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茫茫野外,烏雲沉沉,北風呼嘯,前幾日起來地上結起厚厚的霜,到今早,就開始飄雪了。

天氣愈發冷得厲害,有熱心群衆出錢在山腳開了一家酒館做生意,很快便成為了跑圖玩家的臨時據點。

在卧龍崗前碰了一鼻子灰的人們一批又一批地湧進來,點一壺熱酒,克一把瓜子鹹菜,圍在桌旁議論紛紛。

“尋龍記到第幾集了?”

“今天我們進度更新,好不容易走出那片迷宮樹林,看到前方有一團草叢在晃,還以為有線索!沒想到倏地從草叢裏鑽出一個項羽和三個大漢!——直接把我們按在地上揍了一頓,我哭了!”

“天啦,項羽都會蹲草了,這還怎麽打得過?”

“可別說,有韓信在呢,出什麽主意都是有可能的!大家都得小心點……”

被九宮陣困了幾天幾夜的也大有人在,大家互相看看,眼神中傳遞着無聲的悲痛,都被折騰慘了。

“報!我昨天看到有一群帶黃頭巾的家夥準備進山,扛着一大堆工具嘞,是想翻個底朝天嗎?”

“啊這,會觸怒山神的吧?”

“報!你們的消息都過時了,曹老板已經發布‘號召令’,湊齊十萬人就能成立馴龍探險隊!”

“友邦驚詫,號召令這種道具都能弄到手?我記得拍賣行一千金起價啊。”

為了一條莫須有的龍,這值得嗎?

“不僅如此,發動號召,要湊夠人數,就需要填上足夠的賞金,如果是十萬人的隊伍,那價格大約是……”

早有人掏出算盤一陣噼噼啪啪。

“一擲萬金啊,牛逼?!”

“嗯??是尋龍還是馴龍,你确定沒有打錯字嗎?”

“……”

短暫的沉默。

有人諱莫如深道:“畢竟那可是曹老板,感覺什麽事都有可能做出來呢。”

得到了旁邊無聲的點頭附和。

除了來湊熱鬧的,還有來看熱鬧的。

龐統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喝着小酒,怡然自得。

周圍氣氛熱烈,卻好像和他沒什麽關系。

盡管,卧龍和鳳雛,這倆稱號放在一起,從字面看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感覺不是他親戚就是他鄰居。

但他依然淡定得很,不動聲色聽着大家讨論探險隊的事情,突然問:“這幾日,你們可聽說過江東有什麽動靜麽?”

衆人都一怔。

是啊,如今能跟北方商會有相抗衡之力的,就只有江東吳郡的勢力了。

魚米之鄉物産豐盛,以蘇杭一帶為貿易中心,水運發達,幾座核心主城在孫策手裏都發展得紅紅火火。但凡将生意做得這個份上,誰不會有更大的野心呢?

青龍乃吉兆,若是能捉到手裏,肯定比幾百只招財貓的效果還要好。

要說他們對此毫無心思,似乎說不過去。

如今按兵不動,難道是有別的主意?

一老者撫着胡須道:“這南郡本來就在周瑜的管轄下,莫非,他們早就獲得了線索?大家看這山脈,平平無奇,既沒有礦石,也沒有珍貴的藥材,就算真的挖空了,恐怕也找不出什麽東西來。”

“我倒覺得,關鍵點不是在山上,是在那條河裏。或許大家都弄錯重點了?”一位劉先生插話,“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

“報——”有人裹着雪花沖進酒館,激動道,“我們隊長在河裏發現了水猴子的蹤影。”

“什麽?”

“這次肯定是真的!鐵子們,抄家夥上!”

衆人瞬間扭頭,滿眼放光。

龍,什麽龍?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龍可能不是真的,但世界上一定有水猴子等着他們去抓!

他們紛紛掏出漁網、套索,一哄而出。

轉眼間,桌椅就空落了一大半。

劉先生端着酒杯愣了下,左看看,右看看,微微迷茫:“……哎?”

