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潰瘍

空氣中蒸騰起熱浪,整條街響徹着嘹亮的蟬鳴,盛夏如期而至。

高二行将結束的日子裏,趙卓陽像是完全與梁赫他們泯去仇怨,甚至跟聞昊漸漸熟稔,一度令人懷疑聞昊是他新收的小弟;忘帶書的時候,還跑他們班來借,聞昊不在就找梁赫借,梁赫便一臉不情願地遞給他。

又到了假期。距離高考僅剩不到一年,即将升入高三的學生八月初就要開學。

不知是不是天氣炎熱的緣故,秦穎的精神狀态不是很好,跟着梁玫兩口子到涼快一些的東北地區度假。梁赫獨自回到梁政的“天苑”公寓。

“要一起學習再找我吧。”放假前沈喆對他說過。

這個暑假沈喆沒有報輔導班,只打算在家完成作業、複習功課。

梁政仍然忙得腳不沾地,經常不着家。答應過秦穎多照看孩子,然而梁赫回去三天後,他便出差去了歐洲,也別無他法。好在梁赫并不在意有沒有人陪着。

梁政走之前留了兩大袋荔枝,梁赫自己吃不完,給沈喆打了個電話,請他一起吃,順便寫作業。

“行啊,”沈喆那天早上還在刷牙,電話裏傳來吐水的聲音,接着他問,“我去你家呀?”

“來呗,”梁赫一邊剝荔枝,一邊對他說,“我家沒人。”

“沒人方便偷情?”沈喆的語氣毫無輕浮感,還是讓電話那頭的人呆了一下。“跟你學的。”他補充。

梁赫別扭地說:“你愛來不來。”

“來啊,不然你能吃完那麽多荔枝嗎?”

他放下電話,換衣服和收拾書包費了一些時間,到梁赫家過了九點。

梁赫家的荔枝數量超出他的想像,估計得有五六斤。

“你爸怎麽買這麽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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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這邊不是少嗎,見着好的就買了。”他用指甲輕輕按下荔枝尖頭的地方,果皮順着力道從中間裂開,現出瑩白的果肉,馬上剝好一個。這次的荔枝品種好,水潤又甜,籽也沒那麽大。

沈喆望着梁赫面前已經壘起的一堆荔枝皮,深深吸了一口氣:“吃太多要上火的,你悠着點。”

“怎麽會呢?”梁赫也愛吃這種南方水果,“我去年夏天就吃過不少。”

沈喆幫他一起解決,沒吃那麽多,不忘叮囑:“你小心嘴巴起泡。”

第二天,還真被沈喆說中了,梁赫在電話裏告訴他口腔潰瘍的事。

“這種事怎麽都能說中?”雖然不見得是荔枝的原因,但沈喆烏鴉嘴是真的。

“抱歉,”沈喆沒好意思笑得太誇張,“你下午在家嗎?我幫你處理一下。”

“你能怎麽處理?”

“到時候就知道了。”

天色陰沉,過了午後暗雲籠罩,眼看着就要下大暴雨。近日來全省的降水量可觀,部分地區發生洪澇災害,沈思鴻也因此在兩日前動身,赴北部山區采訪報道。

沈喆準備去梁赫家的時候,原本休假的母親白豔茹因為醫院臨時有事,離家去了單位。

他所謂的“處理”就是使用藥物,從家裏帶了一小管治療口腔潰瘍的特效噴劑。

“這什麽東西?”梁赫以前遇到這種小毛病,并不會考慮用藥。

“我媽醫院的藥,”沈喆拿着藥管在他眼前晃悠,“特別管用。”

“确定?”梁赫将信将疑地接過來,準備找個鏡子對着上藥。

“你去哪?”沈喆見他站起,叫住了人。

“洗手間啊,有鏡子。”

“用不着那麽麻煩,”他把梁赫按回到沙發上,整個人擋在他面前,“我幫你噴就行。”

“別了……”梁赫心裏莫名湧起股羞意,就像那次被他背起來的時候。即使今天只有他們兩人,他還是放不開。

“有什麽難為情的?”沈喆輕輕一笑,“又不是給你屁股上藥。”

梁赫欲言又止,這小子平時的斯文得體總不會都是裝出來的吧?

