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湧

接下來兩天姜茂下班都老實地回家,沒再去物流中心。婚房那邊來電話,家私都陸陸續續地送來了,只等着她擺放。

姜茂推了又推,周六的下午才去婚房,房間裏堆着沒拆封的家私,她樓上樓下地轉了圈,拿了把剪刀一一拆封,把小物件擺到适合它們的位置。

正彎腰挪着沙發,大門外有車聲,姜茂出去看,一輛寫着百事吉物流的貨車擋在別墅的正門口。趙平壤從駕駛室出來,和同事一起卸貨。

姜茂轉身回了房間,繼續挪她的沙發。

搬貨的工人問:“姜女士,這梳妝臺放哪個房間?”

“随便放吧。”姜茂頭也不擡地說。

“你說個房間吧,回頭不費勁挪了。”趙平壤看她。

姜茂放下剪刀,引他們上了二樓主卧,指了個位置給他們放。趙平壤放好準備下樓,姜茂皮笑肉不笑地說:“謝謝你啊。”

趙平壤也沒看她,下樓專心搬貨。

貨卸完拿出單子給她,姜茂拿筆寫簽收,她挪沙發的時候太用力,不小心把指甲蓋給撇了,大拇指蓋有點外翻和瘀血。

趙平壤收起簽收單,看她:“需要幫忙麽?”

“不用,謝謝。”姜茂禮貌地回了句。

趙平壤上了貨車,剛發動着,朝副駕駛的人說:“張哥,你們先回吧。”說完下車又回了別墅。

姜茂見他折回來,問:“有事?”

趙平壤沒應話,俯身挪着茶幾問:“放哪?”

姜茂看了他會兒,煩躁的情緒忽然間被撫平,她指着一處,心平氣和地說:“放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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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幾重,趙平壤一點點地挪,姜茂想幫忙,他遞給她一個鑰匙串,上面有指甲鉗,“我自己來吧,我有技巧。”

姜茂接過指甲鉗,坐在旋轉樓梯的臺階上修指甲。趙平壤把剩下的家私一件件拆了,又在她的指揮下一件件地歸置好,等兩個小時後忙完起身,渾身汗透,腰都要斷了。

姜茂全程坐着指揮,坐到屁股疼。

趙平壤摟起T恤擺擦了擦汗,擦完望着她,這下可以相認了吧!不妨她了無誠意地說了句:“謝謝啊。”

趙平壤表情僵了僵,沒接話。

姜茂又說:“外面花園有水管,你要不要洗洗?”

趙平壤猶豫了會,沉默地點點頭。

“把衣服也洗了吧,洗了我幫你晾到天臺,估計十幾分鐘就能穿。”姜茂建議他。

趙平壤脫了濕T恤,在水龍頭下洗了洗。

姜茂示意褲子,他搖頭:“褲子不洗了。”

“洗好了就站那吹幹。”姜茂指着一處溜風口,拿着他T恤上了天臺。

晾好下二樓,頓了頓步伐,折身進了一間房,站在窗簾後面靜靜地往院裏看。

趙平壤扯了水管到暗處,脫淨了快速地洗,洗好後胡亂晾了下,迅速地穿回衣服。

姜茂拿着他T恤下來,看了眼他赤膊的上身,不動聲色地遞給他:“有點潮。”

“沒事。”趙平壤接過套頭上,穿好朝她說:“那我回了。”

“你怎麽回?”

“我同事在這附近送貨,他順路過來接我。”

“行。”姜茂點頭。

“那我回了。”趙平壤又說了一次。

“謝謝你啊,”姜茂看着他,笑了笑道:“我本來該請你吃一頓飯的,回頭補上。”

趙平壤什麽也沒說,轉身出了別墅。

悶頭走了會,想起自己的鑰匙串還在別墅,又返身折回去。推開大門,聽見水聲,尋聲望過去,有人在泳池游泳。

他上前要問她鑰匙在哪,看見泳池裏的人,慌張地背過了身。

姜茂在易妁秋家吃了晚飯,飯後無事,母女倆下樓閑逛。易妁秋摘了花池裏的薄荷葉給她,姜茂揉揉往胳膊上塗,又往耳朵上挂了兩片。

她怕蚊子,身上一咬就腫一片。

易妁秋指着一住戶花園裏蔓延出來的薔薇,“姜茂你看,這粉薔薇開得多美。”

姜茂看過去,确實美。

“我從前在農村插隊,有一戶農家牆上爬滿了紫色的喇叭花,心裏就一直惦記着回來了要養。”

“養了麽?”姜茂問。

“沒有。城裏的樓沒條件養。”

“家裏小花園可以養。”

易妁秋住一樓,有個幾平方的花園。

“回頭再說吧。”易妁秋了無興致道。

“姜茂你看,這樹上有個蟬蛹,”易妁秋指給她,“夜市上有賣炸金蟬的,叫唐僧肉……”

“喲,娘倆兒下來散步啊。”鄰居阿姨經過羨慕道。

“下來消消食。”易妁秋笑道。

“劉阿姨好。”姜茂同她招呼。

“好好,都好着呢。茂茂婚期該到了吧?到時候劉姨給你包個大紅包!”說着扭頭朝易妁秋道:“你真是有大福氣,茂茂能幹又懂事,從不讓你操心。”

“我們兩口子估計是作孽重,生下個魔星來。小三十的人了,說……說什麽鬼東西來着……說自己是玉帝的九女,犯了情劫,愛上了自己的二皇叔,所以下來歷個劫,讓我跟她爸別打擾她渡劫,回頭上了天封我們兩口個一官半職……你說,遇上這魔星鬧不鬧心。”

