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青荷微微一笑,卻下意識地拉了拉面紗,将自己的面容盡可能遮去。
青荷道:“殿下,當初若不是皇後娘娘出手相救,青荷也活不到現在。可不想娘娘卻因為青荷之事而身陷囹圄,青荷無以為報,唯有盡力照顧殿下,才能消去我心中的一點愧疚。”
夏彥不是第一次聽青荷這麽說,卻依然像以前一樣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只能說:“青荷不要這麽說。母後不是因為青荷才出事的,那些人早就想将母後除去,哪怕沒有青荷的事,他們也會趁機動手的。”
青荷卻搖頭:“殿下您不懂。”
夏彥也不分辨,只是拉緊了青荷的手。這麽多年他和青荷相依為命,早已視青荷如姐姐、母親一般親切。
這次夏彥到蘇國當質子,宮中本要派人跟随,但他都拒絕了。夏彥知道質子的生活并不好,他不想拉著人和他一起受苦,況且那些人也不是心甘情願來的,跟在身邊也不貼心,與其帶人去受氣,倒不如孤孤單單還更自在。夏彥本想給青荷一些銀兩,讓青荷就此離宮,找一個好歸宿,但青荷卻執意跟在他身邊,甚至以死相逼,夏彥無奈之餘也萬分感動,這才帶上了青荷。
夏彥和青荷靠坐在一起說一些瑣碎的小事,說著說著就說到韓式希藏在面具下的臉會是什麽模樣的。
韓式希的面具遮去了他鼻子以上的大半張臉,只露出嘴和下巴,單看露出的部分也不覺得他長得有什麽特別,只是那韓式希身形高大,站到夏彥面前更像是一只大老虎和一只小兔子面對面,令夏彥很有壓迫感。
夏彥曾被韓式希扣住下巴動彈不得,所以他堅持認為韓式希是個面目醜陋的大魔鬼,但青荷卻一展少女情懷,認為韓式希面具下的面孔一定極度英俊。但夏彥卻不忘給他潑上一盆冷水:韓式希十六年前就在蘇國嶄露頭角了,再怎麽說,今年恐怕都四十了吧?都是小老頭了!
青荷不服氣道:“哪有老頭像他那樣高大威猛,還充滿氣勢的?他肯定很年輕!”
夏彥撇嘴道:“照你這種說法,他豈不是十來歲就當将軍了?怎麽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青荷說,“我聽說北人生性彪悍,十來歲的少年能上戰場搏殺了,一點也不比我們這邊弱冠的男子差。”
夏彥不信。
韓式希最早嶄露頭角就是他在一場對塞外游牧民族的戰争中,一人一騎獨入大軍,殺得對方人仰馬翻、陣腳大亂,趁機救出了陷入包圍的蘇國主帥。
夏彥曾問過陸昕陽,若是換成他,他能不能做到。陸昕陽說黑白游魚劍法不是适合沙場的劍法,但若是能讓他再練十年,那倒是沒有問題。只是陸昕陽再練十年就是二十九歲了,比青荷口中那個韓式希大了不止一輪。十來歲的少年身體都還沒有長開,而二十九的青年正是出於巅峰時期的男人,兩者哪裏能比?
夏彥所見之人不多,他眼中武學最厲害的除了游天骐就是陸昕陽,而論天賦,陸昕陽又比游天骐更勝一籌,已稱得上天資卓絕了。夏彥覺得陸昕陽都做不到的,韓式希又怎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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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彥才不信青荷的鬼話。
青荷見夏彥不信也不在意,反正這些也不過是說著玩玩而已,韓式希長什麽樣子和他們沒有半點關系,與其關心韓式希長什麽模樣,倒不如關心一下那個男人對質子一事究竟是怎樣看的,要知道現在韓式希一句話就可以決定日後夏彥在蘇國的日子是好是壞。
青荷曾聽夏彥說過晚宴當天的情況,青荷聽了眉頭微蹙,心中說不出的怪異感覺,總覺得哪裏不好,但又怕說出來會讓夏彥擔心,便将這些事情藏在心裏,想著到時注意一點就是了。
(0.42鮮幣)宮中記 30 韓複
夏彥和青荷又說笑了一些其他事情,中途蘇國的使臣團有事停了下來,夏彥二人也不在意,卻不想聽了一會兒就有人敲了敲馬車廂,青荷應了一聲:“誰呀,有什麽事嗎?”
