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一戶何姓人家給妻子過生辰,請了些親朋好友到酒樓一聚。

陵安起初還擔心商少君會被他們吵到,但看他用着飯菜,面上并未有不耐,也就安靜地立在一邊。

何生而立之年,一身布衣,顯然并非大富之家,但雙目有神,面色紅潤,一說話,嘴角的笑意便蔓延到眼底,不自覺感染在座的每一個人。

“今日內子生辰,趁機邀各位一聚,各位肯賞臉前來,何某榮幸之至!先幹為敬!”何生拿着大碗,率先一碗酒下肚,引來一片叫好聲。

“何某十六歲離家,漂泊十四年,而今才終于在商都建家立業,略有小成。”何生又倒了滿滿一碗酒,“父母養育大恩不敢忘!這第二碗酒,敬阿爹阿娘,二老生我、養我、教我,才有了今日的我,兒子感激不盡!”

何生說着,到了兩位老者面前,幾乎就要跪下,卻被二人淚眼閃閃地扶起。

何生一口将碗中的酒盡數印下,再倒一碗,舉向身側的中年男子。

“當年弟弟離家,哥哥不惜舉家湊出二十兩銀子給弟弟做盤纏,十八歲那年弟弟重病,多虧嫂嫂日夜照顧,二十五歲哥哥又賣掉家中田地支持弟弟做生意,哥哥嫂嫂的大恩……不言謝!”

中年男子大笑着拍了拍何生的肩膀,“弟弟如此客套作甚!這碗做哥哥的先幹了!”

何生與他碰碗共飲,面上的紅潤愈甚,輕輕拉起身邊的女子,眼底的光亮便沾染了霧氣一般,柔軟下來,“何某十六歲娶妻,十六歲出家門闖蕩,十四年來窮迫過,潦倒過,卻從未失意過,只因無論冬雷夏雨,富貴貧窮,都有阿芙相伴。”

名喚阿芙的女子面色驀然一紅,笑起來眼角帶着細紋,卻并未給人滄桑感,只看到滿眼的幸福。

“何某上有父慈母愛,左有長兄親如手足,右有愛妻不離不棄,此生可謂無憾矣!”何生再次舉碗,“今日更有各位親朋好友齊聚一堂,多年來各位的幫助何某銘記于心!來!不醉無歸!”

廳中霎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和掌聲,還有拉着何生喝酒的聲音。

陵安聽着酒樓內的聲音越來越嘈雜,還有幾壇酒被打破,味道很是刺鼻,看了一眼一言不發安靜吃飯的商少君,想着難得皇上有興致吃飯,不能讓這群人給攪了,便打算上前去找酒樓老板,剛剛擡步卻被商少君一眼看住。

陵安頓住了腳步。

跟在商少君身邊太久,久到只是一個眼神他就明白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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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退下,看着商少君把桌上的飯菜吃完,直至廳中的熱鬧漸漸散去,屋外的細雨越發纏綿,他才施施然起身,踱步離開。

回到皇宮,一如既往的清冷。

因着沒點暖爐,勤政殿似乎比外頭還要冷上幾分。陵安一入殿便關上門窗,接着俯身道:“皇上,該歇息了。”

商少君連身上的雨水都未拍下,負手走到桌案邊,又坐下開始看奏折。

燭光明明暗暗,他面上卻是一成不變的沉靜。

“皇上,該歇息了。”陵安再次提醒道。

商少君置若罔聞。

春雨淅瀝,敲打在窗檐上沙沙作響,寂夜寥寥,漫長無邊。陵安不敢再做聲,只望着燭光如豆苗般輕細,殿內的空氣卻似千鈞般凝重。

“陵安。”不知過了多久,窗上已經沒有細雨的痕跡,昏黃的燭光愈加暗淡,寂靜無聲的勤政殿內才響起了商少君的聲音,他微微笑着,濃黑的眸底一片渾濁,徐徐道,“朕亦曾有父母慈祥疼愛,有兄弟親如手足,有愛妻死生不離。只是朕的母親為了弟弟捏造朕的身世,朕的父親為了洩恨親自給朕下毒,朕的弟弟為了皇位置朕于死地,朕心愛的妻子——”

