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似曾相識

靠在椅背上放松身體,這次是不敢睡了,可這麽舒舒服服坐着也很好。身體的力量正漸漸恢複,簡言試着握拳,緩緩擡起腳,然後,扭腰。

餘光掃到後視鏡裏一張忍笑忍到內傷的臉,不再動作,抱着胳膊坐好。秦紹然被他剛才的舉動逗得直樂,本想不出聲看他還會扭哪裏,沒想到被發現。扁扁嘴,道:“試着運動,會恢複得快一點。”

簡言斜他一眼,把頭扭過去。

秦紹然笑了笑,覺得這個樣子的他,還真是難得又可愛。繼續開了一段路,簡言察覺到不對勁,問道:“這是去哪裏?”

“瀾瀾在家,你願意被他看到你這樣?”秦紹然轉頭看了他一眼,問。

不願意。

秦瀾的反應,腳趾頭都猜得出。首先,叫來醫生給他做個全身檢查,接着,一個電話把高搏弄來。至于高搏走出秦家大宅的時候身體是不是少了什麽零部件,簡言還真是不敢保證。

“那你要帶我去哪?”

“狡兔三窟,知道麽?”秦紹然笑道,“我有一處公寓,很久沒去了,不過一直都定期叫人打掃,今晚去那裏過一夜吧。”

簡言點點頭,隐約猜到大概會是哪裏,等到車子開到,果然是那個熟悉的高級公寓。秦紹然路上打電話叫了醫生,把車停進停車場,就抱着簡言下車。簡言本不讓他抱,他能走能站,雖然還是手腳無力,但已經很滿足。只是大概後面真的傷重,剛走了一步,就疼得五官都擠在一起。秦紹然走過來抱起他,他掙動兩下,掙不開,也就這樣随他去了。

反正自己疼得要命,他願意抱,更好。

上樓呆了沒有五分鐘,醫生背着藥箱到了。秦家的醫生都是醫術精湛,長相更加養眼,秦瀾是個顏控,長得不好看的別管人品多好,一律不入他眼。現在來的這位正是秦紹然最信任的一位,留學美國七年,醫學博士,名為羅傑。

羅傑看到眼前的情景非常意外,秦紹然竟會把人帶到這間公寓,但意外歸意外,他絲毫不敢怠慢。禮貌地請簡言脫下衣服,邊檢查邊偷偷觀察秦紹然的臉色,見秦紹然一臉關切毫無怒意,從藥箱取出一管藥膏說明了用法用量,小心翼翼道:“老板,以後這種事,要悠着點來……”

秦紹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知道了。”

送走羅傑,秦紹然回來看到簡言關上了卧室的門。猜到這人肯定是在自己上藥,也不去多事,免得被他冷冷一句“與你無關”轟出來。他晚上剛到家,坐在餐桌旁接到段鷹電話,幾次拿起筷子又放下,急匆匆走了。現在肚子空空的,一使勁仿佛能按進去。他料想簡言肯定也沒吃飯,打開冰箱,好在鐘點工記得在冰箱補充蔬菜水果。秦紹然挑出幾個茄子,一回頭,正碰上趿拉着腳從卧室挪出來的簡言。

“煮面?”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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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紹然有點意外:“這都能猜出來?”

簡言翻個白眼,秦紹然是西餐的行家,中餐會的卻很少。手裏拿着茄子,不做第二種想法,必定是茄子湯面。簡言以前吃過那麽多次,當然知道。秦紹然笑笑,打開水龍頭,把茄子一個個洗了,邊洗邊吹噓:“我的茄子面最好吃。”

這個簡言倒信。有一次他忙起來,沒時間趕回家做飯,秦紹然動手煮了一鍋茄子面,半夜他回來,就着蒜全部吃光。當然,現在想想,不排除他那時饑腸辘辘的因素。簡言接過他洗好的茄子,從櫃子裏取出菜板,熟練地切條切塊。秦紹然束手站在一旁,待他都切完,叫好道:“好刀工。”

簡言擡起眼投給他一個眼神,菜刀往旁邊一放,明顯是不打算再幫忙了。秦紹然樂得忙活,一個鍋裏燒熱水煮面,另一個鍋裏倒上油加熱。油很快熱了,秦紹然把茄子丁放進去,反複翻炒。簡言見一邊水沸,抓了把挂面要投進去,被秦紹然攔住,又加了一把。

四只手一起忙活,一會兒面就煮熟,端上桌。簡言後面還是很疼,歪歪扭扭坐着,稍一動身體,肚子咕咕叫起來,理所當然抓過碗狼吞虎咽。秦紹然看他這個樣子,就想起那天晚上的夜,餓極了,也是這樣不管不顧地吃。

忽然就沒了胃口。

兩碗過後,簡言的速度慢下來,這才像吃飯了。秦紹然夾一筷子鹹菜到他碗裏,見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卻吃得香噴噴。實在很想問他一句,你怎麽對這個家這麽熟悉?面板挂面,甚至這鹹菜擺放的位置,都這麽熟悉。可話到嘴邊,問不出。

簡言卻忽然擡起頭,臉上竟然帶着淺淺笑意,道:“我以為你會借着我現在精神松懈,問我是怎麽把人救出來的。”

秦紹然回之以微笑:“你會說麽?”

“不會。”簡言道,“我不僅不會回答你,也不會告訴你我是在哪裏學的射擊和功夫。”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除了大學生之外,你還有什麽別的身份?”

