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終章
因為白谪看着情緒不太對,所以昊淵收拾了衆人的釣具,提早回去了。
白谪看清了四周,才發現這是在空庭島上。混亂的腦海中也漸漸想起了另一些事,是關于現在的。
蘇情和鳳長曦在春天時大婚了。
而鳳長曦身為鳳氏輔君,要忙的事情太多,就一直拖到了荷花都開了才來空庭島看他們。
這裏也算蘇情的第二個家,一來就住了十多天。
明日他與鳳長曦就要回碧臨熙岸去了,所以他提議由鳳長曦做一頓佳肴,大家一起吃吃喝喝鬧一晚。
自從白修寧和昊淵也回到空庭島後,白谪就擴建了原來的兩間小屋,加蓋了一間大屋和用來休憩的涼亭。買回了不少谷物備着,開墾了一片田地種起蔬菜,又把雞鴨牛羊圈養了起來,這樣可以免于日日都要出島去買。
昊淵不會做飯,白修寧雖然會一些,白谪卻不肯他動手,于是日常三餐都是白谪來做。做着做着,白谪的廚藝比起以前養蘇情的時候好了不知多少。以至于這次蘇情回來,光是吃他做的飯腰圍都粗了一圈。
蘇情一邊走一邊觀察着白谪的神情,白谪被他看得不自在了,于是咳了一聲,道:“看什麽?為師臉上有東西?”
蘇情搖搖頭:“師父剛才在想什麽?你可從不會當衆失神的。”
白谪:“沒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蘇情看了眼身後幾步遠的兩人,壓低聲音道:“與師公有關?”
白谪無聲的默認了。
蘇情:“弟子這次回來,看到師父的氣色比以前都好,想來師父多年的心結也解開了吧?”
白谪勾了勾唇角,依舊默認。
蘇情笑道:“既然心願都了了,那師父什麽時候給我找個師娘回來?”
白谪的笑意僵在了唇邊,看着蘇情一臉促狹的笑,只覺得這家夥怎麽好的不學,淨跟昊淵學一些惹人厭的本事,于是一巴掌拍開他腦門,不理他了。
蘇情誇張的捂着額頭,跑到後面的白修寧面前賣慘:“師公,弟子問師父什麽時候添個師娘,結果把師父弄的生氣了。師公你快勸勸師父,總不能就這樣一個人終老啊。”
蘇情根本就是說給白谪聽的,所以大聲極了。白修寧還沒說話,就見前面的白谪氣沖沖的轉過身,一個眼神就瞪得蘇情縮了縮脖子,不敢吱聲了。
昊淵笑了起來:“對啊,如今就剩谪兒還是孤家寡人了。修寧,你可得給他好好謀劃一下娶親的事。”
白修寧是知道昊淵這個湊熱鬧不嫌事大的性格的,他看了白谪一眼,有些為難的對蘇情道:“這種事急不得,若你師父真的有心儀之人,我想他應該會帶回來。”
白谪暗自松了口氣,走過去把蘇情拎回來。這個徒弟真是死性不改,以前不省心,現在都成親了還一樣愛鬧騰。要是他能學會鳳長曦十分之一的端莊穩重,白谪都要感天謝地了。
被白谪惦記的鳳長曦不但端莊持重,更是手腳麻利,在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有綠豆湯喝了。
白谪不是真的中暑,他也不知怎會忽然陷入過去的回憶裏,也許是因為近日與白修寧談的多了,頻頻勾起往事,才會如此吧。
不管怎樣,這些前塵舊事真的恍如隔世了。
白修寧走到他旁邊,道:“為師陪你回房去歇一下吧。”
白谪看着那張與當年一模一樣的容顏,心頭回蕩着濃濃的暖意,跟在白修寧身後回了房。
白修寧關上房門,示意他在桌邊坐下,道:“方才在河邊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白谪知道自己的失态定然瞞不住白修寧,于是将方才回憶起的過去簡略的說了。
本以為白修寧聽後可能會有些低落,沒想到他的笑靥依舊如春風:“你可是因為近日與為師聊了許多當年之事所以才會想起?”
