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爾夫球
“告訴段鷹,晚些再來,我現在要出門。”秦紹然轉頭看了看簡言,彎腰對車裏嘟起嘴的秦瀾微笑,“今天以你優先好不好?”
秦瀾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對簡言招手:“老師,別愣着啦,快進來,不然一會兒秦老板要反悔了。”
簡言應了一聲,靠上椅背才發現,自己的後背竟然全是汗。
車子一路向北行駛,秦瀾是個名副其實的話痨,趴在秦紹然肩膀上談天說地,偏偏他書讀得多,總有說不完的新話題,且不讓人覺得乏味。簡言頭抵着窗昏昏欲睡,忽然聽到似乎有人叫自己,茫然的眼神掃過去,被秦瀾嘲笑:“大哥剛剛問你話呢!”
“什麽?”簡言問。
“你暈車麽?”秦紹然從後視鏡裏看着他。
簡言揉揉眼睛,搖頭:“只是有些困。”
昨晚睡得不太好,許多事情在腦中跳來跳去,總理不出個頭緒。剛剛聽着秦瀾的說話聲就不自覺想睡,也不過一瞬間的情緒松懈,睡意便攻城略地。簡言坐直了些,問秦紹然:“你剛剛跟我說什麽?”
秦紹然說:“我問你,想吃什麽。”
“随意。”
秦瀾露出一個“就知道你會這麽回答”的表情,蹭過來問簡言:“吃咖喱好不好?”
簡言點點頭,目光掃過秦紹然側臉,手指不自覺抽動一下。
秦紹然正在男人最好的年紀,事業有成,家庭和睦,是跺跺腳整個H市顫三顫的人物,他怎麽會有白發呢?
白發不少,分布在耳鬓兩側,被他恰到好處用耳廓遮擋起來,偏要在斜後側的位置才能看清。簡言很想問問他這是怎麽回事,猶豫再三,還是放棄。
秦瀾目的達到,蹭回去,把下巴放在秦紹然座椅背上:“簡言同意了,我打電話預定位子!”
秦紹然看看時間,說:“還有十五分鐘就到了,不用預定,我記得高叔在那裏有包廂,沒有位子可以借用一下。”
Advertisement
到了高爾夫球場外的印度飯館,果然已經人滿。服務生一見是秦紹然,都迎出來。可沒位子就是沒位子,說一百句“抱歉”也改變不了。秦瀾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趴在牆上研究店內挂着的印度土著面具。秦紹然撥了個電話,過了一會兒,店內二樓走下來一個滿頭白發卻神采奕奕的老人。
道上人叫他高老頭,早些年跟秦家打天下的前輩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這一位。老爺子這些年不太管事,兒子被秦紹然安排進秦氏任肥缺,退休金也很豐厚,逢年過節秦紹然更是親自帶禮物登門拜訪,面子裏子都給足了。混黑道的到老了有這樣的結果,算是修來的福氣,所以老爺子帶着自己的三房太太到處玩樂。這家印度餐館的咖喱全市一絕,老爺子喜歡吃這個味,就包了個包廂,免得生意太好吃不着。
剛剛秦紹然打電話給他,本想借他包廂一用,卻沒想到他正在裏面。老爺子一聽說侄子來了,親自下來迎接。虧得年輕時勤于運動,到老了身體健碩,不然以他近七十高齡,陡峭樓梯走個來回,腿要折了。
秦紹然見老人下樓,趕忙去扶。高老頭拄着拐杖,一擺手道:“我身體好着呢,你可別以為你高叔不能動彈了。”
秦紹然笑道:“高叔身體好那是我們小輩的福氣。”
這時候秦瀾也過來了,拉着高老頭的手叫了聲“叔公”,高老頭點頭笑道:“近來身體可還好?”
秦瀾搖搖頭,拍着胸脯說:“我好着呢,叔公,要不咱倆比比?”
三個人一起笑起來。
簡言站在秦紹然身後,剛剛跟在高老頭身後保護的是他的兒子,高搏。他一直不是很喜歡高搏這個人,跟他接觸不多,但可以肯定,這是個非常有野心卻沒有實現野心的能力的人。簡言一直認為,人的野心要匹配他的實力,所以對于高搏這種幻想家,他一向敬而遠之,尤其是當他發現,高搏有些想利用自己讨好秦紹然後。
秦氏兄弟二人又跟高搏說了幾句話,站在大廳裏終歸不是個事,就一起往包廂走。這家店裏的女侍應生都穿着印度傳統服飾,腰肢在薄紗裏扭動,目光好像挂了鈎子,格外撩人。簡言跟在秦紹然身後,本以為能成功避開,沒想到異族美女如此膽大,公然摸了一把他的下身。
這動作發生在拐角,侍應生摸完抛個媚眼就走了,簡言卻有點發懵。秦瀾專注精神在牆壁上挂着的面具,秦紹然卻沒錯過簡言刷一下紅了的耳朵尖。他一直覺得簡言有些過于老成,這一刻,發現這也不過是個對情欲反應稚嫩的少年。
他們走到包廂坐下,安排座位的時候高老頭問了簡言身份,得知是秦瀾的家庭教師,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高搏更是把簡言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目光中幾種情緒變幻,看得人不舒服。高搏是個出名的二世祖,靠着老爹在道上的名望,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去夜店獵豔。簡言當年在夜店打工的時候有幸見到高公子玩NP,興致上來數了數,前後進去了三個男孩四個女孩,也不知道到最後高公子那東西會不會插錯地方。
秦瀾光看高搏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無聲往簡言身邊靠了靠,手在下面跟大哥求助。秦紹然會意,半是警告半是籠絡:“這孩子雖然年紀小些,但懂的東西倒是很多,家裏上下都很喜歡他,當他是自己人。”
高老頭忙跟着稱贊:“看不出這小兄弟還這麽博學多才,也對,能當咱們瀾瀾的老師,肯定也不會差。”
這話誇了簡言,最終回到秦瀾身上。秦瀾暗罵一聲老狐貍,高搏卻出聲問:“不知道簡兄弟現在哪裏高就?”