“沒有了。”簡言斬釘截鐵。

雖然理智上秦紹然不信這句話,但情感上,他忍不住相信。簡言坐在這個位置的姿勢和動作,就連眼神,都像極了夜。自從夜失蹤,他就很喜歡來這裏坐坐。衣櫃裏的衣服都沒有扔,等着夜随時回來穿;夜喜歡的糖果每天擺在茶幾上,草莓味買了很多,等着夜回來吃;就連洗發液的位置都沒有變,生怕夜回來有任何不适應。

可是越來這裏坐,就越是寂寞。空氣裏全是夜的影子,夜的形象雖不清晰也還是影響着他的情緒。秦紹然嘆了口氣,道:“好了好了,我不審問你了,不然你該煩了,吃飯吧。”

簡言斜他一眼,低頭繼續吃面。

面吃完,秦紹然自發自覺去刷碗,拐出廚房,卻看到簡言趴在沙發上看一本書。他那裏傷了,當然不敢久坐,可還不忌諱,兀自抓着一個蘋果幾口就消滅一個。秦紹然坐到他旁邊的沙發上,瞥一眼書上的文字,正是夜未看完的那本二戰史。感覺到有人坐到自己身邊,簡言也只是挪了挪身子,連頭都不擡。

總覺得這個情景,演過千百遍,自然而和諧。

秦紹然不敢多想,也從旁邊拿起一本書,随便翻開一頁,可直到簡言趴在沙發上睡着,他都沒有翻過一頁。

羅傑給的藥非常好用,傷口只用了兩天就痊愈。簡言被秦紹然緊張了兩天,幾乎一放學就看到校門口等着自己,好不容易周六放假,以為可以擺脫那個神經過分緊繃的人,一大早,被秦瀾堵在門口。

簡言大力關上門,反複确定劉勁周這次沒有跟來,便任由秦瀾把門敲得震天響,從陽臺迂回到隔壁安明明家。安明明正穿着一條內褲睡覺,眯縫着眼感覺有人在自己床邊,一睜開,正經吓了一跳,嘴巴張大就要尖叫。

簡言果斷捂住他的嘴,輕聲道:“我到你家躲躲。”

這一躲,躲了兩個小時。秦瀾找人撬開自己的門,幾乎挖地三尺,甚至連下水道都沒有放過,仍舊沒找到簡言。無奈之下,只好作罷,帶着人浩浩蕩蕩地走了。走時嘴巴嘟得老高,簡言用小腳趾都能猜出,下次見到劉勁周該被如何明裏暗裏修理。但他是真的不想見到秦紹然,如今兇手是誰尚不清楚,秦紹然是最大的嫌疑人。與一個很可能殺了自己的人朝夕相處,抱歉簡言沒有這個心理承受力。

安明明的美夢被簡言敲醒,早飯還要做雙人份,一張臉幽怨得王寶钏一般。簡言是何許人也,面對着秦紹然都安之若素,根本無視安明明的眼神。安明明見自己的攻勢毫無作用,拿着筷子敲簡言碗邊:“你那天去哪了?”

簡言投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就那天,咱倆走到門口,我一轉頭,你就沒影了。”安明明把最後一塊早餐火腿填進嘴裏,“去哪兒了?”

簡言看着空了的盤子:“有點事。怎麽了?”

“沒事。”安明明仰頭喝小米粥,“暖暖的劇本改出來了,昨天我陪她去納新,招了五十多個人,周一打算面試,留下一半的人選,你去麽?”

“不去。”

“就知道你不去。”安明明小聲嘟囔,“那劇本你看一下吧。”

他站起身,從書桌上拿起一個文件夾。簡言接過來,草草浏覽一遍。自己改過的部分許暖暖都加進去了,還提出了一些新的想法,以他的能力來看,這是一部足夠好的劇本。安明明看他幾眼看完,問:“暖暖讓我問你,怎麽會改劇本?”

簡言本來端着碗站起身,想幫安明明把碗刷了,聽他這麽問,身子頓了一下,道:“以前跟我一起住的那個人,喜歡看莎士比亞。”

刷過碗,對門的秦瀾還不罷休,正招呼人檢查房間每一個能藏人的角落。不知道那件事秦紹然有沒有對秦瀾說,但簡言聽着秦瀾的聲音,總覺得他似乎對某些事情有所察覺。安明明一邊穿牛仔褲一邊問:“你借高利貸了?”

“啊?”簡言沒反應過來。

“缺錢跟兄弟說,我媽剛把三個月的生活費一次性給我,你可別借高利貸。”安明明指指對門,“這麽讨債可真恐怖。”

“你想多了。”簡言一陣無力。

安明明聳聳肩,明顯是不信。也對,他從小生活在平凡的人群中,的确無法理解他們的行為方式,恐怕就是黑社會這個詞語,最初的認知也是來自香港電影。簡言不打算跟他解釋過多,有時單純也是一種幸福。

把衣服穿整齊,見簡言還趴在門上,安明明拍拍他的肩膀。簡言身子一震,轉過頭不解地看着他。他牽動嘴角笑了一下,說:“我跟暖暖,昨晚聊起你來着。”

簡言不再聽對面的聲音,安明明如此正經的語氣,總讓他覺得接下來要說的,也許是很重要的事。

“暖暖跟我有一樣的感覺,剛開始認識你的時候,覺得你這個人,怎麽說呢……很酷。也不搭理人,也不笑,人家說十句,你回答人家兩個字。不過現在,好很多了,整個人開朗很多,偶爾也會笑一笑,雖然總覺得你笑得好像抽筋一樣,可是這樣很好。”

簡言扁扁嘴,咧開嘴角,指着自己:“我這樣笑,像抽筋?”

安明明翻個白眼,剛剛那句話的重點不是這裏好吧。

真情告白被人理解錯關鍵,安明明受到打擊,走到裏屋打開電腦。簡言臉上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開朗了麽?也許師兄說得對,融入人群中,交朋友,過正常人的生活,真的會讓人不知不覺開心起來。

第一次,對于師父教導自己的東西,他産生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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