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白藏獒

第二天一早安明明來敲門,說他今天去書店,有沒有什麽要帶的。簡言刷牙到一半,嘴裏叼着牙刷,想了想,說你幫我買本小學生作文選吧。安明明愣了,問你要那個幹什麽,簡言淡淡答一句送禮,然後擺擺手,回去繼續刷牙。

上午九點差五分,秦家的賓利緩緩停在樓下。這附近都是老住宅區,哪見過這樣的好車,所以賓利的下場就是被曬太陽的大爺大媽們圍觀,說這車不如旁邊停着的QQ小巧可愛,又費油又不環保。

簡言走下樓,正聽見那天叫自己有事就找他的那位大爺宣傳低碳生活思想抵制大排量汽車,站在車邊等他的小夥子都快氣抽過去。見他下來,小夥子趕緊迎上,拉開車門示意他坐進去。簡言點頭致謝,目光向內一瞟,愣住。

思緒回到那一天,圖書館裏,秦瀾告訴劉勁周自己将成為他的家庭教師時,劉勁周幾乎一口吞掉自己的眼神。那不是懷疑或者蔑視,而是赤裸裸的敵意。在簡言還是夜的時候似乎就是這樣,他無法跟秦紹然手下的任何人搞好關系,總是輕易就劍拔弩張。所以這種敵意他習以為常,被劉勁周盯着也安之若素。當時只是點點頭繼續看自己的書,而現在,他故意優雅地跨進車子。

車外面等候的小夥子坐進副駕駛的位置,車子緩緩開動。簡言把手支在窗邊,看着窗外流水般滑過的景物。秦家住在東郊,那是老宅,名叫深水山莊。他當初嘲笑過秦紹然,好端端的房子叫滲水山莊,真是不怕地基不穩。秦紹然一臉無奈,那時是不是圍着圍裙煎雞蛋來着?他穿着圍裙的樣子非常性感,偶爾轉頭送過來一個眼神,讓他有瞬間錯覺,仿佛自己在被愛着。

可是怎麽可能,明明第一天就說好了,只做床伴,兩個人中如果有任何一個愛上對方,就不再相見。

路過書店路口與安明明擦肩而過,那家夥低頭用衣擺擦着眼鏡,看起來呆呆傻傻的。簡言叫司機停車,從身後拍他肩膀。安明明一見簡言又驚又喜,從書包裏把書掏出來,說:“你看,這是今年最新版的。”

“多少錢,我給你。”簡言接過書,掏錢包。

“不用不用,請我吃飯就好。”安明明一臉不好意思,“你這是去哪啊?”

簡言避重就輕:“蹭飯。”

安明明“哦”了一聲,支支吾吾半天,小心翼翼地勸:“雖然都是爺們,我還是要勸你,不能總吃泡面,學幾個菜沒壞處……”

簡言不由得失笑,說好,改天你教我。安明明樂了,忽然想起什麽,看看手機,急匆匆說:“我要走了,跟許暖暖還有約呢。”

簡言目送他一路小跑,回過頭,卻看到劉勁周搖下車窗,饒有興味打量他。他坐回車裏,劉勁周立刻送上譏諷:“男朋友?”

“你怎麽看出來我是同類的?”簡言毫不示弱。

“像你看出我一樣。”

“可惜,我猜對了,你卻猜錯了。”簡言把手裏的書翻了幾下,放在腿上。劉勁周一眼掃到書名,一臉不可置信:“你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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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是禮物。”

臉色沉下來:“你敢!”

“我才是家庭教師,上課的內容由我規定,好像沒有你說話的餘地。”簡言手支着頭看窗外,無視他。

劉勁周怒極反笑:“小少爺想找個人陪他說話陪他玩而已,你以為真的需要跟你學什麽?你只要讓小少爺高興就夠了,懂麽?”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秦瀾的意思?”簡言轉過頭,逼視劉勁周的眼睛。

劉勁周沒有說話,目光還是咄咄,多了些閃爍。簡言忽然笑得溫良無害,說:“那我今晚就自薦枕席,保證讓他高興。”

“你!”

“別多事,劉勁周。”簡言轉過頭,車子開出市區,正往山路上駛去,“秦瀾不是小孩子,你這樣過度保護,對他真的好麽?”

