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荀氏疲憊的搖頭,“沒有。”鄧晖大為放心。
荀氏剛剛回府不久,大理寺卿範平帶着人到了寧國公府大門前,“奉旨拿寧國公問話。”門房聽了,屁滾尿流,忙往裏通傳。
範平一行人長驅直入,順着寬闊的甬路往前走。快走到盡頭的時候,寧國公行色匆匆的迎上來,“範大人大駕光臨,在下未能遠迎……”他的話還沒說完,範平便老實不客氣的打斷他,“奉旨拿老大人問話,老大人請去了冠帶。”
寧國公顫巍巍去了帽子、腰帶,俯伏于地。範平慢慢說道:“有旨意:寧國公鄧永有意欺瞞先帝,辜負聖恩,着革去官職,入獄訊問,欽此。”
鄧晖、鄧麒等兒孫們聞訊飛奔過來,鄧晖陪笑問範平,“範大人,敢問家父犯了什麽事?”範平笑道:“在下奉旨前來,不便多言。鄧世子,你只問令堂便是。”也不跟衆人多糾纏,命衙役鎖了寧國公,揚長而去。
這下寧國公府可炸了。寧國公府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威風,靠的是誰?寧國公啊。是他數次佩将軍印出征,屦屢得勝,戰功赫赫,鄧家才能變為撫寧侯府,再變為寧國公府,越來越顯赫尊榮。
鄧家若是沒了寧國公,會怎樣?先不說子孫會不會連坐,就算子孫們都不受連累,安然無恙,也沒寧國公那個本事,能給鄧家再掙下功勞和爵位!沒了寧國公,鄧家就垮了,散了,敗了。
鄧晖急的團團轉,“這可如何是好!”鄧麒涼涼道:“這有什麽!只要祖母開心,萬事都不必放在心上。”你別的本事沒有,就會慣着你娘。慣吧,終于慣出大事來了。
鄧天祿和鄧無邪兄弟倆同聲質問,“範大人說讓問祖母,祖母怎麽了?為什麽祖母才回宮裏回來,祖父便被拿下大理獄?”
到了這會兒,鄧晖再護着荀氏也不行了,帶着兒孫們急急忙忙去了上房。“母親,您在宮裏說了什麽、做了什麽?為何您才回來,父親便被奉旨拿問,下了大理獄?”見了荀氏,鄧晖含淚問道。
鄧麒、鄧麟、鄧天祿、鄧無邪等人,全都無言的看着荀氏,頗有質問之意。
荀氏聽說寧國公被大理寺捉了去,好像被雷劈了一樣,腦中一片空白,呆呆的不動。鄧晖撲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下,悲憤喊道:“母親,究竟是為什麽啊?”這府裏要是沒了父親,會變成什麽樣?會變成什麽樣?
鄧麒等人也跟着跪下,“祖母,到底是為什麽?”荀氏茫然無措看着眼前的兒孫們,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鄧晖眼疾手快接住荀氏,放聲大哭,“母親,孩兒不孝!”鄧天祿急的在一旁跺腳,“這當兒祖母又暈了!到底是為什麽,趕緊說出來,咱們好想轍去!總不能任由祖父坐牢!”鄧無邪等人也深以為然。您暈什麽暈,這是暈倒的時候麽,您倒是把來由說清楚了呀。
孫氏和沈茉等女眷聽了,也是手腳冰涼,吓了個半死。國公爺被下了獄!這寧國公府,可是全靠國公爺撐着的啊。
等到大家都知道寧國公下獄和荀氏有關,衆人大都板起臉沉默不語。沈茉眼珠轉了轉,偷偷的、悄沒聲息的溜了出去。
Advertisement
怎麽會是這麽個結果!沈茉繞過屏風,出了後門,心裏懊喪的不行。今日沈荷和荀氏進了宮,下午寧國公便被抓,其中定有幹系。
我要整治的是祁青雀,不是寧國公!沈茉急的眼冒金星。
沈茉在院子裏轉了半天,忽停了下來。荀氏這會兒是暈了,可她總會醒的!便是她不醒,鄧麒他們總有法子打聽出前前後後,會知道荀氏是和沈荷一起去的寧壽宮,會懷疑到我沈茉!
