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薛隐的傷勢一天天地好轉,按西門岸的說法,他已能行動自如。但他卻比剛清醒時更加萎靡,吃了睡,睡了吃,醒着的時候就讓孟桐念公文,等他做好定奪,再由孟桐在公文上批注。

孟桐出生時給孟謙帶來平步青雲的機會,孟謙對她疼愛有加自是不必贅言,她的功課更是由他親自教授,一手行書寫得行雲流水,但她不示張揚,從未在人前露出分毫,卻不知道薛隐因何知曉。

“王爺,您的右臂已經傷愈,批閱公文想來并非難事。”先前的文書多由高鑒先濾過一遍,送到薛隐手中的大都是涉及錢銀的事項,自他醒後,所有的文書無論大小事務,全都被蘇淺搬到內堂。孟桐每日埋首于公書中,口幹舌燥倒是其次,與薛隐終日膩在一處,不免讓她有幾分不自在。

除去在京城的糾葛,她對他的了解僅限于朝中議論紛紛的虎狼之師薛家軍。傳言中,薛隐十四歲上戰場,第一戰就力克慕容鮮卑的第一猛将慕容博,助薛定晉平定幽州之亂,結束了大周與慕容鮮卑十多年的紛争。十八歲那年,薛定晉病逝,他成為薛家軍的統帥,襲隴國公,在西北與戎狄交戰,曾退敵七百餘裏,以陰山為界成對峙之勢。至今六年過去,薛隐退居西南三年有餘,戎狄仍不敢犯大周半分,足可見其威懾之力。

于她而言,薛隐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她雖已做選擇,但是說起來做起來難。

薛隐趴在榻上雙眼迷離,他從不知道一個女子埋案提筆的姿态竟是如此迷人,以至于他怎麽看都不會膩。

“王爺。”孟桐又喚了一聲。

薛隐恍然回神。

“你的肩傷已經痊愈,這批閱公文一事……”

薛隐起身端坐,“這半個月來,确實辛苦你了。”

孟桐賠笑,“為王爺分憂是妾的份內事。”

“你還是這麽生份。”薛隐微嘆,“你初到西南,人生地不熟,與我又有諸多間隙,難免生份。這半月來,想你也對本王治下有了粗略的了解。這便是你如今身處的環境,不比大周的京城,香車寶馬,繁華若夢。你自幼長于京師,錦衣玉食,未曾受過半分的委屈。我卻讓你遠嫁于此,心中有太多抱歉,自然不能讓你對此地一無所知。不知從這些公文中,你可還滿意你現下的處境?”

孟桐心中一驚,他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對她敞開懷抱,胸懷之廣闊讓她汗顏。這些公文随便一份都能讓朝堂震驚,他卻對她毫無隐瞞,只為了消弭她的尴尬處境。

“若我說不滿意,王爺又當如何?”

薛隐面色淡然,問:“說來聽聽。”

“當王爺當得這般一窮二白,想必您是普天之下第一個。三年的時間并沒有改變西南的貧窮,薛家軍投入的銀兩如同打了水漂。雖說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但都是普遍的作物,沒能實現大的豐收,地方上難征賦稅,王爺只能貼補更多。此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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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薛家軍有一部分已轉入軍戶,與當地人通婚,生兒育女,延綿子嗣,均有了羁絆。若是大周此時遭遇大軍壓境,薛家軍僅餘老弱殘兵可調,于江山不利。”

“簡而言之。王爺如今要錢沒錢,要人沒人。”

薛隐點頭稱是,“這半個月你倒是看得通透,如今你可曾後悔?”

“不,我不悔。”孟桐擱下狼毫,轉身與他相對,“王爺為我舍命,就算是粗茶淡飯,貧困潦倒,孟桐也絕無怨言。”

薛隐眸光一暗,微惱,“我心悅于你,護你周全是我心甘情願,你不必把這挂在嘴邊。”

是夜,兩人同榻而眠,紅燭輕搖,微風吹送,淺淡的花香自遠處傳來,沁入心扉。

孟桐裹了一襲紅紗往裏移過去,薛隐還沒睡下,被她的一番動靜鬧得睜開雙眼,眼前紅紗曼妙,雪白的肌膚若隐若現,他頓時口幹舌燥,身子往內移開。孟桐卻不容他閃躲,抓住他的手臂,直接了當地問道:“王爺不想要孟桐?”

薛隐心尖一顫,燥熱更是難耐,面對心宜的女子如此直接的挑逗,他焉能不情動。同榻半月,每逢午夜夢回,觸及她柔軟細膩的肌膚,情潮湧動,難以自持。沒有她的首肯,他萬萬不敢強迫于她,怕她惱羞成怒,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感情前功盡棄,能看着她就是一種極大的滿足。可是今夜,她如此的不同,叫他如何壓抑即将絕堤的沖動。

他閉了眼裝睡,“我累了,睡吧。”

“王爺的傷……”她的手指覆上他結痂的傷處輕輕撫觸,“不是已無大礙了嗎?”

他當即躍起身,抓了一條薄被蓋在身上,背身以對,“疼,誰說沒大礙了,疼死了。快睡吧!”

“王爺這般豈不是同孟桐生份了嗎?”孟桐語氣幽怨,“白日裏還說心悅于我,卻拒我于千裏,王爺這是嫌棄孟桐不潔之身嗎?”

“誰說你不潔?”

“王爺難道忘了,當年孟桐被劫持,是王爺救我出來。”

“被劫持了而已,你不是安然無恙嗎?”

孟桐輕笑,“一個姑娘被劫持,還能清清白白地回來嗎?”

薛隐索性起身,倚在榻上,“如何不能?那幫匪寇又不是喪心病狂,見色起異之輩。那幫閑人碎嘴讓你沒了聲名,你平白遭受如此大的冤屈,卻不争不辯。你是傻還是笨啊?”

“王爺怎知我是被冤枉的?你又不匪寇,怎還為他們辯護?”

“我……”薛隐詞窮,當年之事是他最大的隐憂,他深知此中內幕,卻不能還她清白,這已是他今生最大的遺憾。

“對了,王爺曾與他們交過手,可還記得他們的樣貌?”

薛隐目光閃躲,“不記得了,當時着急救你,以至于讓他們逃了。”

孟桐倚在他身側,枕着他的手臂道:“如此說來,王爺救了我兩次。”

“舉……舉手之勞。”薛隐心虛更甚,一邊是當年的錯事困擾,一邊是她暖玉溫香在抱,不免心猿意馬起來。

“難道說王爺當年就心悅于我?”

“這……”

孟桐大笑,“我跟王爺開玩笑的。王爺對姚小九一片赤誠……”

“我已經說過……”

孟桐佯怒,撐起身直視他的雙眼,“王爺心中若是沒有小九,為何拒孟桐于千裏呢?”

薛隐躲閃不及,直直撞進她水氣氤氲的眸中,她的瞳仁漆黑清湛,映出他彷徨掙紮的眉眼。一面是失去她,一面是得到她。愛一個人就會有貪欲,在他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他都不願意坦言他就是當年劫她之人,至少在她心中他即便有着種種缺點和不足,但依舊是為愛獻出生命,至情至性的男人。在他逝去的未來人生中,她會重拾信心,清傲如昔。可老天爺卻不肯收他,他仍然要面對那個草率行事的薛隐,那個他不願意承認的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人好像變少了?都哪去了?

好困啊,最近在群衆路線教育,天天抄筆記,抄得我頭暈腦脹,回來滿腦子白天看的黨史。

大嘆,我黨真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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