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第十章
幾處院落陸續掌燈,昏黃的光線透過沒有雕花的窗棂滲出來,委實無法讓人看出此處是尊貴的長平王府。出京前,孟謙曾叮囑她,務必多加注意長平王府的府庫來源,如今看來是父親多慮,京中五品官員的府邸都比長平王府大氣。
孟桐沒有沿途觀賞的興致,拐過一道彎,上了游廊,廊下八角風燈随風搖曳,她不禁有詫異,先前路過此處時,還沒有這一整排的風燈。再往前是府中一處荒置的小院,平日無人居住,孟桐早前想要設置新的香塢時尋到此地,禀了太妃之後,這幾日才收拾妥當。晌午她摘了不少薔薇,正好可以蒸餾制作提取花水,原是該泡上十二個時辰再蒸,可被薛隐這一鬧,她心煩氣燥,不想與他一室呆着。
進了小院,松香和沉香正彎腰在挑揀昨夜摘來的茉莉。交州比京中炎熱,一到夏日更是如火烤般難耐,只有夜裏涼爽一些。松香和沉香在京中住慣了,在交州炎熱的氣候下,白日裏總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孟桐也不使她們幹活,到了午後才讓她們到園裏采花浸泡。
“二娘,快來,交州的茉莉比京城的香上許多。”
沉香和松香都是從小跟着她,相處久了,沒那麽多的拘束,只是苦了她們要跟着她在這種荒涼之地生活,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尋個好婆家。薛隐又是那般不好相與的人,每一次她想要好好與他相處,可是他人在眼前,都讓她有一種莫名的不安與焦躁,就像是平靜湖面扔下的一粒石子,瞬間波光湧動,難以平複。她本該不聞不問裝聾作啞接下他遞來的香料,可是一想到他是為了姚若水,她就氣憤難平。
這些年她平時擔了這麽多的罪名,可姚若水此時正在錦王府裏逍遙快活,讓她如何能咽下這口氣。若是姚若水能感念她相救之恩,她也算是公德圓滿,可姚若水巴不得看到她聲名狼藉,處處受制。而她今日的慘境,還不是拜姚若水所賜。一想到這裏,饒是她再清冷淡漠的性子,也難以壓抑心中憤懑。
孟桐俯身在花堆抓了一把輕嗅,略有些沉醉,“确實比京城的香氣濃烈,前幾日在院中都能聞到清風送爽帶來的茉莉香味,想來交州的茉莉品種與京城不同,若是手頭沒什麽事,你二人多移植幾盆。不過也比不上咱們在京中府裏有自己的開闊地。”
“我聽說交州地廣人稀,先前水災淹了大片的農田,此時還沒能重新耕種,二娘不妨和王爺說說,興許能在王府附近劃塊地來。”沉香有些為難地看了孟桐一眼,“不瞞二娘,王府的月銀……”
“月銀?”孟桐倒是沒想過這些,以前在孟府掌家時,她一向闊綽,府中奴仆的月銀除了定例外還有不少的貼補,沉香和松香也從不跟她提這些,“這裏給的很少嗎?”
