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要結婚了
詹父坐在首位,左右是詹母和詹致和,然後是詹致容姜茂,末尾是詹致容丈夫和程子傑。
詹母不時替姜茂添菜,勸她多吃點,順手又給程子傑添了一筷頭。程子傑認真道:“姥姥,用自己的筷子替人添菜不衛生,我們禮儀課老師講的。”
詹致和道:“媽,子傑沒說錯。”
詹致容也附和,“我都說咱媽多少回了,要用公筷替人布菜。”
詹母有一堆話反駁,到嘴邊說了句:“看這記性不好,老忘,”随後朝姜茂笑道:“想着都是自家人,茂茂別介意啊。”
姜茂搖頭,“沒事。”
詹母又說:“這小區的環境适合養老,回頭讓你爸也搬這住,天然的氧吧。”
“媽你糊塗了,”詹致容說:“公職人員怎麽會住這?買得起也不敢住。”
詹母尴尬地笑笑,垂頭吃飯。
詹父放了筷子,看向姜茂問:“你姥爺身體怎麽樣?”
“挺硬朗的。”姜茂說。
“抗戰七十周年大閱兵,鏡頭拍到了姥爺,還是爸指給我看的,”詹致和笑說:“那時候我們還不認識。”
“你們婚禮的時候,讓致和提前兩天去接你姥爺,也讓他上臺說兩句。”詹父道。
“姥爺耳背得厲害,估計都不大能聽清。”詹致和接道。
“小百十歲了,這也是子孫們的福氣。”詹父說。
姜茂的姥爺姥姥都很有作為,他們曾念過西南聯合大學。她姥爺從前參加過越·戰。她姥姥學醫的,早在三十年前就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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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爺做壽的時候我們去舅舅家,他說要來參加婚禮的。”詹致和說。
“不如讓茂茂姥爺提前取個名?”詹母笑說:“将來給咱孫子沾點福氣。”
“将來茂茂生一雙,你取一個,茂茂姥爺取一個。”
“這主意好。”詹父道。
姜茂專心吃菜,沒接話。
詹致容跟丈夫對視一眼,暗翻了一個花式白眼。程子傑不解道:“姥姥,為什麽不等舅媽生了寶寶再取,而是要提前取?”
桌上人皆是一怔,詹致容說:“好好吃飯,小孩子不許插話。”又朝着姜茂道:“孩子起名是個頭疼的大事,有些家庭能從懷孕想到孩子上幼兒園,讓姥爺提前想想,等将來孩子生了正好用上。”
“對對,致容說得對!”詹母附和。說着又用公筷替姜茂添了菜,笑道:“你爸說你現在住的公寓太小,就給你買了套洋房做新婚禮物。回頭寫你自個的名。”
“不用。”姜茂有些詫異。
“別犯傻,你爸的心願。給了就收下。”
詹父說:“回頭你去看看,不喜歡就換別的樓盤。”
詹致容撇撇嘴,什麽也沒說。詹母悄悄在桌底踢了她一腳,暗瞪了她一眼。
餐桌上正吃着,趙平壤組裝好下了樓。阿姨給了他工錢,他準備要走,被詹母喊住:“小夥子辛苦了,讓阿姨幫你拿瓶冷飲。”
趙平壤想要拒絕,阿姨轉身就遞過來一瓶冷飲。詹母說:“大熱天的,多給他拿兩瓶。”阿姨又給了他兩瓶,趙平壤就這樣抱着三瓶飲料出了別墅。
“賣力氣的人都不容易……”詹母話沒落,阿姨從樓上匆匆下來,說道:“惠姐,床頭有一道劃痕。”
“劃痕?是不是剛剛那工人劃的?”詹母說着上了樓,“粗人幹活就是不精細,叮囑他多少回了,新床有劃痕不吉利!”
“也許是商家發貨的時候不小心劃的。”詹致容夾着菜,閑閑地說。
沒一會兒,詹母臉色不大好看地下來,“劃得很深。”
“媽,長途運輸避免不了。”詹致和不在意道。
“這像是新劃傷,”詹母坐下說:“有些窮人會仇富,就像故意朝豪車上劃……”
“他拆的時候就有了,”姜茂淡淡地說:“我當時在房間,他指給我看了。”
“那我得找商家,”詹母有點氣道:“新床有劃痕讓人心裏膈應!”
