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015年春
2015年春,北京。
手機屏幕亮了亮又暗下來,沒有開燈,似乎房間的主人不打算讓周圍的黑暗消失。
宇寰随手将喝空的啤酒易拉罐狠狠一捏,朝着垃圾桶方向扔過去,居然進了,周圍散落着一地的空罐暗示着這是不斷練習的成果。
鈴聲驟起,驚得疲憊不堪的人猛地一挺背,連來電顯示都沒仔細看就馬上接起來,“喂,硯……”
良久,繃緊的嘴唇顯示着失落,“嗯嗯好的師兄,我明天會早一點到的。”
放下手機,男人滿臉苦澀地凝望了通訊錄片刻,起身去洗漱。
大四畢業那一天普通人可以分為兩種情況,大瘋或者大悟。
宇寰那一日喝得醉酒上頭,還是堅持大着舌頭和好兄弟劃拳,他屬于典型的醉酒白臉型,完全看不出來他已經暈暈乎乎了。你來我往,一群人瘋得不亦樂乎。在硯晗那裏屢屢碰釘子讓他很不愉快,但是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以酒洩憤。
就在一群人像三歲熊孩子一樣,滿臉通紅大吼大叫的時候,發小魏瀾澤悄咪咪湊過來,“兄弟,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放心,哥都知道你煩惱的是什麽,所以早就給你計劃好了,你再等等……”宇寰笑罵一句不要臉,但是也沒把這種暈暈乎乎時許下的承諾放在心上。
魏瀾澤考入大學後總算從父母“魔爪”下逃脫,前兩年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玩。泡吧,逃課,找人代考等等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後來宇寰實在看不下去了,深夜從網吧裏把熬了三四天的人拖出來,差點在路上幹了一架。不知道他們兩最後究竟聊了什麽,只知道後來材料院少了一個不學無術的學生,老師們少了一個頭疼的對象。
一個月後,正在西藏享受畢業旅行的宇寰接到了李暹初的電話,在信號一兩格的地方斷斷續續聽懂了電話內容,一個突然出現且莫名其妙的帖子。校論壇負責人雖在讀研一,但原來是物理院的學生會幹部,和自己還算是有點交情,宇寰馬上聯系了那位學長,請他幫忙。所以木清柔堵了八次的辛苦還比不上一個小小的電話。
然而那個貼主的神經粗得和百年老樹一樣,居然公開了論壇的“潛規則”——論壇管理員可以根據自身判斷删除任何一條帖子,所以在“第二次大戰”(讨論區辯論賽)停火後,被校論壇借清查之名直接封了號。很多年以後,S大校論壇上有一則帖子成為了鎮壇之寶,評論區裏的兩千條評論成為經典。
材料院大四老學長指着論壇向大一“寶寶們”介紹:
“看見沒有?誰說理工科只會算數據,我們材料院還是這次的領頭人呢!”
土木院大四老學長指着論壇向大一“寶寶們”介紹:
“你看看啊,我們土木專業學霸融會貫通,運用建築方面的知識去頂文學院那些文绉绉的表達,好好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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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工程院大四老學長指着論壇向大一“寶寶們”介紹:
“哎呀呀,電腦程序員敲鍵盤靠得不是油膩經驗,靠自己腦子裏記得多少啊,你看看這評論區裏的代碼,你運行運行,我真的只能發出小草的聲音來感慨啊!”
文學院大四老學長指着論壇向大一“寶寶們”憤慨道:
“讀書要努力啊,讀書不能只朝着一個方向,不然你們就只能輸給一群理工怪,知道嗎?”
然而在一屆又一屆的大一“寶寶們”進校之後,卻沒有人知道這個帖子究竟是誰發的,只有“佚名”兩個大字擺在最上方。
宇寰自認為删除了帖子就完事大吉了。八月底去新學校報道時路過學校,打算順便回去看看,卻在和好哥們聊天的時候意外知道了後續。
同一喝酒的地點,相似的深夜,有些不在意的事情突然浮現在記憶裏面,且越發清晰。“砰”,酒瓶被甩在地上,在周圍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宇寰慢慢拿出手機,撥通了魏瀾澤的電話。
魏瀾澤是一路小跑着過來的,不知怎麽突然接到從小就有點畏懼的大哥的電話,心裏發慌,實驗都抛下了。
宇寰一看見他就一把拽住往角落走,黑暗隐去了他眼底的郁悶和憤怒,“學校前一段時間的帖子是你發的?”
瀾澤剛開始被吓出了一身汗,以為是多大的事,結果一聽,就是自己的“傑作”,忽略了對面人的低啞聲音,得意地說:“哈哈哈,宇寰你終于知道了,是我發的,但是前陣子不小心被人誤删了……”
宇寰頹然地松開了手,愣愣看着對面的人,艱難開口:“你為什麽要發?”
“這還用為什麽嗎?宇寰你有沒有真正和她表白過?你總說想靠近,但是你每次都只是嘗試着正面進攻,都沒有試過堅定不移地告訴她你喜歡她,你想和她在一起。當她退一步你就謙遜地退三步,這樣你們只會越來越遠。而且你真的知道她冷漠背後是什麽嗎?你從來沒試圖了解過對方的心。我只不過想幫你造個勢,你只要這個時候借着這股勁沖上去,贏了就抱得美人歸,輸了也會讓你不再遺憾……”
黑暗下緊緊捏着的拳頭松開了,宇寰默然看着對面講得津津有味的瀾澤,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他堅守着自己的驕傲,自己的原則,自己的紳士風度,可有什麽用呢?是他錯了還是魏瀾澤不該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已經徹徹底底地輸了,輸給了自己。
十點半準時散場,一群人喝得路都走不直。
“诶,你們,一二三……□□,怎麽少了一個?”
“你怕是喝得老眼昏花了吧,我來數數……真的诶,少了一個?你們都數數。”
一群大老爺們暈頭轉向在原地數數,最後六七□□的數字都出來了。
宇寰搖搖晃晃一個人往材料大樓走去,表白嗎?不。不行,要表白。還是算了。一個趔趄人都差點栽了。
大樓門口,黑漆漆一片,月光撒不進來半點,有人退步有人讓步,人間浪漫終掩埋于黑暗。
兩個月後,硯晗的事情持續發酵,宇寰每天連環奪命call魏瀾澤電話,有時候甚至深夜将他吵醒,反複确認清楚這一次并不是瀾澤的手筆。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宇寰了解他,雖然人不太懂分寸有點幼稚但是原則上的問題還是比較注意的。
宇寰篩查了一遍所有接觸過的人,但能錄下那兩句話的都是他非常信任和親近的兄弟,其他也并沒有什麽人能有機會,“難道是沖着……硯晗來的?”
然而宇寰還是沒有抓住最後的機會。其實只要他現在強硬出擊,澄清從八卦的莫須有到錄音的惡意剪輯,一切都将反轉。可他已經陷入嚴重的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認為只有找到那個罪魁禍首才能結束一切。
安慰的短信存在手機草稿箱裏一周了還遲遲沒有發出去,直到論壇上又有人抖出李教授是宇寰的小姨,事态惡化的速度遠遠超過他的預料,他已經陷入了愧疚的死胡同,不能進不能退,傻傻待在原地,等待着救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