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曾許白首約

芬芳園裏,姹紫嫣紅的,一番盛況。

瞧着如此美景,清樂興致大發,差了玉喜去取花籃子,自己獨自一人入了華叢中,采花折柳。

左邊是一片多彩的玫瑰,右邊是芍藥的盛放,前方是勿忘我的粉紫,清樂各折了一些。

片刻手掌便放滿了五顏六色花枝,清樂低頭輕嗅,芬芳撲鼻,令人心情舒暢了起來。

嬌嫩的花瓣令清樂不禁擡手輕撫着,“咝!”不經意間指尖被玫瑰刺了一下,潔白細膩的肌膚上流淌着一點點的紅色,奪目得很。

清樂的眉頭剛蹙起,指尖敷上一張了白絲綢,擡頭間,卻是個男子站在自己跟前了。

“你…!”清樂一時間喚不出對方的名諱。

來人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冒犯,連忙退後一步,拱手作輯,  “俊華見過郡主!”來人卻是秦俊華。

清樂怔了一下,而後展眸睨笑,“原是秦将軍啊!清樂眼拙,竟不識将軍到來,實在失禮。”

婉言輕笑間态度自然,輕描淡寫的揭過秦俊華越軌的舉動,緩和了兩人的尴尬。

清樂餘光掃向秦俊華衣角便少了一角,目光閃了閃。

“将軍是來尋父王的,怎的沒個下人領着你呢?”對方的出現雖叫清樂意外,但來者是客,身為主人的她自要以禮待客的。

秦俊華擡起面孔,端得是眉峰如劍,雙目如炬,爽朗端正的五官更添幾分風姿卓越。

秦俊華拱了拱手,禮儀得體大方,目光觸及清樂時,眉眼柔和了些許,“回郡主的話,适才我已觐見了王爺,得王爺厚愛,于府中逗留,又因貪戀着這苑中的景色,不喜下人打擾,故而才一人獨行!”

秦俊華這番話恰當的解釋着自己緣何出現此處!

話至尾處,他語氣微露歉意的俯身,“不知殿下在此,俊華多有冒犯,還望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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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樂指尖摩擦着手上的白布,點點星光落在秦俊華身上,避而不接對方的話,轉聲笑言,“倒不曾想将軍竟是個愛花之人!”

“愛花談不上,不過是貪戀番美景罷了!”說這話時,秦俊華面色柔和,嘴角啄着淡淡的微笑

雖香花美色多為女子所愛,但對方這番坦然言論所喜的愛好,倒叫清樂覺得頗為灑脫。

“這花本就是讓人看的,能得将軍觀賞已是這花的價值!”

清樂不欲逗留,婉言道,  “園中美景如畫,将軍不妨逗留片刻,清樂便不打擾你的雅興了!”

秦俊華身側無人跟随,她身邊的玉喜也去取花籃了,故而芬芳園中獨他們二人。

雖清樂已然成親,但孤男寡女的獨處終究不妥,故而她尋了借口避嫌。

秦俊華嘴角微抿,面色怔愣一下,擡手行了臣禮,“是俊華魯莽,擾了郡主賞花,如今又怎可得寸進尺獨占美景?我這便離去,只望不曾掃了郡主興致,以望彌補一二!”

“将軍此話差異,清樂并無此意,我…”

“奴婢見過郡主!”恰逢此時,玉喜回來了,她手中提着個精致的花籃。

玉喜至園中才留意到一旁的男子,看清來人後,福身見禮,“見過秦将軍!”

秦俊華額首,“玉喜姑娘!”

玉喜起身後看向清樂,“郡主,花籃子取來了!”

玉喜接過清樂手中的花,小心的輕放在花籃子裏。

便是這般随意放着,那嬌急花倒也美得耀眼。

清樂念及着秦俊華是客人,現在玉喜又在身側,行事間亦多了幾分自在。

“前方不遠處有個亭子,地處高勢,居高賞花倒別有一番滋味,将軍可願賞臉?”

秦俊華眸色柔和的斂起眼簾,目光閃爍着點點星光,嘴角的笑意溫和大方,“香花美景,怎舍得辜負,俊華謝過郡主美意!”

語氣中含着點點悱恻,聲調亦高揚了些許,秦俊華這模樣倒是有些欣喜過了些。

清樂翻找了翻記憶,她與秦俊華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故而也尋不出什麽痕跡來。

興許這秦将軍是個愛花若狂之人,故而才如此情緒外露吧,清樂這般想着。

“将軍請!”素手纖纖,擡手間衣擺在空中飄蕩着,輕柔的雪紡劃出一道優雅的弧度,別有一番滋味。

秦俊華恍了恍神,目光中暗含着幽深,“郡主請!”

