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皇太子弗洛走進來的時候,所有人全都站了起來,包括官。他對皇太子恭謹地行禮:“殿下,謝謝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出庭作證。”

弗洛說:“我認為我也有義務,确保國家法律能共公正公平公開地執行。”

“再次感謝您,殿下。”

弗洛面帶笑容,對在場諸位略擺一擺手,走到證人席上坐下。

老律師站起來,走到皇太子面前:“殿下,可能您沒有看剛才的庭審過程,因此我在這裏,有必要将問題再次重複一遍。有證據顯示,藍尉少将曾經為了能讓莫頓親王作證,而侍寝誘惑您,當然,被您斷然拒絕。對此,藍尉少将堅決否認。請問殿下,當時的情況究竟是怎樣的?”

“他在說謊。”

弗洛輕飄飄的一句話說出來,立刻引起一片混亂,觀衆席上嗡嗡聲不絕于耳,目光紛紛投向坐在那裏的藍尉。藍尉緊抿着唇,臉上毫無表情,其實心中情緒翻滾,難以遏制,雙手在膝上緊握成拳,不由自主微微發抖。皇太子否認的結果太過可怕,連一向沉穩冷靜的藍尉也承受不了。

這時,他感到一只溫暖的手伸過來,輕輕覆在他手上,那是裏恩夫人。

法官敲響法槌,說道:“肅靜。殿下,請您詳細回答控方律師的問題。”

“我想,我的确有必要詳細回答。”皇太子溫和的聲音在法庭上響起,隐含一種能令所有人凝神傾聽的力量,“藍尉少将的話,可以說是半真半假,而且他曾經懇求我能予以隐瞞。但既然已到了法庭上,為了能公正地判決藍廷叛國一案,我覺得我有必要實話實說。我想,藍尉少将也不會責怪我的。”他說到這裏,甚至還轉頭看了藍尉一眼,然後說道,“事實上,藍尉少将一直在為我侍寝。”

即使是法庭上突然出現炸彈,也不可能比這個更令觀衆們驚訝了。藍尉猛地睜大眼睛,卻終究沒有出言反對。希爾略感詫異地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皇太子的回答和預先料想不太一致,控方律師有些錯愕,幸好他經驗極為豐富,立刻追問道:“殿下,您的意思是,藍尉少校和您的關系一直非常親密,因此對您的喜好十分清楚麽?”他想把話題引到藍尉利用對皇太子的了解,而設法誘惑以達到目的,不料弗洛回答道:“不,我的意思是,對我來說,藍尉少将根本無所謂誘惑,我們一直都在一起。”他忽然一笑,有些打趣地看着藍尉,“當然,也可以認為對我來說,他處處都是誘惑,令我情難自禁。”他後面的話說得聲音極低,但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地側耳傾聽,還是一字不落。

一石激起千層浪,觀衆席沸騰了,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眼睛亮晶晶地在皇太子和藍尉之間掃來掃去。現在最令他們關注的,已經不是藍廷一案,而是一向潔身自好、鮮出緋聞的皇太子的超級八卦。

這和預期完全不一樣。希爾不禁身子前傾,和控方律師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控方律師沉吟片刻,問道:“殿下,您的意思是,藍尉少将從來沒有用不正當手段懇求您請莫頓親王出庭作證,是嗎?”

弗洛輕嘆口氣:“不,他求過我。當時的情況是這樣,我在一次宴請莫頓親王的時候,聽他提起在繁城做間諜的一些事情,無意中提到了藍廷——也就是被告。他向我提供了許多線索,令我感到十分驚訝,因為,很對不起,雖說那時還沒有宣判,但我內心深處是認為藍廷犯有叛國罪。可聽到莫頓親王的說法之後,才知道原來我們都冤枉了藍廷,這對藍廷是不公平的,使他受到很多不公正的待遇。因此,回到府邸,我将此事告訴了藍尉少将。藍尉也很震驚并且痛心,于是懇求我,讓我出面請莫頓親王出庭為藍廷作證,還藍廷一個公道。因為莫頓親王身份特殊,所以我出面比較恰當。”他看向控方律師,“您剛才說我沒有同意,其實不對,我同意了。我覺得我作為皇太子,國家統治者的繼承人,是有必要,也有義務,請莫頓親王出庭作證。”

“可我查閱過您每日的侍寝記錄,從來沒有提過藍尉的名字。”

