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借坡下驢
姜茂一早去了塗料市場,客戶給了一個牆漆顏色,很難找。她找了家老塗料店,師傅給她兌顏色說:“這顏色太冷了,國內做的少,我沒把握兌得一模一樣。”
“沒關系,色差不大就行。”
“成,那你得等會了,塗料的幹濕度會有色差,等完全幹了你再看。”
“不急,我還要去看別的,晚會再過來看。”
“要啥俺家都有,應有盡有。”師傅打趣道。
姜茂想了想,随口問了一個品牌的膩子粉,師傅有點警惕地報了價。姜茂笑道:“我們都合作這麽久了,你怎麽報得比別家還貴?”
“不貴啦,我這個是正品。”師傅打着哈哈。
姜茂也不跟他啰嗦,在計算器上敲了個價,“別家都這個數,你一桶多報了五塊。”
師傅一臉為難,姜茂玩笑道:“難道老鄭吃回扣了?”
師傅索性道:“不瞞你說,每個行業都有潛規則,老鄭這一點回扣真不算啥,手藝好就行,”随後又低聲道:“還有一桶吃10塊的。我就不說哪個施工隊了。”
“行,我先去看看別的,回頭再過來。”姜茂說。
“你可別讓我在中間為難,這都小本生意,價格在市場上透明得很。”師傅話裏有話,都聰明人,一點就透。
“沒事,我先去看看地板。”說着又折回來問了句:“你們是省總代?”
“省個鳥,現在戳得哪都有這個牌子了。都沒啥利潤空間。”
“我不跟你壓價,你是不是經常發貨運?”姜茂問。
“怎麽了?”師傅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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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親戚開了貨運部,發全國,回頭你給關照關照,”姜茂想了下說:“叫什麽來着,萬……萬事吉。”
師傅撓撓頭,“萬事吉?我有聽過百事吉還沒……”
“對,百事吉。”姜茂道。
“成,小事兒。”師傅爽快地應下。
“你直接報我名就行。”姜茂說。
“你也有回扣?”師傅打趣道。
“你這麽一說提醒我了。”正說着,接了通電話,姜豫安打來的,說讓她陪他回一趟易妁秋家。
姜茂忙得不行,找個理由給挂了。剛挂幾分鐘,易妁秋給她打電話,說看見姜豫安一直在小區轉。
姜茂無語了,他轉關你什麽事,嘴裏應着:“你要是不想看見他,我現在回去……”
“我就是問問,小區裏都熟人,我不知道他轉什麽,你忙吧。”說完挂了。
姜茂挂了電話回車位,在車上坐了會,想着怎麽安置這事。剛要發動車,被前頭一輛貨車擋道了,她鳴了喇叭,車身紋絲不動。她下車查看,貨車車身上寫着:百事吉物流。
她四下看了看,拿出手機給趙平壤打電話,沒一分鐘,他從A貨區過來。今天要不是開同事的車,她都以為他是故意堵的。
趙平壤表情明顯很愉悅,正要和她打招呼,姜茂偏開臉,擺擺手:“挪車挪車。”
……
趙平壤嫌她态度不好,轉身又回了A貨區。
姜茂罵了句,喊他:“你挪不挪?”
“我不挪。”趙平壤咬着手裏的面包看她。
姜茂不理他,轉身去找停車場管理處。
對方明顯和趙平壤很熟,聊了兩句,轉身朝姜茂道:“姑娘,你等會吧,貨車司機還沒回來呢。”
“他不會挪?”
“他哪會開這麽大的車!”管理員看了看她車,說道:“姑娘,這是內部卸貨區,你們的車應該停在B區。”
趙平壤一聽,過來看,嚼着面包附和:“對,這是內部卸貨區。”
姜茂見過他開貨車,也明白他跟管理處沆瀣一氣,問他:“你不挪是吧?”
“姑娘,你态度很有問題,這事你不占理兒。”管理員說和道。
“你好好說話,我就給你挪。”趙平壤站她身邊小聲說。
姜茂鳥都不鳥他,拎着包要出去打車。
趙平壤追上她,“我挪。”
姜茂還是往前走,趙平壤拉住她,“我給你挪給你挪。”
姜茂只好轉身回來,趙平壤問:“你删我微信幹什麽?”
“我想删。”
……
“我們一起吃午飯吧?這有一家酸菜魚很好吃。”趙平壤求和道。
姜茂不理他。
“這一家在小胡同裏,是一對湖南夫妻開的,很正宗,”趙平壤看她說:“店面很偏僻,去吃得人少。”
姜茂頓了一下,趙平壤指給她看,“就西華門那個胡同裏。我們吃了再挪車。”
姜茂被太陽刺眯了眼,從包裏掏出墨鏡戴上,跟着他去吃酸菜魚。趙平壤一邊引路一邊問:“你眼睛畏光?”
姜茂看他,“你眼睛能直視太陽?”
趙平壤擡頭望了望太陽,眯着眼說了句:“不能。”
店面又小又偏僻,只有四張桌子。趙平壤給她擦了擦凳子,問道:“要微辣還是麻辣?”