沈茉急急奔回去親筆寫了封書信,叫來自己的心腹侍女,厲聲吩咐,“快,命人馬不停蹄,送往宣府!告訴大少爺,讓他速速回京!”侍女曲膝答應,急忙出來吩咐人送信。
沈茉軟軟的癱坐在地上。翰哥兒,你可要快點回來呀,你若回晚了,你娘親我……沈茉打了個寒噤,後背發涼,渾身發冷。
晉王府。
晉王從宮裏回來,沖新婚妻子表着功,把自己的打算悉數說出,“……小青雀,四哥替你出氣,教訓鄧家那幫無法無天的惡人。”
青雀笑咪咪聽着,在他臉上親了一記,“四哥真好。”想的很周到,做法很老到,值得獎賞啊。
她的唇柔軟甜美,晉王被她親的飄飄然,忙把另一側臉頰也湊過去。青雀蜻蜓點水般在他臉頰上沾了沾,晉王美的不行,這才多大會兒啊,妞妞親了我兩回!
“妞妞待四哥好,四哥必定千倍萬倍的回報!”晉王淺淺笑着,柔聲許諾。
“若我待你不好呢?”青雀不經意問道。
“妞妞舍得待四哥不好?”晉王一臉委屈的看着青雀,眼神十分無辜。
他的眼睛像一潭深水,幽遠澄澈,璀璨晶瑩。青雀被他看的心軟,柔聲道:“不會,妞妞舍不得。”
她聲音比平常軟糯,聽在耳中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晉王心中一悸,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四唇相接,兩人細細品嘗着對方的甜美,心頭又是歡喜,又是迷惘,一時間竟忘了身在何處。
外面傳來謹慎的叩門聲。
晉王猶自戀戀不舍,青雀紅着臉推開他,“四哥,外面有人敲門。”晉王替她掠掠鬓發,低聲道:“妹妹發髻亂了,坐着莫動。”親親她的小臉,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青雀覺得臉好像要燒起來了,忙伸手捧着臉。
“何事?”耳邊傳來晉王低沉、略帶不悅的問話聲。
“殿下,安陽侯夫人求見王妃。”宮女大概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聲音有些惶惑。
“不見!”晉王冷冷的,“連兒媳婦也管束不住的侯夫人,王妃見她做甚!”
青雀嘴角勾了勾。這安陽侯夫人也是有趣,看着情勢不對,便要過來道歉求饒麽,世上哪有這般好事。沈荷在安陽侯府只不過是個庶子媳婦,若安陽侯、侯夫人沒有允許,或許默許,她敢直接向太皇太後上書?
“攆走了。”晉王坐回青雀身邊,抱怨道:“正做着正經事,卻被這些俗人打擾,好不讨厭。”
青雀笑咪咪,“這人來的不是時候,确實讨打。”
妞妞跟我真是心有靈犀!晉王淺淺笑着,慢慢湊近青雀,“妞妞,咱們接着做正經事。”重又吻上青雀嫣紅的雙唇。
第116 申斥
唇齒相接,他輕輕吸吮她的舌,曲意溫存,深情缱绻。他的唇溫潤熾熱,舌頭柔韌靈活,她的呼吸漸漸被奪去,神志不複清明,身子麻酥酥軟綿綿的,四肢百骸,俱覺暢美。
“親的明明是嘴,為什麽連手和腳都會覺得很舒服呢。”朦胧恍惚間,青雀迷迷糊糊的胡思亂想着。很奇怪,自從和阿原成了親,遇到許多想不到的事呢。很奇怪,也很有趣。
“晚上咱們做更正經的事。”纏綿親吻之後,晉王含笑看着新婚妻子,柔聲說道。青雀自然知道他口中“更正經的事”是什麽,伸手打了他一下,“沒羞!”
