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不要他了
直到陶桃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道裏,江泠才覺得腳下虛浮,他後退了兩步,險些沒有站穩。
方圓沒有去送,他一把關上了門,走到江泠身邊,試探地問道,“你怎麽想的。”
江泠扶額,搖頭。
“不是他。”
方圓一怔,一下子皺起眉頭來,“你還不信?”
江泠深吸了口氣擡頭看着方圓,眼眶發紅,眼中布滿血絲,看上去有些瘆人。
“你沒有聽到嗎,他說了不是他。”
方圓梗着脖子還想争辯,路行雲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将他拉了出去,壓低聲音勸着,“你現在跟他計較什麽,他那麽要面子的人難道要當着你我的面承認他被騙了?”
路行雲這話說完,方圓凝眉想了想,臉色和緩了不少。
他掙開路行雲的手,冷哼了聲,“我倒是希望他真能想得開看得清,宋家都是些什麽人,那是碰也碰不得的,趁此機會看清楚也好。”
路行雲深看了他兩眼,笑了起來,“你好像很讨厭陶桃。”
方圓看了看他,忙又別過頭去,“他把公司害成這樣不該讨厭嗎。”
方圓說着,擺了擺手,“你進去吧,我也要去忙了,經手的人這麽多我還得慢慢查。”
路行雲點了點頭,轉身便進了辦公室。
方圓盯着辦公室的門看了好一會兒,眼神中不辨喜怒,有些複雜。
陶桃是哭着離開恒盛的。
電梯門一關,他的眼淚便洶湧而流。
眼淚好像抽走了他的力氣,他不堪重負,只能蹲下身,蜷縮在電梯角落裏,抱住自己的雙膝哭得難以抑制。
陶桃理解江泠身在這個位置,面對那麽多證據時的猜疑,可他還是忍不住難過,為了自己也為了江泠。
只要想到自己的到來給他帶去多少麻煩,想到自己曾可以讓他規避那些麻煩卻沒有開口,陶桃便情不自禁自責起來。如果說江泠現如今面臨的這些有宋蟬喧九分的緣由,那麽也少不了自己的那一份。
陶桃不知道該如何挽回如今的局面,更不知道該如何留在江泠身邊。
可陶桃明白,自己已經無法失去他。
趙維和金閃閃一直在停車場等着,見電梯門打開,裏頭的陶桃蹲在地上肩頭聳動,趙維心疼極了,忙跑進去把陶桃扶了出來。
“哥,哥,你別哭,你別哭啊!”
興許是因為有人寬慰,陶桃的眼淚更是不受控制地往外滾。他明明不想哭,不想變成現在這樣,可所有的事情他都控制不住,就連眼淚也是如此。
見陶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金閃閃也于心不忍,走上前扶住他,卻不知該說什麽好。
趙維瞪了金閃閃一眼,一把打開她的手,推了她一把,“別假惺惺了!你們都不相信哥,還在這裝什麽好人!”
“你!”金閃閃被他推得後退了兩步,火氣也上來了,指着趙維的鼻子罵道,“你算老幾還敢推我!再說了,我信不信有什麽用!江泠信不信才是最重要的!”
