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雖然很殘念, 但是如你所見,那邊那個讓人看不下去的糟糕大人就是你的父親哦,惠。”
指了指被天空砸下的骨骼咒靈所擊中的男人, 我這樣對面前的小孩說。
“……?”
見到那雙睫毛很長的漂亮眸子裏閃過一絲茫然。
眨了下,遲疑地歪頭看向我。
“怎麽了嗎?”我問。
看他歪頭的樣子, 似乎代表着有在努力回憶的信號。
伏黑惠輕輕皺起了眉頭, 思考了一會兒,最終搖搖頭。
“不是那個味道。”他說。
“啊……父親的味道麽?”
有些意外。
——只記得氣息不記得臉嗎?
系統這時朝我科普:“硬要說的話,惠這小孩就只有在嬰兒時期還跟爹咪黏在一起吧。因為考慮到太過弱小放不下心的緣故, 時常會抱着或者直接被醜寶含着出行一些任務什麽的……”
“後來長大一些就被丢在蹭飯的女人家養着了,平常因為接手任務和賭馬休閑的時候也不會經常回來見到,和飯票親熱的時候也只會去酒店,所以很少見上惠一面,小家夥記不住臉也挺正常吧。”
“至于只記得模糊的‘父親身上的味道’, 大概是襁褓時期留下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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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番如是推理總結。
我:……
淦,總覺得信息量好大啊。
幽幽地看了一眼身後面無表情戳着咒靈球當章魚燒吃的男人, 心說軟飯男居然在我身邊。
雖說如此,畢竟親骨肉父子一場, 近在眼前卻不相認什麽的還是多少讓人有些唏噓。
于是我順着小孩剛剛的話題循循善誘下去:“那麽惠印象中父親的味道是怎麽樣的呢?”
心說要弄上味道還不容易。
我都想好了。你看,要是惠惠說“爸爸是煙味”的,我就立刻弄十包煙插爹咪周圍一圈點上, 熏上個十幾二十小時。
若是惠惠說“爸爸身上有酒的味道”,我就把這男的拎到酒池子裏泡泡發酵個九九八十一天。
若是惠惠一臉純真答“是太陽公公的味道哦~”, 那麽就幹脆把這人放在太陽底下暴曬, 曬足一百八十天曬出美味曬出鮮, 曬出健康的小麥色讓屑老板見了也要怒吃檸檬吧。
等着, 馬上就讓你們父慈子孝父子相認。
畢竟老夫也不是什麽魔鬼.JPG
系統:冷靜、爹咪好歹是長輩, 要……尊老愛幼。
可是令我萬萬未想到的是,最終小鴨子坐姿的惠,只是很認真地仰頭同我說:
“我的爸爸他……是小雛菊味的。”
我:?
雞皮疙瘩一抖。
沒等我不可置信站起來閃到那只爹身邊,用化學聞氣味法嘗試吸一波爹咪身上的味道時,便聽惠接着連珠炮一樣道:
“還有玫瑰、茉莉、百合、栀子、薰衣草、桃花……”
我:???
怎麽了這孩子為什麽突然之間只會口吐芬芳……不,口吐花的名字了?
莫不是那個傳說中很牛逼的、只有大佬才會使用的加密交流?
系統:狗……狗卷直呼內行。
還是說,爹咪身上其實都是花的味道?
我冷靜下來思考。
“……!!”
猛擡頭看着伏黑惠。
你爹特麽是內什麽《還X格格》裏的香妃嗎?萬花叢中過招花引蝶的那種!
系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是招蜂引蝶。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想不明白,”聽小孩又接着說,垂落下變得有些憂郁的眼睛,“直到有次織田作趕稿将我們丢給了來探望他的太宰哥哥,太宰哥哥把我們帶到了KTV,我才在那裏知道了一首歌。”
“什麽歌?”
“嗯,是首華文歌,太宰哥哥點的,我看不懂歌名,但是他幫我翻譯了……”
系統: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我也是。
太宰的品味啊,玄。
果然,惠:“歌名是——《香水有毒》。”
好吧太宰你贏了。
香水有沒有毒我是不知道,但你是真的有毒。
“所以那個時候我領悟了,爸爸身上每天纏繞着的不一樣的味道,是其他女人香水的味道。”
低垂着腦袋的黑發孩子聲音漸小,手上是因低落時而不自主捉弄衣角的小動作。
忽然感到氣氛有哪裏不對勁。
我和系統立刻停下了在內心的吐槽。
果然,就只聽面前小家夥擡起臉,突然聲音微微變得有些哽咽着問我:
“白鳥姐姐,每一個小孩子不都是有爸爸和媽媽的嗎?為什麽我沒有媽媽?”
