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朝顏訝異地望着琮玉,疑惑道:“他來找你,是因為我的事?”她故作淡定,心裏卻只是拜佛。
可千萬不能讓琮玉知道有關三年合約的事,不然以這小子脾性,非得跑去重簾宮送死不可。
何謂青梅竹馬?這就是兩小無猜。
琮玉沒好氣的瞪了朝顏一眼,往床上一坐,繼續道:“我怎麽知道蘇墨那小子那天抽什麽風,算日子那天應該是……”他眼睛望天默默計算一番,回憶着道,“應該是你初到蜀山那天早上。”
朝顏也随手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擺出一副專心聽講的姿勢。
這專注神色琮玉看着很是受用。
“那小子來的可真不是時候。”琮玉神色大為不滿,憤憤難平的樣子。
朝顏咋舌,連稱呼都退化成“小子”了,看來這次琮玉是動了真怒。
偏偏蘇墨是他惹不起的。朝顏暗暗嘆息。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那天天剛蒙蒙亮,陽光還疲憊着沒有灑進來,話說琮玉正在沐浴。
他剛剛把衣裳褪下踏進河裏,忽聽得白蒙蒙的薄霧當中有人一聲輕笑。
琮玉一頭冷汗,心說哪個作死的躲在樹上偷看。
他冷笑一聲:“何方高人造訪,還請現身一見。”悉心留神高處的動靜。
後來琮玉回想時,慶幸自己當時用的是“高人”二字,不管怎麽說沒把不該得罪的得罪了。
頭頂那位雲淡風輕道:“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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琮玉暗暗心驚,那聲音好聽得恍如碎玉,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妖異蠱惑,竟能攝人心神。
強自回神再擡頭時,見樹上懶洋洋倚了個着素白細絹衣的男子,一雙風目含着妖媚笑意靜靜望着他,長長的黑發如星河垂瀉散落在樹梢。
琮玉身子一震,澀聲道:“不知宮主到此有何貴幹?”直覺此刻姿态實在尴尬有礙觀瞻。
蘇墨眸光潋滟,亮晶晶的讓人着迷:“聽說你和朝顏有交情,并且還是青梅竹馬?”語氣漫不經心,琮玉聽來卻好似排山倒海。
“的确有些交情,青梅竹馬在下倒絕不敢這麽說。”琮玉小心翼翼回話。
蘇墨眼波流轉,垂眸片刻,輕笑道:“你倒是很聰明,”嘆息一聲,“她若如你一半機靈,也不用我這般費心了。”
琮玉瞬間明白對方說的是誰,明智的保持沉默。
“我聽她說要找陳立淵報恩,可有此事?”這是試探疑問。
琮玉點頭:“不錯。”
“他二人有何糾纏,你可知曉?”
“恕在下不知,無可奉告。”
琮玉想,還是尊重一下朝顏的隐私好。
熟料蘇墨心靈澄澈如雪,徑直低笑一聲:“看來今天你是想在這裏泡着不出來了,”蔥尖般的手指裏把玩着琮玉的衣衫,惋惜道,“可惜了,這若是女孩子的衣裳我還興許多把玩一陣。”說着作勢撇向一邊,忽然盈盈笑道:“或者你想再多泡幾天也可以,不過這個地方人煙稀少,過多久才能有人把你撈上來還未可知。”
蘇墨笑眯眯打量着琮玉:“你想試哪個?”
琮玉知道那雙絕色的眼眸背後隐藏着蘇摩不知名的怒意,他雖是個小仙,在品階上比妖高了一籌,但若真鬥起法來他比蘇墨可差了不止一截。
琮玉淡淡道:“朝顏說,陳立淵的前世對她有雨露之恩,所以她今世要去報答。”
蘇墨神色一動,仍笑吟吟未說話。
“陳立淵的前世是個書生,叫陸子昂,在朝顏最困難的時候曾經給予灌溉之恩,他們曾經有過一段交談……”
琮玉忽然頓住了,愣愣的看到蘇墨伸手拗斷了一截樹枝,“啪”地一聲響,清脆無比。
他看到那白衣的絕色男子緩緩迎上他的視線,目光有些複雜難明:“陳立淵的前世,叫陸子昂?”
琮玉愣愣點頭,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失常。
蘇墨剎那間反應過來,瞬間淡笑如常,眼神精光閃閃,好像漆黑的夜空裏墜了萬顆星,漂亮到極致。
只是那神采間比之前明亮了不少,好像還多了些什麽,那妖異容顏映襯下更加令人眩目神迷。
“她已答應了我的條件,往後就是我重蓮宮的人,這一點你記好。”蘇墨淡淡留下這一句,青光一閃轉瞬就不見了。
留下琮玉鑽研這一句話鑽研得好生辛苦。
琮玉沒好氣的道:“就是這樣。你到底和他什麽過節,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朝顏盤算着,約莫是沒過多久蘇墨就在清河鎮上找到了自己,什麽不許和陳立淵成親之類的要求應該是臨時想出來的,也就是在和琮玉對話之後。
琢磨了半晌,委實琢磨不出什麽所以然,朝顏索性放棄,暗罵一句:“管他想幹什麽,反正不是我能阻擋得了的。”
于是保持淡定不再思考。
琮玉忽然道:“那小子說你是重蓮宮的人了,到底什麽意思?”