金閃閃的話讓陶桃心口的痛更深了,他艱難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氣。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聽着陶桃帶着哭腔的喃喃聲,趙維再也忍不住,他狠瞪了眼金閃閃,扶着陶桃上了車,快速離開了恒盛。
坐在車裏,陶桃仍舊停不下來這不争氣的眼淚。
他心裏清楚不該怨恨江泠,可眼淚卻不聽使喚,心也不受控制,痛苦和悲傷一層疊着一層,讓陶桃不知所措,唯有用眼淚來掩蓋這漫長的遺憾。
比起難過,更多的是遺憾。
遺憾在這些事之間,自己對他的傷害最深,遺憾在這些人之間,自己對他的影響最大,更遺憾在最後的關頭他還是撇清了與自己的關系,遺憾在那些證據之前他還是選擇了站在自己的對面。
陶桃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若是當初沒有刻意靠近,沒有聽信宋蟬喧的謊言,如果能以另一種方式和他相遇,或許今天的局面會有所不同。
陶桃覺得格外疲憊,他這一生都沒有這樣累過。
陶桃深深吸着氣,靠在椅背上,不知道這座城市裏哪裏還有自己的落腳之地。
趙維漫無目的地繞着城區開了會兒,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裏,只好問了問陶桃。
陶桃沒有睜眼,他的腦子裏幾乎是瞬間就冒出了那個他一直想回去的家。
“定西路。”
趙維一怔,詫異地看了眼陶桃,“哥……”
陶桃慢慢睜開眼,目視前方。
“我想回家了,開快點吧。”
見陶桃是清醒的,趙維嘆了口氣,在路口掉了個頭往定西路別墅開。
趙維把車開進定西路時,鄭經理便把陶桃的行蹤告訴了宋蟬喧。
宋蟬喧正開完會出來,原本還心情不錯,可鄭經理的話卻讓他停下了腳步,嘴角凝固的笑還沒來得及收回。
“他去了哪。”宋蟬喧追問了句。
鄭經理緊張地握了握手,壓低聲音重複道,“定西路。”
“但是江泠還在恒盛沒走。”
宋蟬喧靜靜站了會兒,突然笑了出聲。
“真是……荒唐。”
鄭經理盯着宋蟬喧看了會兒,看不透他的意思,試探着道,“您看……要我把小少爺帶回來嗎?”
宋蟬喧冷冷一笑,搖頭,“我自己去。”
宋氏離定西路別墅不遠,宋蟬喧到的時候陶桃也才到不久。
趙維把車停在了門口,陶桃坐在車裏盯着院子裏的草皮看了會兒,卻遲遲沒有下車。
趙維有點擔心他,想了想覺得不能讓陶桃一個人在這裏,便勸了一句,“哥,要不先去酒店吧?就在附近找個酒店?”
陶桃回過神來搖頭,拉開車門,突然格外堅定。
“不用,我要回去。”
陶桃下車後打開院子裏的鐵門走了進去。
如今天色漸晚,傍晚的日光落在他身上,讓他原本沒有血色的臉看上去不再那樣凄慘。
趙維看着陶桃走進院子,看着他坐在長椅上,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趙維是知道的,陶桃心裏苦,這苦就是他再怎麽想要掩飾卻也掩蓋不住。
陶桃想一個人靜靜坐會兒,趙維雖然不放心卻也不好一直留在這,便開出了小區,就停在附近,以防陶桃臨時有事他趕不及。
宋蟬喧到別墅門口時,陶桃還坐在長椅上沒有動。
他淺淺閉着眼,仰頭靠在長椅上,斜陽柔和的光線落在他身上,照得他的臉泛起溫柔的紅暈。他看上去那樣安靜美好,宋蟬喧甚至不願意去打擾他。
宋蟬喧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中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溫存。
如果可以,宋蟬喧真希望這一刻的陶桃不是在這棟房子裏,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可以。
宋蟬喧正色起來,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前院鐵門沒有關嚴,宋蟬喧推開鐵門時的細微聲響讓陶桃瞬間睜開眼來,那雙眼中盡是來不及掩藏的驚喜和期盼。
只是在看到來人是宋蟬喧,陶桃眼中的光便一下子熄滅了。
“你怎麽進來的。”
隔着幾步遠,陶桃的聲音還是冷得宋蟬喧心底發涼。他笑了下,雙手背在身後,停在了陶桃面前。
“怎麽,你以為是江泠?”
