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能阻住他們一時無法入島。
若是要打,現在外面應該已經如火如荼了。
白穆沉了沉心。
白子洲也并非毫無勝算。
慕白心細,又有遠慮,早在他們回白子洲之前,便與晏彥再見過一面。那時她還不解,卻也沒多問,直至商少君出現他才笑稱早料到他二人若成婚,定不會順遂,而商洛與白子洲之間橫亘着東昭,商少君要有動作,必得借東昭之勢,因此擇機與晏彥做了筆交易。
晏彥登基雖是靠的商少君,但商少君趁機發兵,也占了他不少便宜。如今他皇位不穩,的确還有需要商少君助他的地方,但……商少君能做到的,白子洲何嘗不可?
與慣常在背後插人一刀的商少君合作,還是與“一諾千金”的白子洲少主合作,晏彥心中應該清楚得很。
因此這一戰,商少君借東昭的勢,只要晏彥尚還有點腦子,便該幫着白子洲倒打一耙。倘若一切順利,身在險境的恐怕不是白子洲,而是商少君。
白穆掐着時辰,還差計劃的最後一步。
“我有些擔心外面的戰況,白芷帶我出去看看,你們在這裏等我回來接你們出去如何?”白穆起身,聲色清朗。
族人們都知白穆不會武,紛紛勸道:“外面危險,少夫人還是莫要以身犯險,少主會解決好一切的。”
“少夫人,屬下等願意護佑少夫人左右!”馬上有人跪下,焦急道,“此地定不會被人找到,屬下看着兄弟們在外出生入死,自己卻只有幹着急的份,實在……”
“是啊是啊,我們出去多多少少能出點力!”
因為擔心中途生變,特地安排了數十名高手保護他們前來,如今那數十人早便坐立難安,恨不得馬上沖出去看看狀況幫上一把了。
白穆聲色一沉,道:“我去拿些防身的草藥,稍後你們便随我出去。”
不容置喙的語氣,沒有人再反對,她轉了個身,便帶着白芷往裏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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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二人再出來,發生了點不易察覺的細微改變。
白穆看着身邊的“自己”,點了點頭。
二人趁着拿藥的時機,互相易容換了裝束,等于互換了身份。
白芷扮起白穆來毫不含糊,白穆自己跟在身邊都看得一愣一愣的,照鏡子似得。一行人順利走出禁地,“白穆”立刻打發幾人前去查看戰況。
其實剛剛出來,白穆心下便有了計較。
倘若商少君當真帶着人打進來了,附近怎可能如此安寧?
必然是東昭臨陣倒戈,和慕白一起将商洛為數不多的人逼往外圈了。
白穆跟着白芷一直向前,左右環顧,內島果然一片靜谧,蔓延的戰火和嘶聲的吶喊,都在外沿。
然而,這一行人的氣氛并未因此而松快,反倒愈發壓抑。
白穆緊張地手都在微微顫抖。
叮——
不出所料,利刃交接的聲音,随之有人驚叫:“你們這是做什麽?”
果然如此。
跟着白穆從禁地出來的數十人,突然有人持劍要襲向白芷,卻被其他人攔了下來。
慕白稱商少君既可以找到安樂去行刺東昭皇帝,必然也可以通過安樂找到白子洲的其他人。白子洲是世外桃源不錯,白子洲的人幾乎個個熱忱,忠于白氏熱愛這片土地不錯,但那也是“幾乎”。
這些年出島的人越來越多,而既生為人,有幾個沒有弱點,沒有欲-望?
商少君擅度人心。慕白能想到晏彥并不樂意全心助商少君,商少君又怎會想不到此行很可能被東昭出賣?他能安排一個安樂去東昭做他的細作,何嘗不能安排其他人回白子洲做他的細作?
