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
全國大賽決賽有點像是關東大賽的翻版。
并且有些諷刺的,在關東大賽輸了的這次都贏了,而在關東大賽贏了的……這次都輸了。
柳生:我是替補,不要把我算在內,謝謝。
仁王到底沒能逃過真田的鐵拳制裁。
他難得沉默地坐在大巴的後座,臉上沒什麽表情。
半途的時候丸井走過去坐在仁王的旁邊,兩個人低着頭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講些什麽。
柳回過頭看到這一幕,突然就有點焦躁起來。
車裏的氣氛是很壓抑的。
輸了比賽,沒人能保持一份算是平和的心情。
于是柳便有些困惑:自己的這份焦躁,有多少和仁王相關?
百分之……幾?
他晚上在常去的那家俱樂部見到了仁王。
超過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仁王本來就是來找他的。
柳算出了這一點,心情有些微妙。
“你怎麽來了?”他象征性地問道。
仁王轉動着手裏的球拍:“想來就來了,有什麽為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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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點了點頭,走到一邊按部就班地打開網球袋,壓腿,系鞋帶。
仁王就靠在球場的鐵絲網上看着他,一直到他站起來準備去開發球機的時候才開口道:“說點什麽吧,柳。”
“?”柳回過頭,對上仁王的視線。
不能說是陰沉着臉,那家夥面上甚至還帶着慣有的看上去帶一點惡意的笑。但柳能覺察出仁王心情很糟糕。理由……還用說嗎?
這樣的表情讓柳有些為難起來。
說點什麽……能說什麽?
兩個人就這樣隔着幾米的距離相對無言了一段時間。
看着柳一如既往的淡然神色,仁王突然就笑了。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的笑場很不合時宜,便在柳奇怪的目光裏側過頭輕咳了兩聲。
回過頭,仁王沒頭沒尾地道:“參謀,有機會我們倆試試雙打如何?”
“……你确定?”
“不行嗎?”仁王右手伸到身後去摸自己的小辮子,“總和比呂士搭檔,我也會審美疲勞的啊。”
柳沉默了半晌:“我們組過雙打。”
“不是那種啊。”仁王無奈地笑了笑,“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的。……不是那種為了讓別人收集不到我們的數據而随機打亂的組合。”
柳抿了抿唇沒有答話。
仁王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便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氣。
他若無其事地彎下腰撿起自己的網球袋,對着柳揮了揮手:“算了,當我沒說吧。那麽,開學再見了,參謀~”
微弓着背甩着小辮子的背影在柳的視線中漸漸變小然後消失在俱樂部的拐角。
柳握緊了自己的球拍,抿了抿唇,突然有些難過起來。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當初柳生在明知道自己的基礎未必能在網球部站穩的情況下還是中途退社加入了網球部——有些人的邀請真的很難拒絕。
但他覺得,仁王是可以單打的。
欺詐師的能力沒有極限。
他沒有必要,也沒有義務縱容這個人固有的任性。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柳沒再和仁王有過多的接觸了。
他們本來就不同班。
仁王下課是會到處亂跑沒錯,但亂跑的地點一般是柳生的附近。
那家夥口口聲聲地說和柳生沒什麽交情(柳生居然也贊同這種說法),課間卻還是會跑去A班。柳偶爾會從真田口中聽到對仁王此舉的小小抱怨。他一邊聽一邊點頭,做一個合格的聽衆的同時,心裏卻在腹诽,說弦一郎你這樣的性格居然也會拿那兩個家夥沒辦法?
仔細想想這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自己不也拿仁王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就他所知,幸村也相當縱容仁王。
他的數據果然是正确的。
有些人就是會讓別人不知不覺地縱容他的任性。
仁王完全可以劃在這個範圍內。
仁王走上大巴車,他停在柳的旁邊:“介意讓我坐在裏面嗎?”
“你喜歡靠窗的位置?”柳從善如流地站起來,讓仁王把自己砸進座椅裏。
這是U17敗者組“回家”的大巴車,桑原還在下面和丸井依依惜別,而真田則是與幸村相顧兩難言。柳實在不想看見切原哭唧唧的樣子,便幹脆随便和幸村打了個招呼就先上了車。他沒想到仁王也這麽快就上來了。
“我還以為你會和比呂士告別的久一點。”柳道。
仁王輕輕哼笑了一聲:“我們倆哪有那麽多話說。”
他顯然不想提之前的那場七球對決的比賽:講道理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會輸給柳生,但輸了就是輸了,不管是糾結實力沒有完全發揮出來還是在柳生面前的欺詐表現的太過草率,都可以用來解釋但也都是借口。仁王懶得用借口來掩飾自己的失敗。
心情有點糟,他側過頭在車窗上看了一眼自己沒什麽表情的臉,調整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才重新側過頭,用輕快的語氣拖着怪異地尾音道:“倒是參謀你,為什麽會在這輛車上?”