商少君嘴角的笑意更濃,眸子裏沉得透不出一絲光亮,“就要另嫁他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去警察局拿長居,更新晚了點~有些問題集中說一下哈。

1.這文和《傾國》同背景,但是比傾國早。

2.這文大概還有7、8W吧,應該10W以內。

3.再次感謝姑娘們的地雷火箭炮深水魚雷,受寵若驚……就不一一點名感謝了。當然,也感謝大家積極的留言~~~要知道對于原創者,特別我這種,留言就是生命的源泉啊……噗

4.盜文的姑娘,我也不指責什麽,只是能不能等我更新完了兩三天再更呢?給我留條活路麽……= =

然後,下次更新在周三,鞠躬退場~

PS:念念姑娘,我剛剛想加精乃上上章的評,結果不小心按錯,删除啊……啊啊啊啊啊,好煩躁,我好喜歡那條評的說!乃看到被删了表介意,T T

60、真假妃嫁(五) ...

婚禮定在四月初八,白子洲舉島歡慶,忙碌不已。一是準備婚事,二是準備迎接多年在外的家人。整個島上一片喜氣洋洋,從早到晚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向來大大咧咧的白浮屠,難得的在女兒出嫁前期,拉着她說起悄悄話。

“來,娘來給你束發!”白浮屠将白穆按在鏡子前面,嘿嘿笑道,“老娘這輩子沒給自己梳過幾次頭,但你的新娘髻可是練了許久!終于要派上用場了!我先來試試手。”

白子洲嫁女兒的規矩,都是母親親自為女兒梳髻帶冠,但思及白浮屠平日的作風……白穆望着鏡中的她拿起木梳,當真有木有樣地替她挽發,微微有些詫異。

“別這麽看着我,我盼你回來又盼你出嫁,都多少年了。”白浮屠細致地梳着發,面上是少見的溫婉,“你的嫁衣都不用準備了,當年你姥姥替我準備的,都沒用上。”

白穆又是一陣詫異,白浮屠甚少主動提及她當年的婚嫁一事。她雖然好奇自己為何在島外出生,生父是誰,可從來無人提及,她也沒問過。

“娘,其實我爹到底是誰?你為何許誓再不踏出白子洲半步?”這次回來,白穆卻覺得母女二人,沒什麽不可以說的,直接問道。

白浮屠頓了頓,嘆了口氣才道:“當年我年少輕狂,仗着本事大在五國內玩得風生水起不亦樂乎,後來到了祁國。”

白穆透過鏡子望住白浮屠。

“有一次剛好碰到個姑娘被人追,咱都有點俠義心腸嘛,就救下來了。那姑娘拉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是被夫君追。她不過是名小妾,因為夫君喜愛,在府上屢遭迫害,她心裏其實有個別人,于是決定出逃,結果那位夫君一追千裏,偏偏不放手。我見她可憐,當下拍胸脯說我幫她,于是扮成她的模樣,被‘夫君’抓了回去。”

“那時候年輕嘛,容易糊塗。那人對外鐵腕手段,獨獨對我溫柔有加,長得又好看,一來二去我竟看上他了。”白浮屠眉眼高揚,說起往事跟說書似得。

白穆道:“莫非我就是……”

“是啊,你就是我和他的孩子。”白浮屠撇了撇嘴,道,“我既然喜歡他,就不服氣他老把我當另外一個女人。懷了你之後,那些個悲春傷秋的想法就越來越多,終于有一天跟他坦白了一切。哈哈,你猜怎麽着?”