“四哥又沒有說錯。”晉王眼波流轉,捉住她的小手放在唇邊親吻,璀璨雙眸中滿是溫柔笑意,“好妹妹,新郎官親迎新婦之前,家長會告誡他,‘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勖帥以敬’。妹妹聽聽,咱們晚上要做的,豈不是最正經的事?”
“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勖帥以敬”,去迎接你的新娘吧,繼承咱家宗廟之事(傳宗接代),引導她,尊敬她,一起幸福度日。
“妹妹,這是多麽神聖的事啊。”晉王淺淺笑着,眉眼之間,春意盎然。
神聖不神聖,正經不正經的另說,這是你如今最關心的事!青雀白了晉王一眼,你個小色狼。
外面又傳來小心謹慎的叩門聲。
青雀瞅瞅時辰,笑吟吟捏捏晉王粉嫩的臉蛋,“殿下,外面敲門的準是鐘嬷嬷,請咱倆去做一件非常正經的事:用晚膳。”
晉王搖頭,“什麽晚膳,用不着。我眼前有位絕代美女,秀色可餐。”青雀笑着伸手拉起他,兩人一起走到鏡子前整理好發髻、衣衫。行了,很莊重,可以見人了。
外面叩門的是鐘嬷嬷。她面有為難之色,“殿下,王妃,安陽侯夫人求見不成,竟在府門外長跪不起。”她在府門前那麽一跪,不知情的士庶若是看到了,還以為晉王府仗勢欺人呢。
青雀微微皺眉。原以為安陽侯夫人是看着情勢不對,上門委婉求和的。如今看來,卻不盡如此。
晉王淡淡道:“差人到安陽侯府說一聲,讓安陽侯速速把人領回去,休要歪纏。”鐘嬷嬷恭敬答應,“是,殿下。”
新婚夫婦一起吃過晚飯,手拉手到宮苑慢慢走了個圈,之後去了演武場。青雀練劍,練槍法,晉王負責在旁鼓掌叫好,外加遞個手帕,遞杯茶水。
鐘嬷嬷硬着頭皮又來禀報,“殿下,安陽侯也來了,和他夫人一樣,在府門外長跪不起。”
青雀練劍正練的起勁,一柄劍使的疾如閃電、如夢如幻。曼妙時如仙女散花,行動處如蛟龍出水,劍氣縱橫,身姿灑脫,煞是好看。
晉王神色淡淡的,“不必理會。”眼睛只管盯着場中的妻子,不時鼓掌叫好。鐘嬷嬷見狀,只好無奈退下。
府門前跪着位侯爺、侯夫人,鐘嬷嬷終究覺得妥當,命侍女把況周請來,“況長史,這麽着不是個辦法,不如你去勸勸殿下。晉王府,不能有嚣張跋扈的名聲啊。”
況周溫和道:“嬷嬷您多慮了。殿下是先帝愛子,今上親弟,便是真跋扈些也無妨,何況并沒有。安陽侯夫婦縱容兒婦,诋毀王妃,受些教訓是應該的。”
鐘嬷嬷見他言語雖溫和,态度卻很堅定,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氣他們,若他們得逞了,此時王妃不知如何呢!不過,總是慮着殿下,不忍他名聲受損。”
況周微笑,“知道,嬷嬷您是不肯因着打老鼠,卻傷了玉瓶。”鐘嬷嬷也是一笑,“可不是麽。”況周安慰鐘嬷嬷幾句,告辭,回去陪伴妻兒。
鐘嬷嬷靜靜想了想,覺得晉王殿下做的很對!王妃入宮之前,殿下擔心成什麽樣?便是自己做嬷嬷的,擔心成什麽樣?安陽侯府那封奏章若真起了作用,王妃如今是死是活,還說不準呢。
鐘嬷嬷平心靜氣的照舊理事,不再注意安陽侯夫婦。
晉王等他的王妃練完劍,兩人相攜回房,沐浴更衣之後,去做些正經事體。譬如說,吟一首含情脈脈的詩,作一幅美麗動人的畫,等等。
戍正時分,晉王府的門慢慢關上,落了鎖。街人行人漸漸稀少,原本遠遠站着看熱鬧的人也大都散了,王府門前清冷的燈光下,只有并排跪着的安陽侯夫婦倆。他倆都不年輕了,大概五十上下,已有了老态。
安陽侯直挺挺的跪着,嘆道:“沈氏竟敢背着我往宮裏遞折子,你這做婆婆的也不管管!”安陽侯夫人冷笑,“原來你這當家侯爺不知道,沈氏就能把折子遞到寧壽宮了?這沈氏當真了得。”
安陽侯無語半晌,又是一聲嘆息,“先是太皇太後遣使申斥沈氏,繼而是聖上遣使申斥于我。夫人,咱們如今別無他法,只有盡力求得晉王殿下的饒恕了。”
太皇太後差來的女官還算客氣,只命沈氏“罪臣之女,務必謹守本份,不應多嘴多舌”。皇帝陛下差來的內官卻是冷冰冰的質問,“爾等诋毀晉王妃,挑撥天家骨肉親情,意欲何為?”