“最辣的。”
趙平壤報了飯,拿了兩袋酸奶過來,打開微信二維碼,坐在她對面推給她。
姜茂沒看懂,“你要跟我AA?”
……
趙平壤拿起手機,重新添加了她好友。
姜茂透過墨鏡看了他一眼,點了個通過。
趙平壤指尖點點她手背,反省道:“昨天是我的錯。”
姜茂沒接話。
趙平壤又戳戳她,“是我的錯了。”
姜茂好笑道:“你錯哪了?”
“我哪都錯了。”
過于敷衍,姜茂懶得理他。
“我不應該逼你,故意讓你為難。”趙平壤誠懇道。這是他想了一晚上的結論,順其自然吧。年少時他性情溫吞,姜茂性子急,倆人動辄因為一點小事就鬧別扭。他不想重蹈覆轍,更不想還沒在一起就為了一些事生氣。
倆人對視了會,姜茂偏開眼問:“老板,魚好了麽?”
“稍等,就剩淋油了!”老板在廚房應聲。
“早飯沒吃,有點餓過頭了。”姜茂說。
“我也餓了,不過剛吃了點面包。”趙平壤接話。
姜茂點點頭,閑着無事看手上的酸奶配方表。
“燙啊,小心燙。”老板端了魚過來。
趙平壤拆了雙筷子給她,“過來這邊買材料?”
“買油漆,”姜茂說:“他們都忙得沒空,剛好我經過這。”
“我這些年沒去你們家,是因為不敢。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們,”趙平壤突兀地說了出來,“我爸媽不願意回來,一方面也是愧對你們家。”
姜茂怔了一下,淡淡地說:“別再說這種話了。我爸媽沒怪過你們。”
“我爸還挺傷心的,這些年你們都沒聯系他,”姜茂挑着魚刺說:“吃飯吧,都過去了。”
姜茂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能和他風淡雲輕地聊起這件事。還是在一家不體面的飯館,正吃着酸菜魚的時候。
當年去海邊的建議是趙家提的,一來趙爸爸要去外省任職,二來趙平壤馬上高考,倆家人就在一個周六的早上,開開心心地去了海邊。
事情沒那麽複雜,甚至有些俗套,就是在傍晚落潮的時候,不聽大人勸的倆孩子跑去海邊玩,結局如韓劇一般,倆孩子被卷走,趕來的父親只能先救一個。
姜茂就是那個被救下的。
當時的趙平壤正要沖刺高考,一天都在酒店裏複習。
姜茂看埋頭吃米的人,問道:“第一次考了多少分?”
“三百多吧。”趙平壤應了聲。
姜茂又問:“複讀呢?”
“四百出頭。”
姜茂也沒問讀的什麽大學,只是踢了他一下,“我見不得男人掉淚,忍住。”
“我沒哭。”趙平壤擡頭看她。
姜茂沒再說別的,吃好了擦擦嘴,看了眼手表,等着他吃。
趙平壤見她看手表,加快了速度,魚湯太辣,被嗆了一下。
“我不急,你慢慢吃。”姜茂連抽了幾張紙巾,又拆了一瓶酸奶給他,“越咳越難受,喝酸奶壓壓。”
趙平壤喝酸奶。
姜茂看他,“大學讀的什麽專業?”
“分數一般,先是讀了環境工程,後來轉去了金融,”趙平壤說:“我小叔在銀行工作。”
姜茂了然,“為什麽又做了物流?”
“物流賺錢,”趙平壤問:“你讀的什麽?”
“醫學。”
意料之中,趙平壤不覺得驚訝。
“聽說四號線開通了。有一趟女性主題車廂,裏面貼了浪漫的粉櫻花,”趙平壤說着打開公衆號,讓她看圖片,“是不是很漂亮。”
“還行。”姜茂等他下邊的話。
“四號線剛好直達省博,”趙平壤說:“下周省博有個展,說有部分展品是從陝博和國博借的,要不要去看?”
姜茂已經掌握了他說話的套路,敷衍了句:“不一定有空。”
“有半個月時間呢,”趙平壤看她,“要不我們周二去?人少。”
姜茂不想去,至少在沒處理好和詹致和的感情以前,她不想傳出任何閑話。但她內心又拒絕不了趙平壤。
“好。周二去吧。”她應下。
趙平壤笑了笑,明顯很愉悅。
倆人吃了飯出來,趙平壤邀請她,“要不要去貨運部坐會?”
“不要,”姜茂說完,又補充了句:“你不要太過分了。”這話很輕,輕得像是說給自己聽。
趙平壤哦了一聲,點點頭。
姜茂沒理他,朝着停車位去。
趙平壤找人挪了貨車過來,姜茂把車倒出來,踩上油門就走了。
姜茂回來工作室,先是忙了會,随後看手機,趙平壤發了條微信:六十九天?
姜茂沒回。
趙平壤察言觀色,借坡下驢的本事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