白谪坦然的點頭。應該是的,否則也找不出其他理由了。那段過去對他而言是人生中最不想被記起的一段歲月,這數十年來他從不願回想,方才卻那麽清晰的一一流露眼前。
白修寧:“谪兒,為師已經放下了,你也該向前看了。”
他說的語重心長,白谪心頭卻被酸脹的疼痛感再次浸滿了。
昔日的少年白谪如今已成為別人的師長,而昔日的白修寧卻被歲月善待,容貌依舊如數十年前那般不變。眉心的朱砂雖不見當年的靈光,卻鮮豔明亮,與白谪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那日白谪在祁連山上昏倒後,是大師兄白祭言拼死把他救出去的。因為二師兄宋煜發了狂,把整座祁連山都燒了。
那場大火燒了二十一天。等滅了以後,他與白祭言再回到祁連山時,別說師父和昊淵的屍骨了,就連白氏中上萬弟子門生都被燒成了一堆堆焦炭。
那些生前喜歡耀武揚威的人,喜歡欺負他師父和昊淵的人,如今全死了,而且死的慘烈,連具全屍都沒有。一堆堆焦黑的骨頭淩亂的堆疊在一起,誰也分不出誰。
可白谪一點也不覺得他們可憐,他甚至覺得宋煜這把火放的真好,這些人就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但他也恨宋煜為什麽不把師父和昊淵的遺體先送出去?
只是放火後宋煜就失蹤了,他們找不到他,這件事就沒有了下文。為了避免百家追殺,他與白祭言只能隐姓埋名的躲在空庭島上。後來白祭言尋了一處世外幽谷獨居了,又撿了個女娃回去養着。他見過那女娃,白祭言給她起名叫思寧。
白谪知道他也一直放不下。他們都想過給白修寧報仇,但白谪每每真的忍不住要動手的時候,腦海中都會想起白修寧死前的叮囑。
他知道以白修寧的性子是絕不會允許他們做那種事的,而且就算做了,白修寧也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日子就這樣一日複一日的過着,白谪偶爾會離開空庭島去行醫救人,名聲時好時壞。好的是他救人的本事和醫者父母心的态度,壞的是他是白修寧的弟子,而白修寧永遠都洗脫不去與鬼修勾結,連累白氏滿門滅亡的這個重罪。
直到十年前,宋煜為了複活白修寧而算計了日照雲氏,連帶着把鏡湖蘇氏的二少主蘇情也卷了進來。他才知道,原來宋煜失蹤以後一直在謀劃着要複興南岳白氏,讓白修寧複活。
但他們都不知道,原來當年昊淵與白修寧死後,是尚有一口氣的白子監将他們救走了。
白子監以鬼道禁術救活了白修寧與昊淵,但他們卻沒有呼吸心跳,就像兩具有思想有意識的活屍。
白子監也因為用盡了最後一點靈力而仙逝了,在臨死之前,他終于跟白修寧說了那個秘密。這禁術是沈流雲教的。而沈流雲與白子監居然是惺惺相惜的故友。這一點無人知曉,只因沈流雲不願壞了白子監的名聲。
白修寧那時才知道為什麽白子監會願意信任昊淵,多番袒護了。
埋葬了白子監後,白修寧與昊淵遠離了祁連山,找了一處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隐居了起來。這一躲,就是數十年的光陰。
白谪曾埋怨過白修寧為什麽不直接回空庭島去。
白修寧沒有說話,他自己卻忽然記起了在給白修寧的身體融咒丹的那一次,昊淵曾說過,白修寧不願被自己的弟子看到如今這不人不鬼的模樣。
白谪的眼眶漸漸紅了,他按住了白修寧放在桌上的手,心裏有很多話想說,但到了嘴邊,卻再次凝聚成了一聲“師父……”
白修寧拍拍他的手:“好了,別再想那些了。方才我沒接蘇情的話,是為了在蘇情面前讓你這個做師父的留點面子。可你也是真的該想想終身大事了,莫非你想孤獨終老?”
