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在懸崖之下,隐秘于朦胧霧霭之中,有一條無名小街。
各種奇模怪樣的妖魔鬼怪混居于此,各顯神通開店做買賣,織布的蜘蛛妖,制藥的人參精,打鐵的野牛怪,煉法器的黒蛟王……還有,賣毒的蛇妖。
今天蛇妖的生意不太好。
原本就沒幾個客人,偏又來了兩個不速之客,将她店裏的客人全都趕走了,氣得蛇妖在店裏破口大罵:
“段穆寧你個狗逼玩意兒,別當你施了障眼法老子就認不出你!就算太陽把你個狗日的曬成幹也蓋不住你身上的腥臭氣!王八蛋龜孫!臭不要臉的雜碎!當年老子看你是同族的份上好心送你器靈!你個狗逼竟敢暗算我!挖走老子一片心葉!害老子又修了一百年才把心補好!狗逼!當年的事這麽快就忘了?還有臉來找老子?!!”
身穿灰衫的年輕男人面色赧然,對一旁的中年男子躬身道:“師伯,她叫香香,常年盤踞于這魚龍混雜的地方,難免出言無狀,您莫見怪……”
頓了頓,又道:“雖然粗鄙,但她解毒的本事卻是一流,我當年與她相識,見她解過不少奇毒。”
中年男子蹙眉不語,只一雙冷冰冰的眸子上下打量那蛇妖。
端看她外表是個老太婆模樣,又矮又小,滿臉皮褶,三角眼倒豎着瞪着他們,又兇又戾,鼻子卻像一大坨肉瘤,擺鐘似的挂在嘴邊。
實在醜陋得很。
一見就令人心生厭惡。
此刻老太婆立在屋中,叉腰冷笑:“嚯!還帶幫手來了?兩個臭狗逼,當老子怕你們不成!”
中年男子心中不悅,不過他身份尊貴,自是不會與這等小妖一般見識,況且此行還有要事要辦。
他問身邊的段穆寧:“你那器靈,是她送的?”
段穆寧忙應道:“是,雖然她修煉不過五百年,但使毒之術可以說爐火純青,故而弟子鬥膽向師伯引薦,掌門的毒若實在沒有妙法,不如找她一試。”
中年男子沉吟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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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執掌天山派靈草堂,門中弟子衆多,段穆寧并不起眼,不過段穆寧身上有一器靈,他倒是經常聽門中弟子議論。
尋常器靈,都是用刀劍兵器煉制,或者寶葫蘆、八卦圖、玉如意等法器,但是段穆寧的器靈是以毒煉就,不但可以變幻形态,且神出鬼沒,若是對上陣,就算是修為比段穆寧高兩階的弟子,想要贏他也相當困難。
眼前這蛇妖既然能煉出那種器靈,說不定真能解掌門人身上的毒?
中年男子又問段穆寧:“她剛才說你暗算她,挖走她一片心,又是怎麽回事?”
段穆寧躬身回答:“不敢欺瞞師伯,當年弟子與她一同修煉,本有意結為道侶,同去天山,但她性子頑劣,不願受門派規矩束縛,眼看入門比試就要開始了,她竟抛下弟子一人離去,弟子氣不過,找到她後,趁其不備挖了她一片心,事後自是追悔莫及,想要把心還她,她卻将弟子臭罵一頓,還說只當一片心喂了狗,以後與我再無瓜葛。”
中年男人微微颔首:“原來是這樣……”
蛇妖将他們說話的內容聽了個七七八八,立即明白這中年男子來頭不小,能讓段穆寧這狗日的如此畢恭畢敬,一定是天山派的頭頭。
現在看上去不起眼,是因為他們施了障眼法,壓制了修為。
她道行淺,自然不能與對方硬杠,當下便準備找機會溜。
可是剛逃出兩步,就感覺身後突如其來一股奇大無比的吸力!竟将她直直吸了回去!
下一秒,她的腦袋已經被中年男子一掌禁锢!
只聽對方淡淡然道:“既然如此,就請這位叫香香的道友,随我等去天山一趟吧。”
言罷,掌心處豁然一股大力!似開山斧一般劈下!
老太婆登時被劈成兩瓣兒,從灰撲撲的破損皮囊裏滾出一個身穿雪粉衣衫的小姑娘——她生得曼妙無雙,肌膚欺霜賽雪,黑眸璀璨有神,只是一張嘴就髒得很:
“我草你爺爺的!”