外面的人道:“我找夏彥。”
青荷微微皺眉。夏彥不論怎麽說也是康國的皇子,縱然質子受人輕視是必然,但馬車外的人直呼姓名也不免太無禮了。
青荷回頭看了一眼夏彥,想請示一下主子的意思,卻不想看到自家小主子一臉驚訝,仿佛外面的聲音讓他想起了什麽。
“殿下?”青荷喚了一聲,喚得夏彥回過神來,夏彥指指那門簾,道:“青荷,快開門!”
青荷很是詫異,但還是依言打開了門簾,就見外面站著個男人,僅是一眼,青荷就被這男人深邃無底的眼睛攝住,竟呆在當場。卻是身後夏彥一聲驚呼将她叫回了神智:“韋大哥?!”
“韋大哥?”青荷驚訝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這就是那日夏彥出宮碰到的男人?
夏彥離座來到門口,驚喜道:“韋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韋卓微微一笑,道:“你可以在這裏,我不能嗎?”
夏彥聽了神色一黯,低頭不語。夏彥想起了夏灏,那憤怒的眼神,和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夏彥好痛,臉痛,心更痛。夏彥低著頭,連分辨的話語都難以出口,只等待著韋卓的責難。
韋卓似乎看穿了夏彥的心思,然而他并沒有發難,只是輕笑了一聲,一只大手罩上夏彥的腦袋狠狠揉了一下,揉得夏彥的頭發全亂了,就聽韋卓笑道:“想到什麽了?說起來,當時你就算你是一個皇子我也會當你是發瘋,若不是親眼見到,我怎麽會想到還有皇子那麽窘迫還那麽……呵,單純。你大概是我見過的最容易騙的皇族了。”
夏彥啞然,他想起小時候青荷對他說:“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所以殿下做個快快樂樂的孩子就好了。”於是,這麽多年來,所有的陰謀詭計都被青荷擋在了夏彥的視線之外,正是因為如此,夏彥深處最隐晦的冷宮卻依然能保持一顆純良的心。
韋卓又道:“而且我不也騙了你?其實我是韓将軍身邊的人,先一步到建興(康國京城)探察情況,當時我也沒有和你說過我的身份不是嗎?”
“嗯……還是謝謝你,韋大哥。”夏彥的眼眶有些發紅。
韋卓笑笑,說:“你以後不必叫我韋大哥了,我叫韓複,因為跟在将軍身邊就随将軍姓,你以後叫我韓大哥吧。”
夏彥沒有半分懷疑,立刻道:“好,韓大哥。”
韓複道:“那,你不讓韓大哥進去坐坐?”
夏彥這想起兩個人是在門口說話呢,連忙側身讓韓複進入馬車,“韓大哥請進。”
韓複上了馬車四下打量一下,随口問:“小家夥,你是不是很怕冷?”
夏彥不解地看了一眼韓複,就聽韓複說:“這還沒有過江,你就把暖爐燒得這麽旺,等過江了你怎麽受得了?”