見白修寧又提起自己最不願想的問題,白谪的情緒又不佳了,卻不是剛才那種低沉,而是有了些羞惱之意:“靈隐他胡鬧,弟子已經習慣了。師父怎麽也拿這個說事?”
白修寧噗嗤一笑:“我是你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別以為你現在看着比為師老成就能不聽話了。”
白谪本想回嘴的,可看到白修寧那一如往昔般溫柔的神态又說不出來了,只得郁悶道:“此事弟子自有分寸,師父就不要湊熱鬧了。”
白修寧抿着唇,卻止不住眼底的笑意。白谪被他瞧的耳根子發燙,想把他請出去,結果蘇情又來敲門,說可以吃飯了。
鳳長曦果真做了一大桌美味的佳肴。雞鴨魚肉樣樣都有,還有三盤綠油油的青菜,一大碗噴香的鲈魚豆腐湯。昊淵去酒窖抱了兩壇自己釀的酒,給每個人都倒上一碗,率先舉起來道:“幹杯!”
蘇情打趣他:“沒頭沒腦的幹什麽杯。師娘,你總要想個理由出來啊。”
昊淵被他怼習慣了,早就知道怎麽應付他了:“為了你明天就走,終于沒人再氣我了幹杯!”
蘇情哈哈笑了起來,白修寧無奈的搖頭,白谪倒是幹脆的端起碗跟昊淵碰了下,難得有了回一樣的想法。
鳳長曦看蘇情只顧笑,只得站起來給昊淵賠罪:“師娘,靈隐他并非故意氣你的。你也知道,他就這性子……”
鳳長曦話還沒說完就被昊淵喊停,昊淵最受不了他這種一本正經的性格,只得解釋:“我剛才随口說說罷了,作為長輩又怎會跟他這個小輩計較?你莫當真啊,來來來,這碗酒師娘敬你,今天你辛苦了,做了這麽豐盛的一桌,可比你家那位有用多了。”
昊淵說完就把酒喝了個底朝天,鳳長曦只得奉陪,蘇情被昊淵逮着機會吐槽,卻一點也不介意。反正他與昊淵一碰頭就是這麽個模式,不是你吐槽我就是我怼怼你,鬧來鬧去誰也沒當真過。
一頓飯在吵吵鬧鬧又分外溫馨的氣氛中結束了。鳳長曦賢惠的又把洗碗收拾的活兒包攬了下來,蘇情給他打下手。白修寧讓昊淵先去沐浴,叫上白谪去了無名山後面的那座绮羅花田。
绮羅花需要十分精心的照顧,所以當年他們離開後,不知道該怎麽種绮羅的白谪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們凋謝枯死,最後成了一座荒蕪的田地。
這是白谪的一處心病,所以白谪沒有再來過這裏。蘇情在空庭島住了十年,也不知道這片荒地曾經是一片绮麗動人的绮羅花田。
白修寧指着重新透出一點綠意的地面道:“昊淵花了許久才在祁連山上找到了幾株存活下來的绮羅花,他照着當年你師公教的法子移植過來,如今已經有點成效了。應該過不久,這裏就能恢複成往昔的那座花田。”
白谪不知道昊淵近日居然在忙這個,頓時驚訝道:“绮羅花不是被燒盡了嗎?這麽多年了還有活下來的?”