白穆垂眼,不用猜都知道結局并不好,否則白浮屠也不會在混亂中生下她,獨自歸島。

“他雷霆大怒,當下就不管我還大着肚子,要殺我母女啊!”白浮屠哼了一聲,“他還不知我會武,沒等他一刀下來,我就跑了。後來在破廟裏碰到你養父母,抱錯了孩子,他又在後頭追殺我,啧啧,不辭辛苦從祁國追到商洛。我當時身子弱,也不方便回去找你,就錯過了。”

白浮屠笑了笑,二十多年過去,如今想來也真真覺得挺可笑的。自己這樣的性子,竟也曾有過那樣溫柔、那樣憂郁的時候,一心一意只想留在那個男人身邊。

“不是有人說嘛,忘記一個人其實很簡單,四個字——不賤,不見。”白浮屠撇嘴道,“我回島就起了誓,杜絕了任何‘賤’和‘見’的可能性。”

白穆微微一笑,不知她哪裏聽來的這話,但似乎……還挺有道理。

“所以乖女兒啊。”白浮屠蹲□子,愛憐地撫着白穆的臉頰,“人年輕的時候,難免會犯些錯誤,只要不揪着那些錯誤不放手,大步向前走,再困難、再痛苦,都會走過去的。”

白穆傾身抱住白浮屠,輕聲道:“女兒都明白的。”

“小白這孩子我看着長大的,別看平時一副什麽都淡淡的模樣,其實為人處事極有主見,還固執得很,認定的事情絕不會輕言放棄。”白浮屠拍着白穆的肩,嘿嘿笑道,“所以不是我刻意撮合你們。知兒莫若母,當初你們回來,我一看他那個別扭樣子就知道他那點心思了。但是乖女兒,我雖然覺得你和他在一起是最好不過,你卻不用因為我們的期望才和他一起……”

“不,娘。”白穆搖頭,打斷白浮屠的話,“我決定與他一起,并非是左右權衡各方思量得出來的結論。”

她曾在寂冷的山洞裏守着滿身是血的那個人,整整兩個日夜,看着他的血漸漸幹涸,他的氣息漸漸消失,他的溫度漸漸冷卻。

那兩個日夜,猶如兩世那樣長久。

“娘,原來我會害怕。”白穆靠在白浮屠肩頭,她身上有讓人安心的氣息,絮絮道,“原來慕白死去,不在我身邊的話,我會害怕。我曾經以為我再也不會相信一個人,卻無意識地相信他,相信他說他不會有事,相信他說不離不棄。我亦曾經以為我再也無法去愛一個人……”

白穆微微一笑,“我不知這樣的感情是不是愛。畢竟如今的我和從前不一樣,我和他的感情,也與從前那段不一樣。但是……想着日後能與他共度一生,心下卻極為安定。”

靜看雲起雲落,默守花開花敗,或許并非所有感情都要轟轟烈烈才是真。

“乖女兒,你能這樣想就好了!為娘這顆心也算放下了!”白浮屠大喜,樂呵呵地拍着白穆的肩。

四月到來的時候,白子洲的天氣已經如同正夏。

白穆的身子從前受過寒氣,怕冷,白子洲的天氣對她是極好的。只是她底子差,又不曾習武,經年頑疾也不是那麽容易根除。因此除了時常服些補藥,慕白還讓白穆隔幾日便去爬一爬後山。

這日正是烈日炎炎,白穆爬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眯眼看前面的慕白,卻是兩袖清風,絲毫不見燥氣。

“阿穆,到那棵樹下便可休息。”慕白指着前方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嘴角帶着笑意,聲色清朗。

白穆并不是第一次爬這座山頭,那棵樹看着近,其實要七彎八拐繞來繞去才到得了。

她看着慕白所在的方向,又往上登了幾步,再擡頭,慕白離她更遠了。

若是從前,她大抵會咬牙直到慕白所說的那棵樹底才松口氣,但此刻她莫名心下一躁,蹲□子道:“不爬了!”

