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想殺我，就憑你？
“為什麽不能是我？”怯生生的聲音響起,那人又朝這邊走了幾步,一臉期待地望向白翊，洗的褪色的舊棉布裙子拖曳在血漿裏,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小小的赤足踩在腐爛的碎肉與內髒間，看上去狼狽得讓人心疼。
幾個月過去了,白翊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有見面的機會,更沒想到是在眼下這種環境——面前的少女一如初次見面時的憔悴瘦弱,細細的胳膊泛着缺乏營養的蒼白,手指拘謹地絞在一起,永遠是那副缺乏安全感的模樣。
“你是……茜茜——”疑惑的聲音戛然而止,白翊眉心擰緊，先前略微失神的瞳孔猝然聚攏,他握了握手中的匕首，聲音冰冷地沉聲問道：“不對，297號茜茜現在應該在特戰隊手裏，你到底是誰？”
少女聞言一怔，纖長的眼睫眨了眨，眸底水光顫動，委屈得正要開口，白翊卻直接揮手，不耐煩地打斷她，“別裝了，我和茜茜相處時間不長，性格上你确實模仿得很像，如果出任務以前總部發出有關297號越獄的消息可能我也就信了，但是不管怎麽說，你現在告訴我你是完全不可能出現在這兒的人，這位小姐，你太入戲了，趕快醒醒，不要再侮辱大家的智商了好麽？”
松開裙腳，二級變異體腳下頓住，臉上乖順無助的神情褪去，她傲慢地揚起下巴，輕蔑地說：“小少爺，有件事您可能還不知道，制造茜茜的本體就是我，所以我才是真正的茜茜，那個小丫頭根本什麽都不是！”
“是麽？”白翊冷笑，“那個男人才不會給低等作品取名字，茜茜小姐，難道你不是低等的二級變異體麽？”
“你——！”
“咳——”
穹頂的光屏傳來一聲輕咳，茜茜全身一顫，把沒說完的話生生吞回肚子裏，她甚至不敢去看安格爾的眼睛，深深埋着頭，似乎有恢複了最初脆弱膽怯的模樣，小聲說：“非常抱歉，安格爾大人……”
“小少爺是Father的人，他說你低等，那你就是低等，”安格爾優雅地挽起嘴角，聲音不疾不徐地說：“再來一次，好好和小少爺說話。”
“是……”茜茜依然低着頭，在安格爾看不見的角度，她擡起眼睫，目光陰狠地看着白翊，一字一頓地說：“低級變異體本來沒有名字，因為複制體需要陪在您身邊，我才有幸得到'茜茜'這個代號，小少爺，我是茜茜，297號也是茜茜，您——滿意了吧？”
白翊懶洋洋地嗯了一聲，把摟着自己脖子的小男孩往伊恩懷裏一塞，說：“二級變異體只有一個，順便介紹一下，這是我在據點時認領的妹妹，更多的信息我也不清楚，我跟她之間可以算私事，如果可以我想單獨解決。”
“自己小心。”叮囑完，伊恩不再多說，抱着人質退到鬥獸場外圍。
白翊手上繼續轉着匕首，修身的作戰服包裹着少年線條精煉的身體，腳下的血池直沒過半截靴筒，表面漂浮着一層碎肉和油脂，他卻恍然未覺一般——鮮血在腳下腐敗，如同死神的少年伫立其中，帶着某種腐朽卻致命的病态美感。
疏冷含笑的目光落在幾米外的變異體身上，白翊輕笑着揚起嘴角，從容不迫地說：“來吧，親愛的妹妹，殺了你，我才能救出後面那個孩子。”
茜茜低着頭，血色映在眸底，她緩慢擡起雙臂，蒼白的肌膚泛起一陣詭異的波動，空氣中驀然響起一陣惡心的纏繞聲，似乎有什麽活物被困在那對細細的胳膊裏，掙紮着想要撐爆皮肉，破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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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變異體都經歷過永無止境的殺戮，在殺戮中幸存下來，才有資格與本體進行主導權的争奪，Father見證了每一只戰到最後的變異體，塗滿血漿的封閉鬥獸場，他在玻璃牆外看着我們一點一點進化成只懂屠殺的生化機器。”
