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諸葛亮望着傳送法陣殘餘的光輝,心想,這不跑得比的盧馬還快麽?
他還打算念一句“雲想衣裳花想容”,都沒來得及呢。
男人在前女友的事情上遮遮掩掩,多半是心虛。
不過,人各有志,這也是沒辦法強求的事情。
志同道合的朋友并不是随處可見的。
獨自一人回到村子,諸葛亮突然覺得有些冷清起來。
田野間搭着枯枝和幹稻草,表面埋了一層薄薄的霜。陶淵明的菊花園也凋謝了,他臨時買了幾只梅花枝插在門口裝飾,還挺好看的,但很快就被風吹得只剩下光禿禿的枝頭。
稻草人迎風而立,不知是誰給它披了一件紅通通的大氅,十分喜慶。
諸葛亮走近了,便看到白起背對着稻草人坐在田裏,擺弄着一根稻草,凹出了蝴蝶結的造型。
白起頭也沒擡,聽到腳步聲,就知道是他回來了,若無其事地扔掉了那根草,伸手掏了掏口袋,翻出一本日記遞過來。
諸葛亮打開,是家園防禦記錄:
寒月十六,共計三次十五人入侵,已趕跑。
寒月十七,兩次,二十四人,清除完畢。
寒月十七,巅峰之戰開啓。
……
二十五號,落幕,卸任;今日無人拜訪,趕走了二十只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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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
這記錄還挺細致的。
前幾次應該都是曹操派來的人,以為差事輕松,卻沒想到撞上殺神白起,被灰頭土臉地趕回去,之後就老實了,再也沒出現過。
死心不改仍然頻繁光顧的是田間的慣偷,除了麻雀野雞之類的,還有一只黃鼠狼試圖叼走他家的小雞……
白起原先的時代還沒有紙張,如今覺得十分順心,一揮筆,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事無巨細,只差把多少只螞蟻路過也寫在上面。
諸葛亮翻到最後,注意到白起還在等着自己,擡頭卻發現他的目光越過自己的肩膀,落在了萌萌身上,眸中紅光愈發深沉。
“怎麽了?”他合上日志,突然想起什麽,善解人意地問,“武安君是不是看到萌萌,觸景生情,也想在家裏養馬?改天我去城裏為将軍去挑選一批……”
白起搖搖頭,平靜道:“不必,如今解甲歸田,也沒了差事,在這裏就很好。”
他頓了頓,才說,萌萌好像懷孕了,天氣冷,得小心傷寒。
諸葛亮:“……??!”
動作也太快了吧!
他一時間恍恍惚惚,腦海中回憶起五明,只剩下了它高傲得意的嘴臉,連萌萌什麽時候被白起從自己手裏牽走的,都沒察覺。
回過神來,白起已經帶着萌萌輕車熟路地穿過阡陌,先一步進了院子。
路過鄰居家時,他甚至很平靜地點頭回應了他們的問候。
……真是難以置信,堂堂戰場上的大将軍,居然在這鄉野之地住得挺适應的。
先前諸葛亮還覺得這地方十分寬敞,如今養了幾十只雞和十幾只大鵝,除去給它們搭的窩,都是亂糟糟的稻草,乍一看,也沒多少空餘的落腳處。
慚愧。
萌萌那雙安靜的大眼睛審視了一圈,鼻子裏哼了口氣,很挑剔地邁着優雅的步伐穿過稻草堆,靠着牆停下。
白起熟練地将它拴在栅欄上,一邊跟諸葛亮說:“母馬一胎要懷一年,一般只生一胎,你若要留下來養,也可以提前準備起來了。”
自家的馬廄不養戰馬,也不需要進行長途奔波、運輸任務,開銷也不會太大,除了草料以外,還需要準備含豆類的精飼料,混合着一起喂,等月份大了,還要給母馬準備一些營養品……
諸葛亮:“打住打住,這件事還容我和周先生知會一聲。”
白起這才停下話頭,想起萌萌是他從周瑜那裏借來的,雖然周瑜可能并不打算收回去,但至少他現在還是萌萌名義上的主人。
諸葛亮沉重地步入草廬中,在書桌前坐下,扯出一張紙,醞釀了好一會兒,才下筆。
他自認為用心斟酌了措辭,直到一氣呵成,才發現比想象中的直白、簡單,只有一句話:
——公瑾,祝賀你馬上就要當爹了!