亭子不大,中間擺着個石桌,玉喜差了苑中侍候的奴婢上了些茶水點心,如此一番,倒也得趣。

秦俊華此人清樂倒是聽聞過些許對方的事跡,對方似乎是…涼州人!

清樂手下擺弄着花籃裏的花兒,随意的調整着擺放的位置,慢條斯理的閑聊着。

“依稀記得将軍是涼州人?”清樂說得有些不确定,語氣也顯得随意。

秦俊華倒是答得幹脆,“正是!”

“涼州沿海而存,資源豐富,我記得那羨魚樓出名的好些名菜出自涼州地帶,不知是否如此?”清樂問得漫不經心,仿若真的只是對酒樓的美食聞名而好奇。

秦俊華含笑點頭,“涼州的海鮮聞名四海,羨魚樓的主人亦是涼州人來的,故而倒是将涼州的菜肴特色掌控得極好;不過涼州最出名的不止是那鮮魚,還有螃蟹與海蝦!”

聊及故鄉美食,秦俊華興致頗高,“如今正是開海的時節,海中場物豐富,那海鮮更為肥美鮮嫩,郡主若是感興趣,我過些日子差人送些上府!”

清樂聽得此話,面色微動,遲疑片刻終是婉拒了, “将軍好意清樂心領了,這涼州路途遙遠,頗有不便之處,且清樂也只是随口一提,無須在意!”

清樂搖頭輕笑,眉梢中端是有些羞澀的窘迫,故而岔開話道,“往日裏總聽下人們閑談,提及羨魚樓,故而方才好奇一提,今兒得将軍解惑,清樂倒是長了些見識。”

秦俊華點了點頭附和着清樂的話,內心卻打定主意待回府,便差人到涼州一趟了。

秦俊華為免清樂尴尬,體貼的繞開了話題,“涼州不僅美食一絕,便是那風景也是一奇,尤其是那望不到邊的海面…”

秦俊華佻佻而談,清樂也聽得有趣。

不知不覺已近午時,直至晉武的到訪兩人方才結束了話題。

“見過郡主,将軍!”晉武行了一禮,“郡主、将軍,午膳已準備妥當,王爺差奴才來請!”

秦俊華額首示意,“有勞武叔了!”

清樂起身道,“如此武叔先帶将軍過去,我稍後便到!”

秦俊華餘光掃了眼那變得更加精致的花籃,相邀同行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晉武雖不知郡主為何不一道用行前往,但不妨礙他照做主子的吩咐,“是郡主!”

晉武側身擡手,“将軍請!”

秦俊華對着清樂拱手一禮,“俊華先行一步!”

清樂福身回禮,“将軍請!”

秦俊華轉身便随着晉武離開了。

清樂望着秦俊華漸行漸遠的身影,眼神飄忽了起來。

若她記得沒錯的話,涼州地處海域,通四面八方,這涼州啊,可是個好地方呢?

一側的玉喜卻是完全摸不着郡主今日的舉動了。

若是往日裏,郡主根本不會和秦将軍走至一道,更無論閑談。而且她若沒記錯的話,郡主平日裏極少食魚,可方才郡主卻表現得極為歡喜,這…有些反常!

玉喜提着花籃站在清樂身側,話語斟酌了片刻,或許郡主是心血來潮想吃魚也不一定了。

“方才郡主提及鮮魚,不若奴婢現在便差人到廚房囑咐一聲添上這道菜?”玉喜問得遲疑。

依着王爺對郡主的重視,這點小事根本不算什麽,故而玉喜認為郡主難得主動提及某一樣菜,定要滿足的。

“魚肉雖鮮美,可腥氣卻太重!”清樂側頭掃見玉喜臉上的怔愣,曉得對方是因着方才的話而疑惑了。

“玉喜侍候我多年,莫非還不曉得我的口味?”清樂挑眉反問。

玉喜面上的不解之色更重了,“婢子記得,只是…”

清樂煥然一笑,“玉喜不必多心,我的口味依舊,不曾變!”

清樂似是而非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日後你便會明白的!”

涼州靠海,海堤是道及其重要的防備,故而每隔三年便得加固修整。

而在任的知州卻是個貪婪之輩,又因着涼州多年來無故,所以心存僥幸,修整之際偷工減料,貪墨銀兩。

但願事情不會到無法婉轉的餘地。

清樂眸色深了深,能做的她都做了,後續之事亦非她能左右的。

玉喜懵懵懂懂的應道,“是郡主!”

清樂俯首瞧了眼衣擺處沾了些花漬的顏色,這身衣服有失禮數,“玉喜,侍候我回苑梳洗吧!”

“是郡主!”

