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信息時代

這時候他們已經走進來,戚堂主首先看到秦紹然,撲克臉上閃過一絲意外。可他到底在道上摸爬滾打多年,意外之後馬上迎上來。唐憶舟也一臉震驚,見戚堂主走到秦紹然身邊,自己也快步跟上去,目光四下一晃,恰好掃到坐在一邊的簡言,嘴角緩緩揚起一個稍縱即逝的壞笑。

戚玮是西區刑堂的堂主,深得貝叔器重,為人也是嚴肅刻板,年紀不大卻天天一副棺材臉。要不是唐憶舟邀請多次,今天他絕不會到這裏來打高爾夫,說白了,這個人根本不懂什麽是娛樂。秦紹然見到他也有點意外,刑堂堂主深居簡出,不是幫派出了大事,一般都神龍見首不見尾。戚玮照着道上規矩問候了秦紹然和秦瀾,道:“沒想到這麽巧,能碰上秦先生和小少爺。”

秦紹然道:“的确巧的很。”目光投向戚玮身後的唐憶舟,“不知這位是……”

戚玮閃過半個身子介紹:“這是唐家這一代的長房長孫,唐憶舟。現在跟我一樣,在貝叔手下做事。”

唐憶舟規規矩矩打了招呼:“見過秦老大。”又對秦瀾道,“小少爺。”

秦紹然不動聲色觀察着唐憶舟。劉勁周早就告訴自己,沒落的唐家這一代出了個争氣的後輩。已經正式入道,跟着貝叔做事,大有振興唐家之勢。想當初道上幾個有名的家族,秦家是長盛不衰,劉家跟着秦家也算興盛,貝家眼看着要毀在這一代手裏,高家無風無浪,唐家已經沒落。開始時候家族會議還會叫上唐家,可惜唐憶舟父親好賭,在澳門一夜豪賭把半個家當都輸給人家,後來十年裏更加萎靡不振,道上人漸漸就忽略唐家了。

老人家說起唐家的兩個孩子,都免不了嘆息一聲。虧了父親死得早,總算沒把家全敗光,不然兩個孩子只怕要淪落街頭。

秦紹然比唐憶舟大不了幾歲,少年時也曾見過幾次,印象不深。隐約知道十幾歲時唐憶舟似乎被母親家的親戚接出國呆了一段時間,至于之後的事,就不再知曉。他接觸家族事務早,別的也實在顧不上。不過看他現在這樣,應該過得不錯,起碼衣食無憂,還有些餘錢用來應酬。

唐憶舟在秦紹然面前表現格外穩重,翩翩世家公子做派。兩邊寒暄幾句,畢竟身在兩個陣營,哪怕彼此相安無事,還是少談為妙。找個借口戚玮與唐憶舟離開,秦瀾目送出老遠,問秦紹然:“那個唐憶舟,是不是就是小時候來家裏吃過飯的唐哥哥?”

唐憶舟還來家裏吃過飯?秦紹然搖搖頭,表示自己不記得了。秦瀾撅撅嘴,說:“你忘了,大伯有一次叫他們兄弟來吃便飯,大伯母很不高興,說哪能讓私生子進家門。不過後來沒攔住,兩個人還是來了,那個時候不是說他們父親剛把家裏最後一輛車賣了麽?兩個人穿得倒是很幹淨,只是衣服都舊了。我記得是哥哥領着弟弟進來的,很有禮貌。不過……”

“什麽?”秦紹然問欲言又止的秦瀾。

“大伯母……就是你媽啊,諷刺他弟弟是私生子,母親靠着撞牆才讓他進了唐家門,他一進門,唐家就敗了。結果呢,弟弟沒生氣,哥哥倒是生氣了。他當時手裏頭拿着一杯果汁呢,把果汁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就說告辭,怎麽也攔不住。衛伯說要送他們回去,唐憶舟也沒同意,兩個人就這麽走了。咱們家住得那麽偏僻,可他們就是一路走回家,足足用了兩個小時。大伯不放心,叫人在後面遠遠跟着,确定他們安全到家之後,跟大伯母吵了一架。”秦瀾說。

秦紹然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件事,就問:“怎麽你記得這麽清楚?”

秦瀾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時候害怕嘛,聽人說唐家這麽慘,就害怕有一天咱家也這樣了怎麽辦。那天我坐在車裏跟了他們一路,弟弟邊走邊哭,哥哥也不安慰,只是拉着他的手。他們倒是還住在大宅子裏,可是看起來園丁都請不起了,滿院子雜草長得老高,門口連個門房都沒有。那天回來我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就害怕咱家有一天也會這樣。”

秦紹然哭笑不得,揉揉他的頭,說:“胡思亂想,為了你,咱家也不能沒落啊。”

秦瀾不好意思地笑了,忽然聽到一邊的簡言說:“我去一下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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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太冷,秦紹然點了頭,告訴他衛生間的位置之後,目光一直随着簡言移動。

他這是生的什麽氣?