到了冬天,江南江北的氣溫就差很多,像建興那種氣候對於北方的戰士來說簡直和春天一樣暖和,暖和得甚至有些士兵還不适應了。但相對於南方氣候給北人造成的影響僅僅是不舒适,北方的天氣對南人來說簡直是要命了,夏季酷暑,冬日嚴寒,春秋兩季又是極度幹燥,都不是什麽舒服的氣候。
夏彥覺得馬車裏的暖爐不過是開得剛好,而這“剛好”對於韓複來說就是“熱”了。
夏彥聽了韓複的調侃有些不好意思,不想讓韓複看輕,卻又記著“留一手”的教誨,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就在夏彥左右不是時,青荷插嘴道:“韓大人,倒不是殿下怕冷,主要是奴婢身子弱,殿下體貼奴婢,這才将暖爐燒得旺了。大人從北方來,大概不習慣這樣的溫度,讓奴婢把這暖爐撥撥。”
青荷給夏彥解了圍,作勢要去調整暖爐,卻被韓複伸手攔下了。韓複道:“無妨,燒暖點也好。”他轉而對夏彥說,“看你這瘦瘦弱弱的樣子,真怕你到了賀安(蘇國京城)會吃不消。”
“呃……還好,還好,我……我沒有那麽怕冷……”夏彥不好意思地啜啜回答。他差點想說自己習武多年身體沒那麽糟,但轉念一想,他和韓複今日不過是第二次見面,於是就将那些話都給吞了回去。
說到底,夏彥對韓複還不是完全信任。畢竟是從宮裏出來的人,單純是單純了一點,但對人起碼的防範和謹慎還是有的,而且他現在要去蘇國了,完全陌生的人和事更是讓他整個都提高了警惕。
不過夏彥頂著那小動物模樣話說一半拐彎,只讓韓複覺得這小家夥是怕他擔心才說些逞強的話,當下拍拍夏彥的小腦袋,道:“怕冷就多燒點炭火,這點東西我們還是供得起的。”
“哦。”夏彥低頭應了一聲,頓了頓,想起一事,擡頭問,“韓大哥,你這樣來找我這裏沒關系嗎?”
韓複笑道:“是将軍讓我來的。他知道我和你認識,就讓我來陪陪你,免得你太過寂寞,悶生病了就不好了。”
夏彥突然覺得韓式希似乎并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冷酷無情。
夏彥忍不住撩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遠遠的,他能看到韓式希騎在馬上走在隊伍的中央,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高大。
夏彥回頭問:“韓大哥,你們北方人都是這樣高大嗎?”夏彥比了一個手勢,他發現韓式希和韓複都很高大,站在他面前都好像一座小山。只是韓複的氣息不似韓式希那樣淩厲,在韓複面前夏彥可以放松地說話,而在韓式希那副鬼面具下,哪怕韓式希什麽都沒說沒做,夏彥也覺得壓迫。
韓複調侃道:“是你太小了,才覺得我們特別高大吧。”
夏彥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他知道自己的是偏矮小的。
韓複道:“北人的體格是比你們南人高大一些,但沒你想的那麽誇張,只是這次來康國,所以特別挑選了體型高大的人随行。不過,話說話來,将軍手下的親兵大多是個頭高大的。”
夏彥聽了點點頭,心想他要快點長高才可以。
(0.5鮮幣)宮中記 31 初到賀安
車隊一路從建興駛向賀安,一路上韓複都陪著夏彥,聊聊天,也給夏彥說一些北方的風俗常識,好讓夏彥對将來要生活的地方不那麽陌生。
越是往北,天氣越冷,路上碰到了下雪,夏彥第一次看到雪,興奮地将手伸出車窗去接那雪花,凍得一雙小手紅通通的。這倒還好,只是在這短短一會兒時間裏那幹燥又寒冷的凜冽冬風就将夏彥的小臉吹裂了,疼得他直咧嘴。韓複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拿了面油給夏彥抹上,不許他再将頭探出窗外。
雪天很快就過去了,太陽公公鑽出臉來。夏彥看太陽出來了還以為氣溫就升高了,穿了外套就想出去看看,但韓複生長在北方的卻知道“下雪不冷化雪冷”,連忙将夏彥攔住,給他多加了一件厚披風,才許他在正午的時候出馬車走走,免得傷風感冒了。
在車隊停下修整的時候,夏彥也下了馬車,蹲在雪地裏好奇地玩雪。他用那套著厚厚手套的小手笨拙地搓了一個雪球,四下看看,周圍唯一熟悉的就是韓複。韓複正在和一個将士說話,夏彥等韓複說完話了,於是他瞅準了目标,奮力一擲,将雪球砸在了韓複的鬥篷上。
韓複看過來,夏彥對他眨眨眼睛,露出一臉無辜。韓複一時無語,大步上前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夏彥的小腦袋,笑罵道:“小家夥,造反了是不是!?”
