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被擺一道
兩人視線相遇數秒,繼而錯開。康拉德朝跟在身後的西澤爾耳語兩句,脫下外套交到他手裏,而後闊步走進工廠,西澤爾則朝這邊走來。
“好久不見,”隔着十幾米西澤爾就開始招手,一雙眼睛笑得彎起來,走到近前後他分別朝伊恩和布魯克客氣得一揚下巴,最後目光落回白翊身上,雙臂打開擁抱住他,聲音輕快地說:“我聽說你殺了對方一個很重要的博士?”
白翊莞爾一笑,淡淡道:“消息傳得真快。”
“合作小隊之間信息共享,這是特戰隊傳統的作戰方式,”西澤爾松開白翊轉而捧着他的臉左右看了看,笑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還是渾身髒兮兮被狼追的小鬼,這才幾個月而已,都能單殺了,軍校教學已經這麽兇殘了麽?”
對方用在自己身上的形容詞搞得白翊有些哭笑不得,現在回憶起來,當初飛行器失事後的情形确實有些狼狽,白翊心裏默默感慨了一下,打趣道:“阿晨的教學模式令人印象深刻。”
西澤爾忍不住哈哈大笑,攬着白翊的肩膀調侃道:“蘇上校這個人,怎麽說呢,雖然我是下級,可是有時候都忍不住想把他削開了看看裏面是不是黑透了。”
兩人用蘇晨沒心沒肺地聊了一會兒,笑聲止住,白翊朝凍僵的手指上哈了口氣,問道:“斯坦森上校讓你來有什麽事麽?”
西澤爾笑得一臉神秘,展開臂彎裏康拉德的外套往白翊肩上一披,意味深長地說:“外面太冷,隊長讓你們上飛行器等着,工廠這邊需要檢查的內容比較多,等下會安排人先送你們回去。”
康拉德這件外套是作戰隊正式常服,血族和兵器體溫極低,根本不需要禦寒,所以這件衣服本身只是一件單衣。身上披着別人的衣服,白翊覺得有些尴尬,便轉移話題問道:“之後有什麽安排,會有新內容代替軍演麽?”
“沒有其他安排了,”白翊略微一怔,西澤爾随手撣掉頭發上沾着的雪花,解釋道:“聯盟決定取消二七、二八兩屆預備役的軍演成績,回去以後你們好好休息,未來一周把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态,準備進行基因改造。”
“這麽快?”布魯克一驚,問道。
“不快了,這段時間和‘革新者’沖突下來特戰隊人員損失比較嚴重,又有一部分人面臨退役,所以需要新人盡快補充進來。”西澤爾說:“快上飛行器吧,對人類來說這裏氣溫太低,基因改造前務必保持身體健康,這樣才能獲得盡可能高的融合率。”
“多謝,那我們先過去了。”
白翊說完,眼神示意伊恩和布魯克,三人背起裝備轉身要走,西澤爾突然擡手搭上白翊肩膀,将他攔住。白翊不解,眉尾微挑,詢問似的看向他,西澤爾笑眯眯地眨眨眼,對另外兩人說:“抱歉,你們先過去,我有些話要和Bye說。”
待二人走遠,白翊問道:“什麽事?”
“關于基因改造,”西澤爾笑容退去,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猶疑着停頓半響,似乎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最後緩了一口氣,說:“雖然這是你的私人問題,不過我還是冒昧問一下,是不是已經有人為你提供樣本基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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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翊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梵卓少将?”西澤爾問。
白翊嗯了一聲,說:“他會為伊恩、布魯克和我分別提供樣本基因,西澤爾,你到底想說什麽,直說就行。”
西澤爾沒着急開口,而是從制服口袋裏取出一只手指大小的恒溫密封瓶,遞給白翊。白翊猜不透他想做什麽,伸手接過,冰涼的瓶體躺在掌心,他盯着裏面藍紫色的血液,沉默半響,隐約察覺到什麽。
見白翊擡起頭,西澤爾眼底帶笑,耐心解釋道:“純血血族的血液都是這種顏色,淨度很高,和人類的融合率非常大,很适合進行基因改造,半血血族的血液就是和人類一樣的深紅色,效果也會差一些。”
整個聯盟一共三位純血血族,這一點衆所周知,随着對方的敘述,白翊眉心越蹙越緊,希爾維森的血液不會由西澤爾代為轉交,至于那個布萊恩上将和自己更是沒有關系,所以……他忍不住直接開口問道:“這個難道是——?”