“是不是沒有了媽媽就留不住爸爸了,所以後來我也沒有了爸爸?”
啪嗒啪嗒。
說着說着,套着繡有兔子圖案的可愛白色棉質小襪子,被滴落下來的水漬一點點濡濕,連成小小的一片。
我盯着那只疑似五條悟采購給伏黑惠套上的襪子,這也才知道孩子終究是孩子,遇上這種情況也還是會哭的啊。
我這時又想起津美紀最開始見到我們時說的那句“惠,又被人欺負了嗎”,還有織田作與五條悟間飄至耳邊的一段談話。
“小孩挺自卑的,覺得沒有父母就低人一等、是異類什麽的,在幼稚園裏經常會被推搡也不還手,後來幹脆暫且沒讓他去了。不過,到了你那邊,我認為還是……”
“啊,織田作先生的處理方式還真是柔和呢~換作是我,大概會讓惠将那些欺負到頭上來的笨蛋全部歐拉一遍、然後坐在手下敗将們堆積起來的屍骨上享受高處吹起劉海風的滋味吧?”
“真的……可以将孩子放心地交給你麽?”
“只是誇張的說法啦誇張的說法~”
“……”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心緒有所波動,原本像是鳥籠一樣将伏黑甚爾罩住,孤立在我們之外的骨骼咒靈緩慢地消失。
正因此,盤腿坐着,一直默默看向這邊的男人才得以站起悄無聲息走近。
“啪嗒”一聲,額頭被重重彈上一下。
伏黑惠擡起茫然滿是眼淚的臉,哭得紅紅的小小鼻翼上還挂着一顆欲落未落的水珠。
“醜死了。你可是我的小孩,”高大的身軀曲折下蹲,煩躁地拿大手揩去鼻尖那點看不慣的晶瑩,“誰教你這麽哭了?”
男人的手太過粗糙了,而且饒是在面對小孩也一點也不知收斂力道。
被自家父親這麽一刮,伏黑惠的額頭和鼻尖立刻像是小醜的鼻子一樣紅。
意外歸意外。
但我見着眼前蠢父親粗魯的行為剛欲出言提醒對方注意一下力氣,原本安安靜靜趴覆在男人肩膀處的醜寶忽然扭動地從上邊掉了下來。
我和伏黑甚爾還有惠同時看向腿邊蠕動着腦袋和身子的醜寶,它仰高了肥碩的一只大臉,嘴巴張開到極致上下嘴唇幾乎貼至腦後。
最終的,我們看着醜寶就像是豌豆射手,倏然從嘴裏吐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內存……
從嶄新的撥浪鼓、劍玉、人偶、毛絨猴子玩具,到用舊了的奶嘴、奶瓶、小勺還有口水兜。
見面前男人剛變了表情要伸手制止,我提溜起明顯還不想停下的醜寶,側身躲遠,拎在空中抖了抖。
再接下來是……書包、鋼筆、足球、豎笛、象棋、書籍、畫板。
幾顆乳牙、還有被用絲帶捆成一撮的極為細軟的頭發。
最終是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飄飄悠悠,飄落到了小孩子的襪子邊。
我将醜寶放下,好奇地伸着腦袋去看被惠撿起來的薄薄的紙張。
寫真裏是一張小孩睡着的臉,和我印象中一模一樣,是眉頭微微蹙着,睡得很不踏實似的不高興的臉。
年齡要稍微小一些,但确實能夠看出是惠沒錯。
“啊,真是,不清理不行啊。”
抽走照片,撓了撓頭發,也未解釋,男人很不耐煩地無視掉兩個小的朝他齊齊看過來、各有深意的目光,兩手一起,抓住了地板上還在蠕動的蟲型咒靈。
身體受到擠壓,醜寶一個沒忍住,吐了伏黑甚爾滿褲子混合着口水的失敗料理。
“……”
我那時也才知道,那消失不見的、費了一個廚房作出來的早餐最當初是被爹咪藏到了沙發底下、最後陰差陽錯吞到了醜寶的肚子裏的。
而大概伏黑甚爾原本是想以給孩子“做一頓飯”為契機,之後再來與自己許久未見的親兒子好好交談直面未來吧。
只是沒有想最終這個計劃胎死腹中,還糟到了房主(五條悟)的一頓毒打……
雖然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啦,但不管怎麽說,這位父親是個口.是.心.非的別扭大人。
——唯有這點我是深刻體會到了的。
“将小孩子單獨交給爹咪來帶真的好嗎?”