完了,該來的早晚要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可是該怎麽和琮玉說!
朝顏硬着頭皮開口,忽然微笑道:“琮玉哥哥,你看你大老遠來一趟,進門連杯水都沒喝,不如我給你涼一杯去?”
琮玉坐在那裏,涼涼看着她。
他忽然道:“你既知我來一趟不容易就該如實相告,莫非連我都信任不過?”
朝顏怔住:“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怕你沖動做傻事啊,”她歪了歪頭,“其實也沒什麽,我答應蘇墨報完恩後在重蓮宮待上三年而已。”
琮玉目不轉睛看着她,道:“沒有了?”
“沒有了。”朝顏唯恐他多想。
琮玉澀聲道:“重蓮宮那地方不錯,山好水好人也好……”他忽然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總之很适合你修煉的。”眸子裏卻有遮不住的惆悵。
他忽然擡頭望天,面露疑惑道:“說起來我方才來的時候,感覺到你們蜀山上有一股濃烈的妖氣,”轉頭打量朝顏一眼,“竟然不是你,況且你也沒有那麽高的修為。”
朝顏心底詫異,吐了吐舌頭:“那是,我來之前已經做過準備工作了,身上自然不會有妖氣。至于你說的,蜀山戒備這麽森嚴,怎麽可能有人除了我以外再這麽大膽?”
琮玉搖頭:“那妖氣很特別,我不會錯。”
“說不定是你年紀大了感官不靈呢。”
“你說什麽?”琮玉殺氣騰騰轉向她。
朝顏雙手一攤做無奈狀,“蜀山那麽多高人都沒有看出來。”
“這個你不懂,仙家的感官和人類是不一樣的。”琮玉顯得很專業。
朝顏忽然一個激靈,跳起來道:“不會是蘇墨吧?你不是說那家夥道行很高嗎?”
琮玉一愣,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怔怔道:“我忘了你很無知,蘇墨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是半仙之體了,不然你以為他身上為何沒有妖氣?你能安全出入蜀山不被發現你以為是因為什麽?那小子往你體內輸了仙氣!”
朝顏直接癱倒,讷讷道:“那樣不會有損修為嗎?”心下卻感覺有念頭一閃而逝。
琮玉撇了撇嘴,嘆道:“他那人,性子一向古怪,貌似待你的确與衆不同……”
他話說到一半,院子裏忽然清晰地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頓時響徹九霄雲外,驚起飛鳥無數。
“後山死人了!後山死人了!”
這一聲好似噩夢驚醒,以凄厲絕寰的姿态将蜀山衆人從安逸拉向渾噩。
不幸從此開始。
琮玉面沉似水,“看來我要走了。”
他向外望了一眼,回頭對朝顏低聲道:“只怕和那股妖氣有關,你多多保重。”神色認真嚴肅,朝顏會意地點頭。
朝顏趕到案發現場的時候,後山已經聚集了數十名蜀山弟子,人群不安的騷動着,不時有弟子互相竊竊私語。
“哎呀,剛才吓死我了,那個人死的別提多慘了,連心都讓人挖走了,啧啧。”
“聽說那是劉師叔的弟子,昨晚一個人在後山練劍,結果竟然人給殺了。我跟你們說啊,我懷疑兇手是個惡魔,不然挖心做什麽?”
朝顏聽得一陣惡心,只覺胃裏酸酸脹脹的,竟忍不住想吐。徑自往前擠了兩步。
衆弟子見是掌門夫人,忙給閃開道路,一邊問好一邊道:“掌門夫人,剛剛這裏死了人,您還是快遠離這裏吧,別髒了您的眼睛。”
朝顏冷冷看了那弟子一眼,明眸中好似泠泠霜雪,清寒徹骨,凜然道:“休要胡說!蜀山乃仙家重地,豈容妖魔侵襲?爾等再敢胡言亂語,門規伺候!”
衆弟子被她說的一個冷戰,連忙閉緊了嘴,不敢再言語。
朝顏心底好笑,原來掌門夫人如此有權威,卻有些心不在焉,聯想早上琮玉所說,只怕過真有些關聯。
忽見金盈未一身鵝黃衣衫向自己走來,俏臉上滿是悲戚之色,見了朝顏雙目瑩瑩含淚,哽咽道:“凝素妹妹,你來得正好。那位師弟死得好慘,姐姐都不忍再看……”說着拉住朝顏的手忍不住抽泣起來。
那梨花帶雨的哀傷模樣朝顏看着只覺得哀憐,只是轉念想到林凝素之死拜她所賜,忽然覺得那哀憐的神色看去有些惡心,強忍住沒有出言安慰,淡淡道:“掌門師兄呢?他怎麽說?”
金盈未見她竟然沒有安慰自己的意思,豔眸中怒氣一閃而過,但很快又轉為逢迎之色,道:“掌門師兄正在前方驗屍,人群中間便是。”
朝顏點點頭,道:“我這就過去,師姐就先回去休息吧。”說罷轉身朝人群中央去了。
金盈未看着朝顏轉身離去的倩影,咬了咬牙,藏在衣袖裏的拳頭暗暗縮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