“阿穆……”

“走不動了。”白穆垂着腦袋嘀咕道。

她昨日才剛剛爬過一遍這座山,晚上被白浮屠抓去試了一次新娘髻和新娘妝,子時才歇下,今日一早又一一見過陸續回島的族人,還未休息片刻就來爬山,腿都是軟的。

“前方并不遠。”慕白笑道。

“走不動了。”

不管,反正就是走不動了。

慕白一聲低笑,突然到她身前,背對她蹲下,“那我背你罷。”

“好。”白穆毫不猶豫地摟住他的脖子,蹭到他身上。

陽光依舊明媚,鹹濕的海風吹過山頭,帶來陣陣清新的草木香。盡管只有一只手,慕白卻将白穆扶得穩健,白穆只是緊緊地摟住他,靠在他肩頭,穿過海風的陽光便似探入心底,随着身下人輕盈的腳步越來越清朗。

“慕白,再過三日,你就要‘嫁’給我了。”白穆打趣笑道。

白子洲若出女子,必是招婿入贅,日後孩子姓“白”以正血統。

“是。”慕白顯然也心情極好,拉長了尾音,“日後背你一輩子。”

白穆不由展顏,陽光下面頰粉俏,雙眸閃亮,轉目望着慕白的側臉。半月來他的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已與從前無異,常常眉眼帶笑,偶爾還拿她開開玩笑。

白穆沒想到慕白竟一氣将她背上了山頭,海風更加清爽,蔚藍無邊,只看得人心曠神怡。她踮起腳摸了摸慕白的額頭,一片淨涼的觸感,竟當真不覺得累,不會流汗的。

慕白笑着替她拭汗,“你若專心養好身體,日後我也教你修習內功。”

白穆雙眼一亮,正要答話,眼風掃到平靜的海面上出現一艘船,明黃色的旗幟迎風招展,分外顯眼。

“慕白,你看那艘船……旗幟上的是個什麽字?”白穆眉頭微蹙,盯着遠方。

慕白轉身,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良久,才沉聲道:“商。”

這頭白伶四處尋慕白和白穆,聽到白芷說二人上後山了,不得不找到了白浮屠,急道:“夫人,海面上又發現了陌生船只!挂着明黃色的‘商’字旗幟,恐怕是商洛皇族!是否要命人擊退?”

白浮屠正優哉游哉地擺弄白穆的鳳冠,聞言擡頭,眉尖一揚,“商洛皇族?商少君?”

白伶還未答話,白浮屠“叮當”一聲放下手裏的鳳冠,一腳翹到長凳上,擦鼻大嚷:“擊什麽!給我帶進來!今天要讓他豎着出我白子洲,老娘就不姓白!”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新在世界末日,如果我還在的話,T T

61、真假妃嫁(六) ...

白伶雖不曾了解白穆的過往,但當年慕白是從皇宮救她出來,如今二人婚期将至,海面就出現商洛皇族的船只,猜也猜得到少許。領了白浮屠的命出去,卻見慕白與白穆已經在海岸邊,還停着一艘船。

“你真不要我去?”白穆拉着慕白的手,眉頭微蹙。

從前教她什麽,碰到什麽困難,慕白從來都是讓她自行解決。如今商洛的船只來,雖然不知船上到底是誰,可是十有八-九是沖着她來的。

“我相信你已決意放下,亦相信你若出面,也能很好地解決此事。”慕白眼底含笑,反握住白穆的手,“但有些事情,該是我這個夫君來擋着。”

白穆心頭微微一顫,慕白又道:“你可信我?”