簡言很讨厭被稱為“兄弟”,跟你都沒交情,幹嘛來套近乎。目光一垂,冷冷道:“我才剛剛上大一。”
高搏愣了一下,高老頭立刻道:“那想必是家學豐厚,書香門第的孩子。”
“不,我是孤兒。”簡言偷眼看了一下秦紹然,“我的母親只是個普通的公務員,為了保護我,去世了。”
關于這位簡言的過去,他沒有調查太多,知道母親是公務員,還是因為單位領導來看望過。住院期間更加沒有人來探視自己,想來多半是孤兒了。自己要來做秦瀾的家教,按劉勁周的性子,肯定恨不得查自己祖宗八代,既然他沒有攔阻,那就證明簡言真的是身家清白。劉勁周知道了,秦紹然多半也知道,他這樣說,也算暗示秦紹然。
高老頭這時候福至心靈,一下子想到前些天沸沸揚揚的大學生車禍事件,面前坐着的可不就是唯一的幸存者?當即便大肆誇贊母愛的偉大,要說這老頭嘴皮子功夫可真是厲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怪不得道上人背後都說,高老頭今天的地位,多虧了他這張嘴。
高老頭他們本來就在上面用餐,聽說秦紹然來了,盤子全撤下去換了一水兒新菜式。秦瀾覺得這老頭很沒趣,沒聽幾句就動手大吃,隔三差五扔點自己不吃的東西進簡言盤子裏,簡言也不喜歡吃那些。以前三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這些東西多半都被夜順手給了秦紹然,簡言也是習慣動作,叉子順手遞到秦紹然那邊。秦紹然邊聽高老頭說話邊吃東西,下意識去接,叉子碰擊盤子的時候,兩個人同時反應過來,轉頭看着對方,目光裏那些情緒別說對方,自己都辨認不清。
于是接下來,兩個人都異常沉默,各懷鬼胎,卻再也沒有眼神交彙。
飯後高老頭是必定午睡的,又陪了一會兒,體力不支,便叫人扶走了。高搏神色不定,頻頻關注時間,一看就知道與人有約。秦瀾煩他,給他找了個臺階,讓他走了。印度餐館樓上就是住家式賓館,三個人上去休息了一會兒,換了身衣服便一起來到高爾夫球場。
球場上人不多,且大多是熟面孔,見到秦紹然都過來寒暄幾句。更遠處的場地停着輛球車,有人多事,說是西區的人今天也來了,秦紹然聽了沒什麽表情,着手給秦瀾選球杆。
這球場是外資,東西區的人誰都可以來,也從沒有在這裏鬧事的。西區的貝叔是老派人,不喜歡高爾夫這些洋運動,所以來的肯定不是貝叔。既然不是貝叔,那西區有什麽人是秦紹然放進眼裏的?況且以秦紹然今日,只怕跟貝叔也只是表面和氣,貝叔終歸是老了,新人層出不窮,都盯着他手下這塊蛋糕。
秦瀾的球杆挑好了,秦紹然又給簡言挑了一根。簡言不喜歡高爾夫,擺擺手說自己不要,走去一旁坐着。秦瀾現在的水平,也就在旁邊軌道上玩玩,就這樣,還常常揮杆打不到球。他自己不好意思到極點,往旁邊球道上看看,确定沒有笑話自己的才放心下來。他真是多慮了,門神一樣的秦紹然站在身邊,誰敢笑他?
秦紹然對自己堂弟耐心到極點,一次不會再教第二次,簡言叼着果汁吸管看他線條優美的背影。對于自己人溫柔體貼,對于外人就是嚴肅冷淡,簡言攪動杯底的冰塊,當初是誰對自己說過,哪怕為了秦紹然一個微笑,他都願粉身碎骨。
有些人,天生就有種讓人飛蛾撲火的魔力。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秦瀾有些累了,搬椅子坐在一旁看秦紹然打球。秦老板的球技是專業級的,揮杆開球,球劃一道完美的抛物線,穩穩落在球洞。秦瀾直叫好,秦紹然卻回頭,看着簡言的眼睛,露出一個淡淡的,得意的笑。簡言懶洋洋地豎起大拇指,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遠處的球車突突突開回來了,球童拿着球袋,車上走下來三個人。首先下來那個簡言不認識,看他下來的位置,該是司機。另一個,是西區刑堂的堂主,姓戚,名字簡言忘了。最後下來那個,穿一身雪白的運動裝,別人都一步邁下車,偏偏他是跳下來的。揚着大笑臉跟戚堂主說着什麽,一轉頭,讓簡言把吸管從嘴裏掉出去。
竟然是那天在酒吧幫過他的,唐憶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