不多時,又有新的客人進來,帶着一身風雪寒氣,呼出白霧,幾乎擋住了大半張臉。

雖穿着打扮并不顯眼,但走在前頭的那一位高大威武,那一身大佬氣勢,實在無法掩蓋。

店小二機靈地迎上去,給他們遞茶水。

“這個主意是不錯。”其中一人道,“所以這算什麽,聲東擊西,圍魏救趙?”

另一人側目:“……你真的學過兵法嗎?”

韓信坐下來後,又說:“算了,不重要,反正就是最簡單的焦點轉移法。”

人們都在關注某個熱點,要想自然而然降下熱度,就給他們提供新的熱點……

他點到即止,給了一個眼神讓對方慢慢領會。

項羽緘默片刻:“……你其實是大眼仔的職業水軍吧?”

“是無師自通!”韓信強調。

旁邊有人輕笑起來,引起兩人的警覺。

原本以為身旁這一圈沒人,他們特地選了這靠窗的角落,這時才發現邊上已經有人捷足先登,只是太不起眼,披着擋風蓑衣,跟身邊的木屋幾乎融為一體。

司馬徽将鬥笠摘下,不慌不忙向兩人拱手:“失敬失敬,我是孔明的二師兄,并無惡意。”

那就算是同一戰線的啰,項羽把握刀的手又松開了。

“我就是有些好奇,你們把什麽東西放進河裏當誘餌了?”司馬徽很感興趣地問。

項羽沒說話,瞥向韓信。

“也沒什麽。”韓先生捧着熱茶,矜持地開口,“武安君喜歡冬泳健身,請他幫個忙罷了。”

司馬徽微微驚奇,說:“許多人都認得白起。更何況,就算沒見過他,也總該認得出河裏是個人,還是個未知生物啊?”

“孔明屋裏有一大堆織好的毛衣。”韓信冷靜答道。

“……”

破案了!原來如此。

韓信又喝了口茶,老神在在,“唉,他那手藝……我都認不出那是毛衣,想必也不會有其他人能認出來是猴子還是人吧。”

這一隅之地和古戰場的天地怎能相比?還不夠他發揮的呢。

不過,他很嚴謹,想想又說,其實張子房還是有這份眼力的,然而自從公會戰結束,他就已經進入佛系狀态,退休養老去了。如今恐怕正沉迷修仙,不問世事。

現在要想順利拖到諸葛亮回來,應該沒問題了,等他回來……

不,韓信皺眉想,要是他不回來才好呢。

諸葛亮睡了一個心滿意足的午覺。

醒來時,屋外陽光正燦爛,烤得水面上都暖烘烘的,他都覺得熱起來了。

他懶洋洋地睜開眼,随即被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吓了一跳。

“李……太白你……”

諸葛亮低頭一看,李白像捆粽子一樣用雙層被套和衣服将他結結實實地蓋住,自己還圈住手臂把他壓在船艙底部。随着他一睜眼,李白很快也醒了——或者他根本沒睡——一雙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彼此的眼睛裏都倒映出對方的模樣,這距離實在……近得有些危險。

“醒了?”李白松了口氣,露出一點笑意。

諸葛亮卻立刻挪開了目光。

他掙紮了一下,想把手從粽子皮裏拔出來,就費了半天勁,捋開額頭上微微汗濕的劉海:“你在幹嘛啊……”

“噓。”李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還有點糾結,小心翼翼地問,“孔明哥,你就沒覺得……身體有什麽奇怪的感覺嗎?”

有的吧。

諸葛亮想,上船以來,是有些頭暈,但沒落到上吐下瀉的程度,吃水煮魚時也很有胃口,若不是天氣冷,他或許還有心情重溫童年,當一回玩水大師呢。

要說有什麽特別的,那就是特別困。

……嗯,但所謂春困秋乏冬眠嘛,多睡一會兒又有什麽關系呢!