白穆堅定點頭。

“那回去等我。”慕白輕輕将白穆攬入懷裏,輕輕一抱便轉身離去。

白穆見着他陽光下的背影驀然挺直,面對外人常見的漠然氣息随着海風陣陣飄來,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轉身離去。

是的,她相信他。她很慶幸還有這樣一個人讓她不由自主地去相信。

白子洲的船只,表面看來與外來船只無異,實則有自己特殊的标記。慕白并未帶太多人,算上白伶白芷也就十個人。

商洛的船只似乎也早有準備,見他們靠攏,停了下來,一人大喝道:“商洛聖駕在此,無意冒犯白子洲,只請慕公子出面一見!”

慕白正好從船艙內出現,帶着白伶白芷,并未多言便翻身到了另外一艘船上。船上的商洛軍極為防備地上前将三人包圍,白伶喝道:“不是說要見我們少主的?你們商洛便是拿刀劍待客的?”

陵安出來時正好這一聲冷喝落地,他打量了三人一眼,習慣性地躬身道:“慕公子,裏面請。”

一旁的商洛軍見此,微微放松,退後了兩步。

慕白目不斜視地入了船艙。

外表看來這船不大,但裏艙卻尤為寬敞,布置奢華,應有盡有。白伶一眼便掃見矮榻上盤腿而坐的男子,劍眉入鬓,雙目炯然,嘴角一撇笑意,仿佛笑盡蒼生,只是靜靜坐在那裏,一身的威嚴氣息便讓人不敢直視,他曾經見過的那些東昭皇子是根本比不得的。

床艙內倆矮榻相對而設,慕白随意地在他對面坐下,白伶立在一旁,給白芷使了個眼色。

來者不善,誰知這船艙裏有沒有什麽玄機。

白芷極為熟稔地默默環顧,正欲倒桌上茶水檢查是否有毒,卻見對面那人一雙漆黑的眼正盯着自己,半晌,彎眉一笑:“那日竟是朕看走眼了。”

白芷自然不知白穆曾扮作她在東昭泊城見到過商少君,只覺得他這句話莫明其妙,長得倒是跟少主差不多好看,可渾身氣息陰森森的,盡管在笑,卻讓人覺得害怕,不自覺垂下眼避免與他對視,靜靜倒茶。

“朕要見阿穆。”商少君目光一轉,便落在慕白身上。

慕白聞言,微微一笑,“商公子此番前來,若是參加在下的婚禮,在下歡迎之至。如若不然,留下随行者的雙眼,慕白也不多追究。”

“慕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商少君緩緩笑道。

“過獎。”慕白淡淡道。

“朕雖敬你白子洲百年來獨立自主,能人輩出,但你若公然強占朕的宮妃為妻……”商少君低笑一聲,眸子裏暗芒流轉,盯着慕白道,“未免欺人太甚。”

“宮妃?”慕白蹙眉不解狀,“在下所知,商洛皇帝專心政事,清心寡欲,後宮得寵的‘妃’不過三位而已。一位縱身躍下摘星閣,一位被火焚摘星閣,一位……正是得寵的洛貴妃。”

“白子洲佯裝做戲的本事果真一流。”商少君嗤笑,“當年你扮作裴瑜伺服在朕左右,朕竟分毫未覺。如今蒙蔽良知奪人所愛恐怕也是信手拈來,盡管斷了只手。”

商少君的譏笑之意溢于言表,一旁的白芷已經有些按捺不住,被白伶一個眼神阻住。

“慕白只知對所愛之人,必恨不得将世上最好之物雙手奉上,将她護在身後不忍她受半點傷害,将她捧在手心生怕她受絲毫委屈。”慕白淡笑,“商公子待‘所愛之人’,屢次以命相護不聞,長跪雨中不問,殺其父母辱其摯友耗盡心思榨盡她最後一分利用價值,最終心口一刀大火一把,真真讓在下大開眼界。”

商少君神色不變,眸色漸沉,渾身的冷肅之氣愈重,脫口的聲音卻極為平淡,“娶一個心有所屬的女子為妻,慕公子……”

商少君話未完,便被慕白一聲嗤笑打斷,他牢牢回視商少君,“商公子到底哪裏來的自信?”