這申斥很嚴重。安陽侯吓的冷汗直流,一邊急急命師爺代他起草謝罪折子往上遞,一邊緊随安陽侯夫人的步伐,到晉王府賠罪。
安陽侯夫人恨恨道:“我活了大半輩子,一向循規蹈矩,從不曾受過這般折辱。侯爺,我今天肯這麽做,可不是為了你那心肝寶貝,我為的是世子葉知誠,我親生的兒子!”
這 事若不能善了,倒黴的是整個安陽侯府。侯夫人的親生兒子葉知誠身為安陽侯府世子,自然也讨不着好處。事到如今,安陽侯夫人別的都能不管,親生兒子的前程卻 不能不顧。葉知誠年紀雖輕,卻已在宣府征戰多年,立下不少戰功,前程正好。無論如何,不能因為安陽侯辦了蠢事,連累到葉知誠。
安陽侯難堪的低下頭,無話可說。唉,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到了次日,安陽侯夫婦快要昏過去之前,終于被請進了晉王府。“兩位請先稍事歇息。”鐘嬷嬷親自出面招待他們,客氣說道:“殿下不喜形容狼狽之人,兩位請整理好儀容,待一切如常了,才好相見。”
安陽侯夫婦倒是滿心想讓晉王看看他們眼下的可憐樣子,以換取幾分憐憫之心。可是鐘嬷嬷既已這麽說了,他們也只有唯唯答應。
安陽侯夫婦歇息過後,被帶到偏殿。或許是親王府的偏殿氣勢宏偉,富麗堂皇,也或許是他夫婦二人此時已膽怯到了極點,進到偏殿,拜見高高在上的晉王時,兩人都是戰戰兢兢的。
晉王一向虛懷若谷,待人彬彬有禮,不過,今天他一反常态的高傲,并沒跟安陽侯夫婦講客氣。
安陽侯連連叩頭,除一再賠罪之外,還答應“一定休了沈氏這惡婦,葉家再也容不得她”。安陽侯夫人也沒有別的話,流着眼淚一直磕頭。
晉王并沒開口說話,他府中的長史況周站在一旁,溫和問道:“敢問侯爺、夫人,兩位的打算,只是休了沈氏麽?”
好盤算。敢情安陽侯府折騰了這麽一回,到最後只是休了沈氏而已。沈氏對于安陽侯府只不過是個兒媳婦,是個外人,休了沈氏,安陽侯府可是不傷筋不動骨的。
安陽侯吱吱唔唔的,“這個,沈氏大膽妄為,專斷獨行,她做的事,我們事後方知。”安陽侯夫人驀然擡起頭,“殿下,沈氏膝下有兩子,這兩個孩子,讓她一并帶走!”
安陽侯詫異的轉過頭,“那到底是葉家的親孫子!”安陽侯夫人咬牙,“也是沈家的骨血!這沈家,做父親的通敵賣國,做女兒的膽敢诋毀晉王妃,沈家的外孫,安陽侯府不敢要!”
