第32章

淮桑驚得嘴巴都張開了, 心髒像被牧馬人抽了幾鞭子,蹦噠得連寒氣都驅散了,腦子一熱,問:“借、借宿……要、要錢嗎?”

對方低笑:“你要給, 我也不介意。”

淮桑語言能力徹底喪失, 這就……搬回自家房子了嗎?

淮桑快速收拾好借宿的行囊, 把小黑塞進貓包,按照約定時間,飛奔下樓。

跑了二十層樓梯, 淮桑一走出大樓,就看見季延站在一顆老槐樹下,沒了路燈, 整個人幾乎隐在黑夜裏。

看見她,才從陰影中慢步出來。

淮桑很少見一身黑的季延。

連臉上也帶着一個黑色口罩, 雙手插袋, 整個人只餘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在外, 在寒冬臘月裏宛如一勾魂攝魄的神明。

淮桑不覺得冷, 還覺得熱。

心頭都在發燙。

兩人走進, 季延眼眸漆黑, 掃了眼她:“你就這樣走出去嗎?”

淮桑不明所以, 也低頭看了眼自己,是哪裏不妥嗎?

季延:“你的臉, 現在還挺有知名度的。

淮桑會過意,立刻捂住自己的口鼻:“我上去拿口罩,你等等我。”

季延:“你确定你要爬二十多樓上去再下來?”

淮桑硬着頭皮點頭:“相比夜赴男人家共度春宵徹夜未歸這熱搜,好像爬十六樓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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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延看着她,眼梢笑意, 從口袋中抽出手,低頭從耳後将口罩摘下,将口罩翻面,說道:“你不介意,可以戴我的。”

淮桑咽了咽口水,戴他的?

要不是季延此時神情正經,并不像開玩笑也不像調戲她,她都要以為季延是在故意勾引她了。

怎麽……平民還給狼自己送上門啊?

淮桑看着眼前的口罩要接不接的樣子,心理歷程幾乎寫在了臉上,季延眼中幽光點點,開口:“是在擔心我有傳染病?”

淮桑:“怎麽可能!內什麽,國家運動員不都體檢嚴格嗎。”

季延揚眉看她。

淮桑心底發癢:“那……你幫我拿一下小黑?”

她一手拿着自己過夜的小行囊一手提着小黑,沒手。

季延卻沒接,淮桑手停在半空和他對視。

嗯?

季延突然低了低頭,額前劉海稀碎松軟,遮住眼底似乎閃過一抹促狹微光。

他擡起手,拉開口罩,挽起她耳邊碎發,将耳帶繞過她耳廓。

一邊,再一邊。

接着提了提她鼻梁上的罩面,幫她帶好後,自己将羽絨服的帽子帶上,最後雙手插回口袋。

淮桑覺得從季延伸手拂過臉頰時,就有一條藤蔓從她腳下破土而出,交叉纏繞,将她束縛在原地。

她耳朵冰冷,季延手心溫熱,幾次指尖劃過,一股電流從耳尖一路竄至心髒,每呼吸一下,都覺得微微顫栗。

最後季延捏着她鼻前口罩向上提了提時,她只一秒便止住了呼吸。

鼻尖都是陌生季延的味道,一股薄荷味侵蝕她五官感知。

她定在原地看着雙手插回口袋的季延,傻裏傻氣問了句:“你在吃薄荷糖嗎?”

季延所有細微動作此時看在眼裏都無限放大,她留意到他一旁臉頰微動,像舌頭頂了頂上颚。

“嗯,要吃嗎?”

淮桑看着季延嘴巴一張一合,冬夜月下,她竟覺得渾身血液都在發燙。

她聽清對方的話後,喉頭發緊,下意識點了點頭。

鐵罐聲搖晃,季延倒了顆薄荷糖至手心,遞給她,她看着對方掌心中央正兒八經的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心思是以一百八十邁的速度徹底偏離正軌。

轟地一下,粉色瞬間攀至臉頰耳尖。

淮桑舌尖都快咬破,為自己的龌龊思想羞得想遁地。

飛快拈起眼前的糖,飛速撤下口罩抛進嘴裏又飛速将口罩戴回。

季延将薄荷糖在口中翻了個面,看了眼她充血得耳尖,開口:“走吧。”

回自己家的路自然熟悉,以包租婆的隐藏身份一路跟着季延走進大樓,摁下電梯,再看着季延輸入她家電子鎖密碼時,心情就像一個卧底潛入了對方主陣營。

“只有一雙男碼的備用拖鞋,介意嗎?”

