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靠山
見這陣勢,就知道今兒個要是不跟他走,別說三顧,就是一百圈他也能逛。
君子游有些崩潰,只得先讓私塾的孩子們放了學,等他們七七八八的走了,才對蕭北城嘆了口氣。
“王爺,讀書人的事,何必這麽當真呢。”
“本王說了是從書中看到了先生的才能,先生不給這面子,可是嫌我缙王府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君子游格外敏感,“缙王府?莫非……”
果然蕭北城朝他禮貌的笑笑,微微颔首,“小王來此,是想請先生到京城,成為缙王府的謀士,不知先生可願随小王同去?”
看這情況是沒有掙紮的餘地了,君子游還不死心,拒絕不成就只得拖延,趁機逃跑雖是下策,卻不失為脫身的法子。
“這,在下只是一介平民百姓,上有……”
“先生上無高堂,服喪已過三年,下無子嗣,尚未婚配娶妻,可離家遠行。”
“家中産業……”
“只有這間入不敷出的私塾,城中大戶都會請先生上門教課,只有那些家境不好又想讀書的孩子才會到此學習。你為人心善,從不多收學費,連課本都要自己手抄,可現在私塾也開不下去了,若非如此,你也不會淪落到售賣話本的地步,小王沒說錯吧?”
他說的是事實,君子游無從反駁,看着身後祖輩經營下來,卻要毀在自己手裏的私塾,有些惆悵。
不必蕭北城明說,他也知道缙王能給自己的是榮華富貴,官運亨通,他雖志不在朝堂,卻也不想一輩子都困在小城裏孤獨終老。
沈祠适時出言勸道:“先生,京城人盡皆知,王爺求賢若渴,進了缙王府絕不會虧待了您,連您從前做的事也能一筆勾銷,何樂不為呢?”
“可否給我些時間考慮?”
這次蕭北城點點頭,恭恭敬敬的拱手退出門去,當真是一副求人的姿态,也沒有裝腔作勢,很快命人撤離了私塾,連一個盯梢的都沒留下。
看來缙王的為人還是很可靠的,君子游至少還有一晚的時間考慮。
蕭北城才走不久,後腳又來了一人,正是君子游的好友,與他從小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青梅竹馬,蘇清河。
聽說了他惹禍上身的事,蘇清河立刻提着二兩好酒前來為他分憂,離老遠就聞到了飄來的酒香,君子游聳着肩直搖頭,“知我者,莫過于清河也。只是今兒個你是不是太摳了點,就帶這點,還不夠我墊底的。”
“得,你嘗嘗味就行了,還想喝飽是怎麽着?我是來給你餞行,不是來給你送行的。”
“餞行?送行?此言何意。”
蘇清河輕車熟路的進了君子游的房,擺出兩只淺碗和幾盤小菜,先給人斟滿了酒,左右确認過無人,才小心翼翼湊到後者耳邊,悄聲道:“你要是不跑,只怕過幾天我就得天南海北的找你埋哪兒了,你可聽說過缙王的傳聞?”
“哎喲,住在窮鄉僻壤的地方,吃了這頓沒下頓的,我哪有心思關心京城裏的達官貴人。”
聽他這話,蘇清河倒顯得有些意外,“這麽說來,你那書真不是寫的缙王?”
“我的少爺啊!別人不了解我就罷了,怎麽連你也說這話?”
二人相顧無言,只顧低頭喝酒,等到碗底空了,蘇清河才抱起他肩頭動也不動,像個布偶似的黑貓,語氣有些落寞。
“不論你選擇離開還是留下,這頓酒總歸是要請的,再過些日子,我就要離開姑蘇了。”
書香門第的子弟,離家無非科考從仕。
君子游拍拍手,“提前祝你高中,日後平步青雲,可千萬別忘了小的。”
“瞧你說這話,我大你一歲,便先你一年趕考,省的我爹總在家裏唠叨我不如你,生怕我落了榜。等到明年科考,我出盤纏給你進京,考個功名才好光宗耀祖,總好過守着賠本買賣孤苦終老,你這模樣,還不知得什麽時候才能娶上媳婦。”
這會兒君子游已經有點上頭了,暈乎乎的開始胡言亂語,“什麽娶不娶媳婦的,娶媳婦……哪有睡男人來的快活,睡他一個又一個,才不枉這輩子生為男兒身啊!”
“你寫那書……該不會是因為你真喜歡男人?”