……

易妁秋笑笑,說了句:“你不要老管着她。”

“不管能行?她要是有茂茂一半省心我就燒高香了。整天跟着葛家的那個丫頭混,頭發染得妖妖毛毛,身上穿得不倫不類。前幾天一群人躺在商業街的地上,扮作八抓魚烏龜龍蝦海豚的模樣說……說是搞什麽行為藝術,讓人舉着菜刀往她們身上砍。這幕正好被她爸路過看見,她爸氣得舉起菜刀就把她頭剁掉了,她拖着半拉身子滿街跑。”

……

姜茂和易妁秋面面相觑。

“看我都氣糊塗了,不是真頭,是把她的龍蝦頭給剁了,”劉姨打嘴道:“說正事說正事,茂茂缺不缺伴娘?就算當不成伴娘,等結婚那天你一定要把手裏的捧花狠狠砸到她頭上,砸壞了不礙事。算命的大師說了,我家這丫頭被捧花砸過一次桃花就順了。”

……

直到姜茂應下這事,劉阿姨才滿意地離開。易妁秋啼笑皆非道:“回頭丢到她身上就好了,了了你劉阿姨的心病。”說完來回扭着腰做拉伸,“這幾天碰見平壤了麽?”

“沒留意。”姜茂說了句來回話。

“碰上了讓他來家裏坐坐。”

“好。”姜茂應下。

“昨天你趙阿姨給我打電話了。”

“趙平壤他媽?”姜茂問。

“你趙阿姨跟我抱怨了一通,說想讓平壤回他們身邊發展,平壤不願意。”易妁秋說。

姜茂把腿翹在樹幹上,手摸着鞋尖做拉伸,沒接話。

“她就是太急于表達,太想讓平壤聽她的話,”易妁秋不緊不慢地說:“平壤看似溫和,實際上跟他爸一樣,特別有主見……”

姜茂心不在焉,心裏糾結着事兒,壓根沒聽清易妁秋的話。

她找借口開着易妁秋的車出了小區,易妁秋的車比較大衆,很難引人注意。她輕車熟路地去了家屬院,正要拐彎,就看見趙平壤在路邊攤位上燒烤,身後是一家老字號砂鍋店。一位大爺站在一側,指點着他放調料。

出息,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他烤好,大爺嘗了一串,立刻豎了個大拇指!他笑笑,把烤好的串轉身端給食客。

路口有人喊了聲,大爺慌忙推着燒烤攤跑,但他腳瘸得厲害,根本跑不快。趙平壤迅速推過,眼疾手快地拐個彎回了家屬院。

随後過來一輛執法車,開了一張罰單,收走了兩張露天的折疊桌。執法車走後,趙平壤又把燒烤攤推了回來,手心被火爐的鐵皮灼了一小塊。

坐在車裏的姜茂看見大爺幫他上藥,上完藥,倆人又閑聊了會,夜深,他才起身回了家。

姜茂下了車,過去把剩下的十幾支肉串買了,坐在路燈下一點點地啃。

人有時候會被情緒牽着走,理性上認為事情不該那麽做,但意識到的時候行為上已經做出了選擇。就像她和趙平壤之間,明明可以坦誠相認,明明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敘舊,但莫名其妙地就被卡住了。

趙平壤帶着耳機邊接電話邊煮面,偶爾“嗯哦诶”地回應電話裏的人。趙媽媽說:“你不要老是敷衍我,我問你話呢,我好好吃飯了沒?”

“我正……”趙平壤剛說了兩個字,又被她打斷,“我說什麽都不聽,非自作主張地回去創業,整天風吹日頭曬的,哪有銀行裏舒坦和體面。”

“我沒……”

“我要是在身邊還能照顧着你點,這忙一天回來還得自己洗衣煮飯,淨給自己找罪受……”趙媽媽滔滔不絕地說着,趙平壤也沒機會開口,只能認真地聽。

他把煮好的面盛碗裏,看了眼窗外的停車位,已經兩天沒見那輛白色的特斯拉了。端了碗回餐桌坐下,電話裏一陣吵鬧,接着就是趙爸爸的聲音:“男人吃點苦不算什麽,創業不是那麽容易的。生意上遇到事就請教你舅舅,多聽他的想法和意見。學他身上的優點,別學他身上的油滑。”

“好。”趙平壤應聲。

“出門在外和氣點,但也不要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偶爾吃點小虧沒什麽,”趙爸爸交代,“生意怎麽樣?客戶多麽?”

“生意挺順的,”趙平壤說:“有時候我還要去派件,人手不太夠。”

“順就好,怎麽不多招倆人?”

“招聘信息已經貼了。”

“那就好,叮囑司機,開貨車千萬要注意,要真攤上了事,緊要關頭撞車撞牆撞天橋,絕對不能撞人!”

“你整天個烏鴉嘴就不能盼點好!”趙媽媽奪他手機。

“別打斷,讓我跟平壤多聊兩句,”趙爸爸又問:“吃的什麽飯?”

“肉湯面,”趙平壤說:“我炖了肉,肉裏放了手工面和青菜。”

“多吃肉好,吃上不要苛責自己。首先要把自己身體搞好,才有精力去照顧別人。”趙爸爸一板一眼地說。

“好。”趙平壤應聲。

“要實在是太累了就回來,條條大路通羅馬。”趙爸爸軟着語氣說。

“好。”

“那就這樣吧。不要操家裏心,我跟你媽都好着呢。認真吃飯注意身體好好工作。”說完挂了電話。

趙平壤又發了微信過去:記得十號去醫院複查。你跟媽不要操心我。我有事會找舅舅的。

趙爸爸年前查出來食道癌。好在是早期,手術給遏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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