夏彥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卻擡頭對韓複咧嘴一笑,那跪坐著雙手撐在地面上還向上仰望的模樣──說他不屬兔都沒人信!
韓複也随之一笑,彎腰将夏彥整個兒從地上抱起來,跟抱小孩似的抱在臂彎裏,說道:“好了,地上冷,你這樣玩會著涼的。等會兒手套和外褲都脫下來烤烤,不然濕了就要生病了。”
夏彥尴尬道:“韓大哥,放我下來吧……我,我能走……”
韓複嘴角一翹,調笑道:“幹嘛,還怕大哥把你賣了?”
夏彥坐在韓複臂彎裏渾身都不自在,不由自主地紅了臉,他已經知道,十四歲的男孩在北方都是能成家立業的小男人了,而他居然還被這樣抱著,實在丢人。
韓複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哈哈大笑,道:“你不就是一個小不點?呵呵,小家夥,讓大哥抱著吧!”
周圍的蘇國将士聽到夏彥和韓複的對話也都笑起來,雖然都是善意的,但依然羞得夏彥直想在雪裏挖個洞躲起來。
韓複沒有欺負夏彥多久就将夏彥扔回了馬車,吩咐青荷把夏彥的手套和外褲都脫了拿去烤,被扒了外衣的夏彥則窩到被子裏,手裏抱了個小暖爐,縮在榻上好不惬意。
那邊韓複脫了鬥篷疊好,看到夏彥縮在被窩裏只露出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轉,韓複不由得一笑,上了矮榻,将夏彥擁入懷中,笑道:“真是小不啦叽的,等到了賀安,你可要多吃點,多長些肉!”
“呵呵,謝謝韓大哥。”夏彥順勢往韓複懷裏鑽了鑽,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大概是這樣的舒适讓他想起了什麽,他猶豫了一下,躲在韓複懷裏輕聲說道,“韓大哥,我覺得你的懷抱特別溫暖……呵呵,真暖和。”
夏彥說著自己笑起來,韓複卻覺得有些郁悶:自己成什麽了?暖爐?
車隊北上,韓複多數時間陪在夏彥身邊,偶爾會被韓式希叫去說點什麽,而周圍的人對韓複似乎也都挺恭敬的,這讓夏彥覺得韓複在韓式希身邊大概也是個頗有地位的人。有時候夏彥會問韓複他這樣一直陪著自己會不會耽誤他的事情。韓複時常只是笑,偶爾回答也是拍拍夏彥的頭說沒關系。
車隊過了江,在軍營裏停留了幾天後就向賀安進發,隊伍後面多了兩千兵甲,但韓式希似乎有意将夏彥和其他人隔開,這讓夏彥從未和使臣團之外的人員碰過面,那些士兵也只知道康國送來了一名質子,但究竟長什麽模樣也沒見過。不論韓式希如此做是出於什麽打算,但對於夏彥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回到賀安,兩千兵甲只有将軍的五百親兵進了城,其餘的都留在城外紮營。
城裏的百姓聽說是韓式希凱旋,紛紛出城迎接。
韓複已經回到韓式希身邊,離去前曾交代夏彥乖乖呆在馬車裏,不要下車,不要探頭,不要湊熱鬧。夏彥很聽話,乖乖地呆在馬車裏,只是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外面的百姓開始是吵吵嚷嚷的,後來不知是誰先發起,雜亂的吵鬧聲漸漸變成了整齊山呼,百姓們大呼著“韓将軍千歲”,那震天的聲音讓馬車都顫抖了。