“就算屁股上我也可以幫你啊。”沈喆唯恐天下不亂,又加了一句。

梁赫的臉色半青半紅:“你能別一口一個屁股嗎?”

“怎麽了?”沈喆見他那表情,頓時了然,“我小時候經常去醫院找我媽,她要那麽扭捏,就沒法給人治病了。”

難怪呢。

沈喆深受家人影響。梁赫有時覺得他身上有幾種迥然相異的特質——矛盾,但能夠完美融合。

“來吧,把我當成護士就行。”他的左膝擱在沙發上,稍微俯下身,一手小心地掀開梁赫的下嘴唇。

指尖的溫度即使在夏天也有點涼。經過一通“屁股”發言的洗禮,梁赫對待噴藥這件事也沒那麽強的窘迫感了。像對方說的,起碼不是扒了褲子給屁股上藥。

為了看清潰瘍的位置,沈喆的臉湊得很近,呼出的氣息打在他的臉上。淡淡的,慢慢感覺出熱度,梁赫不由後仰。

“別動。”沈喆在靠近牙床的地方發現那個白色的小點,拿着藥瓶的右手對着它快速按動兩下。

“嘶——”起泡的位置沾到藥水,一陣劇烈的沙疼,梁赫的嘴唇動了動。

沈喆松開手:“閉着等一會兒。”

藥物漸漸被吸收,最初的沙疼變成了麻木感,連帶着潰瘍的痛意也不明顯了。

“怎麽樣?”

“好點了。”除了嘴裏有點奇怪的味道,澀澀的。

“這瓶給你吧,晚上再噴一次。”

外面轟隆隆一串悶雷,雲層間擦出的光一恍照亮大半邊天,随即又暗了下去。

沈喆望着窗外,沒說寫作業的事,而是變得有些沉默,不知在想什麽。

“要下雨了。”梁赫說。

“嗯,”他的視線沒有收回,“你說……這雨會下得多大?”

“誰知道呢,”梁赫并不懂氣象,“可能很大,也可能就幾個悶雷。”

沈喆仍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有什麽問題嗎?”

他搖搖頭:“沒事。”

“對了,晚上一塊去吃必勝客吧?”梁赫建議,“就在隔壁,下雨也不礙事。”

這是C市的第一家必勝客,離“天苑”很近,開業幾個月了,生意爆火,就跟前幾年肯德基和麥當勞剛入駐時一樣,盛況空前,座無虛席。梁赫之前沒在這裏住,還沒有去過。

沈喆點頭,卻答非所問:“借我打個電話好嗎?”

“好啊。”梁赫指了指沙發角落的矮幾。

“啊,你剛才說什麽?”沈喆拿起話筒前問。

“我說晚上去吃必勝客嗎?”梁赫奇怪,“你不是點頭了嗎?”

“我沒反應過來,”沈喆心不在焉地說,“你嘴巴不難受嗎?那個也比較火大。”

“沒事,你的藥挺管用的。”甚至現在他都不覺得疼了。

“那一會兒去。”

沈喆握着話筒,電話撥出去,許久無人接聽。最後,他按掉這通,換了個號碼重新打出去。

“喂,林叔叔……嗯,是我,”他稍微停頓,“我想問問,我爸爸和你們聯系過嗎?”

梁赫在一旁有意無意地聽到一些談話,原來沈喆是在打探他父親的事。開始還是正常通話,之後電話那端不知在說什麽,沈喆一直沒有出聲,緊接着就變了臉色。

“好,我知道了,謝謝您。”最後他木木地将話筒放回原位。

“怎麽了?”梁赫連忙問道。

沈喆茫然地望着他,勉強動了動嘴皮,擠出些聲音:“我爸爸前天去的北部山區,發生了山體滑坡,現在聯系不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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