商少君眸光一沉。

慕白繼續道:“你與她相識三年有餘,她亦在我身邊三年有餘,你與她結為夫妻,她與我自小便有婚約在身,你将她曾經的身心、曾經的生活毀之殆盡,我陪着她一步步找到新的人生,新的家人,你究竟哪裏來的自信,她被你傷至體無全膚,仍舊對你矢志不渝?”

慕白聲音清朗,盯着商少君的眸子冷靜沉着,不見一絲漣漪。

商少君一瞬不瞬地與他對視,本就暗沉的眸光愈漸凝重,仿佛烏雲壓頂,卻在下一瞬,漾出輕緩的笑意來,“就憑你不敢讓阿穆來見朕。”

“讓你見她再給她一刀?”慕白不掩譏笑,随即冷聲道,“在下說過,對心愛之人,必會護她在身後不讓她受半點傷害。你若想打她的主意,休想。你若想打白子洲的主意,白子洲未必怕你商洛。至于你想要的東西,在下也不怕與你坦誠,的确在我手中。”

“好!”商少君大笑,輕拍兩手,神情愉悅,“不愧是白子洲的少主。只是……”

商少君漸漸斂住笑容,雙眸的笑意被刀鋒般的冷銳劃破,“朕亦不怕與你坦誠,即便傾一國之力玉石俱焚,你也休想娶得阿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這兩章瘦了點……争取下面肥一點……

62、真假妃嫁(七) ...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海面上的船只越來越多。不僅僅是挂着“商”字旗的,更多挂着“東”字。僅僅兩日時間,向來不被外人知曉的白子洲暴露在世人眼前,且裏外三層被圍了個徹底。

然而,這樣劍拔弩張,仿佛下一刻便會開戰的氣氛,并未影響島上族人們準備婚事的熱忱。

由于白浮屠不曾在島上出嫁,白子洲已經有幾十年不曾有這樣的盛事,除了好奇的孩子們,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忽視海面上的侵略者們,該說的說,該笑的笑,等着良辰吉日白氏嫡親的傳人出嫁。

待到第三日,整個島上張燈結彩。春日陽光明媚,海風徐徐,盎然的綠枝上結滿了大紅色的喜幅,與海岸邊上迎風招展的黃色旗幟相映成趣。

帶領東昭軍前來的是新提拔的少年将軍胡成。

東昭換了新主沒幾個月,人人閉口不語,但是心知肚明。四皇子晏彥,若非有外力支持,絕不可能争過二皇子與三皇子,順利登機。而那所謂的“外力”,作為晏彥的新勢力,胡成心知肚明得很。

此番前來白子洲,身為東昭人,卻要聽命于商洛皇帝,便是當初借那“外力”的代價。然而,親親苦苦從東昭趕來準備大幹一場,竟在外被晾了一夜。

無論是東昭還是商洛,都不擅長海戰,商洛皇帝忌憚白子洲,不願先動手落了下勢也還情有可原,但那白子洲……

大敵當前,眼見抵達到岸的船只越來越多,不大的島嶼附近被圍了個水洩不通,島上的人竟仿若未見,自他到了這裏,只看到眼前的大紅色越來越多,半個出來準備迎戰的人影都沒瞧見。

盡管早就聽聞白子洲人人武功高強,本事斐然,但這樣的自負輕敵,難免惹得他滿腹怨氣。

不到正午,島上已經傳來熱鬧的喜樂聲,幾乎與此同時,商洛主戰船上的戰鼓終于敲響,胡成精神一震,舉劍下令攻島!

而島上的白浮屠正将鏡中的白穆看了又看,笑得眉毛都快飛了起來,“啧啧啧,不愧是我白浮屠的女兒,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嘛!”