在自天穹籠罩而下的【帳】中,系統在腦海裏問我。
“沒有什麽不好的吧,畢竟兩個人總歸是需要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嘛。”
邊從腰跡的鈴铛中拿出日輪刀,揮斬祓除掉一只迎面而來的咒靈,我如是說。
“話雖如此,”系統還是不太放心,“我總覺得伏黑甚爾是那種會把孩子用膠布固定在牆壁上,又或者在轉動的電風扇系一條綁着逗貓棒長繩讓自家兒子追逐着轉圈自個兒玩的随性類型。”
我:……嘶。
雖然我知道系統可能只是在腦補段子,但仔細那麽一想總覺得像是那個爹會作出來的事情啊。
不免有些擔憂。
惠惠他……沒事吧?
“幫大忙了!白鳥學姐!”身後活潑的聲音傳來,“嗚嗚嗚嗚,這下終于可以準時‘下班’了!”
“小事小事。”
朝身後也剛好結束祓除的灰原雄擺擺手,我語氣輕快說着。
“最近的數量可真是不得了,”活動着胳膊的七海建人也松着氣輕聲抱怨,走過來的時候已是收斂了面上的疲态,“有勞學姐您了,不介意的話這之後要不要同我們一塊吃個飯。”
“嗳嗳!幹飯幹飯!你請客嗎?娜娜明~?”灰原大眼睛眨巴着蹭了過來。
“……娜娜明?”臉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冷漠,“在叫誰?”
“——當然是在叫你啊?”又眨巴眨巴起亮晶晶的眼睛的灰原雄,反手就将我給賣了,“你說是不是呀?白鳥學姐!”
“啊……哈哈哈?”我皮笑肉不笑地在內心狂掐系統。
看你給取的外號,成功把我給帶偏。
但也只能硬着頭皮對臉色不太好的七海學弟說:“不覺得很可愛嗎?七海,七海海,娜娜明……”
嗚哇,越說越沒底氣了。
沒曾想原本還一臉不贊成盯視着眼前心花怒放笨蛋同窗的七海建人,卻是忽然切換了神情。
“是學姐取的啊……”他嚴肅地收好他包裹完畢的武器,點點頭,“那沒事了。”
灰原:“?”
灰原有些炸毛:“到底還有沒有同學愛啦娜娜明?明明剛剛一副要打我的樣子!為什麽換了學姐就可以這麽區別對待!”
七海則一臉無表情看着他無理取鬧。
“嘛、嘛,”我趕緊上去打圓場,“總而言之,先吃飯吧?吃飯!我來請客。”
“咦咦?怎麽能讓學姐出力又出錢?不行不行還是讓我……果然還是讓七海來吧!”
“學姐有什麽想吃的可以說。別看我,雄你飯錢自己出。”
“心寒!”
“沒關系啦,好歹我也是你們前輩,要有前輩的樣子的……唔,是嗎?對了你們想吃牛排嗎?六本木的牛排店的話,empire牛排屋或者Wolfgang、Benjiamin,喜歡哪一個?”
“太破費了!!”x2
……
說話間,三人都未曾得知危機已悄然接近。
本該消逝的詛咒一瞬之間全數複原,被白鳥所祓除的那只體型最大的咒靈,攜帶着怨念高舉起肉塊糾纏的拳頭,朝着三人方位重重砸去。
系統:小心身後。
随着系統提醒落下,擡手剛要向着身後作出斬擊的我忽而感覺手中一空。
一陣轟然巨響伴随着幾近同時響起日輪刀刺破皮肉的聲音,身體從兩處同時遭到攻擊的巨型詛咒再次倒地。
“哼,刀不錯呀。”
我和兩個後輩同時擡臉,驚愕看向冷不丁冒出的黑發青年。
在他扛着日輪刀濺起浮塵的身後,一塊個頭誇張的肋骨深陷于蛛網紋樣向四周碎裂的地裏……
背過嘴裏誇着“襪,身材好辣”的灰原雄和頂着問號的七海建人,我從伏黑甚爾手中接過他朝我遞來的刀,小小聲問:“嘶,爹咪你怎麽在這裏?”
不是讓你好好陪孩子嗎?
