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聖母界的楷模
曉春眠躺在床上,發着燒。
他燒得難受,迷迷糊糊間想喝口水,身邊卻不知為何連個照看的人都沒有。他自己掙紮着起了身,結果從床上摔了下去。
這時候,一個丫鬟剛好推開門,看到了這一幕,既驚且駭,連忙将曉春眠扶了回去,給他倒了水,然後又沖了出去,喊着要報告老爺,請老爺給他請郎中。
而後這丫鬟卻是許久都沒再回來。
渾渾噩噩間,曉春眠只聽到一個清脆的巴掌,一句“老爺讓你去二少爺房裏幫忙,你膽子倒是不小,還有空來管別的人了”的高聲斥責,以及一點隐隐約約的哭聲。
曉春眠又口渴了,這次卻連自己掙紮起身都辦不到,就這麽渴着昏睡了過去。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曉春眠感覺自己被一個人扶起了身,身後還塞了靠墊讓他靠着,然後唇邊擱了一個碗,緊接着一些液體挨了上來,将原本幹裂的嘴唇染得濕潤。
水!
曉春眠連忙張開了嘴,一口氣将碗中的液體喝了許多。
結果,入口之後他才發現,這又苦又辣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藥……于是“噗”地一聲,有人被他噴了一身。
曉春眠咳了好多聲,好不容易緩下來,感覺到碗沿又貼到了唇邊,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又嘗了一口,緊皺起眉,但最終還是乖乖将這碗藥給喝下了。
喝完藥後,他又被人放了下去,蓋好被子,出了汗,漸漸地整個人都好多了。而後他終于睜開了眼,看到了這個被他噴了一身的倒黴蛋。
這竟然不是府中的任何一個下人,而是——而是誰來着?曉春眠一下子沒認出來。
“你總算醒了。”對方松了口氣,笑了笑,又問,“怎麽搞成了這樣?”
這一出聲,曉春眠總算是聽了出來,“小秋?”
于秋點了點頭,“是我。”
曉春眠卻還是愣愣地看着他,看了許久,果真從五官間看出了他原本的影子。但于秋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枯黃幹瘦的于秋了。每天都吃飽喝足,再加上适度的鍛煉,短短半個多月已經将于秋養得唇紅齒白、精神奕奕,原本的大眼睛更是多了些水潤,徹底将他原本頗為不錯的外貌底子顯了出來。
“小秋……”曉春眠忍不住贊嘆,“原來你這麽漂亮。”
于秋幹咳一聲。雖然是句誇獎,但是加上“原來”二字,怎麽聽起來就這麽尴尬呢?更何況“漂亮”二字,由曉春眠來誇,誰聽了都得心虛啊。
“你怎麽會在這裏?”曉春眠又問。
于秋默然望天。之前他回到魚連縣,第一件事就是來這府上拜訪,但或許是因為他的衣着太過破爛,曉家的門衛一看到他就直接趕了出去,連通報都不肯,就算他說自己是來還錢的也沒有用。後來他又在外面住了幾天,打算等曉春眠出門,結果曉春眠硬是不出門。最後,于秋幹脆潛了進來,想要偷偷将那一百多兩銀錢放在曉春眠枕頭底下算了。結果這一潛……
他就眼睜睜看着曉春眠在寒風刺骨的院中跪了一夜。
而在曉春眠所面對的那個房間中,曉夫人憤怒将一些瓶兒罐兒的砸了一地。至于那群下人,因為知府老爺下的令,都只顧着勸夫人,直到天都亮了,才有人将已經神志不清的曉春眠給扶了回去。
現在想來,于秋還覺得不可置信。曉春眠難道不是知府家的嫡長子嗎?就算惹怒了曉夫人,也不至于被這麽對待吧!結果曉家的那個知府老爺,聽聞自己的兒子和自己的瘋老婆起了摩擦,居然就是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偏心都偏到天邊去了。
“我就是不小心路過……”于秋将自己偷偷潛入的事情含糊了一下,然後忍不住問,“你這究竟是怎麽了?怎麽就和你母親吵起來了?”
曉春眠目光一暗,“你知道的,母親她……向來不喜歡我出府。”
這又是于秋所無法理解的。從上次的相遇,于秋确實能知道這一點,但曉春眠身為知府公子,不讓出門是個什麽道理?
“本來偶爾出去一下,倒也還好,只要及時将母親哄住就行了。”曉春眠說着嘆了口氣,“但我本來準備下個月上京趕考。母親不知道怎麽知道了這件事,然後就……說什麽也不同意。”
從這句話裏短短的停頓中,于秋能夠聽出,曉夫人的反應肯定不會只是“說什麽也不同意”這麽輕描淡寫。
好吧,曉夫人多年前就瘋了,正常人不該和瘋子計較,但是……“難道你父親也不讓嗎?”
