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個月來,蜀山上連續發生了六起慘案。
死者皆是被剖心致死,死狀大致相同。
那個紅色的妖豔身影總是在子夜飄蕩而來,仿佛厲鬼幽魂,誰也看不清楚她的真正面貌。
第六起慘案發生的第二天,陳立淵終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你确定,你看見那個兇手的臉了?”陳立淵的聲音能結出冰來。
堂下那個弟子面容悲戚,低聲道:“弟子不敢誣賴,何況那是掌門夫人,”他擡頭看了陳立淵一眼又低下頭去,“掌門夫人與弟子無怨無仇,弟子怎敢胡說。”
全場變色,一片嘩然。
陳立淵直接跳了起來,怒道:“她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
那弟子低着頭,不,他敢本不敢擡頭去看陳立淵的臉色:“掌門師兄,掌門夫人她平日為人如何大家心裏清楚,若非有數位弟子在場看得真切,弟子也絕不敢誣蔑掌門夫人的名譽。”
說着似乎掩不住沉痛,道:“事到如今已有六個兄弟遇害,我等做同門的怎好坐視不理?還請掌門師兄定奪!”
元神長老終于看不下去,雙目灼灼注視着陳立淵:“立淵,你總要給大家一個交代。”
可這件事情實在是匪夷所思。
陳立淵仰天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動機呢?她這樣做有什麽必要?”
已經享有如此地位,夫妻情深,他實在不敢相信那個令人恨之入骨的惡魔竟是她。
陳立淵等了半晌,堂下衆弟子無人敢答話,一片死寂的沉默。
沒有人說得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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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們憑什麽認定她是兇手?就憑用眼睛看到一件紅衣一張臉?”
陳立淵徹底被激怒了,心下卻莫名有種隐隐的惶恐,那感覺像是預示着什麽。
依舊是一片死寂,沒人敢說話。
證據的确不夠确鑿,堂下站着的這些弟子也只不過是在兇案發生時看到兇手一身紅衣,那張令人恐懼的臉卻是死寂的清麗。
而那眉眼恰恰是林凝素的。
那雙眸子裏閃爍着的仇恨、怨毒是這些人一輩子也難以忘記的。
“也許,她已經不是我們的林師姐了。”
就在所有人都茫然失措時,一個嬌俏玲珑的聲音響起,如一記悶雷,敲在陳立淵剛剛安穩一些的心上。
金盈未邁着蓮步緩緩道:“掌門師兄,難道你沒有發現這個林師姐很一反常态嗎?”
“那不過是因為她不記得以往的事情了。性情自然有所改變。”
陳立淵目光如刀,聲音卻一如往常平靜。
他怎麽會看不出面前的女子對自己的感情?然而他對林凝素忠貞不渝,這份感情也只能當做不知曉。
金盈未凄然一笑,貝齒咬了咬下唇:“掌門師兄,你一向為人精明,不要被感情蒙蔽了雙眼。”
陳立淵眼神一動,淡淡道:“你可以回去了。”
金盈未淡淡一笑,道:“掌門師兄若聽不進去,何不叫她上無極殿當面對質?豈不是比讓大家在這裏苦等來的痛快?”
一瞬間大家都覺得,這個金師姐今天有點不同尋常。
金盈未嘴角勾勒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轉身離去。
那一抹鵝黃留下滿堂的死寂。
陳立淵輕輕揮了揮手:“都出去吧。這件事我自會查清楚,大家安心修煉。事情很快會水落石出。”
連陳立淵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很蒼白。
可是他沒有別的辦法。
他能明白這些弟子內心在擔憂什麽,可是他什麽也做不了。
即便她真的是兇手,難道竟要他去手刃發妻?
一連十天,什麽都沒有發生。
陳立淵的心頭卻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推移而輕松,那場巨大的災難仿佛進入了醞釀期,正向着最後的目标推進。
朝顏依舊每天規律的生活着,盡管山上的日子比不得自己做小妖的時候,好在還能找點樂子。
關于山上的事,她并不是沒有聽說,只不過,她堅信陳立淵不會懷疑她的。
而其他人看陳立淵的面子并不曾上門找他的麻煩。
琮玉極少出現在她的視野,偶爾帶來一些山下的消息,無非是些無聊的八卦,從滄海桑田到家長裏短,朝顏的日子倒還算得上惬意。
這一天卻來了不速之客。
“林師妹,這段時間山上發生的事你可曾聽說?”
金盈未來的時候,朝顏正低着頭靠在床沿刺繡,乍一聽到金盈未的聲音竟将繡花針刺進了手指。
朝顏擡頭淡笑,放下手中的刺繡:“金師姐今天怎麽有空上小妹這裏來了?也好讓小妹我招待一番。”
金盈未臉色發白,猶豫了半晌,欲說還休,似是在掂量着這話的妥當。
朝顏淡淡道:“師姐有話直說,妹妹絕不敢怪罪的。”
“林師妹既然如此說,那我也就開門見山吧,”她臉色忽然變得很凝重,輕聲道,“林師妹,你若有什麽苦衷,盡管言明。掌門師兄讓我來問你,那些人,究竟是不是你殺的?”