弗洛無奈地笑笑:“我感到很抱歉,這是藍尉的意思,他其實不太想把我們之間的關系公開,我很尊重他的決定。其實宮中另有一份侍寝記錄,當然由于我的關系,被定為三級保密,但我帶來了,呈交法官大人。”他說着,微微一颌首,一個侍衛官将一份資料放在法官的桌上。法官仔細地翻閱一遍,說:“不錯,的确如此。”

“殿下。”控方律師還想作出最後一點努力,“我們得到一份錄音,證明你和藍尉少将之間的确曾經有過這方面的對話。”

弗洛淡淡地掃了希爾一眼:“我的卧室從來沒有任何監聽系統,因為我竭力要求保留個人。我也從未向任何人提供關于這方面的錄音資料,我想反問一句,這盤錄音帶,是從哪裏得來的?”

控方律師像被突然噎住似的深吸一口氣,勉強微笑道:“謝謝您,殿下。法官大人,我的問題問完了。”

法官看向年輕律師:“辯方律師是否需要交叉詢問?”

“當然。”年輕的律師幾乎掩飾不住唇邊得意的笑容,他幾步蹿到弗洛身邊,鞠了一躬,“皇太子殿下,您作為國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當然對貴族之間繼承形勢了如指掌,我想請問,假如,我是說假如,我的當事人因為此案而獲罪,他是不是就不能繼承藍氏軍團?”

“他現在也不能,他已經被剝奪了繼承權。當然,如果法庭能證明他是無辜的,女王陛下會考慮恢複藍廷的身份。”

“藍廷不能繼承,将會由誰繼承?”

“藍尉。他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我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如果藍廷獲罪,收益最大的是藍尉少将。”

“是的。”

“那麽殿下,可否請問您和藍尉少将之間的關系,該如何表述比較恰當?”

這個問題其實和本案無關,控方律師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反對的聲音。

皇太子轉過頭來,凝視着坐在觀衆席前方的藍尉,每個人都能從他琥珀色的眼睛裏,看到深沉如海一般的情感,他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藍尉少将共度餘生。”

“哦——”觀衆席上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鮮明的悠長的嘆息,有幾個女人甚至手捂胸口,誇張地流出了眼淚。閃光燈噼裏啪啦亮個不停,連藍廷都驚愕萬分,渾然忘了自己才是這出庭審的主角。希爾臉色鐵青,難看至極。

只有藍尉,他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自己,才避免撲上去狠狠給弗洛一拳的沖動。即便如此,也難以掩飾眸子中射出的怒火,淡色的雙唇抿得死緊,好像突然暴露在沙灘上的蚌。

“肅靜!肅靜!”法官連敲了十來下法槌,才把法庭上的騷動勉強制止下去,“請辯方律師繼續提問。”

“很冒昧問您一個問題,殿下,既然您和藍尉少将關系極為親密,您是否願意藍尉少将繼承藍氏軍團?”

弗洛沉吟了片刻,說道:“從私人角度來說,我當然希望能夠這樣。但更重要的,是社會的公正和公平。”

“謝謝您,殿下,十分感謝。”要不是正在庭審進行中,年輕的律師幾乎要上去擁抱一下。他轉身對法官說:“謝謝大人,謝謝陪審團,我的問題問完了。”

“為什麽不當庭播放錄音!為什麽不?!”休庭之後,希爾回到休息室,砰地将手中資料拍在桌子上,大聲呵斥,“他明明就是在說謊!”

“将軍,我以為皇太子殿下的意思非常明确,他就是想替藍廷翻案。”相比希爾的惱怒,老律師冷靜許多,他拿下眼鏡擦擦鏡片,“這個案子完全可以結束了,藍廷是無罪的。”

“我記得你從來沒有輸過,從來沒有。”希爾的眼裏投射着鉛灰色的光,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格外陰鸷。

“不,誰都輸過。而且現在是皇太子殿下插手,我根本不可能贏。”

“不可能!”希爾咬牙切齒,“他怎麽可能放着這塊肥肉不啃?藍氏軍團早已淩駕其他三大家族之上,戰争已經結束了,這對他明顯就是個潛在威脅!他不可能袖手旁觀!”

“将軍。”老律師嘆息一聲,“我有理由懷疑,藍氏軍團的壯大,就是皇太子刻意為之的結果。他想利用這個毫無血統關系的弱勢家族,牽扯其他三大家族的勢力。将軍,我們都上當了,不但被皇太子當做活靶子站在最前面吸引所有的注意力,而且還陪他在法庭上演了一場好戲。”

“絕對不能輕易罷手!”