夏彥沒想到韓式希在蘇國國內如此受歡迎,他們這一路行來走的都是郊外,從未進城,也就沒有遇見過這種場面。夏彥忍不住将簾子撩了一條縫偷偷向外張望,就見沿街的百姓都跪伏在地上叩首,卻又一個個都擡眼望向車隊的最前方──韓式希所在的位置。那目光,分明是看見心中的戰神才有的崇拜和虔誠。
夏彥暗暗乍舌,他第一次認真地審視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那個背影,不知是不是被周圍的百姓影響了,他竟覺得韓式希的身影似乎比前幾天還要偉岸,那簡直是矗立在天地間的一座巨塔,令人無限仰望。這種氣勢是夏彥不曾見過的。
雖然不太喜歡欺負過自己的韓式希,但夏彥還是忍不住對這個男人心生敬意。
車隊進入皇城後百姓才逐漸散去。夏彥的馬車跟著前面韓式希的隊伍前進。眼見路邊人越來越少,青荷掀了簾子去問馬車夫這是去哪兒,那馬車只回答她“跟著将軍走就是了”,然後便什麽也不說了。青荷無奈地看看夏彥,夏彥倒是表現得很淡然,反正去哪兒對他來說都沒有差別。
行了好一會兒馬車才停下,車夫讓夏彥下車,夏彥擡頭一看匾額,發現自己來到襄王府了。
襄王就是韓式希。王爺的封號以單字為貴,這單和雙之間就涉及到這個王爺的品級、封地、世襲等關鍵問題,差別極大了。可是韓式希一個外姓人居然封了一品的單字王爺,由此可見先皇對他如何寵信。
這些東西夏彥聽韓複說過,此刻見自己到了襄王府,雖然有些疑惑,但也不甚在意。
韓式希也下了馬,走在衆人前面,王府門口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迎上來,口裏說著:“王爺,您回來啦。”
韓式希對那管家點點頭,腳下不停,往裏走去,走了兩步似乎是察覺了什麽,又回頭來看,看到夏彥站在馬車前愣著不動,他便道:“進來吧。”
夏彥遲疑了一下,帶著青荷跟上去了。
不過韓式希并沒有對夏彥做什麽特別的事情,沒有欺負他,也沒有給他下馬威,只是吩咐管家帶夏彥去偏院住下。夏彥問了才知道,原來質子府還沒準備好,現在是讓夏彥在相王府暫住幾日。
夏彥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還真怕要住在王府,他可不想和韓式希擡頭不見低頭見地做“鄰居”。
夏彥在院子裏乖乖住了幾天,也沒人來吵他,他也不去吵任何人,吃喝用度都十分完備,夏彥過的倒也十分滋潤。後來管家通知他質子府準備好了,夏彥就搬出去了。
其實質子府反正就在王府不遠處,宅子不大,據說是韓式希剛由真人介紹給皇帝時住的地方,如今挂了個“彥府”的匾額就給夏彥住了。
至此時,夏彥才算是真正地在蘇國留下了。
(0.5鮮幣)宮中記 32 必備糖葫蘆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了半個月,就夏彥自己的感覺而言,他覺得質子的生活比在育芳宮還要舒服。
夏彥搬入質子府的第二日,韓式希就派人将這個月的月份錢、壞笑送來的,點一點,居然足額不少。北方的冬天很冷,但有了足量的木碳,夏彥可以将爐火燒得旺旺的,讓整個房間溫暖如春,他可以坐在房間裏,捧著熱茶,看看書,聊聊天,設想一下他尚無著落的未來,而不必再穿著厚厚的冬衣在庭院裏靠練劍暖和身體,或者是擔心一口茶喝下去就會死於非命。
