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廢太子x賢良皇後(十七)
六月天晴。
東宮的喜事與五王府的喜事就在同一旬內的前後腳。
傅瑜君雖是側妃,但因太子身份的緣故,陣仗倒也不比五王府的小多少。
“二哥給嫂嫂準備的嫁衣是不是顏色不對啊?”年齡最小的九皇子疑惑地問,“我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大紅……”
“咳!”後齊治夾了塊馃子放進他碗裏,道,“快吃快吃,九弟,今日你太子二哥好不容易娶親,若不多吃些可是不給他的面子啊!”
三皇子也道:“九弟,今日喜宴可是父皇撥的好幾個江南名廚做的,以後你想吃都吃不到咯~”
九皇子孩子心性,一聽就急忙去轉桌上的轉盤。
三皇子與自己四弟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後齊修和太後都說是娶側妃,但恐怕只是受傅瑜君身份所限,等過一段日子,這個側妃十有八.九就會被扶正了。
“太子殿下這側妃娶的,倒比正妃也差不了多少了。”
“到時候三皇子與五皇子也辦喜事,便不知能有今日的幾分了。”
傅靈君在女眷席上勉強還能端着,等宴席散盡,打道回府,她一人坐在那軟轎中,手帕都被自己給揪壞了。
她怕傅瑜君有什麽問題,只能讓系統離開去排查故障。現如今傅瑜君嫁給了後齊修,她馬上也就要嫁給後齊業了……
想起後齊業形容枯槁的樣子,傅靈君便覺得一陣陣地反胃,原世界的走向是後齊業因為看上了傅瑜君,所以假借身體不适而不碰她,可現在他喜歡的是她了,如果他還能人道,之後的洞房花燭夜她很難有理由能躲過去。
如果後齊業病再重些就好了!傅靈君懊惱地想。
月挂高空,皎潔如銀。
後齊修微醺不醺,穿着大紅喜服走到新房外,新房外的嬷嬷與兩個宮婢都向他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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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後齊修揮揮手道,“這裏不用你們,你們都先下去吧。”
“是。”她們帶着掩不住的笑意退下了。
後齊修推開門,打眼便瞧見裏屋那貼滿了喜字镂雕刻花的喜床。傅瑜君正端正地坐在鋪滿了幹果的繡花紅被上,蓋頭的喜帕繡的是龍鳳呈祥,火紅的燭火一照,這恍惚的美景幾乎叫人屏息。
但最該讓人屏息的當然是蓋頭下的人了。
後齊修拿起喜秤,幹脆利落地把蓋頭挑開。
傅瑜君微微睜大眼睛,眸中仿佛映着一泓秋水,她美目流轉,對上了後齊修的視線。
心頭一跳,馬上低頭。
後齊修便笑道:“娘子。”他行了一禮,然後把傅瑜君拉了起來,道,“你可還記得那日我與你說的話嗎?”
傅瑜君瞧着他們交握的手,有些怔怔地道:“哪日?”
“待你我成親,我什麽事都不會瞞着你。”
後齊修說完,牽着她的右手,帶着她走出了新房。
夜風吹到臉上,總算将臉上的熱意吹去了些許,傅瑜君跟在後齊修身後,只能趁他沒有回頭時盯着他的背影瞧。
方才蓋頭掀起的一瞬,後齊修一身紅衣,廣袖風流,半束的墨發披在肩頭,一雙桃花眼笑意盈盈,俊美得幾欲攝人魂魄。
而如今,他牽着她在夜色中走,四處靜谧無聲,也只有風在她的耳邊淺唱。
頭頂圓月如盤,無數星子燦爛生輝……
有花開在他們的腳邊,香氣幽幽鑽入她的鼻裏。
傅瑜君才聞了一會兒,便覺得自己已經醉了。他們的腳下的路越變越長,而她竟生出一種野望,不如就此與他走到天荒地老。
“就是這裏。”後齊修忽然停住腳步,松開了握着她的手。
傅瑜君勉強回神,定了定心才向前看去。
一座瞧來清寂的祠堂,祠堂前被風吹來的落葉并不多,顯見是剛被人打掃過。
傅瑜君:“……”
比起前世後齊業讓她獨守空房,新婚之夜帶她來祠堂的後齊修,似乎更加詭異了點兒。
後齊修示意她跟着他一起進去。
傅瑜君踏進門,便見那供在臺上的牌位上刻着端正的幾個大字:孝德仁皇後。
傅瑜君瞳孔微縮,沒想到先皇後的祠堂競會設在東宮小小的一處偏殿裏!
後齊修換了牌位前的新燭,而後從供桌旁的錦盒中取燃了三支香,向孝德仁皇後跪拜。
傅瑜君也學他一樣跪拜叩頭,把香插入牌位前的甕中。
“若我不做太子,你還願意嫁給我嗎?”後齊修團坐在金黃的蒲團上,問。
傅瑜君沒有立刻回答願不願意,而是也坐在他身邊的蒲團上,問:“那你為什麽不想做太子呢?”