白翊面無表情地望着她，淡淡問道：“你想說什麽？”
“變異體的鬥獸場，除了生就是死——”
噗嗤一聲，皮肉爆開，兩條糾纏在一起的觸手簇瘋狂扭動起來，茜茜白淨的臉頰濺上屬于自己的血肉，她卻毫無痛覺地獰笑着，“即使您是Father珍愛的九級變異體，我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我要——殺了你！”
話音沒落，一蓬污血濺起，茜茜剎那消失，鬥獸場內的積血蕩開一圈圈詭異的漣漪，高速移動中身形快成一抹虛幻的黑影，從血池表面一掠而過。
匕首在腕上旋轉過最後一個輪回，下一秒被牢牢地反手握緊，白翊緩緩吸了口氣，五感最大限度的發散開來，時間變得緩慢，原本稀疏的空氣仿佛變成某種粘稠的物質。
身後顫動傳來，帶着無比清晰的致命殺意，少年側身讓開，快得如同一抹無聲無息的幽靈。紫紅色的觸手簇插進血水，直接霹入堅硬的地面，嘩啦一聲血漿迸濺開來，漫天血霧模糊了視線，緊随其後的二級變異體瘋狂大笑。
倏然之間，一股冰冷的氣息自身後驟然靠近，她隐約察覺到危險，無奈觸手現在石縫間無法抽身，緊接着噗嗤一聲，削鐵如泥的軍匕齊根沒入頸間，茜茜嘴角裂開，蒼白的臉上還維持着猙獰大笑的模樣——在她身後，白翊左手握住手柄，右手手掌輔助，用盡全力把刃統統推進變異體堅硬的皮肉間。
這柄钛钼合金的軍匕沒有設置血槽，刺入肉體後空氣無法進入，血液不能流出。白翊回想着蘇晨那句“殺人視覺效果特別好”的評價，幽暗的眸底劃過一絲近乎殘忍的期待神色，他起腳揣上對方後膝關節，下一秒膝蓋抵上茜茜脊背把她整個人壓進血池。
握住軍匕的手用力一扭，嵌進脊椎的刃尖摩擦着骨骼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嘎吱聲，茜茜疼得全身不住地戰栗起來。
白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冰白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情緒起伏，如同最冷酷的殺手，冷漠地執行殺戮任務，沒有恐懼，也沒有享受，像機器一樣冰冷。
那是天生的格鬥機器，帶着與生俱來的嗜血與殘忍，越是成長就越是恐怖。
高臺上觀戰的希爾維森走近一些，雙手撐上冰涼的石雕欄杆，眉眼間笑意退去，目不轉睛地凝視着鬥獸場中殺意淩然的少年，如果說初次見面時對方只是不時亮出利爪、奮力反抗的漂亮野獸，那麽現在似乎已經進化到令人不得不側目關注的程度了。
單手抓緊對方腦後的發絲，緩慢提起，強迫着那節纖細的脖頸向後仰到極致，白翊仔細打量過她的每一分顫抖，指節用力到咔咔作響，下一刻毫不遲疑地扭轉着抽出匕首。倒刃撕扯開頸側的一大塊皮肉，白翊按住茜茜的脖子歪向一邊，沖破阻礙的動脈血從裂口噴湧而出，在血壓的作用下生生飚起一米多高。
從被動避讓到主動進攻，再到最後淩虐一般的玩弄獵物，整個過程不過發生在短短數分鐘內，對手畢竟是二級變異體，就連熟悉變異體進化程度的安格爾也沒想到，還處在人類範疇的白翊對茜茜竟然存在壓倒性的力量懸殊！
破碎的傷口在變異病毒的修複下快速愈合，茜茜的脖頸被割斷了三分之一，大量血液倒流回氣管，淤積在肺部，她痛苦地嗆出一口血沫，浸泡在血漿中的兩對觸手簇無力抖動了一下，換來的是匕首再次刺入。
“我說，親愛的妹妹，你剛才說了什麽？”
少年特有的溫雅嗓音響起，回蕩在空曠的場地上方，白翊莞爾一笑，輕輕舔去唇邊濺上的一滴血點，“要——殺了我？”