畢竟是有求于人,中年男子再看不上蛇妖,也還是耐着性子勸告,希望對方能好好配合。
“我天山派位于缥缈山,聞名天下,更有靈獸珍寶無數,只要你能解救中毒之人,奇珍異獸任你挑選,你可要想好了,缥缈山上那些寶貝,随便一件就能為你提升百年修行。”
“老子不去!”蛇妖相當硬氣。
中年男子皺了皺眉,漠然道:“天山派從不強人所難,但此次事出緊急,為避免掌門中毒一事洩露出去,還是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罷。”
蛇妖:“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這他媽是個什麽狗屁派,純粹是個地痞無賴王八窩!日!能讓段穆寧那狗逼上趕着巴結,自然不會是什麽好地方!
香香怒不可遏,無奈道行比之太淺,被中年男子擒住後便一路往天山方向飛行,任她怎麽掙紮,也無法掙脫!
逃不得,打不過,便只能罵了。
“段穆寧你這狗日的東西!當初挖我一片心,老子看在往日情份上才沒給你大卸八塊,你個不要臉的雜碎玩意兒居然還敢找上門來!還要押我去天山!不去扒拉扒拉豬糞坑都對不住你這一身臊臭氣!有病你去治病,找老子作甚?!老子只會解毒,治不了畜生!草你爺爺個臭雞八蛋!長了個死爹哭媽的臉,披上狗皮就敢在老子面前叫喚,癞皮狗拱白面真會給自己好臉啊!”
罵得實在太難聽,段穆寧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顧忌師伯在場,卻也不好去跟她做那口舌之争。
中年男子也聽得面皮微抽,難以想象這蛇妖從哪裏學了這些個罵人的話,當真是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本以為等他們到了天山派,蛇妖會有所收斂,畢竟天山派威名赫赫,随便一只小妖路過都能吓得膝蓋發軟,又何況這樣一只區區五百年道行的蛇妖?
可他們算對了她的膝蓋,卻算錯了她的嘴。
香香被押着上了天山,一路嘲諷不停:“這破爛山沒事懸在天上做什麽,我看它是嫌身上的畜生太多,順便拉個稀,把這些個狗逼的男盜女娼賤玩意兒全拉下去。”
路過的外門弟子正向靈草堂的堂主行禮,聽見她罵罵咧咧,全都驚呆了。
她看見人就罵不要臉的狗逼,看見動物就罵狗逼養的爛肉渣滓,看見漫山的奇花異草也要罵一句王八蛋小花花。
中年男子實在忍無可忍,施了一道禁言符,世界終于清淨了。
他開始後悔為什麽不早這麽幹?
大約是因為,一開始他還不想把蛇妖得罪太徹底。
三人來到天山派的雲清閣。
到了此處,段穆寧不能再繼續往前,因為這裏,是天山派掌門蓮華真人的住處,除非四大堂主與掌門的內門弟子,其餘人等均不得入內。
段穆寧停下腳步,神色遲疑的看向蛇妖,叮囑道:“香香,你莫要再呈口舌之快,四大堂主胸懷仁厚,只要你為掌門解了毒,他們必不會為難與你,到時你可向他們求個恩典,從此留在天山派修行,也未嘗不可。”
香香不能說話,只能以白眼回之,随後,便被靈草堂堂主帶了進去。
穿過重重門禁,走過蜿蜒回廊,靈草堂堂主帶着香香來到雲清閣的後山,此處黑煙缭繞,雲霧騰騰,另三位堂主和八位內門弟子正守在黑霧周邊嚴陣以待。
他們看見靈草堂堂主帶人回來,嚴峻的神色皆是一動。
“這位姑娘就是能解奇毒的高人?”
“怎的道行似乎不高?”
“解毒能力與道行深淺沒甚幹系!”
“淩陽子,快讓她一試!掌門已經久困多日,耽誤不得啊!”
“小姑娘怎麽不說話?”
“嚯!淩陽子!你給她施了禁言符?!”
“既然是請來為掌門解毒的貴客,怎能如此無禮?!”
煉器堂的堂主一揮袖,立刻解了香香身上的禁锢法術。
香香只覺得渾身一松,喉嚨舌頭能動彈了,毫無疑問,眼前這幾人的道行都要比她強百倍千倍,她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倒也乖覺,沒再罵那些難聽話。
“中毒的人在哪?”她忍着暴脾氣問道。
符箓堂的堂主是個白須道人,纡尊降貴向她施了一禮,道:“掌門此刻就在這毒霧之中,此毒甚是蹊跷,凡是觸碰者皆會神智喪失、五感消亡,最後渾渾噩噩而死。掌門為救缥缈山萬千生靈,不惜以身犯險,設陣将毒霧引到此處絞殺,豈料餘毒未清,為了保我門派周全,掌門他,他……他的神魂被毒霧困住!危在旦夕啊!”
言罷,這位堂主差點老淚縱橫。
另幾位堂主迫切的詢問:“敢問這位道友,此毒能解否?”