後齊修道:“想必那日你應該也聽到了,我不是孝德仁皇後的親生兒子。”
“但你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傅瑜君平靜地道,“生母是誰,恐怕并不影響你的儲君地位。”
後齊修笑了笑,道:“小的時候,母後一直都很疼我。掉包的事除了父皇和他身邊的大太監,我真正的生母王貴妃和母後都不知情。那時,王貴妃聖寵不衰,宮內宮外多招人诟病。父皇光明正大地對我這個嫡子好,既安撫了前朝也安撫了後宮。可是王氏害怕,害怕父皇身體不好,一旦駕崩,我這個太子繼位母後就會永遠壓王貴妃一頭。他們仰仗着王貴妃得到父皇的青眼,可自前朝起,我祖父便立志要削弱世家,一旦中宮之子繼位,王氏在前朝後宮都将再無籌碼。”
傅瑜君凝視着他的眼睛。
後齊修只頓了一下,就續道:“他們欲毒殺我,可送來東宮的那盤有毒的糕點,卻被宜安妹妹給誤用了。宜安妹妹是母後的親生女兒,那時才只比我小了一歲。父皇知道是王氏搞的鬼,但因為王貴妃的緣故,對這件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後來父皇怕王貴妃的父兄真的會誤殺了我,就告訴了王貴妃真相:我才是她的兒子。”
傅瑜君手指一顫,擡眼去看堂上的牌位。
“後來王家人就再也沒有動過我了。”後齊修嘲諷地道,“他們殺了母後的親兒子,唯恐日後身份調回,中宮嫡子的身份會給我帶來麻煩。王貴妃對養子也算疼愛,孩子死了,她很傷心,傷心一段日子後,就想和我這個親生兒子相認。我不願意認她,只說就算她是我生母,我也只會認母後一個人。王貴妃一直想找我培養感情,但我記着宜安妹妹的死不肯接受。後來王氏認為我與他們離心,就害死了母後,建議父皇把我過繼回王貴妃的名下……”
“可我以為你後來才知道自己是王貴妃之子。”傅瑜君道,“那天四皇子曾提到了王侍郎,你不想當太子,是和他有關吧?”
後齊修沉默片刻,道:“母後病倒在床,牽着我的手說:貍奴,母後一直知道你将宜安的死怪罪在自己的頭上。王貴妃想親近你,你卻恨她的父兄害死了宜安,不肯接受她的情意。母後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你總能夠原諒犯錯的宮人,寬和地對待所有人。可是貍奴,原諒自己遠比原諒別人要艱難,母後不要求你一定要原諒王貴妃,但求你一定要原諒你自己。”
傅瑜君難過地道:“她,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是。”後齊修嘲諷道,“她早就已經知道了。可是我終究沒原諒王貴妃,也沒原諒她背後的王氏。我恨他們害死我的母後,更恨我自己是王氏的人。我叫人散播流言,是王氏害死的母後和王貴妃的兒子。王貴妃受了打擊,沒多久就薨逝了。王氏百年世家,根深葉茂,祖父本就有意拿它開刀,只是父皇為情所困,固執地還想保它。這幾年我一直都不願和王氏和解,王氏族長去世,新任禮部侍郎王傳弼認為我與他們交惡的根節在我母後的身上。他親口告訴我,他們根本就沒殺我的母後。他們只不過用母後的死順水推舟,想把我認回王貴妃的名下罷了。”
“那孝德仁皇後,她……”
“她是自盡死的!”後齊修攥緊膝上的衣料,冷冷地道:“女兒死了,兒子也死了。丈夫保着殺人兇手,疼愛的養子又是殺人兇手們的孩子。王氏族長都不必找我和解,因為我身上就流着王家人的血!哪怕我想清算王氏一族,他們退出朝堂忍過這幾十年,等我兒子繼位。沒有了深仇大恨,我的兒子就又是一個王家的人!”
“所以你才一直不願選妃?”傅瑜君蹙眉道,“你甚至不想當這個太子,就是不想讓王氏如願?”
後齊修嘆了口氣,扭過頭來,目光幽幽地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如果你不願意跟我,我會放你走。”
傅瑜君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笑了,她沒有躲後齊修的手,而是道:“你若真想放我,為什麽又還要讓我嫁給你?”
後齊修也笑了,道:“因為我忍不住,如果硬要娶妻,總想娶個自己喜歡的人。”
傅瑜君面上發燙,移開視線,道:“我從小在尼姑庵長大,錢權名都對我沒什麽吸引力……”她堅定地道:“你若不想當太子,不當就是,你若不想有子嗣,我也不會強求。只不過,孝德仁皇後愛你,所以才會在去世前讓你原諒自己。我想她想讓你原諒自己的并不是宜安的死,而是你生而為人,自己無法選擇的出身……”
“有罪的是他們而不是你。”她柔聲道,“王氏肆意妄為,是因為世家的力量太大,滋長了他們的野心。你若想要報仇,不如就好好當你的太子。等到将來繼位,天下皆在你手。提拔寒門,削弱世家,王氏生存的依仗不過也就那些。若有朝一日,你能原諒自己身體裏流淌着的血脈,我們還可以要個孩子,你可以不立我們的孩子為太子,立咳……立你兄弟的孩子。真正有罪的人都還沒受到懲罰,你毀了自己也不過是讓他們沒得到更多的利益。”
“是這樣嗎?”後齊修喃喃地道,“母後會願意我這個仇人的孩子登上皇位嗎?我不是沒想過這條路,可她的子女都被這皇位害死了,我卻還要讓她的仇人稱心如意,自己坐上皇位。”
“可你不是孝德仁皇後的仇人。”傅瑜君斬釘截鐵地道,“在她的心裏,你就是她的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小心寫長了,嗷=3=抱住所有的讀者菌們給個麽麽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