沒人限制夏彥的活動,他可以在侍衛的陪伴上出門走走,碰到一個小書屋,買回一兩本書,就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上好幾天,沒人打擾,也不必擔心明天書就要被收走。
這樣清靜悠然的生活夏彥以前想都不想。
“青荷,為什麽我覺得當質子很愉快呢?”夏彥疑惑地發問,他總是聽說質子生活如何如何悲哀痛苦,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甚至他還喜歡上這種生活了。
“那是因為我們碰上一個好大人了。”青荷一臉愉悅地回答。
夏彥知道青荷十分崇拜韓式希,雖然那個男人戴著鬼面,但這一點也不妨礙青荷少有的少女情懷發揮到極致,将那張鬼面下未知的面孔渲染得無比英俊。
夏彥撇撇嘴,剛想說什麽,卻聽到外面有人聲,就聽一個年輕的聲音說:“韓大人,您稍等,我去請少爺出來。”
這聲音是質子府裏一個小厮的,夏彥來到蘇國身邊只帶了一個青荷,韓式希就派了一些人到質子府供夏彥使喚,包括一個廚子、一個花匠、兩個雜役和兩個護院。夏彥倒不在意,不過青荷卻說這些人大概就是韓式希派來監視他的,讓夏彥和這些人不要太過親密了,但也不要得罪,免得有些小人到韓式希面前胡亂說話。
夏彥奇怪,這時會有誰來找他。
那小厮敲了門,在門外通報:“少爺,韓複韓大人來看您了。”
夏彥驚喜非常,立刻起身開門,果然看到韓複站在外面。
韓複摸摸夏彥的小腦袋,微笑地問:“小家夥,有想大哥嗎?”
夏彥稍帶羞澀地點點頭,輕聲答道:“當然想。”
韓複一笑,解釋道:“前幾日将軍歸朝,事務繁多,今日得了空便來看你了。”
夏彥聽了笑道:“韓大哥能看我,我已經很高興。韓大哥,外面冷,你快進來。”
夏彥請韓複進屋,進門後青荷接了韓複的披風,抖了雪,挂到一邊烘烤。
韓複脫了鬥篷,露出一身棕色長裾。之前韓複都穿著甲胄,英武不凡,但不笑時也十分冷峻,如今韓複換了一套便服,便顯得更加英俊潇灑,平易近人。青荷在一邊看得兩眼冒紅心,夏彥瞅見了,撇撇嘴,暗道:青荷真花心!
韓複在暖爐邊坐下,口中問:“小家夥,在這裏還住的慣嗎?”
“嗯,我很喜歡這裏。”夏彥實話實說。
韓複看看夏彥,又問道:“冷宮的生活很不好是不是?”
夏彥想了想,避重就輕地回答道:“也不是,冷宮裏……有點無聊而已。”
韓複心知夏彥沒有說實話,也不點破,只說:“那現在呢?想要什麽的話我讓人送來。”
夏彥連忙擺手:“不缺,不缺。韓将軍讓人送來了足夠的錢,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自己去買。”
韓複微笑著摸摸夏彥的小腦袋,說:“有什麽為難的不要客氣,知道嗎?”
夏彥擺手道:“不,真的沒有,我覺得……嗯,現在的日子就很好了。我時常覺得我好像不是個質子,而是在這裏休養似的,真是……太過舒服了!”
韓複聽了只是微笑,抿了一口茶,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沈默,想了想,便提議道:“小家夥,想不想出去走走呢?你還沒有好好逛過賀安吧?”
“咦?”
“北方雖然不比南方商業發達,但是蘇國有和塞外的游牧民族通商,許多貨物都是你們在南方看不到的。怎麽樣,要不要随我出去逛逛?”
夏彥驚喜萬分:“真的可以嗎?”
