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想退婚

就這樣過了兩天,馬上就是易妁秋的生日了。姜茂晚上回了家,家裏很安靜,客廳燈熄着,影音室的光從門縫裏瀉出來。

姜茂輕聲開了門,易妁秋回頭看她,“吃飯了麽?”

“和同事聚餐了。”

姜茂看了眼屏幕,是一部國外婚姻調查紀錄片,主要講婚外情。她覺得有意思,坐下陪易妁秋看。

紀錄片主要講述了三對年齡不同的人,是如何發生婚外情,又是如何結束的。

其中一對是中年人,男人結了四次婚,四次都是結束于婚外情,每一段婚姻都維持不了兩年。第三次是和第一任老婆複婚,最後還是婚外情。

導演很費解,刨根問底地找原因。男人痛哭流涕,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周圍朋友對他評價很好,他還是一個慈善家和志願者,但就是對婚外情上瘾。

最後一對偷情的就很尋常,倆人說是真愛,各自離婚後又重組家庭,還沒兩年就一地雞毛。

姜茂看不懂,扭頭問:“媽,你是不是無聊了?”

易妁秋答非所問地說:“愛情是消耗品,哪怕是靈魂伴侶,也會有被消磨殆盡的一天。想要長久地維持感情,就要不斷地去調整和用心經營。如果感情消淡就移情別戀,不懂改變和反省……”

姜茂聽懂了,反問她:“這是你對這三十年婚姻的感悟?”

易妁秋愣了下,沒接話。

“人都是矛盾和雙标的。言行不一致。”姜茂說。

“我就是矛盾和雙标的,”易妁秋摘下老花鏡大方承認,“說事就說事,不要陰陽怪氣。”

“是你先陰陽怪氣。”姜茂反駁。

“踩着你尾巴了?”易妁秋淡淡地說:“你控制一下自己,不要老想置喙我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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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置喙你婚姻了?”姜茂看她。

易妁秋喝了口紅酒,趴在地毯上做拉伸,不搭她腔。

“你們別給我打電話呀!”姜茂說:“我還就不想管。”

“我給你打電話了?”易妁秋看她。

“你打了。你問我姜豫安為什麽在小區轉。”

“我不想跟你說話。你去睡覺吧。”易妁秋說。

“我不睡。”姜茂往地毯上盤腿一坐。

“有本事你坐一夜。”易妁秋說。

“我就搞不懂,樓盤又不是你開發的,老姜在小區轉,礙你什麽事了。”

易妁秋就是不理她。

姜茂百無聊賴地坐着,有點氣,“你敲打我什麽?我婚外情了?”

“你倒打一耙的本領跟誰學的?”易妁秋看她。

姜茂理虧,或許真是自己誤會了。又幹坐了會兒,覺得無趣,起身準備回公寓。易妁秋說:“路上小心。”

姜茂屁股一沉,又坐了回去,猶豫道:“我想說個事。”

“說吧。”易妁秋看她。

“小事兒,改天再說。”姜茂搪塞了句。

她原本要說退婚的事,被這麽一攪合,心虛說不出口。她手摸了摸脖子,點評着她拉伸的動作,“胳膊不能硬撇,你都五十五了。”

“姜豫安好的沒學,優柔寡斷的性子……”

“對,我好的都是遺傳你,壞的都是遺傳他。”姜茂覺得好笑。這話姜豫安也老說,易妁秋身上好的不學,壞的一樣沒落。

母女倆正鬥嘴,家裏的座機響了,姜茂過去接,喂了一聲,接着把它不動聲色地遞給易妁秋。

電話是趙平壤打來的,他先是和易妁秋聊了會,又說後天過來拜訪。易妁秋笑着挂了電話,姜茂問:“誰呀?”

“是平壤。”易妁秋笑。

“他怎麽知道我們家電話?”

“他說是姜豫安給的。”

姜茂點點頭,拿了個桌上的蘋果啃,“那老姜後天不也得來?”