“赤也需要留在這裏。”柳答得很平靜,也很理直氣壯。
仁王被這個答案噎了一下。
他沒關注柳和切原的比賽,也因此他一直認為贏的是柳。畢竟切原哭唧唧的表情持續了太長時間,仁王還以為這小子是受不了又一次輸給三巨頭的打擊。
畢竟每一次輸給真田或者輸給幸村,切原都會先咆哮着我不會認輸然後再保持哭唧唧的表情一陣子,最後在桑原的投喂下重新變回站在每一個路口懵逼臉的萌系少年。
說起來,“需要留在這裏”這種理由……
“幸村才是部長啊,柳。”仁王眨了眨眼上下打量着坐在身側的隊友清秀的臉,“你未免也太寵赤也了一點。”
“有嗎?”柳無辜地歪了歪頭,勾起唇輕輕笑了笑,“仁王,赤也是下一任部長。我一點兒也不敢想象他繼續維持這幅樣子的話,要怎麽領導立海大。”
“可是幸村才是部長,副部長是真田。”
“這樣說也沒錯,可是經費歸我管啊。”柳道,“我以為掌握經濟大權的才是實際上的掌權者。”
仁王又噎了一下。
他反手握住了自己小辮子的發尾:“你贏了,噗哩。”
他知道柳是在開玩笑。
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柳也不愧是三巨頭之一。
這讓他莫名也放松了一些。
車上的人漸漸多了,仁王又失去了說話的欲望。
他重新面向車窗,晴朗的天氣車窗上映出的模糊的人影看得他眼暈。
仁王發了一會兒呆,被敲玻璃的聲音驚醒。
是切原。
臉上還有淚痕的少年表情已經變了,變得氣勢滿滿的,這從他敲車窗的力度就可以感受到。仁王聽砰砰砰砰的聲音聽的心煩,擡手打開了窗。
少年變聲期剛過的清朗嗓音頓時傳進車廂裏:“柳前輩,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一片安靜。
仁王倒吸一口涼氣,甚至都不敢回頭去看柳的臉。
他就看着切原一股腦兒喊完這句話以後又蹬蹬蹬跑走了。
有點丢臉啊,噗哩。
仁王這麽想。
幾秒以後,一只手從他身後伸過來關上了車窗,然後是輕笑聲:“你在發什麽呆?”
仁王讪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噗哩,我就是被赤也吓到了。”
“挺可愛的不是嗎?”柳道。
仁王聽出了柳話語裏的笑意,一邊不可思議地同時一邊又覺得,沒錯這就是柳啊。
他遲疑了一會兒,才半開玩笑地道:“還真是溫柔啊,參謀你。”
“多謝誇獎。”
仁王和柳在後山着實有很多的相處機會。
主要是同一個學校的本身會更親近一些,住山洞還可以把睡袋擺在一起。
桑原明顯還在想着訓練營裏的丸井,真田則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格外亢奮。
仁王無法與桑原的感情産生共鳴,更不想被他拉到一邊去回憶“文太如何如何”。他也同樣不想在這樣的關頭招惹真田,免得戳到了馬蜂窩。
那就只剩下柳了。
仔細想想,他和柳其實有共同點的。
“比如我們都被真田揍過。”他這麽說道。
柳揮舞着球拍,看都懶得看仁王一眼:“你不是也揍過真田嗎?”
“噗哩。”仁王的聲音有些沙啞,“收支不平衡,我有點後悔上次打的太輕了。”
“……你已經夠用力的了。”柳輕嗤道,“打的輕的不是只有桑原嗎?”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仁王能說違心話,但面對桑原這種老實人他甚至都提不起捉弄的興致。
随便和丸井做個配合就可以讓黑皮膚的小夥伴淚流滿面了……一點兒都沒有挑戰性。
那誰比較有挑戰性呢?
真田他是暫時不打算去招惹了,那就只有……面前的柳了。
這麽想着,仁王勾起唇笑了笑。
然後他忽然皺了皺眉,側過頭咳了兩下。
這天半夜下起了雨,被叫起來揮拍的國中生們不得不冒着雨繼續在深山裏訓練。
仁王揮舞着球拍就總覺得有點不妙。
雨停以後果然起了風。深秋的山風透着徹骨的涼意。仁王臉上草草包裹過繃帶的傷口還火辣辣地疼,吹在濕漉漉衣服上的風讓他手指都有點發抖。
糟糕了啊。
看着閃現出朝陽的天空,仁王面上難得閃過一絲苦笑。
這個表情被柳注意到了,眯着眼的少年不露痕跡地頓了頓,又觀察了半晌仁王的臉色,才慢慢地移開視線。
幾個小時以後,後山特訓組開始了已經做過的獵鷹氣球大作戰。
身後挂着氣球,仁王半跪在一棵樹底下小口小口地喘氣。
層層疊疊的枝葉只漏下一兩點毫無溫度的陽光,仁王左手握着球拍右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一手的冷汗。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覺得喉嚨火辣辣地疼。
過長的劉海讓汗水在眼眶附近徘徊,仁王覺得眼酸,索性閉上眼。
他擡起右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熱度讓他好受了一些。
幾只獵鷹破空的聲音遠了又近,還有風吹過樹葉飒飒的聲響。仁王知道自己能休息幾分鐘,便放松了肌肉讓背靠在樹幹上。
腳步聲。
不緊不慢的。
這聲音有些熟悉,仁王便數着數,直到聲音停在自己面前才移開遮住自己眼睛的手。
瞬間的視線模糊後,他看到了面前的水杯。
路過教室時曾在柳的課桌上看見過的水杯。
仁王伸手接過了,碰到杯壁的時候愣了愣,驚訝地擡起頭看着站的筆直的柳:“熱的?”