韓複笑著點頭。
夏彥不是沒上過街,但是之前是他和青荷出來,他們對賀安不熟,跟随的侍衛也不怎麽理會他們,兩個人沒目的的亂走,自然找不到什麽好玩的地方,而且畢竟是“寄人籬下”,兩人那樣跑出去似乎總有些偷偷摸摸的味道。
可如今不同了,夏彥跟著韓複出門,堂堂正正的,而且去的也不是宅子周圍的小巷子,而是去繁華的東市。
賀安和建興有些像,都将城市分成了東西兩塊,在賀安,東市是用來做生意的,白天十分熱鬧,但到了晚上就冷清得連個鬼影都沒有,而西市是民居,到了晚上萬家燈火都亮起來了,才顯出京城的味道。
北方的物産果然和南方大不相同,不過這會兒正是冬天,說到攤販什麽的北方就很少了,菜攤裏能看到的幾乎都是白菜,不比南方,雖說蔬菜也不多,但好歹還有各種河鮮、海鮮。不過賀安的街市上能看到一些賣野味的販子,什麽蛇、蛙、獐子,大冬天的山裏動物大多去冬眠了,身子肥碩又好捕捉。
街邊還有許多小吃,烙餅、圓子或是其他什麽熱乎乎的吃下去能讓人從寒冬裏回暖的面食,還有一大串一大串的糖葫蘆,夏彥在南方沒吃過糖葫蘆,如今見了那亮晶晶的糖葫蘆便十分好奇,瞅了好幾眼,最後忍不住摸了幾個銅板要了一串來。
夏彥一口咬下,那糖漿裹在外面凍得硬硬的居然還咬不開。小家夥下不了嘴,結果一個用力把一整粒山楂都給咬了下來,手又抓不得,串也串不回去,只得整個納入口中,塞得整個腮幫子都鼓鼓的。嘎吱嘎吱要了好一陣才吞下去,沾得嘴角都是糖屑。
雖然吃得狼狽,但夏彥還是愛上了這酸酸甜甜的零食。
韓複自小在北方長大,糖葫蘆實在是吃到膩口的零食,但見夏彥那嘎吱嘎吱吃得歡的模樣,卻不經懷疑起來:莫非真的很好吃?
夏彥仿佛能聽到韓複的疑惑似的,在咬下第二粒山楂後突然想到了什麽,擡頭來含著一大顆山楂含糊地說:“嗚嗚嗚,嗚嗚嗚?”
韓複哭笑不得,但看夏彥那雙眼亮晶晶的樣子也知道這小家夥是在問自己吃不吃。
韓複摸摸夏彥的小腦袋,笑道:“你吃吧,我自小就是吃這東西長大的,都吃膩了。”
夏彥好容易吞下糖葫蘆,好奇問道:“韓大哥小時候也愛吃糖葫蘆嗎?”
“是啊,很喜歡,只是師傅比較嚴厲,不許我吃這些東西而已。”韓複神色間的懷念轉瞬即逝,随後他笑著說,“後來離開師傅了,有一段時間裏買了很多糖葫蘆,感覺似乎是要把小時候沒吃的份都補回來一樣,不過可能是那時候吃的太多了,從此以後就再也不吃了。”
“咦?”夏彥很驚訝,原來看起來很穩重的韓大哥也會有這種往事呢,看起來完全不像。
韓複一笑,轉而又說:“對了,小家夥,這糖葫蘆好吃不過你可不能吃太多,吃太多是傷胃的。這麽一大串,你吃上幾粒就別吃了。”
夏彥看看手上的糖葫蘆,一串足有二十大個呢,他不免心疼道:“可是不吃的話就浪費了。”
韓複道:“怕浪費的話,回頭我給你包起來,你帶回去和青荷一起吃,吃了晚飯再吃,兩個人分著吃,有晚飯墊胃的話就沒事了。”
“哦,好的。”
夏彥乖巧地點頭,從建興一路行來,他已經知道在北方這塊地上,還是聽從韓複的建議比較好。
(0.46鮮幣)宮中記 33 汝陵王
兩人慢慢走著,韓複給夏彥簡單介紹賀安的方位。走到一條小巷口時,韓複說:“穿過這條巷子那邊是永春坊,是賀安最大的花街。花街你知道吧?你這樣的小家夥可不要随便往那邊跑哦。”
夏彥當然知道花街是什麽,韓複所說讓他想起了不久前陸昕陽還對他做過的“啓蒙教育”,夏彥有些害羞,卻又十分好奇,朝巷子那段張望了幾眼,隐隐約約看到各種鮮亮服色的人走過,夏彥遲疑了一下,臉紅地問道:“韓大哥,那種地方是不是除了女孩子,還有……還有男孩子?”