我的惠惠呢?我好生交到你手裏那麽大一只惠惠呢?
哪知他也很苦惱,當即皺了皺眉,還拿手刀不滿地劈了一下我的腦袋:
“這得問你了。別告訴我你這小鬼還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能力。”
我捂着頭眼淚都要被痛出來了。
但是我不敢嚎啊,我心虛,好像确實是我的問題。
當初被哭哭唧唧打電話說自己“祓不完啦救救我吧學姐”求助的學弟扯着嗓子一哭訴,我就很快地跑過來了。
至于我為什麽會在別的年級校友忙得團團轉的時候那麽清閑,自然是因為絕大部分任務都被夏油傑給接走了,當然現在還有被拉去被迫營業的五條悟。
想着好歹是自家親學弟,我又受了靠譜夥伴的眷顧變得那麽無所事事,所以幹脆來幫忙了。
所以就……完全沒顧得上調整技能的事情。
不過,比起這個……
甩掉了湧現出來無關緊要的回憶,我擡眼,嚴肅仰首面對伏黑甚爾。
“我的事情怎麽樣都好之後再說,”火急火燎地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伸手,作索取狀,“你先告訴我,惠現在在哪?在你被我召過來之前和你呆在一起嗎?”
可憐的惠惠,我心想。見到身邊一個活人突然消失不見,驚慌倉皇的他想必會非常無助吧。
若是在百貨大樓,說不定還會跑到廣播站拜托負責人小姐姐播報尋找不甚走丢便宜老爹的廣播。
“為什麽你顯得比我這個真正當爹的還要緊張啊?”面前的男人卻是歪了歪頭,有些好笑地居高臨下看我,“安吧,小孩現在估計在兒童游樂區玩着呢,不會有事的。”
說着,居然還順手揉了揉我的發頂。
“……?”
驚愕地将拉成百米跑道的臉向伏黑甚爾看去,我也同時也看到對方一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行為舉止那般,驚異看向自動動起來的手。
就跟我當初莫名其妙對他作出無禮舉止一樣,看得出他剛剛那麽一下摸頭殺莫得十分順手,像是出于習慣。
“應該是肋骨小姐的影響……”系統合理地推測,“你不必放在心上。”
其實我也不想放在心上。
但是不是都說矮子都是被人摸頭摸出來的嗎?而且被摸多了還很容易禿,這哪能讓我不在意啊!
唉,算了,我撇了撇嘴,心說這一次就不計較算是扯平了吧,于是接下來又問下去:
“你把惠放到哪裏的兒童游樂區?百貨超市裏的那種嗎?”
本來也只是想問清楚好放心下來,誰知他一臉得意勾了勾唇,抱臂笑說:
“不,柏青哥店裏的那種。”
我:“……”
我:系統,柏青哥店是啥?
系統:打小鋼珠……嗯,類似于賭博的地方。
我:“…………”
良久。
善良的我露出迷人的笑容。
舉了刀,反過來用着刀背,狠狠地、狠狠地照着這人結實的肚子上捅了一下。
“好痛。”伏黑甚爾微皺眉,陰沉了臉将白鳥從地上提拎了起來,“好端端打我做什麽?”
懸在空中雙腳撲騰的小只少女臉上陰霾并不比男人少,她将刀舉正了:
“就打!就打你!我不僅要替孩子媽媽打你!我還要在你嘴巴左邊也來一道劃拉成裂口女!”
“吵死了,我家小孩帶去哪關你個白毛丫頭什麽事?”
說着一手掐住跟炸毛貓一樣要咬人女孩的臉。
“關我什麽事?你說關我什麽事?”
我指着這個男人鼻子,不敢置信。
因為實在是氣急,有些話壓根沒有過腦子加工潤色,直接一股腦說了出來。
“要不是我,會有今天在這裏活蹦亂跳的你嗎?——”
“我讓你住我男人的房子拆他的家、穿他的衣服用他的錢,還給你投喂食物好心帶娃,你現在居然跟我說孩子怎麽樣在哪不關我的事!?”
“你太過分了!伏黑甚爾!”
……
然而,早已被怒火和對惠關心沖昏了頭腦的我并不知道,此時一旁兩個圍觀吃瓜的我的兩個學弟臉上表情精彩紛呈——
“內、內個,娜娜明,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灰原雄本就大的眼睛此時瞪得塞銅鈴,“總感覺五條學長的頭頂有……有一點點綠啊?”
“那必須是綠的。”七海健人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沉聲道, “聽這描述……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