“父親本來是同意的。但母親一鬧,他就改了主意。畢竟,對他而言,我考得上也好,考不上也好,都比不上留在家裏安撫好母親吧。”說到這裏,曉春眠苦笑了一聲,“然後我自己做好了準備,想要瞞着父母上京,卻被父親發現,捉了回來。”
後來的事情,于秋就知道了。
曉春眠跪了一夜,反倒将曉夫人給氣病了,曉府上下頓時忙得雞飛狗跳。本來這時候還有兩個丫鬟照顧着曉春眠,結果好巧不巧,曉夫人十年前生下的嫡幼子剛剛好染了風寒,于是就連曉春眠的那兩個貼身丫鬟也被支使了出去,以至于曉春眠落到了眼前這個病了渴了都沒人管的地步。
也就那個小丫鬟——曉春眠的貼身丫鬟之一,還知道惦記他,忙中偷閑地跑來看了他一眼。然而知府老爺正守在幼子的床邊,那小丫鬟上去請求給曉春眠請郎中的時候,被知府老爺一巴掌就給揮了出去。
這些事情,合起來其實不過一句話——曉春眠這個理應是嫡長子的人,在這個家裏,沒有一點地位。發瘋的媽每天逮着他鬧,當家的爹偏心偏到了天邊。
就算下人裏有想對他好的,也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就像那個小丫鬟,是個有良心的,曉春眠平時對她好,她記在心裏,買通了門衛也要偷偷出去請人來給曉春眠看病,卻被人發現了,挨了幾個掌掴,現在正被關在柴房裏。
“巧溪她……”聽到這裏,曉春眠深深吸了口氣,“怪我,居然牽連了她。”
于秋無語,“你都這樣了,還有心情心疼別人?”
曉春眠笑着搖了搖頭,也不解釋,自己默默思考着該怎麽給這小丫鬟求情。順着這事,他的思路蕩了開去,然後不知想到了哪裏,臉色又暗沉下來,面露悲痛,“這麽一來,我怕是真的沒有機會趕上這次科舉了。就算等到三年之後,也不知道父親和母親會不會同意。”
“你這麽想要參加科舉?”于秋問。
“是啊。”曉春眠答道,“如果考中,我就能入仕。”
“你想當官?”于秋驚訝。雖然凡人想當官很正常,但曉春眠看起來這麽不逐名利的一個人,竟然也會為了沒機會當官而悲痛?
“我想更多的人過得更好。”結果曉春眠卻是給出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答案。
“知府家大少爺,這個身份的束縛太大。”曉春眠嚴肅地表示,“不管我想做什麽,都要看父親的臉色。就算繞開了父親,我能做到的事情也太少。僅僅一個世家公子哥,再如何努力,頂多也就能讓周圍能遇到過得好那麽一點,還好得有限。但是如果入了仕途,我的努力就能更有作用。小則造福一縣,大則造福一國,不是嗎?”
他說得如此慷慨激昂,于秋聽得無語望青天:他早知道曉春眠是個濫好人,卻沒想到,竟然還是一個志向如此遠大的濫好人!
簡直是聖母界的楷模,将聖母當做事業來做啊。
“比如前段時間西南天災。”曉春眠還舉例了,“朝廷本該立即撥款赈災,卻因為朝臣昏庸,無論什麽事情都要争論不休,以至于足足一個月後才将赈災款撥了下去,不知白白耗去了多少人命!”
“朝局這種東西,哪裏是一個人是能打破的。”于秋望天,“如果你真入了仕,怕也會變成那群争論不休的昏庸朝臣之一吧。”
聞言,曉春眠居然沒有反駁。
因為他覺得于秋說得很有道理。經過了嚴肅地思考之後,曉春眠不得不發現:果然,臣子這個身份,束縛也太大了。可嘆他現在連臣子都不是,無論說什麽都是空想。
年方十五的曉春眠,因為于秋這麽一句話,繼續天真爛漫地空想道:如果能當皇帝就好了。
但就算沒有遇到過于秋,當曉春眠有朝一日終于得償所願穿上朝服之時,他也遲早會這麽想。
實際上,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于秋,這個年幼天真卻極具野心的聖母,遲早會成為玄岩大陸史上第一個真正為了人民幸福而兵不血刃逼宮篡位的帝王。
但在這一世……
于秋将那一百多兩塞到曉春眠手中,順便因為一念之差,說了一句話,“雖然我欠你的錢已經還清了,但你幫了我那麽多,我也教你一點東西作為報答吧。這套煉氣之法,入門雖難,但只要能練個一層兩層的,至少身體能比以前強健很多,哪怕再遇到這種事情,也不會動不動暈迷發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于秋并不知道,因為這一念之差的一句話,凡間竟從此就少了個篡位帝王……
重生者就是這麽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