安陽侯面有不忍,連連搖頭,“不可,不可。”
“兩位請回罷。”況周淡淡道:“兩位若無賠罪誠意,在王府門前長跪亦是無用,徒惹殿下不快。”
幾名王府護衛走進來,熟練的拉起安陽侯夫婦,扭送出門。出了殿門,出了大門,把他們兩個塞上一輛馬車,送回安陽侯府。
安陽侯愁眉苦臉,“跪了一夜,還答應休掉沈氏,晉王殿下竟是無動于衷?”也太難打發了。要知道,晉王妃可是安然無恙的,什麽事也沒有!
安陽侯夫人卻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侯爺寵愛葉知盛母子已經很久了,若是能把葉知盛這一系連根撥起……?天賜良機啊,失不再來啊。葉知盛一直嬌養在京城,自己的親生兒子貴為世子,卻在邊塞苦地征戰!
這 天,兵部右侍郎席承宗專程來拜訪過晉王。席承宗還不到四十歲,正值壯年,渾身上下都透着精明強幹。他神情恭謹的講着自己的家事,“原配不幸早逝,留下兩兒 一女。為着幼小孩兒無人照看,方續的弦。沈氏過門後,對原配留下的兒女不慈,漸漸露出後娘面目,我後悔不已。沈家事發之前,我原打算把沈氏送回娘家的,可 沒等我聲張,沈家便迅速落敗。這時沈氏已無娘家可回,休不得,只好讓她在莊子上靜養。”
席承宗很精明,他是來撇清的。撇清的同時,還委婉的替自己做了辯解:不是我沒有夫妻情意,是沈氏先對繼子女不慈的;我本來已打算休了她,可她如今無娘家可回,倒休不得了,只好養着。
席承宗告辭之後,晉王納悶的拉過青雀,“妞妞,沈家次女遇着的夫婿是席承宗這樣的無情之人,季女遇到的夫家是安陽侯夫婦那樣的無義之輩,怎麽偏偏長女時運如此之佳,遇到鄧麒這樣重情重意的男人?”
要是鄧麒也像席承宗似的,沈茉早不知死到哪兒了。
青雀想了想,“你這麽一說,真的呢,沈茉時運也太好了!我爹這人雖然不怎麽能幹,時常犯糊塗,可真的對她很好呀。”
因為她是鄧之屏、鄧之翰的親生母親,為了不傷兒女的心,哪怕再冷落她,也依舊讓她做鄧家長孫媳婦。除了鄧麒的關愛她沒有,其餘的,名份、地位、兒女,她一應俱全。
“這回,鄧麒還會不會護着她?”晉王覺着牙癢癢。
“管他呢。”青雀不在意的笑,“反正寧國公進了大理獄,三天兩天的也出不來,他們看着辦吧。”
荀氏和沈荷才從寧壽宮出來,寧國公就被下了大理獄,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明白其中的厲害。寧國公府是要繼續縱容荀氏、沈茉,還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回寧國公這當家人,自己選吧。
第117 放過
寧國公府這會兒真是人心惶惶。鄧家之所以能在京城立住腳跟,成為京城勳戚中的新貴,靠的是誰?寧國公啊。是寧國公數次佩将軍印出征,功無不克,戰無不勝,鄧家才有了這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富貴日子。寧國公冷不丁一下大理獄,鄧家這些兒孫們全懵了。
荀氏昏倒之後,很快被救醒。醒來之後的荀氏跟變了個人似的,也不罵人了,也不發狠了,拉過鄧晖掉眼淚,“你父親怎樣了?晖兒,你快設法救你父親回來。咱們這個家,不能沒有你父親啊。”
到了這要命時候,香秀,祁玉,祁青雀,這些一直讓荀氏恨得咬牙切齒的人,都不重要了。寧國公這一家之主,鄧家的頂梁柱,才是荀氏關心的。荀氏腦子再怎麽不清楚,也知道她的富貴榮華全系在丈夫身上,兒孫們的前程,也全系在丈夫身上。
鄧晖很無奈,“母親,範大人鐵面無私,不許通融,我想探監都不能夠!至于父親入獄的原由,範大人半句不肯透露,只說聖意如此。這種情形,想四處打點都不行,除非……”
“除非什麽?”荀氏急切的追問。
“除非,晉王肯到禦前求情。”鄧晖硬着頭皮,吞吞吐吐說道。
荀氏怔了一會兒,暴怒起來,厲聲喝道:“休想!鄧晖,想讓我沖祁家人低頭,去求祁家那丫頭,我死也不肯!我,我寧可你父親……不對,總有別的法子,你再想法子去!”