“嗯。”柳淡淡地應了一聲。
他擡起手用手背碰了碰仁王汗濕的額頭,聲音沉了一些:“你在發燒。”
“噗哩。”仁王垂下眼。
柳看了看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會兒,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小藥瓶:“消炎的,大概有點用。”
“……什麽啊。”
“雖然不算對症,但總比你穿着冰涼的衣服還吹風要好吧?”柳溫言道,“記得把熱水喝完。還有,這個項目結束以後去把衣服換了。不舒服的話至少該知道別穿着濕透的衣服到處跑吧?好歹學會照顧自己啊。”
“……噗哩。”
“那麽我先走了,水杯晚上再還我吧。”柳說完轉身又消失在了樹林裏。
仁王愣了一會兒,感覺到跪着的腿發酸了才回過神來。
他打開了水杯。
被迎面而來的味道撲了一臉。
“……什麽啊,這哪裏是熱水。”小聲地嘟囔着,仁王打開了藥瓶,“……柳那家夥是小叮當嗎,哪裏弄來的生姜啊……”
他皺着眉把一杯生姜水喝完了。
重度挑食症患者仁王君表示生姜水這種東西他一點兒也不想再喝第二次。
不過挑食這種事……
等到回到U17訓練營再發作也不遲。
他站了起來,計算了一會兒獵鷹找到自己的時間,又選了個方向,重新開始了奔跑。
黑外套組勝利歸來。
接着是海外遠征組的回歸和以國家隊名額作為賭注的一軍換位賽。
仁王在醫務室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端着一杯熱水走過來的柳。
怎麽又是柳啊。
他這麽想着。
體力透支帶來的疲憊讓他全身的肌肉還在酸痛着,仁王實在不想回憶先前那場自己躺了一整局的比賽,心情卻無可避免還在受影響。
撐起身體坐起來的時候左手傳來尖銳的疼痛,仁王嘶了一聲,垂眼就看到從手掌一直包裹到手肘上方的繃帶。他把重心轉移向右邊,靠在床板上看了看自己纏着繃帶的手,又握了握。
“它沒事。”柳把熱水放在床頭櫃上,拉過一邊的椅子坐下來:“就是使用過度,沒傷到韌帶,休息兩天就好了。”
“噗哩。”
像是明白了仁王的意思,柳在這聲意義不明的發音過後繼續用平穩幾乎無波瀾地語氣道:“丸井也受了點傷,在眼睛上,緊急處理過了,和你一樣沒什麽大事,休息兩天就好了。真田和亞久津組了雙打,沒贏。”
他說完看了看仁王:“挑戰賽二軍贏下來的就一場比賽。”
“我和跡部的雙打?”仁王開口道,聲音很低。
柳點了點頭。
他看仁王情緒不高,便繼續道:“毛利前輩剛才來過了,聽他的意思,你應該已經在國家隊出賽名單上了。”
“哦。”
“跡部也來過了。桦地為了替他擋球退出了集訓,你又受了傷,他有點自責。”
“……這又和他沒關系。”仁王道。
終于擡起頭,他看了看柳勾了勾唇角:“我都打贏了比賽了啊,參謀你別用這種安慰人的語氣說話,聽着好奇怪。”
“那你就不要一副‘我需要安慰’的樣子啊。”柳突然笑了起來。
他擡起手扯了一把仁王半散開的辮子,在銀發的少年難得怔忡的時候擡起手戳了戳額頭——這原本是他常對切原做的動作。
收回手,柳端起放在櫃子上放涼了一點的溫水塞進仁王空着的右手裏:“喝吧,反正你就是需要別人照顧就對了。”
“……什麽啊。”仁王忍不住在柳的注視下移開了視線。
一時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兩個都很敏銳的人都察覺到了這種變化,接着又都選擇了任由這樣的變化繼續進行。
有些東西早在仁王選擇了讓柳幫忙訓練仁王幻影時就已經改變了,此時的變化,更像是早就有預料的兩個人能夠把握的改變。
仁王喝完了一整杯水。
他放下水杯,突然道:“我上次的提議,參謀你還沒有給答複對吧?”
“提議?”柳愣了愣,“雙打的那個?”
“是啊。”仁王點了點頭。
“這個啊……”柳側了側頭,“我還是覺得,你單打會比較好。”
“哈?”
“沒什麽,我先回去了。”柳站了起來。他帶走了空杯子:“我現在比較想知道,如果比呂士知道你說出這樣的話,會怎麽想。”
“……這又和他有什麽關系啊。”
依然沒有得到答複的仁王看着柳消失在醫務室的門口。
他眨了眨眼。
“我又不是只能和一個人雙打。”他小聲這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