因此今夜還有一大任務,便是引出叛徒。
慕白特地将他懷疑的人等安排到護送他們去禁地,再由白穆帶出。果然,發現戰況有變,便按捺不住了。
向來商少君給他們的任務應該是抓白穆回去,因此他們直直襲向與白穆互換身份的白芷了。
白穆暗自躲在一邊,想不到叛徒竟有二十餘名,且各個出手狠辣,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很快落了下勢。
轟——
白芷既扮成不會武的白穆,并未出手,燃放了一枚信號彈,以示任務順利,引來救兵。
那二十多人見狀,手下招式更加狠戾,黑暗中很快竄出其他人影與其撕鬥。白芷見大局已定,拉着白穆的手便原路折回,道:“少夫人,外面還是危險,我們再回禁地,以免再生事端。”
禁地地形複雜,陣法更是複雜,白穆的腦子都讓慕白帶她走過三次才摸透,因此要引那些人出來,白穆也不得不扮成白芷帶路,如今任務完成,躲回去是再好不過。
遠方戰火已漸漸消弭,吶喊聲也慢慢遠去,不稍片刻,便有人跪在二人眼前複命道:“少夫人,少主攜東昭軍将商洛軍盡數殲滅,我方未損一兵一卒!”
白穆聞言,心下一松,正與白芷相視而笑,瞥眼間心下一跳。
地上這人,她不曾見過!
“小心!”
白穆将白芷狠狠一推,正正好躲過那人一擊。白芷顯然不願意暴露自己會武,那人再襲去,她乖乖就範,被那人擒住。
夜色中又出現兩人,其中一人馬上上前喝道:“對娘娘怎能用如此蠻力!”
另一人……
白穆沒在夜色中的臉,隐隐有些蒼白。
夜風裏夾雜着血腥味,那人向來整潔的發髻略有淩亂,幾縷發絲連同血跡沾染在側臉,一身華服被利刃割破,滲着殷殷的血,負手立在那裏,明明該是戰敗的落魄模樣,月光下夜色底,卻是煌煌刺人雙眼。
他只是涼涼地看着,看那兩人扣住“白穆”,無論是面上抑或眼底,都瞧不出任何顏色。驀然,那雙眸子一動,眼神便落在一旁的“白芷”身上。
白穆不知他如何能到的這裏,不知他到底想做什麽,只是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步子因着身上的傷略有蹒跚。
她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自己不能露出破綻,竭盡所能地保持鎮定,沒有膽怯,沒有逃跑,只用白芷該有的眼神打量他,抽出腰間的長劍喝道:“放開少夫人!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他卻仿佛聽不到她說的話,也不再看向它處,只凝視着她,用曾經那種要将她看入心底的眼神凝視着她,一步步地走近她,不顧她橫在胸前的劍,一手将她攬入懷中,聲音裏帶着微微笑意,輕柔而餍足,“阿穆,我不會錯認你第二次。”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夠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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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真假妃嫁(八) ...
幾乎就在下一瞬,白穆手中的劍不由她反抗地被奪去。
白芷見狀,大驚失色,顧不得僞裝,掙脫那兩人便向白穆沖過來。那兩人反應極快,将白芷攔住,商少君挾着白穆便迅速離開。
“少夫人!救少夫人!”白芷大喝。
前方仍在一片混戰,聽到白芷的喚聲,有人略略一怔便脫離戰圈追商少君而去。
白穆被點了穴。
商少君在她還未反應到被認出來,在抱住她的同時就點了她的穴,她動彈不得叫喊不得,只由着他抱着她,極為熟稔地出島。
她早就知道他會武,但是這樣重的傷,他動作還能如此之快,後面有人追上,便會馬上被他甩掉。而且他對白子洲的地形極為熟悉,幾乎是穿梭自如。