鄧晖苦笑,“有什麽法子。母親,事涉宮廷,父親又是這麽個身份,連內閣大臣們都不敢過問。除了求助晉王,真是沒有別的路。”
荀氏“呸”了一聲,“普天之下,只有晉王識得皇帝陛下麽?岐王、益王、衡王難道不是陛下的弟弟,壽寧伯難道不是陛下的岳家?能向陛下求情的人多着呢。”
張皇後的父親一開始任都督同知,後來被封為壽寧伯。皇帝和皇後伉俪情深,對壽寧伯也極為尊重。壽寧伯若肯開口說句話,用處大着呢。
鄧晖抹抹額頭的汗,“您也說了,岐王、益王、衡王是陛下的弟弟,那不也是晉王的弟弟?咱家和諸王有什麽交情,能讓他們越過晉王相幫?至于壽寧伯,他天性謹慎,想要通過他往宮裏遞話,行不通。”
荀氏才不管這麽多,立逼着鄧晖設法營救寧國公出獄。鄧晖急的不行,沖口說道:“您若不進宮,父親也到不了這一步!父親還不是被您給害的!”
“你這逆子!”荀氏大怒,掄起拐杖要打鄧晖。鄧晖從小就孝順,大半輩子不過忤逆這一回,見荀氏發怒,心虛的跪下,“母親您打兒子兩下出出氣吧,莫氣壞自己。”荀氏惱他出言不遜,當真掄起拐杖,狠狠打在他背上。
“祖母威風!”鄧麒、鄧麟、鄧天祿、鄧無邪等兄弟四人從外頭進來,齊刷刷站在一處,“先是把祖父送進大理獄,又把父親打傷,祖母您威風凜凜啊。”
這兄弟四人身量相仿,都是高大挺拔,英氣勃勃。四人同樣穿着玄色長袍,同樣神情凝重,荀氏和鄧晖不約而同擡眼望去,心中都是一寒。
鄧麒、鄧麟是嫡出,鄧天祿、鄧無邪是庶出,平時雖是客客氣氣的,卻從沒有過像眼前這樣肩并肩站在一處,同心合力,共同進退。
看來,這四個小子是鐵了心了。鄧晖心中一陣茫然。
荀氏定下心神,眼光挨個掃過鄧麒、鄧麟、鄧天祿、鄧無邪,“從小到大,祖母是如何疼愛你們的?如今長大了,翅膀硬了,敢跟祖母叫板了,是不是?”
年紀最小的鄧無邪笑道:“祖母言重了。我們哥兒幾個哪是跟您叫板,分明是來央求您的。祖母,求您高擡貴手,放過祖父吧。”
鄧麒、鄧麟、鄧天祿三人無聲的望着荀氏,目光中掩飾不住的譴責之意。
荀 氏手中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頓,怒道:“你祖父待我何等無情,你們怎不說他?我操勞半生,兒孫滿堂,他忍心把我關進翠竹庵!便是這樣,我又何嘗真正怨他了, 如今他下了獄,我比你們都着急!你們也不用這麽看着我,我在翠竹庵吃齋念佛,太皇太後宮中差人來傳我,我能不去麽。見了太皇太後,我敢不實話實說麽。這是 你祖父命裏的劫數,須怪不得我。”
荀氏真是很委屈。她在娘家做姑娘的時候,父母、兄長疼愛嬌慣,沒吃過苦,沒受過氣。到了談婚論 嫁的年紀,父親荀将軍冷眼看了鄧永不少時日,覺着這青年人又能幹又忠厚,往後一定前程大好,才欣然許嫁愛女。果然,鄧永沒讓荀家父女失望,他一步一個腳 印,穩紮穩打,掙來封妻蔭子,掙來一片錦繡。
要說荀氏有什麽不如意的,那就是丈夫曾經喜歡過香秀,念念不忘香秀。可即使這樣,荀氏也沒想讓丈夫下大獄呀,荀氏覺得自己實在冤枉。
荀氏老淚縱橫,“你們一個兩個的全都怪我,難道我願意這樣?最心疼你祖父的人,不是你們,是我!”