“隊長的血。”
不知道為什麽,盡管心裏已經猜到,但是在聽到來源時,白翊雖然表面毫無變化,但心裏卻莫名産生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蘇上校臨時通知我們參與演習,這個血液是不久前在飛行器上采集的,很新鮮,完全可以保留到基因改造時使用。”西澤爾沒看出白翊的異樣,自顧自說道:“斯坦森隊長來到地球将近三百年,他不是唯一的純血血族,但卻是第一次為預備役提供基因樣本。”
白翊不動聲色地抿緊嘴唇,喉嚨發幹,擡起頭,猶疑不定目光地迎上西澤爾那雙碧色眼睛,緩慢開口,“所以,你的意思是……”
“拒絕梵卓少将,用隊長的血液進行基因改造。”西澤爾一臉坦然的把話補充完整,繼而苦笑道:“我知道這樣不太好,但是從洛薩到地球,我從成年以後一直跟在他身邊,Bye,你是第三個被他關注的人,我不希望隊長這份心意浪費。”
“第三個?”白翊低聲地重複了一遍,問道:“另外兩個是?”
“昆西·諾菲勒,出自密黨古老的諾菲勒家族,隊長幼年到成年時期的老師,洛薩長老仲裁院前名譽主席,是一位非常博學并且值得尊敬血族。”西澤爾說:“另一個就是希爾維森·梵卓,我相信你對他們的情況有所了解,梵卓親王和隊長一起長大,在伊奧的時候關系相當不錯,是某件事以後才變成了現在這樣。”
上一次聽到昆西·諾菲勒這個名字是在創世舞會,希爾和康拉德的對話中提到過,那晚的情形在他腦中快速過了一遍,白翊隐約記得這位老師是兩人産生矛盾的原因,并且還和人類與血族首次合作的基因計劃有關。
“Bye,答應我,好好考慮一下。”
白翊回過神,問道:“這是斯坦森上校讓你交給我的麽?”
“不是,隊長已經知道梵卓少将會為你提供基因樣本,這是他讓我處理掉的,”西澤爾深深吸了口氣,凝視着白翊的眼睛,沉聲繼續說:“他只是讓我來把外要送給你,血液樣本是我擅自帶來的。”
白翊沉默不語,低溫下顯得臉色有些蒼白,一雙眼睛黑得像墨染過,看不出什麽情緒,西澤爾心裏猶豫不決,猶豫片刻後試探性地問道:“你……會用麽?”
“這個……我真的非常抱歉,很久以前就已經答應了希爾。”白翊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打算把血液還回去。
西澤爾沒接,搖着頭把他握着恒溫密封瓶的手推回來。“隊長讓我處理,我已經處理完了——”他頓了頓,臉上重新展開一抹溫和的笑意,安慰道:“不用沒關系,留着做個紀念吧,血族的血液具有防腐性,不會變質,放在這個瓶子裏可以永遠保存下去。”
用別人的血液做紀念這種事……白翊雖然沒說話,但心裏總覺得有些別扭,猶豫着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拒絕。西澤爾反倒是一幅看開了的模樣,拍拍他的肩膀,聲音愉快地說:“我得去隊長那邊了,走吧,送你上飛行器。”
◆
半小時前,廢棄工廠。
巨大的廠房從中間一分為二,向兩側打開,露出半嵌入地下的停機坪,上面靜靜停了一架型號陳舊的飛行器,數名特戰隊員各自分工進行着相關采集作業,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出自蘇晨或是希爾維森的小隊,随着康拉德到來,第三小隊隊員也開始加入工作。
希爾維森·梵卓走進廠房,軍靴扣在落着積雪的地面發出微弱的聲響,目光簡單掃過停機坪內的飛行器,唇邊挽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蘇晨走在他側後方半米的位置,見到飛行器後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長長吹了一聲口哨,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種型號應該三百多年前就停産了吧?啧,他們難道打算用這玩意兒轉移?”