“不介意。”

“客房被褥枕頭齊全,都是入住就整理好的,目前沒人睡過,你可以直接睡。”

淮桑聽見“目前沒人睡過”幾個字時,蘋果肌微微上揚:“好。”

這房子格局跟淮桑現在住的格局基本一致,唯一區別的是這裏她當時将廚房改造成開放性廚房。

此時季延正打開冰箱,問她:“不常備菜在這裏,只有冷凍的速食産品,餃子可以嗎?”

季延給她下餃子?使不得,使不得。

淮桑受寵若驚:“我點外賣就可以了。”

季延大概看了眼冰箱,确定餃子是目前唯一選擇,已經徑自拿出來,燒上水。

“正好我也餓了。”

淮桑不自在地杵在廚房外,想說她來煮吧,可對方等水燒開後已經把餃子逐一放了下去,她便像個游手好閑等開飯的人。

站在自己房子裏,局促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後還是季延讓她将小黑放出來她才終于動了動身子,跑了。

飯桌頂的燈光柔和,兩碗水餃熱氣騰騰,淮桑坐在季延對面,眼眸輕輕一擡,腦子就開始暈乎乎。

真的是……帥得一塌糊塗。

房子裏供暖正常,地熱溫度高,季延脫下黑色羽絨服,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窄領毛衣,領子高度正好在鎖骨上,一吞一咽,喉結上下滾動。

淮桑覺得呼吸都在冒熱氣。

季延一直低頭吃着餃子,對面的目光毫不避諱,他終于擱下手中勺子,擡眼和她對視,語意帶笑:“先好好吃飯。”

倏地,就一剎那,淮桑像個被捉包的偷窺狂腦袋直冒煙,整個人都熟透了。

她猛一低頭,幾乎将頭埋進碗裏去,立刻扒了只餃子進口,又被熱湯燙得直嗆氣,最後一股腦生吞下去,一路滾燙到心底,不停冒着汗。

再也不敢擡頭了,像個家教甚嚴的小孩,瞬間被馴得絲毫不敢造次。

季延看破不說破,等她吃完,将碗收拾,讓她先去洗澡。

淮桑一愣一愣乖巧點頭,轉身就跑進了客房。

小黑跳上水槽邊上,伸手對着水龍頭的水流躍躍欲試。

季延将碗洗好,斜眼看了它一下,将濕漉漉的手朝它一彈,小黑吓得立刻縮回手,頓時坐得端端正正。

他眸子笑意明顯,真是跟主人如出一轍。

淮桑用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洗完澡,确保浴室沒遺留任何尴尬的東西後又立刻飛奔回房。

關上燈,只開了床頭邊上的小夜燈,然後打開微信,點開季延的頭像,快速道了晚安,才輕輕舒出一口氣。

跟季延同處一室,真是生怕多看一眼都會控制不住自己那顆豺狼野心。

她卷在被窩裏,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她原本留在這的沐浴露和洗發水仍舊在原位,而季延新買的和她的并排而放,她此時身上和頭發都是陌生的味道,好聞到不行。

這晚,小黑被關在了門外,抓了抓門,抗議般長長叫了一聲。

房間窗簾厚重,月光幾乎透不進房內,時鐘剛邁過淩晨兩點。

床上的人在睡夢中始終眉頭緊皺,睡得極不安穩。

淮桑在一片血腥中猛第睜開眼。

呼吸短促,失焦般看着昏暗的天花板緩緩回過神。

相較六年前每天閉眼都會夢魇的頻率,現在六年過去,她已經很少會像今天這樣,連續兩回在血泊中驚醒。

她緩緩失神,心頭像有巨石擠壓。看了眼床頭的時間,沒了睡意,也不敢再睡,索性起身。

到廚房倒了杯水咕嚕灌下,再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

屋子裏很暖和,她又從沙發上下來,直接雙手抱膝席地而坐。

月光透過陽臺窗戶傾瀉了半邊客廳,淮桑像只松鼠,緊夾着尾巴将自己卷縮起來,如同畫面靜止,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微的貓叫傳入耳,随後輕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淮桑愣愣擡頭,季延正好走至她身旁,而小黑則直直走到她手邊,用頭抵着她蹭了蹭,然後碰瓷般跌倒在地,不明所以地撒嬌。

“季延……?”