白修寧:“他把整座山都翻遍了,才在一處絕壁縫隙間找到幾株,是野生的,十分不易。”
白谪雖然恨白氏中人,但他卻生在白氏,長在白氏,對绮羅花也是自小就有着深厚的感情。如今聽說可以再現當年的景象,喜悅之情頓時溢于言表。
白修寧與他走走停停,就當飯後消食,又聊了一些有的沒的,最後才各自回了屋子。
但在分開之前,他把一物交到了白谪手中。
那是一對雕工精美的宮鈴。
蘇情是聽昊淵提起宮鈴一事,才知道原來白谪當年給他的法寶居然是昊淵的,而當年昊淵送給了白修寧,後來白修寧把它放在空庭島,并未帶走,因此輾轉到了白谪手上。
白谪私心裏曾希望蘇情可以繼承白修寧的衣缽,所以把宮鈴贈給了蘇情,被蘇情拿來當發帶上的飾物。
如今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卻又回到了他的手裏。
白修寧道:“谪兒,這對宮鈴雖是昊淵送的,但對為師來說已經是過去之物了。你幫為師交給蘇情,讓他留着吧。為師與昊淵都覺得如今的生活更好,不願再記起過去。所以你也不要再想了。答應為師向前看,不要被過去的事耽誤了一輩子,可好?”
銀白的月光自樹影間穿梭而下,将大地包裹在柔軟的月華中。白修寧就站在白谪觸手可及的地方,眉宇間是他熟悉的關切與溫柔,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白谪總是要擡起頭才能看到師父眉心的朱砂,如今,卻需要微微俯視了。
這變化在白谪心頭融成一股暖流,他情不自禁的又去摸白修寧的臉,卻在将要碰到的時候停了下來。
因為他看到白修寧身後不遠處,那座小屋的門打開了,有個家夥把腦袋探出來,一如以往那般惹他不快:“怎麽?谪兒又在撒嬌啦?”
悲傷的氣氛被昊淵一攪就不見了蹤跡,白谪惱的瞪了昊淵一眼,對白修寧道:“師父早點歇息吧,別老縱着昊淵,免得他終日在弟子面前吹噓一晚上能幾次,然後又找弟子要補腎的湯藥。”
白修寧一僵,尚不及反應過來,就見白谪示威般看了昊淵一眼,一拂袖轉身走了。那神态居然看着莫名的眼熟,令白修寧眼前一花,居然出現了白谪少年時的背影。
昊淵被白谪将了一軍,頓時急了,生怕白修寧生氣,趕緊跑過來解釋白谪都是瞎說的,沒有的事之類的。
白修寧無奈的看着昊淵跟當年一樣沒什麽長進的樣子,眉眼彎彎的,卻沒有生氣。
昊淵心裏松了口氣,把人哄回房去。只是在關門的時候,昊淵不知是不是眼花,居然看到已經走遠的白谪回過身來,對着自己笑了。
那笑容是昊淵不曾見過的釋然,就像是放下了什麽?
第二日一早,蘇情和鳳長曦就來辭行了,只是誰都沒看到白谪在哪。白修寧去白谪的房中一看,只看到了桌上的一封信。
他展開來,上面是白谪的字跡。
白谪說,既然白修寧和蘇情都希望他能有歸宿,那他就暫時離開一段時間,去尋找自己的歸宿,等找到以後就回來。
蘇情看完無語了,直說師父為什麽走的這麽急。倒是昊淵想起了昨晚白谪的那個笑,他與白修寧對視了一眼,彼此的心中都已經知道答案了。
谪兒,此去經年,無論歲晚,盼歸。(全文完)
PS:關于本文最後兩章出現的蘇情和鳳長曦,是《一世長情》中的主角。因為本文是長情的獨立番外,所以劇情還是有一點關聯的。我已經盡量寫成獨立文了,但如果還是有看不懂的地方,我只能說……沒看過長情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劇情,那就請你們多多包涵啦。
绮羅也結束咯,雖然在長情中是以二弟子宋煜的視角來敘述當年的事,但是绮羅中我不想過多的描寫宋煜,那樣會存在太多相似的劇情,所以我以三弟子白谪的視角來。希望沒看過長情的親們不會看暈掉。( ′???` )
下一部文是現代純愛的,想寫個輕松點的愛情故事。書名是《風和日麗》,有興趣的話可以搜書名也可以點我名字的專欄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