“阿穆,白子洲的地圖我看了整整三年。”似乎是想到白穆的疑問,商少君在她耳邊低笑道。
眼看着已經到了海岸邊,戰事已近尾聲,火光大多在西海岸,東海岸這邊只剩一片狼藉。
他們預料到了所有情況,知曉商少君不可能那麽容易被擒,只要商少君的人把白芷誤認稱她帶走,便暴露了他們的所在,白芷武功高強,脫身不是難事,屆時再燃放一顆信號彈,剩下的人插翅難飛。
但是事情仍舊往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露了破綻,明明只來得及說一句話而已。也不明白白芷哪裏露了破綻,明明連她看着都覺得照鏡子似得。可商少君似乎是一眼就看出兩人間的玄機。
該是發現了商少君的方向,盡管背對着海島,白穆仍舊察覺到後面的火光愈漸亮堂,海面倒映的色彩越來越濃烈,也正因為如此,白穆看到了海面礁岩後的那艘船。
藏得極其隐蔽,用色也極為巧妙,一眼望去與周圍的岩石無異,但此刻,已經揚起了帆。
或許商少君同樣早就算計好了。
所有的情況,所有的結果,所有的可能,都預料到了,所以給自己留了一條這樣的後路,即便沒有抓到她,也可以只身退離。
“阿穆你看看,今夜好戲可真多。”商少君說着便帶白穆轉了個身。
白穆心下一陣收縮,剛剛那火光來自東海岸,明明平息的戰事,似乎又起了……
“晏彥那只白眼狼,小小年紀野心倒大得很……”商少君似乎已經預料到發生什麽,低笑着帶白穆翻身上船。
***
轉眼已是五日。
船并不大,船上的人也不多,算上商少君與白穆,也就十人。
白穆被搜去了身上的毒藥傷藥,被喂了軟骨散關在艙房內,每日有人定時給她送飯菜和茶水。
她沒再見過商少君,送飯菜的侍衛稱他上船便重病。
她無心在意那病是真是假,她想知道白子洲怎麽樣了。
這麽些天過去,沒有一艘船追上來,東昭的船也沒看到。盡管此前慕白便有過東昭不願幫他們的打算,白穆心下還是忐忑,擔心白子洲無法全身而退。
待到第七日,船只已近靠岸的時間。
商少君生逃,要回商洛必得經過東昭,晏彥怎會輕易放過?到達泊城之後,恐怕會再有一番惡戰。商少君即便沒有重病,身上的傷也不輕,她不會武,剩下八個人倒是一眼便看出各個高手,只是晏彥有心要捉的話,八個人怎會是成百上千人的對手?
但這日夜晚,白穆便下了船。
她由兩人攙着出了船艙,船還未到岸,只是船邊停了一只小筏,商少君披着大氅坐在筏子中央,蒼白的臉上略有倦容,之前見到的傷仿佛消失不見,見到她,唇角一勾,便起身接過,将她擁在大氅裏,坐回筏子上。
剛剛的大船分散東昭軍的注意力,實際上坐小筏先行離開。
商少君的心思當真缜密到令人心驚的地步。她才剛剛想到會有危險的可能性,他已經想好了對策并且采取行動。
小筏順風離開,一葉扁舟,夜色裏悄無聲息地漸行漸遠,船頭的侍衛動作不停,船尾的人仰身半卧,黑色的大氅被子似得裹住身邊的人。
白穆沒有軟骨散的解藥,全身無力,任由商少君攬在懷裏。
她本還好奇商少君的傷好得那樣快,近身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貼到他滾燙的身體才知道只是表面佯裝出來的無恙罷了。
他抱着她,沒有說話,亦沒有其他動作。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局勢,安靜顯得尤為詭異。
白穆睜眼望着那一片璀璨的星空,耳邊是水波蕩漾聲,鼻尖是滾熱的血腥氣,身側是曾經親密無間托付身心的男子。
不過片刻,那人竟摟着她沉沉睡去。
她想起曾經那無數個日夜。他也是這樣摟着她,埋首在她脖間,溫熱的呼吸噴薄在她耳上,睡得沉靜。那時她夜半醒來,偶爾會有些忐忑,偶爾會有些溫暖,偶爾會有些埋怨,偶爾會有些小幸福,但無論如何,最終她也會摟着他重新入眠。
白穆不由笑了笑。
“你們此行究竟目的何在?”白穆啞聲問搖漿的侍衛。
“接娘娘回宮。”那人不加猶豫道。