鄧天祿已經忍耐半天了,聽見荀氏這話,上前一步,沉聲道:“既然祖母不是存心和祖父為難,不願祖父身陷囹圄,那便好辦了。我們想救祖父,是有心無力;祖母若想救祖父,卻是輕而易舉。”
鄧麒、鄧麟等人依舊靜靜看着荀氏,鄧晖卻是羞愧的低下頭。想救父親,便要委屈母親,唉,做兒孫的沒用啊。
荀氏警覺的看向鄧天祿,“想讓我怎樣?”這幫沒志氣的,莫非真要巴着那死丫頭,逼我出家?
鄧天祿誠懇說道:“無他,求祖母向寧壽宮上道表章,收回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如此,祖父定能安然無恙。”
荀氏臉色變幻不定,顯是心中天人交戰,不知該如何取舍。鄧晖心中不忍,強拉着鄧麒的胳膊,把他拉了出來,“麒兒,你祖母打小是怎麽疼愛你的,你忍心她老人家如此?你去趟晉王府,把這事了了。”
鄧麒虛心請教,“父親,兒子到了晉王府,該說些什麽?”
鄧晖臉紅了紅,含混道:“能說什麽,不過是求情。”那是你閨女,你真說出話來,難道她好意思不理會。
鄧麒臉色一冷,搖頭,“我沒臉這麽做。父親,先是沈荷往寧壽宮上了道表章,接着是太皇太後召見祖母問話,矛頭都直接指向妞妞。祖母、沈荷同流合污,跟妞妞過不去。”
“妞妞新婚才幾天?才到夫家,正是難以立足之時,祖母偏要這麽着,哪有半分長輩的慈愛之心?父親,做長輩的,不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好麽。”
鄧晖大為頭疼。他和青雀只打過一回交道,就是青雀小時候拿絆馬索絆他。鄧晖一直覺得這小丫頭未免有些調皮,卻也蠻有趣,可是荀氏不喜青雀,他也沒辦法。
鄧晖覺得青雀應該寬容大度的放過寧國公府,放過她的曾祖父曾祖母。可是青雀若不肯寬容大度呢,鄧晖拿青雀一點辦法也沒有。
“父親,兒子知道您孝順。”鄧麒認真說道:“反正如今已是這樣了,您看着辦。若不想任由祖父身陷囹圄,祖母總是要受些委屈的。”
“什麽委屈?”鄧晖惴惴不安的問道。
“您陪着祖母返回夏邑老家,終身不回京城。”鄧麒說的很幹脆。
“不成!”鄧晖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你祖母年事已高,哪能禁得起長途跋涉?萬萬不可!”