“愛來不來,”易妁秋起身道:“後天是周末,你正好幫我打下手。”

“我不一定有空,”姜茂說:“也許會加班。”正說着,手機響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順手給挂斷,抽張紙巾擦了擦手,拿着手機準備出去。易妁秋看她,她示意手機道:“出去回個電話。”

易妁秋好笑地說:“去吧。”

姜茂出了家門,給趙平壤回撥過去。那邊接通後說:“我想問問你,秋姨喜歡什麽,我後天要過去拜訪。”

姜茂看着對面花園裏的粉薔薇,說:“薔薇吧,能爬滿牆的粉薔薇。”

“好。”趙平壤應聲。

手機裏靜默着,倆人無話。

姜茂問:“沒別的事了?”

“沒了。”趙平壤說。

“好,晚安。”姜茂挂了電話。沒一分鐘,那邊又打過來,說道:“一株薔薇有點拿不出手。”

“那就兩株。”姜茂說。

“哦。”趙平壤應聲。

“還有別的事……”

“有,”趙平壤直截了當地說:“我就是想你了,借口打個電話。”

姜茂一怔,順勢在臺階上坐下,也沒接話。

趙平壤又在電話裏說:“你不要躲着我。”

姜茂反駁:“我沒躲。”

趙平壤問:“那你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我為什麽要給你打?”姜茂反問。

“你明知道我在等你電話。”趙平壤把聲音壓得很沉。

姜茂捏了片腳邊的落葉,來回轉着葉柄沒接話。

“上次見面還是短袖,現在都外套了,”趙平壤說:“秋天來了。”

這兩天驟然降溫,從29度降到了19度。

距上次吃酸菜魚見面不過才三天。

手機裏又靜了會兒,趙平壤說:“我晚上煎了牛排,沒橄榄油就用了花生油,牛排煎得又幹味又不好。”

“煎牛排可以不用油。”姜茂接了句。姜豫安煎牛排從不用油。

“分部位吧,”趙平壤說:“有些牛排部位本身脂肪高,就不需要放油。偏瘦的要放油。橄榄油或黃油都行。”

“黃油容易煎糊,不好吃。”姜茂就煎過一次牛排,用黃油煎得又老又焦。

“你是熱鍋放的黃油?”趙平壤問。

“我不太懂熱鍋冷鍋,黃油放鍋裏就冒煙了。”姜茂說。

“黃油煙點低,鍋太熱就容易糊,”趙平壤說:“如果你喜歡用黃油煎,可以先放牛排小火慢煎,随後再放黃油。”

“沒有喜不喜歡,剛好冰箱裏有,我随手就用了黃油。”姜茂說。

電話那頭笑了聲,姜茂問:“你笑什麽?”

趙平壤沒說,只是問了句:“你晚飯吃的什麽?”

“我們工作室聚餐,去郊區吃的花椒魚,”姜茂說:“味兒還行,就是魚不新鮮。”

“馮莊的老馬家?”

“你也知道這家?”

“他們家有魚塘,下回我釣魚讓他們現做。”趙平壤說。

姜茂沒接話,倆人之間的絮絮叨叨讓她心裏很柔,話題沒什麽營養,但想讓她一直聊下去。

她沒太聽清趙平壤說了句什麽,随口就接了句:“你後天來帶一個索菲亞的黑森林,我媽愛吃。”

“好,”趙平壤笑說:“我養了兩年的昙花開了,我後天也帶過去。我都以為它不會開了,沒想到昨天晚上開了。”

“好。”

姜茂一直盯着小區投放在花叢旁的捕蚊燈看,捕蚊燈發出藍色的光,不時有蚊蟲往上撲,每撲一只,捕蚊燈就發出“啪”的警告聲。盡管如此,還是有蚊蟲前赴後繼地往上撲。

她挂電話想了會兒,轉身回了房間。

見易妁秋正在衛生間洗漱,她又轉去陽臺,舉着花灑給花澆水。

易妁秋阻止道:“花都要澇死了。”

姜茂放下花灑,說:“媽,我想退婚。”

易妁秋倒也沒有很驚訝,只是看了她一眼,問:“你認真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姜茂點頭。

“我能知道原因麽?”易妁秋問。

“我對婚後的生活沒有期待。”

“只有這個原因?”

