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修寧從沒有想過,那一日他在升平鎮上不過是随口的一句稱贊,卻引來了改變他一生命運的那人。
(題記)
“師父,您真的要一個人去嗎?”
一株古樹下,少年看着身邊的人問道。那人眉心處的朱砂鮮豔如血,隐隐透着微光。
他最喜歡看這枚朱砂印,因為他的師父總是一副如初雪般無暇的姿态。若無這朱砂點綴出一點顏色,會讓他有種師父随時都會消失的錯覺。
白修寧的嗓音如撞珠般清越,他道:“頌賢,你先回祁連山去,此事為師自會處理。你尚有課業未完成,回去不可躲懶,明白嗎?”
被喚做頌賢的少年雖然才十六歲,但已經高過白修寧的肩了。他忙道:“師父放心,弟子不會給您丢臉的!”
白修寧滿意的點頭,看着少年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才将懷中收着的一紙信箋又打開看了一遍。
那是南岳白氏今日傳給他的靈鳥訊息,傳信的人是他兄長白修亭。
信中并未多言,只說他查的那件事已有眉目了,活屍最早開始活動的範圍便是升平鎮郊外四十裏一帶的山脈。
白修寧蹙起眉,俊秀的面龐覆上了寒霜。他此番帶着徒弟來此,便是來探路的。雖已猜到大概的方位,但真的收到白修亭的這封信後,心裏還是莫名的起了一陣不安,所以才将徒弟先遣回去。
近日活屍頻頻現身襲擊百姓,雖然各大仙門都增加了城鎮的巡守人數,但還是不免被鑽空子。
南岳白氏身為百家之首,而他又是白氏輔君,查活屍這種事責無旁貸的落到了他頭上。
白修寧幾番下山皆無進展,但前幾日得到了一個消息。
有弟子說是一名柴夫在祁連山下遞來的,他們檢查過那柴夫,身上沒有可疑的東西,也沒有鬼氣魔氣。
白修寧打開一看,信中不過寥寥數字,卻看得他心神巨震。他忙問柴夫何在?弟子将他帶到祁連山腳下,柴夫說這封信是一個女子交給他的,只說讓他交給白氏輔君便可。
白修寧追問女子形貌,柴夫只說那女子戴着鬥笠面紗。他便知道事有蹊跷了,對方顯然不想被他知道身份。但如果真的如信上所說的,那對方應該是想讓他出面去處理某些人。
思及此,便讓白修亭去查活屍最早出現在哪。結果白修亭查到的與信中所指的果然是同一個地方。
這片無名山雖起源于升平鎮地界,卻因為山脈十分廣闊,因此也連着隔壁的興和鎮。白修寧思量了片刻,升平鎮并無世家駐守,只能先去隔壁的興和鎮探一探了。
他催動劍訣,手腕上的蛇形手镯立刻化作一道劍形。他禦劍而去,劍身釋出的紅光如一貫長虹劃向天際,片刻後便停在了興和鎮駐家王氏的仙府門口。
白修寧此行并未隐藏身份,身上穿着的是南岳白氏的家服。
當門口駐守的弟子看到他衣擺上的淡紫花瓣時,立刻将他請進了大廳。
興和王氏的宗主王傳越恭敬的對他行了個禮,把他迎到了主座上,恭維道:“不知君上到訪,有失遠迎。”說完立刻吩咐弟子去備茶。
白修寧淡淡的看了王傳越一眼。
王傳越已年過四十,而他不過二十二歲。王傳越是一門宗主,他只是一門輔君,本該是他敬王傳越才對。如今這樣颠倒,一來是南岳白氏在百家中地位夠尊崇,二來,也是因他年紀輕輕便成了當今仙門中實力最強的人。
他天資過人,卻沉着內斂,又不以自身的優勢為傲,還經常幫助一些弱勢的世家,因此名望一點也不輸給白氏宗主。王傳越見了他,自然是要敬的。
白修寧也不與王傳越閑話,直接說明了來意。
王傳越一聽就吓出了冷汗,他好歹是一門宗主,卻顫巍巍的差點在白修寧面前跪下了。
“君上,這,這絕不可能啊!我王氏駐紮在興和鎮也有一百多年了,從不曾聽聞過附近有活屍鬧事。請君上明察啊!”