沉香點頭,“不能和孟府比。二娘先前掌家,有定例還有貼補,到了胡氏手裏就只剩定例,那也是綽綽有餘,奴婢自己用,還能寄回老家供弟弟上學堂。可這裏連胭脂水粉都不給,月銀還不到京裏的一半,到外頭買比京裏還貴,哪裏奴婢那點月銀能買得起的。”
“是啊,二娘,不是我們哭窮,奴婢家裏還有年邁的母親纏綿病榻,每個月都要靠奴婢的月銀看病,以往在京裏有二娘帶着看診不用診金,如今都是要錢的。”松香也是家貧才被賣到孟家,想着有個舒舒服服的差事養家,以後再尋個好人家,可一到交州就全變了。
孟桐沉默。在長平王府掌家的人雖說是華太妃,但實際上卻是她身邊的丫鬟離春。那丫頭眼睛長在額頭上,正眼都不瞧她,每次過來都要擺架子,真把自己當長平王妃不成。她如今只是侍妾,手伸得再長,也不能管到中饋上。
“二娘,您做的花水是京城一絕,早前在京時,您不是讓奴婢把花水和香品拿到凝香閣去賣,賣了不少的銀子。我想,能不能多做一些運回京裏。”沉香怕被孟桐責罰,怯生生地說着,不時拿餘光去看她陰沉的臉。
松香立刻啐道,“沉香,你這說的什麽話,二娘什麽身份,怎麽能做這些販夫走卒的事情。”
“其實也不是不行。”孟桐撩袍起身,目光和煦,“我們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要從長計憶。你們倆的月銀,從我的私房錢裏添補。離京時,阿爹給了我不少的銀兩,橫豎我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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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三人在新置的香塢忙到月上中天,才慢悠悠地回了梧桐軒。
梧桐軒燈火通明,裏裏外外站滿甲胄周全的士兵,一個個面容端肅,不怒而威。薛隐搬進來後,鎮日裏都有侍衛随侍,但也不見如此大的陣仗,那身黑色甲衣在月色下泛着寒意,孟桐不禁想起薛隐在京城耀武揚威的情景。那時候的薛隐走到哪裏都帶着他的親衛,蒼衣寒甲,長槍列隊,隔着一條街都能聞到他們身上未散的血腥之氣。都說他帶的是虎狼之師,此話一點都不假。
她走進去,薛隐的房門大開,奴仆進進出出甚是忙碌。她與薛隐向來是各過各的,她也不多想,擡腿便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這時,華太妃赫然出現在廊下,厲聲道:“你去哪了?都什麽時辰了?”
孟桐心中一驚,調轉方向走過去,“這麽晚了,義母還沒歇下嗎?”
“我問你話呢?你去哪了?”華太妃一臉的嚴峻,在月色下格外的威儀。
孟桐俯身回話:“回太妃,桐兒去了香塢。”
“啪”的一聲巨響回蕩在靜谧的夜空,沉香和松香都呆了,一向慈祥和藹的太妃竟然出手打了孟桐。
“我不管你和隐兒之間過去發生了什麽,但是他千方百計地把你要來西南,已經盡了他最大的努力。不是不肯給你正妃之位,而是不能。且不說你的京中遭遇劫持名節被毀,你爹是當朝孟相,文臣之首。你讓隐兒如何立你為妃?手握重兵的藩王與百官表率的丞相,就算是今上應允,你孟家從此能平安無事嗎?孟家不比姚家,姚家百年根基,随便嫁個女兒,也斷不會因此而與薛家有私。可孟謙不同,他百年大周第一個寒門出身的丞相,他的身後是大周無數寒門學子。可要知其中利害?”
孟桐捂着臉,面色清冷無常,受了太妃這一掌,她完全沒有感到委屈或是不快,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的變化無常,是以對疼愛她的太妃,她始終也沒有放開懷抱與她親昵,在所有的關系中,薛隐是她十月懷胎的心頭肉,是她的首要顧念。而她,是沒有幹系的旁人。她語氣如常地回道:“太妃所言,孟桐焉能不知。”
只是他可以選擇不要她,如此大費周章不就是為了折辱她,卻尋了這麽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堵住悠悠衆口,連太妃都以為他是真的愛她,真是天下最荒謬之事。
“那你可知,隐兒這趟出海剿匪都是因為你?”
孟桐在心中冷笑,“太妃言重了,孟桐承受不起。王爺出海剿匪是為了得到珍稀的香料,調制姚若水當年的異香,僅僅是因為孟桐會調此香而已。”
華太妃痛心疾首,老淚縱橫,“所以你看着他受傷暈倒也不理他?”
孟桐吃驚,“王爺受傷了?”
“我知你恨他,可沒想到你心狠至此。”
孟桐百口莫辯,不如不說。此時說再多都是錯,她也沒什麽可解釋的。太妃愛子心切,這份心她能夠體諒。
華太妃聲淚俱下,哭得肝腸寸斷,“若不是蘇淺沒有走遠,怕是隐兒失血過多就此去了,你如何能如此狠心?就算當年謠傳之事害你受累,可他不是知道錯了,才上疏把你要來。”
這太可笑了!他娶她是因為這麽可笑的原因!錯了,還要把事情做得更絕一點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突然發現很久之前又有人給我扔了雷,謝謝你啊土豪,wanying扔了一顆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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