飯後。
詹致和開着姜茂的車随她一起回鬧市,出了別墅區沒多久,就看見路燈下的趙平壤,他手裏抱着三瓶飲料,頭頂繞着一圈的蚊蟲。詹致和停在他身側問:“你沒開車嗎?”
“我等人來接。”趙平壤回答。他一眼就看見了副駕駛上的姜茂。
“我們也回市區,我順路送你吧。”詹致和說。
趙平壤略顯猶豫,說了句:“那麻煩你了。”拉開車門上了車。
詹致和問:“你回東區還是南區?”
“都可以,看你方便吧。”趙平壤給同事發微信,讓他不要來接了。
姜茂事不關己地看向窗外,詹致和一手扶方向盤,一手扣過她手說:“媽就是這樣,跟着爸一路吃苦過來的,偶爾說話不經深思熟慮……”
“沒事。”姜茂想抽回手。
詹致和吻吻她手背,溫聲道:“媽說就随她說,生不生是咱倆的事。主要我也老大不小了,媽難免心裏就急了些。”
趙平壤看了眼他們交握的手,和無名指上明晃晃的鑽戒,偏過臉看向窗外。
姜茂抽回手問:“車上有水嗎?”
“等會我靠邊給你買。”
“這有飲料。”趙平壤說。
姜茂回頭,趙平壤看她:“你喝麽?”
姜茂接過喝了口,在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趙平壤也正在看她。
車到了東區,詹致和把他放到一處好打車的地。趙平壤下車,走到副駕駛的窗前,敲敲窗,看着她說:“姜茂,我是趙平壤。”說完轉身走了。
詹致和不解:“你認識他?”
姜茂笑笑,“不認識。他認錯人了。”
詹致和在半島花園下車,姜茂掉了個頭往回走。沿着路邊開了會,看見趙平壤上了一輛面包車。她靠着右車道打方向,直接回了公寓。
她閉上眼醞釀了會,恍恍惚惚入了夢,正要徹底睡着,忽然意識到這是在夢裏,人就醒了。人不知道自己在睡覺的時候最能睡着,一旦意識到自己入了夢,就很難徹底沉睡。這樣來來回回了幾次,都沒能徹底入睡,她索性穿着家居服下小區逛。
她腦海不時浮現出一雙靜谧幽深的眼睛,和一句:姜茂,我是趙平壤。
趙平壤生氣了。
他是氣假裝沒認出他?還是氣別的?
隔天上午姜茂送詹致和去機場,詹致和交代道:“家私這幾天會陸續到婚房,你就看着擺放。
“好。”姜茂應聲。
“辛苦老婆了。”詹致和牽着她手。
姜茂笑笑,催他:“要安檢了。”
詹致和頑笑道:“你跟盼着我出國似的。”
“那別去了。”
詹致和吻了下她側臉,還是沒忍住說了句:“出門還是要穿內衣,這畢竟是在國內。”
“好。”姜茂敷衍應下。她胸不大,今天穿的T恤寬松,也就沒穿內衣。她回來的路上放了首搖滾樂,踩着油門去了工作室。
傍晚下班準備回公寓,猶豫了一下,掉頭朝物流中心駛去。車靠邊上停了會,一輛狂拽炫酷的機車停在他門口,一個短發女生從車上下來,取下頭盔腳勾勾塑料凳,熟稔地在趙平壤面前坐下。
趙平壤也沒看她,埋頭只顧着安排明天的配送。葛洲壩抽了兩支煙,偏過頭問他:“诶,晚會去吃燒烤吧?”
“不去。”
葛洲壩攏了攏染的藍一撮紫一撮的短發,說了句:“不去拉倒,”接着大咧咧地摟起T恤,指着肚擠眼周圍的紋身,“前天才紋的。酷吧!”