看着王傳越那一副稱得上窩囊的皮相,白修寧隐隐頭疼。
他也知道不可能輕易就從王傳越嘴裏撬出什麽來,畢竟這王傳越好歹也是一門宗主,就算對他白氏再顧忌,也不會真的乖乖聽命。
他來,只是給王傳越一個機會罷了。
如果王傳越肯知無不言,那日後就算查出他王氏力有不逮,白修寧也不會太為難他們。如今看來,王傳越是想将這顆皮球踢出去。
白修寧的眉宇間有了絲不耐,他不再多說什麽,起身便告辭了。
此時剛好奉茶的弟子将茶水端了上來,王傳越忙接過去遞給他,讨好道:“君上來去匆忙,不如喝口茶歇一歇,王某雖沒見過活屍在附近行動,卻有另一件事想與君上細說。”
白修寧頓住了步伐,轉頭看着他:“何事?”
王傳越笑了笑:“君上這樣嚴肅,倒叫王某不好開口了,君上且坐下嘗嘗這茶吧。此乃興和鎮特産的醉花謝,入口馥郁芬芳,十分甘甜,很受當地百姓喜愛的。”
白修寧看了一眼王傳越手裏的茶盞。
那茶湯溫潤清亮,一陣淡雅花香鑽進鼻間。這花香雖不如祁連山上的绮羅花獨特,卻別有一番韻味。
他接過來品了一口,确實如王傳越所說的馥郁甘甜,于是将茶喝完了。
他道:“你說吧。”
王傳越:“君上年紀輕輕便修為了得,又生的如此俊秀不凡,自然是不乏追求者的。王某有個女兒,不是我自誇,那是生的貌若天仙,與君上十分登對。小女一直傾心君上,不知君上今日可否行個方便,見一見小女?”
他話剛說完,就見白修寧冷冷道:“多謝王宗主擡愛,但本君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王傳越見他态度忽然冷了下來,于是很識趣的不纏着他了,還将他送到了門口。
他來時已是戌時,今夜更深露重,明月藏在厚厚的雲層中不見一點光,四周更是早早就杳無人煙了。
白修寧離了王氏的仙府,卻沒有禦劍而去。他尋了附近的一株大樹,足下一點便飛身而上,坐在了樹幹上。
他知道此事絕不可能與王傳越一點關系都沒有,但此時已入夜,也不便再進山去查看。于是想着先在這裏候一晚,待天亮了再去。
他靜坐着,繁茂的枝葉将身影藏匿的很好。他邊觀察王氏的仙府邊在腦海中整理着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不知不覺就到了子時。
雲層漸漸散去,溫潤的月光終于灑落大地,為世間帶來了一點微明。
但白修寧卻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了。
他原本端坐的身形漸漸歪到一側,需要用手撐着旁邊的枝幹才能穩住。他不知這是怎麽了,只覺得渾身越來越酸軟,好似力氣在被一點點的抽走。
他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立刻便想着提氣。但他不這麽做還好,一運氣,便察覺到一股邪火順着經脈竄行,将體內的熱度點燃了,就像着涼後忽然發起的高熱一樣兇猛。
他難受的閉了閉眼,猝不及防的聽到了鼻息間逸出的一點低吟。
他驚到了,想再次運氣壓制,結果這回發現了更糟糕的情況。
原本該平坦的地方被撐了起來,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但他總算反應過來體內那股高熱是怎麽回事了,只是他清修了數十年,怎可能沒來由的失控?
他想到了那杯茶。
王傳越好歹是一門宗主,居然敢做出對他下藥這種龌龊事?
這下白修寧驚怒交加,卻無心再去思考王傳越下藥到底是因為他女兒,還是想趁機拿住自己的把柄,真正的目的是活屍那件事了。
他只知道,王傳越下了藥是不會不管他的。只是他在這樹上待了一個多時辰了,卻感覺不到四周有埋伏。那只能解釋一點,王傳越伏着不動,是在等他體內的藥效發作。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着了如此荒淫不齒的道。若這消息被傳出去了,不但自己名聲被毀,就連白氏,以及他師父都會被他連累。
思及此,他立刻起身,趁着意識還留有清明的時候飛身下樹。可他剛落到地上便覺得雙腿發軟,居然沒有站穩,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摔的有點狠,白修寧的右腳踝崴了一下。但他沒有遲疑,立刻催動劍訣,手腕上的蛇形手镯釋出一道紅光,卻并未像平時那樣化作劍形,而是漸漸消散了,又回到了手镯的形态。
白修寧又試了一次,這回的紅光比剛才更暗。
他惱的不行,那王傳越給他服的定不是普通的媚藥,想來還有壓制他靈力的功效。
白修寧本想以鬼氣來催動劍訣的,但眼下極不安全,他體內有三分鬼氣的事是機密,就連白氏中也只有寥寥數人知道。若這個秘密被外人發現了,只怕比他中了媚藥更能引起軒然大波。
于是他只得咬牙克制着,先找個隐蔽的地方躲起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