……
周瑜被吓得不輕,一大早從江對面趕過來,風塵仆仆,鬥篷領子都沒系緊,寒風刮得臉生疼,耳朵也紅通通的。
但他似乎也顧不上風度了,看到諸葛亮睡眼惺忪地出來開門,一聲不吭進了屋,啪地把他按到了牆邊,神情緊張得像是未過門的妻子跟隔壁老王跑了。
“你被哪個野男人睡了?”他兇巴巴地問。
諸葛亮:“……”
于是,他沉痛地告訴周瑜,是萌萌被野馬睡了。
周瑜:“…………”
他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然後變成迷茫,和困惑。
“我懂,”諸葛亮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種心情是很複雜的,我一開始也是這樣。”
周瑜突然回過神來,堅定地打斷他:“不,我明白的是,為什麽我是它肚子裏孩子的爹?”
諸葛亮:“……那,孩子它姥爺?”
周瑜最終還是沒把萌萌帶走。
他去院子裏看了看。萌萌在諸葛亮家待得挺安逸的,還能和大鵝搶草吃。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就留在你這兒吧。”周瑜拍了拍馬脖子,替它梳理鬃毛,語氣溫柔下來,“這一胎要懷一年吧?等它臨近生産的時候,要是有什麽需要,記得叫我。養一匹馬的錢,我們江東不缺。”
諸葛亮微微驚奇:“咦,你還懂得幫母馬接生啊?”
“我不懂,”周瑜回答得幹脆利落,挑了挑眉毛朝他看過來,“難道你懂?”
他搖搖頭:“沒接觸過。不過,到時候我可以請教一下白起,他似乎挺懂的。”
兩人一同沉默了。
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萌萌喜懷貴子……真是經驗豐富啊。
諸葛亮清了清嗓子:“對了,你一見面跟我說什麽來着?”
周瑜:“呃。看你氣色不比先前,我還以為你這次出門,遭遇了什麽……喪心病狂、泯滅人性的事情。”
諸葛亮想,這次經歷确實挺曲折的。
曹家父子之間的事情……也确實挺沒品的。
但也不至于讓他誤以為自己懷孕了吧!這想象力是有多豐富?
“不過,看到你現在聘用了白起當保镖,我就放心許多了。”周瑜話鋒一轉,語氣略顯生硬,“不過都說家賊難防,你還是要留個心眼。”
“也對,你提醒我了。”諸葛亮說,“我出門時讓他住我家裏,現在倒是不太方便了……房間那麽小,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啊?你才意識到這個問題?那昨晚你們……”
“他在外面守夜,說晚上猹多。”
周瑜驚道:“……007啊,太狠了你。”
還剝削到白起頭上去了,牛逼!
“武安君就沒說什麽?”
諸葛亮搖搖頭。
周瑜由此斷定,那他肯定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其實,我也覺得這樣十分不妥。”諸葛亮微微幹咳,有些不好意思地,“日後有機會,肯定還是要多雇幾個人手的,我也該升級一下房屋了。”
周瑜說,要擴建啊?其實挺簡單的,就看你有什麽需求,是準備直接從家園系統氪金,還是準備自己來?
家園系統裏給的都是模板,款式有限,諸葛亮都仔細看過,覺得要是想自己住得舒心,還是親手設計一套更好。
過了幾天,諸葛亮已經畫好了設計圖紙,去向周瑜借了幾個NPC幫忙蓋房子。
他原本也是要參與的,被那幾個經驗豐富的NPC好言勸了出來,委婉表示,還是不要給他們添麻煩了。
白起也在旁邊默默看着。
有他站在這裏,連監工都省了,NPC們幹活都格外賣力,沒兩天就打完了地基,準備搭支架。
諸葛亮頭一回感受到有些凄涼,無事可做又閑不住,嘆了口氣,去找陶淵明作伴。
陶淵明也覺得無聊,左看看右看看,冬日裏能做的事情實在不多。
兩人合計了一下,決定去釣魚。
天氣雖然冷了下來,但他們在秦嶺以南,西北風被擋了大半,冷氣流來得遲緩,河面離結冰還早得很。
陶淵明之前看過諸葛亮釣魚,覺得應當不難。他的魚塘裏養了許多田螺,傍晚撈起來炒一大盆,味道能飄好遠;魚也養了不少,随便将漁網扔下去就能抓上幾條來,炖成魚頭湯,又切成魚片——諸葛亮的魚湯始終讓人保持敬畏之心,但魚片沒有沾上苦膽的味道,下火鍋時還是很爽口的。
而陶淵明很有志氣,一上來就要挑戰高難度。
野釣。
村子裏那條河貫通東西,源頭不知道在哪裏,也不知道通往何處,但既然是長江水域的一支,不怕釣不到魚。
諸葛亮教他學會用釣竿,區分了魚餌的種類,兩人便隔着不遠在河邊找了位置,将魚鈎下水。
僅僅一個上午,陶淵明就有了豐富的收獲。
一只白色的草鞋,一個綠色的手镯,兩個沉甸甸的鲱魚罐頭,上游不知道哪戶人家的床單……
怎麽搞的,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啊?!