白穆又笑了笑。
若是從前,商少君千裏迢迢大費周章地接她回去,她會感激涕零吧。
“稍後上岸若有伏兵,還請娘娘帶皇上先行躲避,皇上傷重,恐怕無法便利行動。”那人道。
白穆覺着這人挺好笑的,她被喂了軟骨散,自己都走不動。
那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暫時放下槳板,從腰間拿出一個瓷瓶,倒出藥丸送到白穆嘴裏,“卑職失禮,這是解藥。”
白穆毫不猶豫地吞下。
那人繼續半跪着道:“我等從商都到東昭,再從東昭到白子洲,只在路上便耗費了一月之久。皇上為接娘娘回去,費心已久,此番幾乎全軍覆沒……娘娘,皇上一番苦心,娘娘莫要辜負。”
白穆沒有答話。
“皇上待娘娘情深意重,此前重病昏迷都在喚着娘娘的名字。”那侍衛已經起身,重新拿起槳板,“娘娘怕是不知,白子洲一行,我等準備了三年之久,其實時機并未成熟,但娘娘……”
那侍衛沒再說下去,似乎還微微有些憤怒。
白穆只是不由得又笑了。
其實也沒什麽,一直都是這樣。
當年她初初入宮備受冷落,旁人卻說她榮寵至極。後來摘星閣上幾乎命喪他手,旁人卻說她跋扈善妒以死相逼。如今他情深意重千裏尋妻,她卻“忘恩負義”另嫁他人,她早該習慣了。
那侍衛沒再說什麽,白穆也沒有搭話。
因為順風順水,小筏走起來竟比之前的大船還快。天方露白,白穆便瞧見了陸地。商少君一直不醒,那侍衛給他服了一些藥卻仍舊不管用,眼看就要靠岸,岸邊東昭軍的身影依稀可見,侍衛似乎別無他法,湊到商少君身邊喚了一句:“賢妃娘娘。”
商少君的眼皮立刻顫了顫,猝然睜眼。
侍衛臉上并無意外之色,只深深地看了白穆一眼,繼續劃船。白穆撇開眼,看向東出的朝陽。
“皇上,稍後卑職引開那批東昭軍,您帶着娘娘往西去。”
此前早便計劃好,他們靠岸的角落極為偏僻,但東昭也不好相與,整個海岸都有東昭軍把手,眼前偏僻的角落也不例外,好就好在兵力較弱,出逃容易。
筏子靠岸,東昭軍上前盤查。
白穆渾身無力地被商少君攬住,看着侍衛驀然出劍,同時商少君趁亂擡步,迅速帶她離開。
真是累。
刀光劍影中,她不覺得心驚膽戰,只覺得累。
從她步入皇宮開始,無處不是算計,無處不是刺殺,無處不是争權奪利,無論是在商洛還是東昭,一旦和那些人扯上關系,事情便永遠不可能簡單,不置人于死地便不肯罷休。
倘若終其一生都在勾心鬥角裏出生入死,不累麽?
白穆在商少君的大氅裏,眼光掃見劍光閃爍,利箭齊飛,颠簸中兩人并未如計劃往西去,而是被逼進了東南方向的一處樹林。
泊城雨水豐盛,樹林也長得比別處茂密,這片尤甚。一進去便覺得一陣清涼撲面而來,燦爛的陽光被隔離在外,其間陰暗森森。
待到二人甩掉追兵,林子裏已經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商少君靠在一棵樹底,雙目微合,渾身血氣彌漫,仍舊僵直地将白穆扣在懷裏。
解藥已經漸漸發揮作用,白穆的力氣也漸漸回到體內,但她并未妄動,老實地待在商少君懷裏,直到聽見他氣息漸漸微弱才動了動,從他懷裏掙脫,手卻仍舊被他扣住。
“阿穆,你知道我不會放你走的。”
這是這幾日商少君對白穆說的第一句話。
白穆知道他又受了傷,背上插了兩支斷箭,面色慘白,氣息微弱,她以為他早就失了意識,不想還能說出話來。
“商公子,請放開我。”白穆冷聲道。
商少君受了那麽重的傷還能帶着她抗敵,恐怕是剛剛那侍衛給他服下的藥能激人潛力,只是這樣的藥時效有限,一旦藥力過後只會使人更加虛弱。
白穆掙不脫他的手,想是藥力還未全過。
“商公子?”商少君徐徐睜眼,笑。
“你放開我。”白穆的力氣還未完全恢複。
“好了阿穆,不鬧了。”商少君一手将她帶入懷裏,用從前哄她的語氣,抱着她,輕拍她的後背。
白穆眉頭一蹙,用力推開他。商少君猛地靠回樹幹上,搖搖欲墜,卻仍舊死死扣着白穆的手不肯松開。
白穆深吸幾口氣,穩了穩呼吸,才平靜道:“你想要什麽?”