對于簡言而言,幾乎是沒有什麽童年的。從有記憶開始,就接受師父的殺手訓練,唯一的溫情只來自于師父和那個不着調的師兄。明明自己的生活跟唐憶舟毫無共鳴,為什麽聽到別人講述他的過去,自己竟然那麽生氣?

他打開水龍頭,一邊洗手一邊想。大概是因為他們的語氣吧,高高在上地說着別人的喜悲,仿佛別人的苦難只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他們不會明白肚子空了三天還要負重跑三千米的痛苦,也不會了解衣着寒酸忍受着別人白眼的艱辛。這也是為什麽,當簡言成為一名出色的殺手後,仍舊喜歡混跡于市井的原因。

經歷過苦難的人總格外珍惜到手的一切,他們不會把大把鈔票扔在無聊的地方,而是精打細算每一分錢。這是簡言所習慣的生活方式,雖然不貧窮,仍舊節省。

想得太過入神,忽然腰間纏上一只手,簡言一驚,下意識回肘痛擊,卻被那人抱着轉了個圈,一路帶進隔間。

灼熱的呼吸近在耳畔,簡言反倒鎮定下來,冷笑道:“你要綁架?”

“NO!”唐憶舟伸出一根手指,按住簡言雙唇,“我來敘舊。”

“戚堂主呢?”簡言問。

“不得了,我記得戚玮似乎沒有自我介紹是刑堂堂主,你是怎麽知道他是誰的?”唐憶舟制住簡言亂動的雙手,氣息逼近,“我的小狐貍,你裝成一只小貓呆在秦紹然身邊,是什麽目的?”

小貓小狐貍?這個男人還真是惡趣味。簡言努力掙動一下,無奈這男人手勁奇大,怎麽也逃脫不開。簡言回頭掃他一眼,道:“那你跟戚玮套近乎,又是什麽目的?”

“我要重振唐家,這道上的人都知道啊。”唐憶舟一笑,“況且我跟阿玮怎麽能叫套近乎,我們本來就是好兄弟啊。”

簡言被他抓着實在不舒服,低聲道:“你放開我。”

唐憶舟張張嘴,像是要說什麽,忽然噤聲,只聽外面似乎有人走動。衛生間本來是無人的,所以唐憶舟敢公然把簡言挾持到隔間,旁若無人的說話。現在外面有人,兩人都不再出聲,盡力放輕呼吸,等外面那人離去。

可外面的人不識趣,聽流水聲,手起碼洗了三四遍,還在繼續洗。簡言雙眼緊緊盯着隔間的門鎖,突然覺得自己尾椎被人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他渾身一震,猛地抽出一只手狠狠鎖向唐憶舟的咽喉,把他抵在牆上。牆壁發出一聲悶響,被水聲掩蓋,外面的男人舒服地嘆息一聲,終于離去。

唐憶舟被簡言反制,不僅不惱,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不顧簡言漸漸抽緊的手指,撫上他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你能捏斷我的喉嚨麽?”

簡言微笑:“我不介意試試。”

“對,你就是應該這樣。”唐憶舟伸出手,虛空中描繪簡言的表情,“多笑,才好看。”

“少廢話!”簡言厲聲道,“說,為什麽找我?”

“都說了是敘舊。”手勁加大,唐憶舟咳了幾聲,求饒道,“好了好了,松一點,出人命了。我只是很意外,為什麽你會在秦紹然身邊。你應該不是他手下的人,接近他有什麽目的?”

“與你何幹?”

“的确,與我無關,我只是很意外。聽說秦瀾那長不大的小狐貍找了個大學生當家教,沒想到是你。怎麽,聽了我的分析,決定從秦紹然查起了?哥哥勸你,離秦紹然遠點,這家夥吃人不吐骨頭,你要查誰追你,不如從戚玮開始,我還能幫上你的忙。”

“我也很意外。”簡言危險地眯起眼,“秦瀾找家教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吧,但是,你為什麽會知道?”

唐憶舟愣了一下,笑道:“我當然有我自己的消息網,信息時代,不能落伍啊。”

“所以就連秦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不能放過?”簡言手上力氣又重了些,直屬秦紹然手下的高老頭都不知道的事,唐憶舟一個西區的人竟然知道,這說明什麽?看來唐憶舟并不僅僅想振興唐家,他想要的,應該更多。

不過簡言對于他的野心沒有興趣,他向前一步,說:“你能幫上我的忙……我看你不如直接告訴我,那天追我的人是不是戚玮手下,你們這麽熟,應該認得出吧。”

唐憶舟點點頭,道:“那之前,你要先告訴我,你跟阿進是什麽關系,或者說,你跟那個殺手,夜,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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