朝顏猛地站起身,冷冷注視着金盈未:“師姐,你也不相信我嗎?你知道我不會做那樣的事。”
“可是現在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你,連掌門師兄他恐怕都對你起了疑心……”
“立淵他不會的!”朝顏怒視她,“他若是懷疑我,怎麽不自己來問我?”
金盈未似是極不忍,起身拉住朝顏的手:“好妹妹,并不是掌門師兄他無情,只是指控你的同門太多,他們又都是親眼所見……”
“不會的不會的!你一定在胡說!”朝顏聲音哽咽起來,拼命站得離金盈未遠遠的。
他怎麽可以不相信她!她是那麽的愛他。
朝顏畢竟修煉時日短,又是剛剛入世,論心計又怎麽鬥得過金盈未?
金盈未果然笑了,口中卻道:“看來确實是我們多心了,林師妹,好生歇着吧,姐姐就先不打擾你了。”
朝顏閉上眼睛,努力遏制着自己不主動出手把面前這個女子趕出去。
後背無力的靠在床沿,身軀慢慢下滑,朝顏第一次感覺到,原來不屬于自己的感情是這樣的不堪一擊。
朝顏呆呆的望着地板,化形以來,她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流過眼淚。
只是眼睛酸澀澀的疼。
黑暗無聲無息的湧上,漸漸包裹住了她,太陽落山了,她依舊這樣無助的望着地板。
“吱呀——”一聲,她聽到誰打開了門,一點微弱的燭光透進來,她擡頭驚喜的呼喚:“立淵……”聲音戛然而止,那雙明眸中剛剛亮起的一綠縷芒瞬間消散。
推門進來那人嘆息一聲,道:“你怎麽講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朝顏哽咽道:“琮玉,立淵他居然懷疑我,他居然懷疑我……”
琮玉将燭臺放在桌上,緩步走到她跟前,擡手揉了揉她額前碎發,柔聲道:“你沒有做就好,他遲早會弄明白的。”
朝顏咬牙:“你說到底是誰幹的?”
琮玉搖了搖頭,嘆道:“只怕是妖界或是魔界的人。”
朝顏牙咬得格格直響:“不要讓姑奶奶我抓到他。”
琮玉訝然,愣愣看着朝顏,忽笑道:“我看你這些日子到學了不少東西,竟連髒話也一并學了。看來這蜀山也不見得是什麽好地方。”
朝顏哼了一聲,小聲道:“這才不是在蜀山學的。”
“你可不要說是跟我學的。”琮玉趕忙推脫責任。
朝顏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繼續觀賞圖案繁雜的地板。
“不行,不把這個殺千刀的抓住我就誓不為人!”朝顏義憤填膺。
琮玉心說你本來就不是人,卻知趣地并未岔開話題:“那麽你打算怎麽辦?”
朝顏沉吟了一會兒,猶豫着道:“這件事若是找那個人幫忙定然迎刃而解,可是……”
“你真要找他?”琮玉臉色并不大好看,眉頭輕鎖,隐隐在擔心什麽。
朝顏辛苦樹立起來的節操頓時軟了下來,哀聲道:“不然還能怎樣,重蓮宮是我唯一的靠山啊。”
琮玉凝視着她:“萬一兇手是他指派的或幹脆他就是兇手呢?”
燭火輕微的跳動着,映着少女眼底的光:“我別無選擇,”她咬了咬嘴唇,又回到那個堅毅的模樣:“我只有賭一把了。”
琮玉深吸一口氣,忽然偏了頭凝視她,正色道:“朝顏,我也算是看着你一點點長大,如今卻連你在想什麽都搞不懂了。”
“這很正常。”朝顏手一攤。
“不。我想說的是……”琮玉頓了頓。
朝顏蹙眉:“你今天中什麽邪了?往日不是挺爽快的嘛?”
“你真的喜歡陳立淵嗎?”琮玉問完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卻依舊目不轉睛盯着朝顏。
“這很重要嗎?”
她覺得,她應該是喜歡他的吧。
情窦初開的她竟不曉得感情的真谛。
“這是很關鍵的。唔,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他了,可惜了。”琮玉一臉滄桑的感嘆。
“你怎麽想起問這個?”
“你喜歡的,是陸子昂還是陳立淵呢?朝顏,你有沒有想過?”
“還不都一樣,你胡扯什麽。”朝顏沒好氣的回答。
琮玉神色中卻有些憂慮,像是在深思什麽問題,這副形容面對着朝顏沉默良久,幽幽嘆息一聲,
“莫非這是命中注定?”
朝顏眨眨眼睛,微笑道:“命中注定又怎樣?這次我也要鬥一鬥。”
一陣帶着涼意的晚風拂過,吹散了往事前塵。
這一夜,注定無法平靜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