“就憑你麽？”
嵌進頸側的匕首輕輕摩擦着脊椎神經，二級變異體低低抽了口氣，陰郁地斜睨了白翊一眼，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一聲不響地垂下眼睫。
白翊看着那雙熟悉的翡翠色眼睛，靜了幾秒，匆匆移開目光，轉而涼涼地說：“做好死的準備了？”
茜茜沒接話，白翊笑了笑，繼續說：“我不想殺你。”
“我不需要可憐！”茜茜反駁。
“不要誤會，我不會可憐你，”白翊說：“不管安排你來的人是誰，和我打的結果都是死路一條，你不過是被那人安排過來測試我現在能力的一個道具而已，從出生，到死亡，再到重生，四百年前開始我就在按照既定的劇本成長，而我碰巧不喜歡成為別人實現目的的一枚棋子。”
聞言，茜茜譏諷地大笑起來，尖叫着反問：“是麽，小少爺？您是不想做Father的棋子，還是不忍心殺和297號一模一樣的我？哈哈哈哈，感情真是一種讓人類變得脆弱的東西！你知道麽，Father對變異體做的第一項改變就是移出除情感。”
“變異體從此前無數過失敗品絕望的記憶中醒來，除此以外不再具備任何感情，小少爺，您的感情會變為您最致命的弱點！”
“殺了我，297號不過是個衍生出感情的失敗品——！”
“她不是一個失敗品，即使身體是人造産物，擁有感情後才讓茜茜變得和人類一樣完美，我會永遠記得她在天臺救過我，這是沒有感情的你永遠無法理解的。”白翊聲音平緩，目光沉靜地注視着她的眼睛，過了很久，他輕輕緩了口氣，對身後的伊恩說：“伊恩，別讓那孩子看見。”
◆
同一時間，主控制室。
光屏直播着鬥獸場內的情景，第二組戰鬥已經開。
安格爾離開扶手椅，将白翊和二級變異體對打的視頻傳送給一段隐藏了ID的通訊號，顯示進度的讀條緩慢增長，忽然，主控室的電子光屏不正常的閃動起開，幾秒後所有電子設備一齊熄滅。
直鬥獸場傳來的打鬥聲熄滅，偌大的房間只留下頭頂一枚應急發光器灑下的慘白光芒。安格爾手指還維持着敲擊鍵盤的動作，溫文爾雅的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他按亮通訊器準備調遣屬下去查看電力設施狀況，這才發現光屏顯示的信號為空。
竟然有人阻斷了‘革新者’的通訊訊號！
數控門無聲開啓，變異體靈敏的聽覺捕捉到這絲異響，安格爾徒然起身，全身肌肉蓄力繃緊，神色戒備地警惕着大門方向。
“是誰？！”
黑暗中亮起一點猩紅的火光，那人一條腿曲起，悠閑地倚靠在門框上，指縫間夾着一根剛剛燃起的香煙，他惬意地吸了一口，完全不理會安格爾的問話。
直到香煙燃盡過半，他慢慢悠悠地呼出一口白蒙蒙的煙霧，狹長的鳳眼眯起來，比黑暗更濃郁的黑眼珠微微一轉，戲谑地目光斜睨過來。
“嗨，好久不見~”
“親愛的安格爾，你對這種打招呼的方式還滿意麽？”
安格爾怔住，眯起眼睛，仔細辨認着對方幾分熟悉的輪廓，時隔太久，他早已忘記了這個聲音，就連樣貌都記得不怎麽清晰，畢竟當年從吞噬本體到逃離基地的時間太過短暫，他幾乎沒和這個被衆人遺忘的家夥有過什麽交集。
“唔……果然很難想起來麽？”那人遺憾地說。
煙蒂被按滅在數控門上，發出刺啦一聲細微的燒焦聲。
“那我們換個方式好了——”
下一秒，額發被勁風撩起，安格爾驚訝地看着空無一物的門口，頸間一涼，一道細細的血線淌下來，打濕那些繁瑣複古的領巾，冰冷的氣息吹在臉側，男人低笑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你說誰是卑賤的病毒，嗯？”
安格爾終于回憶起來，“竟然……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