姜茂想了會,認真道:“主要原因是這個。”

“你也老大不小了,慎重考慮過就行,”易妁秋說:“如果決意要退,我尊重你的意思。”

姜茂沒做聲。

“我沒有置身事外的想法,只是你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無論悔婚的後果和将來怎麽樣,你都要一己承擔,”易妁秋看她,“這不是一件小事。詹家為你們的婚事已經操辦很久了。”

“你意思是我應該結婚?”姜茂看她。

“姜茂,你自始至終都沒搞明白,我的意思不重要,”易妁秋緩緩地說:“結婚過日子的是你,幸不幸福的也是你,冷暖自知,這些感受只有你自己能體會。”

“你結不結婚我沒什麽意見,但你過得不幸福我和你爸會心痛。這件事太大了,我不敢盲目地附和或左右你。”

“無論你最後的決定是什麽,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你可以随時回來。”

好半天,姜茂才猶豫道:“我一直想退,但我有點擔心。”

“你擔心什麽?”

“我擔心我将來嫁的人不夠優秀,他可能一生平庸,碌碌無為……”姜茂整理着翻湧地情緒,酸澀地說:“我還怕自己沒能力讓你們安享晚年。”

易妁秋呆了一下,随後玩笑道:“我和你爸都讓你壓力這麽大了?”

姜茂忽然抽了張紙巾,随手蓋在眼睛上,她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兒,淚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湍。

易妁秋明白她為什麽哭,也懂了她所承受的壓力。姜茂一直對自己要求非常高,也一直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尤其是被姜豫安救上來以後。

妹妹被浪卷走的時候才十三歲,是一位數學奇才。她升中學都是被省重點搶着要,念書都是免費的。相比起前途無量的天才妹妹,姐姐姜茂就遜色很多。

易妁秋拍拍她手,好笑地說:“放心吧,我和你爸都有退休金。”

姜茂酸澀地笑了笑,順勢地說了句:“你們都太厲害了,一個是易主任,一個是姜院長,我怎麽都變不成……”

“對,我和你爸太優秀了,應該給後代留點空間。”易妁秋随着她的話就接了句。

姜茂沒再說什麽,擦了擦眼睛。

“多大了還哭鼻子。”易妁秋打趣她。

“蚊子飛眼睛裏了。”

“真是小孩臉兒,雲一陣雨一陣兒。”易妁秋笑她。

母女倆又聊了會兒,姜茂才回公寓。洗漱完看見姜豫安發的狀态,心下一猶豫,拿着車鑰匙去了他單位樓。

姜豫安都要睡了,不妨姜茂過來,她在沙發上坐了會,打量着狗窩一樣的屋子,一句話也不說。姜豫安一臉慎重地問她怎麽了?

她忽然看他:“爸,你搬回家住吧。”

“搬……搬回家!那多不好?”

“沒什麽不好,那房子也有你一份錢。”

“你想讓我跟你媽争房子?!”姜豫安吓一跳。

“周姨給她介紹了一男的,才四十六歲。我媽好像有想法。”姜茂說。

“四、四十六歲?別不是個騙子,肯定是個騙子,”姜豫安坐在沙發上,嗫嗫嚅嚅地說:“你媽那麽天真,最好騙了。”

姜茂看着他斑白的鬓角說:“你後天就回家住。你膝蓋曾經受過傷,現在年齡大了,醫生建議你住一樓。”

“可醫生還沒這麽建議我。”姜豫安說。

“他已經建議你了,”姜茂看他道:“你臉皮就厚一些。我媽讓你買房,你就說沒錢。她也不會讓你住家屬樓。如果她态度非常強硬,你就說正找房子呢,等租到了就搬出去。”

“這、這不太好吧。”

“你要覺得不好就繼續住單位樓。”姜茂聳肩道。

“行行,我現在就收拾……可你媽要把我趕出來呢?”

“不會。我媽很要面子,這事她幹不……”話沒落兒,姜豫安就慌着去收拾行李。

“先裝兩套換洗衣服,回頭再一點點地拿,行李太大我媽會防備。”

“對對對,不能打草驚蛇。”姜豫安附和。

姜茂覺得好笑,撇清道:“這事是你自己的主意。”

“放心放心,全是我的主意。”姜豫安擲地有聲道。

姜茂出來單位樓都快淩晨了。姜豫安委托她幫他買幾身衣服,年輕的,高檔的,品質的,能顯出他不凡氣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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