“可能吧,那些拘謹的閨秀碧玉我全無興趣,越騷的男人才越好睡,最好還是那種自尊心強,不情不願的……要不是沒錢,真想去花樓裏嘗嘗男人的滋味。”
他酒品是真的不怎麽樣,說着就賴到了蘇清河身上,到處亂摸。
後者拿他沒有辦法,心道這跑路的事也只能作罷,跟缙王的恩怨就讓這小子自求多福吧,于是把人扛到床上脫了鞋襪外衣,被子一蒙,便讓他睡大頭覺去了。
臨走前還不忘摸摸趴在君子游胸前,像個門神似的守護着他的小黑貓。
“子游就交給你照顧了,小家夥。”
等到第二天清晨,君子游醒來時看見天色大亮,就知道自己錯過了跑路的最佳時機,急急忙忙收拾細軟,再把黑貓往懷裏一塞,靴子還在腳底下踩着,踉踉跄跄的出了門,就見蕭北城坐在院中,腳下的煙土都倒了幾茬,可見已是等候多時。
“先生急急忙忙的,可是有要事?需要小王幫忙盡管開口,只要力所能及,絕無拒絕的理由。”
看着把自己家裏三層外三層圍起來的王府親衛,君子游欲哭無淚。
“能……能幫忙閃開條路嗎?”
“先生想随小王回京,自是要以禮相待,沈祠。”
一聲令下,親衛整整齊齊讓出路來,就連蕭北城本人也做了個“請”的手勢,盛情難卻。
君子游平複了一下心情,咬牙切齒朝人露出極其難看的微笑。
“王爺,既然是求人,想來在下也有拒絕的餘地,要是在下不願……”
話還沒說完,眼前明光一閃,一把泛着寒意的佩劍已經架在他脖子上。
蕭北城臉上雖挂着笑,周身卻透着殺氣,“當然,那就要看先生是想走出去,還是被人擡出去了。給臉不要,就連你脖子上這顆腦袋也別要了。”
“等等!漢昭烈帝三顧茅廬也不是靠這種下三濫的法子請出諸葛孔明,你這是不擇手段!”
“所以本王從來就沒說自己是漢昭烈帝,本王是魏武皇帝啊……”
得,對上一代枭雄,要命還是要命,自己選吧。
威逼利誘之下,君子游只得妥協,他甚至無暇親自給父老鄉親解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匆匆留下一封手信,交代蘇清河替自己打點好祖業後,就被塞進了馬車。
這一路颠簸,一輩子都沒出過遠門的君子游頭暈目眩,腹中翻江倒海,加上酒勁還沒完全消退,與他同處的還有個老煙槍,導致他才剛出了姑蘇城就撅嘴要吐。
蕭北城見了他的慘狀非但不憐惜,毫不留情的一腳,幹脆利落的把他踹下了車,等他把肚裏的酸水都倒光了,才吩咐沈祠牽來一匹毛色锃亮的駿馬。
“先生,請吧?”
君子游吐的兩眼迷離,看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厮是要他騎馬,趕緊搖手謝絕。
“不了不了,王爺有所不知,這男子騎馬有損雄風,物事在馬背上颠來颠去,那還有好?”
沈祠品了許久,才明白他所指的是□□,當即紅了臉,又不知怎麽辯駁。
比起沒有經驗的侍衛,蕭北城就顯得格外平靜,大言不慚道:“那是你姿勢不對。”
“嗯?姿勢,那王爺親自教教在下?”
君子游說這話,是希望身為皇親貴胄的蕭北城能記起自己的身份,不要在人前失了分寸,而不是要他親自示範到底什麽姿勢才是恰到好處。
所以當蕭北城一步上馬,還提着後領把他拎上馬背的時候,君子游有些發懵。
他就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被人擺弄着跨坐在馬背上,身後的蕭北城環着他的腰抓緊了缰繩,姿勢看起來十分暧昧。
君子游紅了臉,不安的扭動着身子,想要逃離如此尴尬的境地,傻笑一聲看向了理應對此議論紛紛的親衛,沒想到在場的諸位,包括沈祠在內都背對着二人,裝作四處看風景,壓根不給他求助的機會。
“王爺,這……不好吧……”
“你都擔心本王的物事了,還不得讓你見識一下?”
說着便有硬物頂上了君子游的後身,吓得他僵着身子翻下馬背,也不顧摔疼了的屁股,連滾帶爬闖進樹林,對身後追來的沈祠大喊:“解手!解手!別跟着我!!”
而蕭北城則是垂眸凝視着方才用以唬人的佩劍,撫着似乎還留有餘溫的劍柄,若有所思的笑道:“能以如意瓊觞借喻床笫之事的人,竟然是個未經人事的雛兒,妙啊……”
“喵啊……”
才剛說完,就聽有人複述了他的話,蕭北城低頭望去,就見方才君子游摔下去的地方多了片陰影,仔細看了才發現竟是只縮成一團的黑貓。
他親自下馬抱起行動不便的貓兒,發現正是昨日趴在君子游肩上的那只,兩條後腿受了傷才沒能跟那人一起跑走。
他伸出手指湊到貓兒面前,貓兒便舔了舔他被煙熏入味的指尖,吐着舌頭幹嘔一聲。
就在這時,沈祠慌慌張張來禀:“王爺!王爺不好了,屬下一時沒看住,讓那個教書先生跑了!”
“跑了就跑了,總會回來的。”
見了他懷裏的黑貓,沈祠心下明白大半,“那王爺,我們是在這裏等先生回來嗎?”
“不必,回京城吧。吃夠了苦頭,他就會回到本王這裏,知道本王才是他最有力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