劉勁周擰着眉毛,想了又想,這個問題一如既往困擾着他,讓他最終沒有再開口。

車子開到別墅門口,大老遠就看到秦瀾穿着一身雪白的休閑裝蹲在花園裏,手裏抓着水管似乎在給狗狗洗澡。劉勁周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下來,下車之後也不靠近,仿佛聽着秦瀾的笑聲就足夠幸福。

秦紹然家養着一條雪白藏獒,每天生肉就要吃上好幾斤,兇悍又聰明。簡言每次看到這條狗都被迷得暈頭轉向,不自覺就往前走出幾步想摸摸它充滿力量的毛。秦瀾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靠近,回頭的瞬間手上力氣一松,藏獒脫離控制一下子向簡言沖去,下一刻,就看到簡言被藏獒撲倒。

“普希金,不準咬!”秦瀾趕忙沖上去,他的狗他知道,對于熟人是絕對谄媚,對于陌生人是絕對無情。可靠近一看,名叫“普希金”的藏獒把簡言舔得滿臉口水,一張嘴,紅通通的舌頭幾乎覆蓋簡言整張臉。

秦瀾心有餘悸,納悶道:“普希金平時對陌生人很兇啊,怎麽對你就這麽親熱。”他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劉勁周,繼續嘀咕,“前些天還對着勁周發脾氣呢……”

簡言被普希金壓得呼吸不暢,又不能強行把狗推到一邊,有氣無力喊秦瀾:“快……領走……”

簡言的臉微微有些漲紅,本來就白的皮膚染了些色更加好看。但神情又無比狼狽,晃着頭躲避普希金的舌頭,可惜普希金每一下都特別精準,往他兩邊臉頰使勁。秦瀾笑得打跌,叫管家衛伯把狗帶走,拉起簡言說:“狗狗名字叫普希金,因為它跟普希金一樣聰明。他平時只對熟人這樣的,今天大概……認錯人了。”

簡言整理着衣服斜他一眼:“認錯人?”

普希金剛剛在洗澡,身上全是水,把簡言也弄得渾身濕嗒嗒。秦瀾好不了多少,狗狗一甩毛,他首當其沖中彈。兩個人都是無比狼狽,當務之急就是洗個澡換身衣服。所以秦瀾沒有回答簡言的疑問,轉頭吩咐人預備洗澡水,叫人帶簡言去洗澡。

一切吩咐妥當,回身看到劉勁周仍舊望着自己,秦瀾咧嘴一笑:“你今天沒有工作麽?”

劉勁周點頭又搖頭:“有。”

秦瀾擺擺手:“那我就不耽誤你工作了。”說完不再看他一眼,進了別墅裏去。路過穿衣鏡的時候瞟了自己一眼,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麽劉勁周竟然露出那種迷戀的眼神。

休閑裝被水沾濕貼在身上,他剛剛的目光摸到了哪裏?

簡言草草洗了澡,實在有種詭異的感覺。明明是來講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卻還沒坐下,就脫光衣服洗了個澡。他仰頭觀察天花板四周,又把所有犄角旮旯都檢查一遍,确定沒有攝像頭才稍稍放心。背靠着牆壁站立,秦瀾的心思,他實在是猜不透。

不知道站了多久,身上的水都幹了,輕輕的敲門聲傳來。他應了一聲,就聽到秦瀾在外面問:“簡言,你洗好了麽?”

“好了。”

“我給你找了套衣服,是我的,大概你穿着會小一點,你不喜歡我就讓管家去給你買新的。”

“不用了。”簡言說,“放在門外吧,我出去穿。”

秦瀾比他矮一些,衣服穿在身上也小一號,好在天不冷。走出屋子,傭人引領他下樓,秦瀾換了一身居家服坐在一旁寫字臺邊,對他招手微笑,仔細一看,另一只手裏的赫然是自己給他的那本作文選。他坐到秦瀾身邊,秦瀾立刻把書推到他面前:“這上面的句子可真好,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比喻句!”

簡言心裏翻個白眼,心說那是因為成熟作家們都不屑用這樣的句子。想歸想,還是說:“你喜歡就行。”

秦瀾聳聳肩,把作文選放在一邊,拿起旁邊一本莎士比亞詩集随便翻開一頁,說:“這首詩如果用中文,應該是什麽樣?”

簡言粗略看了一遍,覺得還不如照搬前人智慧,于是背誦出來:“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你卻比炎夏更可愛溫存……”

秦瀾托着下巴,一瞬間,他覺得這個人跟記憶中那個清清冷冷的影子合二為一。那個人看書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姿勢,左手的食指不自覺撫着右手手背,目光卻專注而有神。如果要博得他的注意,偏要變作他手中的書,那麽也許很多人都會毫不猶豫點頭的吧。他們坐的位置正好在窗邊,陽光傾瀉,把簡言的側面照得無比柔和。這又不像夜了,那個人總是淩厲而驕傲的,怎麽會有這麽這麽溫柔的表情?

忍不住伸手觸碰近在咫尺的臉,卻在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被躲開。簡言吓了一跳,目光防備地看着他。秦瀾知道自己造次,忙笑道:“你說得這麽美,好像是自己親身經歷的一樣……”

“謝謝。”簡言淡淡道。

“你愛過什麽人麽?”秦瀾問。

“沒有。”簡言把書合起來,放在一邊。

“那你為什麽翻譯得好像……在對自己的情人訴說情話?”

“愛沒愛過,跟說情話有什麽關系?”門口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有多少人明明知道自己不愛,卻還信誓旦旦海誓山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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