“夫人,快快,喜樂響了好久,少主定是快到門口了。”白芷也是一臉喜氣洋洋,見白浮屠遲遲舍不得放下蓋頭,便催促道。

白浮屠撇了撇嘴,一面又戀戀不舍地看了看白穆,一面嘟囔道:“老娘當初就應該再嫁一次!真他娘的虧!”

“來了來了!少主就在門口了!白芷你怎麽還愣着!”白伶也穿了一身喜慶的紅衣,笑嘻嘻地推了白芷一把。

不等白芷反應,白浮屠已經急匆匆地替白穆蓋上了蓋頭,拉起她,“好了好了!以後看的時候多的去了!先成親去!”

說着便帶白穆往外走,白穆卻是一頓,拉住了她的手。

“娘。”白穆傾身抱住了白浮屠。

白浮屠笑着,“還好咱是進女婿,不是真嫁女兒。”

白穆仍舊抱着她,白浮屠嘆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她,“乖女兒,會沒事的。”

所謂的女婿上門,其實便是将新郎去新娘娘家接過去,變成了新郎騎着馬親自到新娘娘家,之後的禮儀不變。

慕白本就自小在這裏長大,也就是形式上走走過場,一路上族人簇擁,笑鬧不斷。到了門口齊齊安靜下來,看着慕白敲門。

慕白平日甚少穿這樣鮮豔的顏色,鮮亮的大紅映在白皙的面上變成微微帶桃的粉,眼尾嘴邊皆是輕水般的笑意,衆人的注目下拉着門環——咚、咚、咚,三聲。

嘎吱——

大門打開。

門口站着的女子妖嬈紅妝,一簾紅巾掩面,依稀可見其後微揚的唇角。她垂着首,卻精準地将手伸到慕白眼前。

慕白唇邊的笑容愈甚,牽住她的手。

剛剛安靜下來的族人瞬間迸發出歡騰的笑喚聲。

喜樂再次響起。

白穆拉着那只手,随着他往裏走。

正是春日,白子洲并不炎熱。即便是背着她爬過山,白穆也沒見慕白流過一滴汗。但此時此刻,她握着的手心,卻是汗涔涔的。一股窩心的溫暖随着手心的汗漬貼在心口,讓人覺得分外安心。

實實在在握在手心的東西,真真切切蘊貼到心底的溫暖,碰到了對的人,幸福真的是件觸手可及的事情。

她輕輕搖了搖那只手,“你在緊張。”

熱鬧的人聲樂聲中,白穆的聲音只有身邊人能聽到而已。

那人顯然怔了怔,握着她的手緊了緊,無奈嘆氣道:“這輩子也就對着你會緊張。”

白穆不由一笑,兩頰滾熱。

白浮屠早早坐在了主座上,笑吟吟地看着二人走近,心中無比的蘊貼,連連給喜娘使眼色。喜娘一見二人站定,高聲道:“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簡簡單單的三拜,喜氣洋洋的十四個字,卻不知從頭走到尾,需得邁過多少山河,趟過過多少血淚,才能終于握着那個人的手,“禮成”。

歡笑彌漫的白子洲,同時響起震天的戰鼓聲,一衆人等卻充耳不聞,只祝福地望着喜堂上的兩位新人,看他們攜手而立,施然轉身,拜的是天地,跪的是一衆族人。

湛藍的天空不知何時盤旋幾只禿鷹,在高空中展翅鳴叫,震耳的戰鼓聲越來越密,越來越響,隐約可嗅到枯枝燃燒的煙味,放眼望去,濃煙滾滾。

“二拜高堂!”

白浮屠穩坐在主座上,她不說話,沒有人開口亦沒有人動作,任由島外戰火連天。

“夫妻對拜!”

二人拜過白浮屠,起身對拜,屋外的族人們卻突然安靜下來。

盤旋的禿鷹越來越多,有人喚道:“看那鷹身上有什麽?”