商少君的臉色愈加雪白,呼吸也輕不可聞,但聽到白穆的話,仍舊緩緩睜了眼,渾濁的眸光落在白穆臉上。
“無論你想要什麽,你先放開我。” 白穆神色寡淡,語氣平淡,“你雖受了重傷,我想并不致命。不到明早,你的人就會找到你帶你回商洛。你放開我,讓我回白子洲,白子洲在商洛的眼線我們會全部撤走,你襲擊白子洲一事,我們也不會與你計較。你想要的東西,我們會譴人送上,從此以後,白子洲與商洛再無瓜葛。”
商少君沒有答話,只是注視着她。
“白子洲向來一諾千金,我和慕白沒想過要報複你什麽,要那東西也是無用。”白穆徐徐道,“你放我走,待我回到白子洲,我們……”
“我們?”商少君突然低笑一聲,眸子裏亮起冷銳的光澤,“你和慕白?”
幾乎是咬牙吐出“慕白”二字,未等白穆反應,商少君收緊扣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後腦,傾身封住她的唇。
滾燙氣息撲面而來,帶着拆骨入腹般的力度,白穆掙紮,他的身子卻整個壓過來,甚至不顧一切地撕扯她的衣物,灼熱的吻熟練地向下,白穆反抗無果,對着他的肩膀便狠狠咬下去,唇齒間溢滿血腥,他卻始終不肯松開,動作愈發肆意。
白穆驀然掃見他背上的兩支斷箭,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用力一拔。
鮮血噴湧而出。
商少君悶哼一聲,整個身子顫抖到蜷縮起來。
白穆趁機用力推開他,從濕濘的地上爬起來,才發現自己竟已是滿面的淚水。
“阿穆,你會醫的。”商少君聲音嘶啞,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不顧背上的傷口,扶着一旁的樹幹,勉力站起身。
白穆的淚水仍舊不受控制地滾滾落下,裹好了身上的衣物,後退幾步離他許遠,“不錯,我會醫,然後呢?”
商少君的身子微微晃動,鮮血順着衣擺滴滴落下,面色愈漸慘白,只擡眸凝視着白穆。
白穆壓抑住聲音裏的哽咽,拭去嘴邊的血,深吸幾口氣方才平靜道:“三年前踏上白子洲時我便知道我的身子并非不孕,你與柳湄所說并非都是真話。”
商少君暗沉的眸光略略一閃,便熒熒之火般,閃爍着細微的光亮。
“我見過蓮玥,知曉她曾趁亂夜盜商洛皇宮。”林子裏突然下起細雨,悉悉索索地落下,顯得白穆的聲音尤為清淨,“我亦見過柴福,知曉連理村被人疏散,而知曉連理村所在的,只有你。”
“我曾經在你身邊三年,看着你各方權衡,漸漸明白宮中兇險。如今我接管白子洲,接觸東昭,更明白朝中內亂不可輕視,朝外外敵也不可小觑。從前那些事,或許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思量,你有你的為難……”白穆的一襲青衣染着些許血跡,許是商少君身上的,像是春日火紅色的花朵,綠葉的襯托下綻放盎然,此刻被雨水一淋,便墨漬般一圈圈地暈染開來。
“只是商少君……”白穆擦去眼角的淚,望住商少君,眸子裏平淡無波,映着春雨淡淡的涼意,“縱使你有千般難,萬般苦,我卻不想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T T,對不起大家,昨天這章沒搞定……
我碼了整整一天啊,真心整整一天……本來五千多的大長章,删删改改重寫神馬的去掉了一千多……
姑娘們表大意的撒花吧~~~
64、真假離誓(一) ...