陶桃不願與他多言,哪怕是一分一秒他也不想浪費在宋蟬喧身上。
陶桃戒備地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兩步,面若冰霜,“出去。”
宋蟬喧搖頭,上前兩步坐在了長椅上,學着方才陶桃的樣子閉上了眼。
“我原以為經歷了一些事,你該學會聽話,乖乖回到我身邊。”
“倒是我小看了你,竟還能到這裏來。”
宋蟬喧說着,睜開了眼,帶着嘲諷看向陶桃,“陶桃,現在你是以什麽身份走進這棟房子?你不會還妄想着江泠會毫無芥蒂地與你重修舊好?”
宋蟬喧的話激怒了陶桃,他雙拳緊攥,臉色慘白。
陶桃可以接受被江泠質疑,但不能接受被宋蟬喧這個罪魁禍首嘲笑。
陶桃轉過身直面他,一手指着大門,厲色道,“我和江泠怎樣與你有什麽關系,你現在就給我從這裏滾出去!你不配站在這裏!”
宋蟬喧聳了聳肩,起身拍拍褲腿,雙手插在口袋裏看向陶桃。
“我是不配,你又好得到哪裏去?”
“陶桃,承認吧,你和江泠根本就是兩種人。他不信你,你也不見得有多信他。”
陶桃緊咬牙根,怒極攻心,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宋蟬喧的衣領,将他往後一推。
“你!卑鄙無恥的小人!輪得到你在這指手畫腳!”
宋蟬喧被他推倒在長椅上,摔得有些疼。
宋蟬喧嗤笑出聲,重新站了起來。
“惱羞成怒了?你若是信他,早怎麽不告訴他我的計劃?你明明什麽都知道。”
“他若是信你,又為何急着與你撇清關系?你瞧瞧恒盛的公關,這才幾個小時,你們的照片就要删得沒了蹤影。”
見陶桃愣在原地不說話,宋蟬喧又靠近了些,柔下聲來,“陶桃。”
“我們才是一類人。”
“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心裏你一直是無可替代的。”
“以前發生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就當你孩子心性的叛逆,所以趕緊回到我身邊來,不要在錯誤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宋蟬喧的眼神柔和似水,可陶桃卻無法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此刻的宋蟬喧看着自己的樣子讓陶桃覺得他在看一只養在身邊的狗,不過是放縱了自己在外流浪,而他就等着自己受傷後乖乖回到他身邊。
陶桃突然沒了火氣,他可笑地搖了搖頭。
“宋蟬喧,到了現在你還不懂。”
“論起錯誤,你才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錯,還有什麽回去不回去的,我從來就不屬于你。”
“你以為你今天陷害我,陷害江泠,你就能坐享其成?”
“我告訴你,這場風波裏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我不可以,你也一樣。”
“現在,請你滾出去。”
陶桃的聲音中并沒有多大的怒意,可宋蟬喧卻還是覺得胸口發悶,喘不過氣。
曾經那個只會擔心自己的陶桃竟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現在這樣。
宋蟬喧閉了閉眼,嗤笑出聲。
“你非要把自己變得那麽難看嗎,你就一定要等別人不要你,你才會死心?”
陶桃對于宋蟬喧那些親情上的牽挂已經在他卑劣的手段之下被消耗得一絲不剩,就連最後的客套和逞強陶桃也不想給他,如今就是一個眼神,陶桃都會覺得浪費。
“宋蟬喧,我最後和你說這一遍。”
“除非江泠親口告訴我讓我離開,否則我絕不會從他身邊消失。”
“就算我和他分開了,從現在起,我和你也沒有任何關系。”
宋蟬喧一口氣哽在喉間險些咳出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此刻倔強又決絕的陶桃,想要伸出手觸碰他,卻被陶桃遠遠躲開。
“誰告訴你我不要他了。”
從不遠處傳來的熟悉的聲音讓陶桃的心緊緊揪在一起,幾乎是一瞬間的反應,他已經轉過頭去。
在那夕陽落下的方向,有一個人乘着晚霞而來,帶着光,帶着希望,更帶着愛與堅定的力量。
正是江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