然而李白卻這樣一副對待傷寒病重的患者的莊重态度,令他微微遲疑起來。

“嗯?怎麽……”

李白垂下眼睑,輕輕咳了一聲。

“你聽?”

諸葛亮眨了下眼睛,周圍靜悄悄的,連外面的劃槳聲都變得極為緩慢輕巧,像是怕驚動什麽似的。

李白一動不動,他也"身陷囹圄",動彈不得,若是不說話,哪還有什麽動靜?

然而,清脆的敲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篤篤。

諸葛亮一愣,歪過頭,顯得十分遲鈍地:“這是——”

李白嘆了口氣,松開一只手,往下伸,繞到被子下面,揪住了一條不安分的長尾巴,捏緊了抓在手裏,阻止它繼續敲地板。

而諸葛亮則倏然睜大了眼睛,臉頰微紅,一時間震撼不已,奮力掙紮,卻依然被他用自身的體重牢牢壓在下面。

“李白!你居然……摸我屁股!”

他微微羞惱,不甘心地往李白硬邦邦的胸膛上撞了撞。

啪嗒嗒的聲音也激烈起來,震得小船屋搖搖晃晃。

諸葛亮一開始只覺得那感覺十分不對勁,逐漸冷靜下來分辨了一下,似乎又很奇妙……他全身都被裹在被子裏,李白怎麽能摸到他的?可分明他感受到了清晰的觸感,溫熱的指腹很緩慢地撫摸着他的……的……

他扭了扭身體,盡力轉過頭去往下看,看到了一條布滿鱗片的青色長尾。

尾巴?……這是魚尾巴?

他頓時迷糊了。

李白的手握着最後那一小截“魚尾”,壓制着不讓它到處彈跳,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細汗,艱難地朝諸葛亮笑笑。

“輕一點好嗎?會吓到外面NPC的……”

“……”

諸葛亮本想說,這似乎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但他剛想到這裏,就感覺那尾巴像是适應了自己的節奏,在他努力的放松、調節呼吸中漸漸柔軟下來,躺在地上不動了。

李白把被子卷拉開,又小心翼翼地托起那條尾巴塞進去,用被子擋住。

諸葛亮慢慢地坐起來,在被窩裏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然後對上他嚴肅的表情。

他感覺頭更暈了。

雖然自從做了那場夢開始,就已經有了預感……

但是,怎麽會這麽突然?

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這尾巴……不能收回去嗎?

敲擊聲消失以後,船家也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端莊地跪坐在甲板上,念念有詞:“河神保佑……”

諸葛亮也有點緊張,下意識地望向船艙外,正要起身,被李白按住肩膀安撫。

“先別急,我剛才把他糊弄過去了,他似乎把你認成了東海鲛人。”他沖他眨了眨左眼。

“……”

這些常年在水路上行走的人,不管對鲛人還是龍,都是特別敬畏的。與其和他們解釋清楚,請他們保密,還不如……就讓他誤會着吧。

“當務之急是,”李白定了定神道,“弄清楚你身上為何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再想辦法恢複……”

總不能抱着一條尾巴到處走,這樣不出一天,就要登上全服熱搜榜了。

“若說是返祖,也該有點征兆吧?”李白沉吟。

兩人對視。諸葛亮輕輕咦了一聲:“難道是那玉玺?”

“你把它放哪了?”李白連忙問。

他沉思。

“別的地方都不安全,我回家前就把它埋在了陣眼裏……除非有人能破陣。”諸葛亮慢慢說。

“那,可能有這樣的人嗎?”

諸葛亮想了想:“謙虛地說,任何可能性都存在的。”

然後他的尾巴翹了起來,拍了拍李白的胳膊。

看起來很自信。

作者有話要說:亮亮:去找吧,我把東西都放在那裏了——(不是)

注:劉禹錫的《陋室銘》: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篡改,有水猴子則出名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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