待清樂到達正廳時,晉王正和秦俊華聊得興起。

一番見禮過後,落座用膳,倒是主盡賓歡。

待秦俊華離開晉王府,晉王喚住了起身欲離開的清樂,“小樂,你随為父到書房一趟!”

“是,父王!”晉王的表情過于凝重,清樂心頭跳了下,心生忐忑。

晉王是個性子利索的人,更何況對面的是自己的女兒,他也沒有遮掩的必要。

晉王眸光凝視着清樂,這個女兒是他一手帶大的,性子脾性與他及其相似,這樣的性子若為男子尚且妥當,可若為女子……

這世道對女子總是更為苛責的,晉王有時候也會感慨萬千。

“父王!”清樂被對方瞧得有些不自在,實在是晉王的目光複雜隐晦,叫清樂無所适從。

晉王收回目光,張口間滿是直接,“這些日子,淮王府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小樂卻不曾與父王提起!”

話到此處,晉王神情有些失落,“小樂,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父王,晉王府亦是你的後盾!”

清樂聽得此話,眼眶瞬間紅了起來,對于淮王的事情,她如何能不難過,只是事成定局,她亦是眼中容不得半點沙子的人,故而才狠心斷了念想罷了!

可受過的傷終究是有傷疤的,只是清樂習慣的不說疼而已。

“女兒叫父王擔憂,實在不孝!”清樂滿心愧疚的福身。

晉王府雖得陛下榮寵,得掌兵權十萬,除去晉王與陛下有過命的交情,還因着晉王府後繼無人,只得她一個女兒的緣故。

只要晉王府不起造反之心,不摻合皇權之争,定能榮寵到壽寝終老。

晉王上前扶起清樂,凝眉呵斥道,“我是你的父王,不為你操心還能為誰操心,阿樂說這般生疏的話,是在剮為父的心呢!”

“女兒絕無此意!”清樂連連表态,目光慕孺的望着晉王,“父王對女兒一片慈愛之心,女兒也希望父王快樂開心,在女兒心中,誰都比不過父王在女兒心中的地位!”

晉王雖曉得這話雖有真心,但多數是閨女的糖塞之言,但即便如此,他聽了卻是通體舒暢,很是受用。

淮王的事令晉王頗為不喜,故而也不願提及對方,他直言問道,“那淮王府一遭亂的,瞧着叫人煩心,你今後有何打算?”

那韋尚貪墨軍銀一事,雖說他是淮王的娘家人,但關系亦有些疏遠,若是清樂還打算跟淮王好好過,此事他便輕拿輕放着。

“父王問這話何意?”清樂眉梢微動,莫不是父王猜到她的打算了。

清樂默不作聲的探了晉王一眼,轉念一想覺得不對,父王固然疼她,但不可能鼓勵她離了淮王府的,所以定然是有別的事情發生了。

“可是出了什麽事?”清樂試探的問道,“與淮王有關?”

晉王沉吟片刻,道出實情,“這個月發放至軍營的軍饷少了一部分,負責軍饷的人是戶部的韋尚!”

“韋尚?”清樂眼孔縮了縮,她記得韋尚是戶部的侍郎,亦算是湛瑾淮安插在戶部的眼線,而戶部尚書是保皇派人物,算得上是親太子的。

韋尚貪墨一事并非一人之事,而是牽扯到了太子與淮王的争鬥,父王若是瞞下此事,在太子眼中,便是站淮王一派了。

雖然自自己嫁入淮王府,外人便默認晉王府屬淮王陣營的,可清樂曉得,父王從未在政事上明面親近過淮王。

所以這次的事亦非簡單的貪墨罪責,而是雙方争鬥的一個源頭,如此一來父王的态度也關乎晉王府的态度。

清樂不相信韋尚一事太子的人會沒有察覺。

可如今朝堂上依舊沒有将此事披露,所以清樂有理由相信,太子是在觀望父王的态度。

思緒千回百轉,清樂理清這種種關系後,背脊冒出一股寒意,“父王!”

清樂神情堅定道,“您是臨朝的王爺,晉王府忠的是陛下,萬不能改變立場,更何況軍中的将士以生命守衛着臨朝,他們不該被薄待,還請父王公事公辦!”

晉王臉頰跳了跳,欣慰的拍了下清樂的肩膀,“好好好,不愧是我晉元的女兒,知曉大義!”

清樂的态度叫晉王心中有了計較,那眉梢上的愁慮也消散了,“此事父王心中有數,你不必多心。”

晉王轉話道,“難得你回府一趟,不必拘着,若是有心情便叫上些閨中好友玩樂,或開開宴會也不錯!”

“女兒知道了!”

晉王點頭道,“你先回風華苑,晚膳父王便不與你一起用了!”

清樂曉得晉王是要忙着處理軍營的事情了,福身一禮,“女兒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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