香香悶不吭聲的掃他們一眼。
早些年修煉時,她因一次機緣煉成馭毒之術,能驅使世間萬物之毒,眼前這毒霧雖棘手,但她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可她憑什麽幫他們?!
這種會沾染神智的毒,稍有不慎就容易反噬,她呆在深淵底下做她的小買賣不香麽?何苦來這裏玩命兒?
于是香香嘆道:“貴派掌門遭此劫難實在叫人痛心不已,可惜我修煉時日尚淺,只有區區五百年道行,無法解救掌門于水火之中,唉!只能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了——”
她轉身就走,速度飛快,然四位堂主比她更快,立即将她攔住!
“聽道友此言,只要道行再深一些就能為我掌門解毒?”
“靈草堂不是珍藏了幾株靈芝草嗎,一株便可增長修為數百年!還不快拿來?!”
“決塵子,你那寶貝丹藥也都拿來!一顆靈丹就能抵得上百年修行!”
“光提升道行怕是不夠,在下願意将體內靈力讓渡給這位道友,只要能救出掌門,萬死不辭!”
香香:“……”
日,天山派這些老東西是智障嗎?
掌門死了就死了呗,他不死,你們怎麽做掌門?
她說:“多謝各位仗義相助,但解毒還需一件重要靈器相輔,待我回家去取,諸位稍等,我去去就來。”
說完又要走,明顯是想溜之大吉。
淩陽子早就忍她多時,見她一再推诿,氣憤難耐,一只大掌淩空将其擒住,掌心金光萬丈,似飛出無數金色荊棘!她再次動彈不能!
“蛇妖!休要推三阻四!”淩陽子疾言厲色,“說!這毒你究竟能不能解?!!”
“日!”香香大罵,“解你大爺個狗逼王八蛋!臭不要臉的龜孫兒子!靈草仙丹老子才不稀罕!要解你們自己去解!反正老子不解!!!”
幾位堂主平日裏修身養性,即使接觸下界妖物,遇到的也大多是謙遜有禮之輩,哪裏見過這等火辣的謾罵,當下一個個驚駭得變了臉色。
淩陽子氣得一張臉扭曲,“你到底是不解!還是不會解?!”
“狗逼雜碎長得一個個斯文敗類!擄我逼我還想讓老子給你們掌門解毒?!我呸你個王八稀巴爛!你們掌門能教出這麽些個稀屎臭糞,老子看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們全是一路貨色!滿身滿嘴滿屁眼子的爛臭屎!!!”
罵他們也就罷了,竟連他們心中至高無上、不可亵渎的蓮華真人也一并罵了進去,淩陽子再不能忍,一掌擊飛了她!
她尖叫一聲,不偏不倚落進那團黑霧之中!——
香香一睜眼,發現黑霧沒了,那些臭屎堂主也沒了,眼前仍是雲清閣的後山,清清靜靜不見半個人影。
怎麽回事?
這念頭只在她腦海中存在了短短一瞬,她便立刻明白過來。
早就聽聞修真大能有超凡脫俗之力,一念一識自成一世界,她現在所處的地方,想必就是天山派掌門人的神魂所造出的世界,只是不知道,那侵占神魂的毒霧在何處?
她擡頭望天,低頭看地,又扯了一片玲珑花的嫩芽葉子,随手一揉,清幽的草香味兒直竄鼻息。
好真實的世界啊。
這個掌門人真是厲害,造出的世界假可亂真。
這麽厲害的人,怎麽就被毒霧困住了呢?
香香咧了下嘴,有些幸災樂禍。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一個帶有威懾的男音:“你是何人?膽敢擅闖雲清閣!”
她四下張望,然後瞧見前方一塊巨大的玉光岩後面,走出一個年輕男子,穿着天山派統一的青色長袍,袖口與腰間均有祥雲圖飾,手持玄鐵寶劍,長得是豐神俊朗,氣質出塵,一雙暗色星眸似笑非笑看着她,哪怕一言不發,那深黑眼瞳中也仿佛閃耀着灼灼其華。
修仙的人大多長得不差,但是這樣英俊的男人,她還是第一次看見。
難免多看幾眼。
她看他,他也看她。
男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笑了:“我當是什麽闖進來了,原來是個條條。”
香香:“…………”
草!
她活了五百多年還沒受過此等奇恥大辱!
你才條條!你全家都是條條!
(未完待續)
作者的話:
荞麥花要寫,月見草也是要寫的,真骨科僞骨科都會寫的~
其實我覺得自己挺勵志的,不是天賦型選手,文筆一般,悟性也一般,完全靠一本一本不停的寫慢慢積累,如果大家覺得我寫得不好,希望多給我一些時間,我會進步的!唉,現在真的很怕死,很怕活得不夠長,看一眼電腦裏的文檔……還有好幾十個梗等着我寫,我還不能死!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