“或許,祖母在京郊寺廟出家,終生不再回寧國公府。”鄧麒慢吞吞說道。
鄧晖氣的頭昏,揮起巴掌扇到鄧麒臉上,“你個沒良心的臭小子!”要麽回老家,要麽出家,總之就是終生不許回來,再也享不了天倫之樂!臭小子,那可是你親祖母。
鄧晖用力不小,鄧麒半邊臉都被打紅了,還有五個清晰的指頭印。鄧麒性子上來,叫道:“您也犯不上打我,幹脆您在寧國公府服侍祖母,我到大理獄服侍祖父,一輩子就這樣罷!”鄧晖氣的又想打他,胳膊掄到半空,無力的垂下。
鄧晖低下頭,背着手,少氣無力的走了回去。
屋裏,荀氏被鄧天祿等人勸之再三,倔強的不肯提筆寫請罪表章。鄧天祿怒極而笑,“如此甚好!祖父在獄中受折磨,祖母在家中享福吧!”一手拉着鄧麟,一手拉着鄧無邪,氣沖沖出了屋。
荀氏連生氣、憤怒的精力也沒有了,這是親孫子啊,自己從小疼到大的親孫子!一旦自己這做祖母擋了路,他們便是這般翻臉無情。
這偌大的寧國公府,還能容得下自己麽?絕望的感覺,慢慢襲上荀氏心頭。
不說寧國公府容不容得下自己,若是死老頭子一直被關在大理獄,這座寧國公府還保不保得住?荀氏背上一陣陣發涼。
寧國公府還在猶豫不決,安陽侯府卻是很快下了決心。安陽侯夫人把族人、娘舅、自己娘家兄弟全部請來,衆人齊齊威逼之下,安陽侯迫不得已,只好答應把沈荷休了,連同沈荷所生的兩個孩子一起,送到西北流放地,還給沈家。
沈荷抱着兩個粉團兒一般的兒子,母子三人哭成了淚人。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是這麽個結局,沈荷哀哀哭泣,實在想不通。
“娘,西北在哪?”懷裏的小兒子抽抽噎噎問道。他雖小,也知道自己要被送往西北受苦。西北,那是個什麽地方啊。
沈荷看着小兒子粉粉嫩嫩的一張臉,快瘋了。這樣的孩子若是到了西北,哪裏還有活路?泡在蜜罐裏出生的孩子啊。
一個颀長的人影悶悶走了過來。沈荷懷中的兩個兒子看到他像看到救星一樣,大聲叫着“爹爹”。那人慢慢蹲□子,苦笑着,把兩個孩子接了過去。
“我送你們到西北,安頓好了,我再回來。”沈荷的夫婿、安陽侯的庶子葉知盛,簡短說道。
沈荷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忿忿質問,“是誰說宮裏本有這個意思,咱們只需推波助瀾便可?是誰親口說的,這功勞是穩穩的,不要白不要?”
葉知盛輕輕拍着兩個哭鬧的兒子,冷冷道:“是誰告訴你寧國公府諸多內情?是誰告訴你祁青雀性子光明磊落,這種人最易對付??”
我信錯了人,你也信錯了人。咱們,全都錯了。
你想替沈家複仇,我這毫無建樹的庶子想要出人頭地,咱們急吼吼的出了手,結果你被放逐到西北苦寒之地,我失了嬌妻愛子,咱們,全都一敗塗地。
沈荷咬咬牙,“我死不足惜,孩子有什麽錯?夫君,你若還念夫妻之情,讓我去見見晉王妃。我一頭碰死在她面前,求她放過兩個孩子。”
葉知盛看看蓬頭垢面、蒼白憔悴的沈荷,心有不忍,“那又何必?”雖是這麽說,卻把懷中的孩子抱的更緊。
葉知盛抱着兩個兒子,眼睜睜看着沈荷上了馬車。
沈荷坐到馬車上,凄涼的笑起來。
到了晉王府,沈荷沒費多大力氣,就見到了晉王妃。
“說吧,指使你的人是誰。”青雀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看着沈荷。
沈荷沒想到她如此直截了當,詫異的擡起頭,臉上沒了血色。
沈荷猶疑良久,顫聲道:“男人在外頭做的事,我哪裏知曉?我不過是內宅婦人,公公、夫婿怎麽說,我便怎麽做,不敢違背。”
青雀神色淡淡的,“你若不說,可以走了。”
沈荷狠了狠心,連連叩頭,“王妃,我死不足惜,求你饒過我的兒子!他們還是孩子,什麽也不懂!”
“你這話,說晚了。”青雀慢悠悠說道:“你在上書寧壽宮之前,便應該把你兩個兒子托付給值得依賴的人,帶他們到安全的地方,知道麽?”
沈荷驀然擡頭,迎面是青雀譏诮的目光。
“王妃,我有內情回禀。”沈荷乞憐不成,轉而想告秘,“我是受了挑唆,才會冒犯王妃!我娘家大姐沈茉說……”
“你不說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