韓複眯了眯眼,笑問道:“怎麽,小家夥也想去開葷?”
夏彥大郝,連忙搖頭道:“不是不是,不是的!”
韓複調侃他:“不是這樣是哪樣?”
夏彥自然不能對韓複提起陸昕陽,那可是個秘密。夏彥支吾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編了個借口:“只是……聽人說過……況且書中不是也寫過那什麽贇耀太子和樂心的事情麽……”
韓複呵呵笑了兩聲,正要回答,小巷那邊卻傳來一陣喧嘩将夏彥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
夏彥有些好奇地觀望,巷子的另一邊似乎是又一群錦衣人前呼後擁地走過去,只可惜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楚。
夏彥還想再看得更加真切寫,韓複卻攬了一把夏彥,将夏彥帶入自己懷裏,不讓他朝著巷子那邊看,又是一個側身,将小小的夏彥完全擋在了自己的身形中。
夏彥不解地擡頭,就見韓複又将他的腦袋按入自己懷中,不讓他露出臉來。夏彥不敢掙紮,乖乖地伏在韓複懷中,直到巷子那邊的喧嘩聲都過去了,韓複才松了手。
夏彥疑惑地望著韓複。韓複随手捋捋夏彥蹭亂的頭發,解釋道:“剛才過去的人是汝陵王佟安,他是慈仁太後的親弟弟,當今皇帝的親舅舅。此人好狎娈童,曾放話要将你帶走,所以你可千萬別被他看到了,知道不?”
夏彥頓時漲紅了臉:“他──他無恥!”
韓複捏捏夏彥的臉蛋,笑道:“先帝頒布禁娼令,禁止官員狎女妓,導致男風日盛,養小史不過是尋常事。”
夏彥羞惱得脖子都紅了,瞪了半天的眼,憋出一句:“韓将軍都不管嗎?!”
韓複哈哈笑道:“小家夥,如果是其他人看上你了,攝於将軍的威名或許還不敢妄動,但是這個國舅爺可沒那麽多顧忌,對這個國舅爺,将軍也是不怎麽管的。”
“為什麽?”
“因為他是皇帝的親舅舅。”
“将軍怕國舅?”
“怕倒談不上。”韓複解釋道,“日後将軍是要還權給小皇帝的,國舅雖說無能,但畢竟是皇帝唯一的親舅舅,從名以上說就是皇帝的親信、心腹,不是,只是如果對國舅約束太多,會引人猜忌。”
夏彥愣愣,心裏頓時生出許多疑問 ,卻又不知該如何問出口,一時遲疑,便陷入了沈默。
只聽韓複又以鄭重的口吻在耳邊告誡:“若是日後你不小心惹上汝陵王了,唯一能救你的也只有将軍了。”
兩人逛至黃昏,韓複送夏彥回府之後便離去了。
青荷給夏彥打水沐浴,夏彥泡在澡桶裏對青荷說起今日逛街的事,說到那糖葫蘆,青荷便問:“那你怎麽沒帶回來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少爺你太貪吃,把青荷的份也給吃了對不對?”
青荷開玩笑,夏彥連忙分辨:“沒有,青荷,不是我吃的。”
青荷調侃道:“難道還是韓大人吃了嗎?”
夏彥道:“不是,本來我是要帶回來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