商少君比白穆意料中的還要謹慎。
她一句話落地,也不知是他終于再受不住身上的傷,還是藥力開始反噬,直直栽倒。她趁機離開,卻被人攔了下來。
商少君的隐衛應該早在他身邊,卻在最後關頭才出現,不容她說一句話便一個刀手劈了下去。
此後白穆又被人灌了藥,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偶爾清醒,時而在馬車裏,時而在客棧裏,有人給她端來飯菜,喂她吃下,她清醒不了多久,又繼續睡去。
但是,短暫的清醒時間,白穆還是知道商少君再次病重,他們正風馳電掣地趕回商都。而因為長期的昏睡,她得不到白子洲的任何消息,想必有人有心接近也是困難重重。
進入皇宮的那個夜晚,又是春雨迷蒙。
白穆只覺得臉頰上一片涼意,恍恍睜開眼,便已是熟悉的宮宇,一片靜谧中,她被擡上轎辇,輾轉到榻上,抿過一口清水後又沉沉睡去。
待她再次清醒,才發覺已經是四月末,即便是在偏北的商洛,依舊能嗅到夏日獨有的炙熱氣息。
她被安排在并不熟悉的漣漪宮,離商少君所居的虔心宮不遠,但自她清醒,便不曾見過商少君。
宮中人并不像商少君的親信那般直接喚她“娘娘”,多半時候不太敢和她說話,不得不喚她的時候,也只是戰戰兢兢地稱“姑娘”。白穆清醒的第一日,聽到“姑娘”這個稱呼,只是略略揚了揚眉頭,便吓得一旁端着水盆的小宮女幾乎人仰馬翻,水都灑了一地。
“姑娘見諒,皇上重病不醒,還未來得及給姑娘封號!”顯然明白白穆來歷不小,又摸不清性子,小宮女聲音都是顫抖的。
白穆一直被灌着藥,一時清醒過來,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靜靜地環顧四周許久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漣兒。”
“奴婢漪兒。”
一左一右兩名宮女同時跪下,齊聲道:“奉命在漣漪宮服侍姑娘。”
白穆看了她們一眼,年紀輕輕,功底不差,不知商少君在哪裏找到這樣的練武奇才,更難得的是一臉敬畏與懵懂,不像是裝的,顯然入世未深。
白穆沒再說話,這一沉默,便是數日。
偌大的漣漪宮,只有這兩名宮女罷了,或者說,只有這兩名宮女近身伺候,白穆一步都不曾踏出房門,也不知外面是個什麽光景。
兩人顯然極為熟稔,且看着白穆安靜溫和,互相間話也多了起來。偶爾小心翼翼地勸白穆出去走走,說漣漪宮的夏花開得如何燦爛,偶爾說宮中哪位哪位嫔妃過來探望,被攔在了門外,問白穆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偶爾互相打趣,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
但與白穆說得最多的還是商少君的病情,每日說完後都會加上一句:“姑娘放心,待皇上的病情稍有好轉,便會給姑娘加封。”
白穆大多時候都是沉默,只是在她們鬥嘴的時候才會看她們。起初兩人以為白穆嫌她們吵鬧,後來漸漸發現并非如此,白穆看着她們的眼神裏,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有時是笑着的,有時垂着眼掩住了神情。
其實白穆只是想起碧朱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嗅着熟悉的空氣,卻再也見不到熟悉的人聽不到熟悉的聲音看不到熟悉的笑顏。那個會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喚她“阿穆”的女子,那個會為她做飯煮茶哄她開心逗她笑的女子,那個無論黑暗還是寒冷,都會握着她的手說“阿碧永遠在你身邊”的女子,再也回不來了。
這日外頭又有宮嫔在鬧着要進來,白穆難得的主動問了一句話:“這宮裏有位貴妃?”
漣兒與漪兒對視一眼,漪兒率先答道:“回姑娘的話,桑貴妃近來都在皇上身邊侍疾。”
“剛剛傳來消息說皇上已經醒,只是還不能下榻,姑娘莫要擔心。”漣兒補充道。
白穆垂下眼,沒有再問。
但是這日入夜,白穆正要睡去,便覺得身側一涼,猝然起身,正好躲過商少君要攬她腰際的手。
商少君又消瘦許多,形容堪比當年她在淩河邊撿到他後昏迷醒來,只是那時他眼神清澈和煦,如今卻暗沉渾濁。
商少君的手頓在空中許久,才轉而撐起自己的身子,望住白穆。
燈燭昏暗,只映亮榻上兩人的半張臉。兩人對視,一人眼底充斥着防備與冷意,一人只有平寂的靜。
良久,商少君伸手去拉白穆,白穆甩開,毫不猶豫下了榻,随意披了件衣服。
商少君本就是和衣卧下,直接坐直身子,微微蹙眉,喚了一聲:“阿穆。”
白穆穿好衣裳,撥了撥燈芯,再加了一盞燈。
“過來。”商少君的身形略略不穩,只是坐在榻邊。
白穆轉身笑道:“皇上這麽好的精神,我來撫首曲子給你聽怎樣?”