趙平壤沒應聲,不知該說什麽。葛洲壩比他小兩屆,曾念過同一所中學。去年在發貨部無意中遇見,她就時不時地找來,偶爾說一些無厘頭的話。
葛洲壩就喜歡他這樣,喜歡他不怎麽鳥自己。她踩滅了煙頭,朝街上來回看,正看着,眼一眯,朝着一輛白色特斯拉說:“這車好眼熟。”
趙平壤看了眼,沒什麽表情地繼續幹活。葛洲壩又說:“喲,碰見校友了,這不是将要嫁作商人婦的姜家小姐?”說着起身就要過去,剛過街,對方踩上油門跑了。
葛洲壩覺得莫名其妙,折回來道:“她總不會是被我吓跑的。”
趙平壤看着車尾燈消失的方向,沒做聲。
葛洲壩閑坐了會,打了個哈欠,無聊地問他:“你應該認識姜茂吧?你們住同一個家屬院。”
“我媽跟她爸認識,他們家還有一個小女兒,我天,她家小女兒就是個天才,讓人瞠目結舌的那種天才!不過天妒英才,好幾年前被浪卷走了,”随後又八卦道:“她爸媽前兩年離婚了,好像就是因為這事。”
“其實我也不讨厭她,她就是獨來獨往慣了。有時候女生之間就很奇怪,也沒什麽過節,就是單純地看不慣不随大流的人。”
“說真的,我還挺想和她交朋友的,總感覺我們身上有共同之處。可她太優秀了,一路都是順風順水的優等生,家庭氛圍又正派……”葛洲壩自顧自地說:“也不盡然,別看她表面上溫順,骨子裏怎麽說呢,有點小陰,她高考前把我們校長的車胎給戳了!哈哈哈哈,至今學校都沒查出來誰幹的!”
“白天她才從校長手裏接過獎狀,晚上就把他汽車輪胎給戳了!哈哈哈哈,我們校長就是個變态,老罰全年級倒數的班大晌午地站在太陽下複習!”
趙平壤接到最後一車貨,拉上倉庫的鐵門,又鎖上辦公間的門,開上路邊的面包車回了家屬樓。
門頭招牌遠遠地亮着——百事吉物流,承接全國各地,整車零擔業務。
趙平壤一直生活地循規蹈矩,上班,下班,回家煮飯。手頭松就看一場話劇或音樂會,手頭緊就看一場電影或免費畫展。
從電影院出來已經晚上十點,他不太想回家,就在樓下的露天燒烤攤要了瓶啤酒,要了五支肉串。烤肉串的是胡大爺,他嗓門洪亮,精神頭足,烤着串朝人吹着皮:“我做過最牛氣的事,就是把我媽的床單一扯,弄成降落傘的樣從平房上往下跳,然後腿就瘸了!”
食客大笑,趙平壤也笑了聲。
胡大爺端給他六支肉串,悄悄地沖他擠擠眼,多送了他一串。
有食客說:“我最牛氣的事就是把嫂子給睡了。”
“那算啥,我最牛氣的事就是跟人打賭,賭輸了吃屎!”
“吃了沒吃了沒?”
趙平壤啃着串,聽着他們瞎扯淡,竟也覺得有意思。胡大爺擦擦汗,坐在他跟前問:“小趙,你有啥牛氣事?”
“我沒有。”趙平壤搖頭。
“怎麽會沒有,這不算白活了?”
“真沒有。”趙平壤喝了口啤酒。
“說吧說吧,都老爺們的,誰還沒個牛氣事,”胡大爺拍着胸脯說:“放心,大爺一個字都不往外漏。”
趙平壤心口一軟,忽然有了想說的欲望。那些從未對人說出的秘密,早在他心裏生根發芽開出了花。他說:“我沒牛氣的事,但有一個秘密。”
“我十七歲就有了想娶的人。”
“說說說說,那姑娘多大。”大爺看他眼睛水亮,感興趣地慫恿着。
“她十五。”
“然後呢?”
“她十六歲那天,我們就……”趙平壤面皮一熱,輕聲一笑,後面的話再沒說出口。
胡大爺激動地一巴掌拍他肩上,“好小子,太有出息了!那她現在人呢?”
趙平壤一怔,回了神,緩緩地說:“她要結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28 16:12:20~2020-08-29 13:44: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沒事看、一口菠蘿、雪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