“小黑突然跳上床叫了幾聲,醒來口渴,出來喝杯水。”

“噢……”

季延看着坐在地上的淮桑,背着月光,皮膚顯得異常的白,巴掌臉,五官精細,此時呆呆仰着頭看他,一雙眼睛微紅,脆弱得仿佛要随夜色消失。

他靠近一步,坐在沙發上,手肘抵膝,微微輕身,和她對視,輕松一笑:“現在大概知道小黑為什麽叫了。”

淮桑啊一聲,此時情緒複雜,一時不知怎麽回。

“我可能認床,睡不着,就出來坐坐。”

季延點頭,附和道:“有可能。”

淮桑定住身子,偏回頭,怕自己尚未來得及收回的情緒吓到對方。

可季延也不說話,陪她安靜同坐,而小黑則暖呼呼地敞開肚皮子又睡了過去,還鼻鼾聲漸起。

可季延的存在感太強,淮桑僵着身子,背脊都麻麻的,過了片刻,她又轉頭看他,問:“你不回去睡覺嗎?”

季延靠在沙發上撸着小黑:“明天周末,不用訓練。”

淮桑又噢了聲,她側頭目光落在季延的褲腿上,隔了片刻,低聲問他:“那要不要聊聊天?”

季延很好說話:“想聊什麽?”

淮桑靜了靜,問:“你……有試過因為自己的過失而對別人造成過傷害嗎?”

季延手下動作一定,眸光微動:“有。”

淮桑有些驚訝,擡眼忘他,而對方也正正看着她,她心突了突,下意識又離開目光。

季延輕聲開口,像回憶:“很多年前,差點因為自己的無能而讓別人丢了性命。”

淮桑有些詫異,“那那個人……”

“所幸,她後來被救回了。”

她呼出一口氣,點了點頭。

她手指扣在毛茸茸到地毯上,又問:“那你會下意識想忘記那件事嗎?”

季延:“不會。”

“那你會經常想起嗎?”

季延頓了頓:“曾經會,現在也會。”

“不會難受嗎?”

季延沒有正面回應:“以前會一直糾結過去,但最近想通了。”

“想通了嗎?”

季延只嗯了聲,卻沒繼續說。

淮桑也沒有繼續問,繼而轉回過身,雙手抱膝,下巴抵在其上,輕輕開口:“我也有過,我曾經因為自己的過失,傷了別人,可自己卻毫發無損。”

“我……過不去這道坎。”

季延從背後看着蜷縮着自己的淮桑,“不用邁過去,把它一直放在心底,然後變成自己的動力。”

淮桑有些發愣,變成動力?

她的動力?

“你也是這樣跟自己說的嗎?”

“嗯。”

“因為這件事、因為這個人,我日夜練習游泳,然後進校隊,再被市隊挑中,再後來去了省隊,最後進了國家隊。”

“她改變了我一生。”

竟然還有這段故事。

淮桑想到了自己,因為媽媽,她從小就學習跳舞,一開始是追随,後來是純粹的喜歡。

媽媽在舞蹈界不可企及的地位一直是她努力的動力,可她親手扼殺了對方的舞蹈生涯。

無邊的愧疚和自責将她淹沒,可媽媽自手術後醒來的第一句,她至今都沒能忘。

——不要哭,沒有什麽比你的安全更重要。媽媽這一生最自豪的事不是舞跳得有多好,而是生了你。

——不要放棄跳舞,讓媽媽看看舞臺上的你,媽媽會很驕傲。

鼻腔發酸,止不住地顫抖。

季延斂眉,突然從沙發上坐落在地,肩幾乎與她相碰,低聲說:“需要靠一靠嗎?”

淮桑屏息一愣,根本不敢讓他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而季延卻又添了一句:“收你便宜一點。”

淮桑幾乎是用盡所有意志力在撐,才沒有受對方引誘,鼻音厚重,委屈開口:“你這樣,不厚道。”

季延手撐在身後,沒有說話。

兩人不知道如此靜默無聲并肩坐了多久。

淮桑突然悶聲開口:“那個成為你動力的人,謝謝對方成就了這麽厲害的你。”

季延眸光微動,慢慢地泛出一抹笑意:“嗯,謝謝她。”

作者有話要說:  準備期末考的寶寶心态放輕松,可以小小養肥,學業要緊(但請你們認好路記得回來QAQ)

上班的寶寶不要熬夜看文(雖然我自己是個熬夜終極選手QAQ)

下一章

女鵝:我想去你家吃宵夜/眼睛放光.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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