也不看商少君的反應,白穆自顧拿出琴就彈起來。
鳳求凰。
這首曲子,她能彈得和柳湄十成相似。曾經宮中一旦響起這個曲子,必會有人取笑,說白穆又在借柳湄邀寵了。
“如何?皇上可還滿意?”一曲終了,白穆笑着看住商少君。
商少君也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蒼白的臉在燭光下渡上一層暗黃色,抿着唇角,看不出喜怒。
“我雖然對你千方百計利用我的苦衷不太感興趣,卻還是有些好奇,當初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哭着求你,一次又一次地扮成柳湄讨好你的時候,‘深愛’我的你,到底是個什麽心情呢?”白穆單手托腮,緩緩笑道,“看你哭着求我估計是不太可能。既然你不願放我離開,不若也扮作我的夫君,讓我嘗嘗抱着替身的感覺?”
商少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白穆繼續道:“如此你也不用擔心我琢磨着逃跑了,漣漪宮的高手們都可以閑一閑。”
“其實我要求沒你那麽高的。你與夫君身形相似,只需沐浴淨去身上的龍涎香便好了。哦,夫君只有一只手臂。說起來當初若非你趕盡殺絕,夫君也不會為我引毒而斷了一只手,如此說來,你扮作他時最好背對着我,以免我看到你那張臉忍不住卸你一只手為他報仇。”白穆眸子裏的芒光細碎而冰冷,面上卻是笑意妍妍。
商少君的面色蒼白得幾乎能看見青色的血管,雙眸亦沉得瞧不見光彩,許久,才緩緩起身,一步步地走近白穆,冰涼的手指掐住她的下颚,微微俯身,看入她眼底,嘴角忽而撇出一抹笑意,“你放心。”
“無論你說什麽,做什麽,朕都會愛你。”他微微揚眉,笑意并未融入眼底,一雙眸子陰沉得如同覆了漫天冰雪,微微一動,便附身到白穆耳邊,一字一頓,“一生、一世。”
說罷,甩開白穆的臉,轉身離去。
第二日,宮中又傳來消息,皇上病情惡化,再次陷入昏睡。漣兒漪兒自然知曉昨日商少君來過,還知道床褥上沾了不淺的血跡,但是兩人都不敢問白穆什麽,也不像從前那樣熱絡地在她面前說起皇上如何如何。
打是從這一日起,皇宮裏憑空多出來的“姑娘”不再窩居漣漪宮,有宮嫔上門,也不再避而不見。只是後宮的一衆事端,也都因着這位“姑娘”而起。
今日親自賞了哪個婕妤兩耳光,明日罰了哪個宮人幾十大板,後日燒了哪個宮苑的後花園,偏偏沒有人出來阻攔,被打的幾位婕妤娘家都正是朝廷的新起之秀,但皇上重病,有狀無處告,被打的宮人多是桑貴妃宮中,桑貴妃忙于照顧皇上,也無瑕顧忌,至于被燒的宮苑,禦林軍們近來便在忙着撲火了。
人人都堵了口氣,等着皇上病好懲治那目中無人膽大妄為的女子,可那日,皇上身邊的大太監陵安竟在漣漪宮外跪了整整一日,而她竟大門緊閉見都不見,至此宮中對她的各種咒怨戛然而止,紛紛猜測起她的來歷。
不出三日,陵安再次跪在漣漪宮外。
夏日的雨說來就來,陵安身為商少君身邊最受寵信的宮人,卻從不以權謀私仗勢欺人,脾氣極為溫和,頗得宮中人敬重。漣兒漪兒也是一樣,看着外面雨越下越大,陵安也沒有退下的跡象,忍不住在白穆耳邊嘀咕:“姑娘,要不見一見吧?這樣大的雨,陵公公說只見姑娘說一句話便好。”
“若是不想叫進來,出去看一看?姑娘,陵公公若非有要事,定不會一直跪在外頭的。”
“雨又大了。聽說陵公公三年前生過一場大病,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呢。姑娘,萬一他……”
白穆無奈地放下手中的書,推開窗看了看雨勢,輕聲道:“備傘吧。”
那兩人一聽,連忙笑嘻嘻地出去,一個拿了傘,一個給白穆找了件披風。
雨如盆傾,陵安筆直地跪在其中,三年未見,模樣并沒有太大改變。
白穆獨自撐着雨傘,到他身前。
陵安一見到白穆便面露喜色,眼淚随之滾滾而出,“娘娘,娘娘您聽奴才說,三年前……”
“陵安。”白穆靜靜地打斷他,蹲□子,耳邊霎時只有大雨嘩啦,“三年前阿碧常常在我耳邊說小安子如何如何,她做了好吃的,總說留一份小安子,聽我說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