他沮喪地揉亂了頭發,終于按捺不住,湊過來這邊,低聲問:“孔明哥這邊如何?”
諸葛亮的魚簍也是空的。
這便有些稀奇了。
“……不瞞你說。”他輕咳一聲,“我剛下水,就感覺魚鈎被河裏沖過的木頭撞了一下,被扯走了,只剩下半截,所以現在只是随便做個樣子而已。”
陶淵明肅然起敬:“直鈎釣魚,願者上鈎——這才是釣魚的最高境界呀!”
話音剛落,諸葛亮就感覺手裏的釣竿被猛地扯了一下,愣了愣,反應過來匆忙去拉,頓時被一股大力往水下拽。
“小心!”陶淵明也趕緊抓住魚竿末端,被帶着滑了幾步,才勉強停下。
“嘶,一定是條大魚!”
兩個脆皮法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自動上鈎的“大魚”拽出水面,連拖帶扯到了岸上。
諸葛亮定睛一看,是個胡子拉碴的流浪漢,直挺挺地一翻身,倒下了。
大約沒死,往地上吐了一肚子水,還在喘氣。
陶淵明也累得坐下來,揉着手腕,感嘆:“難怪釣魚協會的人都說,釣魚老哥什麽都能釣上來,就是釣不到魚。古人誠不欺我耶!”
諸葛亮:……
你怎麽還能說得這麽驕傲啊?
諸葛亮俯身查看那人的情況,不由一愣。
他頭頂上标注着——“玩家:”
本該是姓名的地方,居然是空白的。
諸葛亮也是頭一回遇到,詢問地看向陶淵明。
“居然是玩家?”
陶淵明也吃了一驚,連忙努力回憶:“……哦,我記得聽人說過,盛世雖然無法删號重來,但偶爾會掉落稀有的‘轉生道具’,可以讓玩家與過去的自己劃清界限,就當人生重頭再來一遍。”
吟游詩人的朋友也大多是吟游詩人,小道消息特別多,真真假假,很難分辨。
諸葛亮也不敢輕易判斷,将流浪漢亂糟糟的頭發和胡子撥開。
這張臉倒還挺年輕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想不開要跳河自鯊。看他這一身結實的腱子肉,就算窮困潦倒也不至于走投無路,去給人打工,怎麽也能賺點辛苦錢吧?
他等着對方悠悠轉醒,露出一雙茫然的眼睛。
青年掙紮着坐起來,揉了揉胳膊上被磕碰出來的傷口,沒太在意,第一時間警覺地瞪着諸葛亮,聲音低沉、微微沙啞:“你是誰?”
諸葛亮身上濺了不少水,此時冷靜地理了理衣袖,撫平褶皺,安靜地反問他:“你又是誰?”
“你……我不記得了。”
青年想了一會兒,表情愈發困惑不解,抓了抓頭發,無意間扯疼了自己,又龇牙咧嘴起來。
這副模樣,諸葛亮相信他不是僞裝的——現在連系統都不知道他叫什麽。
這轉生得可真夠徹底。
陶淵明若有所思:“難道,這傳說中的轉生道具還有清空記憶的作用?這我沒聽說過啊……”
青年問:“轉生道具?”
“我們剛才把你從河裏救起來……若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話,那我們就更不知道了。”陶淵明坦誠道,“一般來說,我們管這種情節叫失憶。”
“……”
諸葛亮摸了摸他身上那件被磨得破破爛爛的披風,耐久度已經快走到了盡頭,但是看品級,居然是一件橙裝。
流浪漢被他摸索的動作弄得很難受,盯着視線裏那只白皙的手晃來晃去,心裏微微煩躁,一擡手就把披風脫了下來,交到他手裏,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麽好看的?都快破了。”
諸葛亮沒有回答,仔細檢查了一遍,将內層的布翻出來,給陶淵明看:上面繡着一個“楚”字。
作者有話要說:諸葛亮拍案,就叫你小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