“将軍,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堅持下去沒有什麽意義了。”

“不,絕不!”希爾猛地擡起眼睛,正望見藍尉随着裏恩夫人沿着走廊走出去,他一擰眉毛,大步走出休息室。

老律師低頭來回踱了幾步,沉聲吩咐助手:“馬上将此事通知老将軍,請他務必結束休假,回來主持大局。”

“好的,老師。”

皇太子差一點出不了法庭的大門,記者們蜂擁而至,将他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詢問:“殿下,請問您是否會和藍尉少将結合?”“請問您對藍尉的态度,會不會影響四大家族的軍事權力?”“請問您預計在什麽時候和藍尉少将結婚?”

皇太子臉上挂着得體而溫和的笑意:“感謝大家對我的關心,不過這只是我和藍尉少将的私人事情,一旦有什麽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諸位。謝謝大家。”轉身在保镖的陪同下從後面的通道離開。

這是法庭為焦點人物避開媒體采訪的隐蔽通道,直接連着後院走廊。弗洛遠遠望見藍尉和裏恩夫人,他快步追上去:“藍尉,藍尉少将!”

藍尉和裏恩夫人停下腳步。弗洛走到他面前,歉意地說:“剛才在法庭上真是對不起,我……”

“行了殿下!”藍尉突然打斷他的話,嘴裏毫不留情地說道,“你不總是如此嗎?處心積慮地制造一切機會,讓我無從拒絕。”他忍受長時間的郁卒,終于爆發了,“你對我有什麽可抱歉的?是我應該對您感激涕零才對,您救了我、救了藍廷、救了藍氏軍團!您高瞻遠矚、深謀遠慮,玩弄我們像玩弄你雕成的人像!”藍尉的面容冷若冰霜,一字一字仿佛寒冰利劍,“可是殿下,有一件事,是你無論如何也絕對實現不了。那就是我,藍尉,永遠、永遠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永遠不會!”藍尉的話實在太過傷人,連裏恩夫人的臉色都變了,她驚慌地瞥了依然鎮靜的皇太子一眼,低聲喝道:“藍尉,住口!”

藍尉閉上嘴,狠狠地瞪向弗洛,轉身就走。

“對不起殿下,藍尉他只是太關心藍廷了,他……”

“沒有關系,夫人。”皇太子慢慢勾起唇角,看上去居然心情十分愉悅,雙目望着藍尉的背影,“他終于肯對我發脾氣了,我真的很高興,夫人。”

裏恩夫人倒吸一口氣,覺得這種情形太過詭異,一時之間居然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殿下。”等裏恩夫人走後,希爾慢慢踱過來,不死心地追問道,“殿下,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

弗洛斂去那抹笑容,又恢複那種溫和而高貴的神情,淡淡地說:“希爾,你知道我和你的區別在哪裏麽?”他貼近希爾,壓低聲音,“你是想占有,而我,是想擁有。”

莫頓下了馬車,邊走邊吩咐沙曼夫人:“事情已經辦完了,命他們準備東西,三日後回國。”

“是,殿下。”

莫頓思忖片刻,又說道:“還有林賽,以後不用再跟着其他奴隸一起,安排在寝室中服侍我就行了。”

“……殿下……”沙曼夫人欲言又止。

“怎麽?”莫頓停下腳步,一挑眉,聲音轉為冷酷,“他不肯麽?”

“不是的,殿下……其實是,我把他送走了。”

“送走了!”莫頓驀地提高嗓音,“你把他送走了?”

“是,殿下,請您恕罪。”沙曼夫人像下了某種決心似地懇切地說,“我看得出來,您很愛他,可是因為一些事情,不能原諒他。殿下,你不能把他放在身邊,這樣受折磨的不只是他,還有你。是我做主把他送走了,這對你們來說都是一種解脫,我……”

“誰準許你這麽做的?!是誰?!”莫頓雙眼幾欲噴出火來,臉色鐵青得吓人。

沙曼夫人慌忙跪下,心驚膽戰後悔不疊:“他不停地懇求我,我實在是……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殿下,他是奧萊國皇太子派過來的人……”

“我不管什麽皇太子!”莫頓狂躁而憤怒的咆哮在大廳中回響,“他是我的,他只能屬于我!他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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