有人毫不猶豫地打下一只,鷹的雙爪上纏繞着紅色的綢帶,綢帶上寫了字,墨色已然斑駁,顯然年代已久,卻只有四個字而已——阿不,阿穆。

“什麽阿不阿穆的……”那人起初以為紅綢上有什麽玄機,就是有點毒也比莫明其妙的四個字有意思,正念叨着,才發現喜堂上兩個人的身子都僵住,望着他。

“等什麽,快行禮啊!”白浮屠有些焦急道。

“拿過來。”慕白卻只溫聲開口。

那人怔怔的,連忙疊好送了過去。

慕白只是淡淡掃過一眼那綢帶,塞入白穆手心,“阿穆,你當真想好了?”

白穆的臉被蓋頭遮住,并看不出什麽神色,只是僵直的身子良久不動,似乎正在打量手上綢帶上的字。

阿不,阿穆。

連理村連理樹的傳說,有情人若将名字寫在一起,綁在連理樹上打好同心結,便會生死同枝,世世不離。

那年她被野狼襲擊後昏迷不醒命懸一線,那個人便綁了整整一樹的同心結,日日在她耳邊說他還活着,她便不會就此死去。

阿穆,我和你的命綁在了連理樹上,再也不會分開了。

白穆突然撩起大紅的蓋頭,燦若朝霞的臉龐在紅妝點綴下格外耀眼,她坦然地凝視慕白,熟練地抽出身上的匕首,“撕拉”一聲輕響,紅綢斷成兩半,阿不與阿穆的名字各自分開。

白子洲向來風大,白穆随手一扔,斷開的紅綢便随風散去。她轉而拉住慕白的手,輕輕抿唇,道:“還有最後一禮。”

“夫妻對拜!”

喜娘再喚一聲。

喜堂重新恢複熱鬧,随着一聲“禮成”,更是将氣氛推到了至高點。

三禮過後,該是新娘入洞房了,但喜娘并未有再作聲的打算,族人們也都安靜下來,一瞬間喜樂的情緒漸漸沾染了凝重。

慕白突然将白穆抱入懷中,只在她耳邊輕聲道:“一切照計劃行事。”

白穆點頭。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兩人迅速分開,族人們也迅速分為三批,各自撤離。

戰事在前。

誰人都不敢輕視。

白子洲只是一座孤立無援的海島,數百年來隐世而居,從未像此刻這樣被重重包圍。盡管島上大部分族人擅武,可以說是高手如雲,但大規模地作戰,或者說海戰,比起商洛與東昭,他們毫無優勢。

更何況總歸有些不曾習武的婦孺,已經老去的病弱者,還未長大的孩童……

白穆帶着沒有自衛能力的族人照計劃躲入族中禁地,那裏布了陣,機關重重,且随處都埋了劇毒,從來只有族長帶領才可進出。

事先慕白已經教會她進陣的方法,白穆記性好,順利地帶大批族人穿過布陣,進了一處隐蔽的石室。

石室寬敞,顯然是轉為避難所建,除了白子洲最常見的各種藥草,水糧和簡單的生活必需品一應俱全。族人們并未驚慌,一直以來安逸的生活和對白氏絕對的信賴,使得他們只需看到白穆的身影,甚至只要白氏的一句話,便能放下心來。

只是時間一長,石室中與世隔絕的安靜還是使得忐忑與不安的情緒漸漸攀升。

白穆一直沉默不語。

此戰若真打起來,一個不小心白子洲便是滅族之禍。白子洲所倚仗的,也不過是“神秘”。

商少君并不知曉白子洲真正的底細,必不會輕舉妄動。而他們若誠惶誠恐手忙腳亂,只會露出他們底氣不足。因此一切照常地準備婚禮,讓人誤以為他們有恃無恐,至少先在氣勢上壓制對方。

現在應該已過四個時辰,夜濃。

慕白借着這三日準備婚禮的時間,用挂在樹上的喜幅布陣。但他自己都說近幾年才開始研究那門玄妙的東西,恐怕并不熟練,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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