“說得跟三遍年前你出生了似的。”少将揶揄地斜睨了好友一眼,調侃道。
蘇晨翻着白眼,切了一聲,回敬說:“希爾,你現在也就欺負欺負我,在Bye面前怎麽就不敢這麽說他?”
希爾維森笑了笑,說:“平時當然得寵着Bye。”
蘇晨眼珠轉了轉,疑惑道:“這還分時候?”
希爾維森笑得高深莫測,一副‘你單身所以你不懂’的表情,輕描淡寫地說:“平時吃點虧,在床上才能随便欺負他。”
不遠處,見兩位大人進來的斯諾正朝這邊走過來,兵器超強的五感靈敏至極,這句話慢慢悠悠卻又一字不差地鑽進耳膜,一絲不茍的斯諾副隊嘴角抽了抽,合上光腦,軍靴咔的一聲磕在一起,分別朝希爾維森和蘇晨行聯盟軍禮。
“Boss,蘇晨上校,你們回來了——”
希爾維森略一颔首,詢問道:“情況怎麽樣?”
“信息采集工作還在繼續,不過已經可以确定‘革新者’不可能通過這架飛行器撤離,”邊說,斯諾十指如飛的鍵入各項檢索詞,最終調出一套全息影像展示給兩位隊長,繼續道:“這是人類摒棄普通飛機後制造的第一批高速飛行器,距今有327年時間,它的各個部件早已老化,而且燃料耗盡,不過根據痕跡判斷确實是最近才轉移到這間工廠的。”
希爾維森盯着全息影像資料看了半響,偏頭,同蘇晨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一臉被人戳到軟肋無奈的表情,啧啧搖頭,說:“這次我們都被擺了一道。”
“确實,他們根本就沒打算回去,”希爾維森哂笑道:“走吧,進去看看。”
随後,斯諾帶路,三人下到停機坪,前來接應的隊員提前打開打開飛行器艙門,相隔十幾米的距離,不論血族還是兵器,五感發散開來,所以輕易便能捕捉到冰冷的空氣中那一絲與季節格格不入的氣息。
衆人登上旋梯,走在最前面的斯諾釋放出發光器,一瞬間,雪白的光亮充滿機艙內部——恍若早就有所察覺一般,希爾維森眼底逐漸漫起笑意,輕笑着搖搖頭,蘇晨并肩站在他身側,直接輕笑出聲,“Father還真是個怪人,讓自己學生來送死就已經夠喪心病狂了,居然連棺材都準備好了?!”
與鏽跡斑斑的破舊外殼截然相反,機艙顯然經過細心保養和改裝,金屬艙壁完全被稀有木料裝扮,陳設着複古的木質家具和銀器,雪白的花瓣灑遍每一個角落,正中間擺了一尊雕刻着荊棘玫瑰與十字架的棺材。
希爾維森走近棺材,輕輕把棺蓋推開,覆蓋着黑色天鵝絨的內裏放着一本嶄新的聖經,唇線無聲揚起,他把聖經拿在手裏,拇指指腹緩慢摩挲着書頁間一道明顯的折痕——和聖母院時完全一樣的手法。
“那是什麽?”蘇晨問道。
“給Bye的禮物,”希爾維森淡淡道,眼睫輕顫着擡起,發光器的冷光應在他水藍色的眼眸深處,一枚逐漸染上血色的光斑輕輕顫動,他對着此時空無一物的棺樽,輕聲說道:“既然來了就進來。”
聞言,蘇晨和斯諾同時看向艙門處,康拉德·斯坦森站在發光器光芒無法抵達的陰影內,零下四十度的氣溫下,他只穿了一件襯衣,臉色比此刻的溫度更冷。
被皮質戰術手套包裹的修長手指漫不經心敲打着聖經的封面,希爾維森從容不迫地轉過頭,靜靜看了幾秒後,才開口道:“情況怎麽樣?”
“人造人,20個,應該只是為了轉移注意。”康拉德道。
少将唇邊弧度加深,眼底卻一絲笑意也沒有,“辛苦。”他緩步走向艙門,同康拉德擦肩而過的瞬間,腦電波碰撞,輕佻不羁的嗓音染上幾分模糊的威脅意味,在康拉德斯坦森的意識海中響起——【把外套借給Bye,多謝上校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