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15年夏冬
2015年初夏,S市S大學。
“女生站前面,男生往後,相互靠緊一點,都露出笑容哈,來一二三茄子……”
大學畢業照上每一個人都笑得格外燦爛,人生的齒輪又往前轉了一格罷了。硯晗站在第二排最左邊,暹初在第三排最右邊,那又怎麽樣呢?反正不會再見面了,可能兩個人都這麽想着,笑容愈發燦爛。正常的笑容往往只有一瞬,長時間的表演雖然表面鮮亮,可終究是表演,笑不達眼底。
學校早已發出通告,謝硯晗同學的論文沒有一點問題。某些突然理智的人才恍然,哦原來錄音可能是指學生工作方面謝硯晗受了宇寰的幫助啊!而依舊沉浸在自我想象出的黑幕中的人還在堅持嫌棄說謝硯晗個人背景的強大。
硯晗笑着收下了有些人的道歉,以及對看到自己就面露尴尬的同學回以溫柔的微笑,還有感激地回複着老師們關切的問候和鼓勵。但是嘴角的弧度越發公式化,眼裏笑意瑩瑩可惜瞳孔是冰涼的。難以想象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冰涼從僞裝溫柔的圍牆裏洩露出來,會不會如深冬刺骨的風一樣寒冷。
硯晗離開得很突然,木清柔是唯一一個送她離開的,心裏止不住嘆氣,寝室住在一起四年最後連一張合照都沒有,最齊的怕就是那張班級合照了更別說幾個人站的位置怕是連大海都能塞得下了。
“你真的……不要了嗎?也可以先就業呀,應屆畢業生的身份真的很寶貴的。”
“不要了,一年之後,我會重新回來。”
像當初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滿頭是汗,卻挺着背笑着向清柔打招呼一樣,硯晗挺着背大步離去,揮一揮手表示不必再送。
李暹初走到教務室,領畢業證。老師略帶着遺憾看着她,關切地問道:“你也不要了嗎?這個機會真的很寶貴的。”
“不需要,不值得。和那個人同一屆讓我覺得惡心。”
李暹初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那感覺讓她泛着難受,所以自動忽略了“也”字,匆匆感謝了老師的關懷逃一樣地離開了。
S大學材料院又發生了震驚全校師生的事件,一而再再而三的猛料讓全校吃瓜都快吃膩了,但是這一次卻讓所有人都成了檸檬精。
保研名額的争奪一向是最激烈和殘酷的,是多少人的遺憾和多少人的幸事,可以說每一個有機會的人都小心翼翼當寶貝一樣,可是材料院今年大四的綜合第一和第二相繼放棄保研名額,原綜合排名第三的那個尴尬人成了幸運兒。
就在大家羨慕地要命時,材料院又爆出這個幸運兒用了很不光彩的手段拿到了保研名額。一條長長的分析帖子放在了學校論壇的榜首,詳細介紹了幸運兒是如何坑同學,惡意剪輯,找人偷拍等等,有理有據邏輯清晰,甚至還有人證物證視頻。一時間全校檸檬精憤怒了,更大殺傷力的言語攻擊瞬間席卷向了罪魁禍首。
章涵澤合上電腦屏幕,那種淡然到極致的眼神裏透着不屑和冷酷,“你那麽喜歡,就也嘗嘗滋味吧。”一低頭再擡頭之間,懶懶散散的神态又恢複了,踩着拖鞋,噠噠噠地一步一晃走向飲水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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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幸運兒的心理防線全線崩潰,直接退學。
聽說材料院這一年招的研究生低于往年的一半,聽說李沁珏教授今年一個研究生都沒有招,聽說學校領導單獨找了謝硯晗同學,可惜沒有結果。
2015年冬,李暹初坐在S市租的房子裏,面前擺滿了考研資料,将眼鏡扶了扶,伸了個懶腰,還有五天就要考試了,已經複習得差不多了,這幾天多睡睡養精神。
癱倒在懶人椅裏,視線不自覺落在自己的手掌上,又想到了半年多前的那一天,“她現在在做什麽啊……”亂糟糟擺滿書的房間裏回蕩着非常輕微的嘆息。
“啪”,當時巴掌聲響起時暹初心底也冒出一個尖銳的聲音,“你在做什麽李暹初,你有病嗎?”那只被憤怒控制的手不自覺顫動,明明沒有用多大的力但是此時手掌如頂千斤。
對面的人兒眼睛裏帶着淡淡的紅,呆愣了片刻,不知怎麽紅色逐漸蔓延至整個眼眶,她卻死死盯着自己,那種瀕臨絕境卻等待着答案的眼神。
片刻後,直視着自己的目光裏光亮越來越淡,最後一眨眼間徹底隐去,有點冷漠地也學着一擡手,李暹初沒有躲,極度後悔的糟糕感覺讓她甚至有點慶幸,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硯晗的手最終收止在不遠處。
她一直沒有解釋原因,怪她膽小也好,懦弱也罷,她對不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每每看見硯晗,難以啓齒的感覺占據了心裏。
事實還沒有查清楚之前,她一直怪硯晗不把自己當朋友:和宇寰在一起了沒和自己說;她雖然不相信硯晗論文造假,但是心裏總是有個坎,因為那個幸運兒和她說是宇寰介紹硯晗加入李教授課題組的;她在怒極時傷害了硯晗,還不願意聽任何解釋。
最後當章涵澤一五一十說出她查明的真相,才知道反而是自己洩露宇寰和李教授之間的關系,是自己從沒有懷疑過第三名那個表面文文靜靜的女生,自己全錯了。
悲哀感讓她整個人渾渾噩噩,對自己萬分失望之餘選擇放棄了保研資格,那不僅僅是讀研究生,更是想放棄和硯晗繼續成為同學的資格。
“她現在肯定在李教授手底努力學習,說不定又要發一篇論文出來了。”太過害怕而不敢知道任何消息的李暹初躲在懶人椅裏,一搖一搖間陷入了夢中。
與此同時S市某鎮。
謝硯晗放下手裏的筆,接起電話,“喂,媽媽……嗯嗯我會自己做飯的,好的,晚上回來注意安全。”
這六個月除了讀考研方面的資料,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跟着媽媽學做菜,學營養搭配。
鐘菁在她剛回來的時候緊張得每天一定要負責一日三餐,熱量、蛋白質、維生素等等都精确規劃,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硯晗被這麽嚴加看管着有點哭笑不得,幹脆提議自己閑暇時跟随着她學習,鐘菁自然非常樂意。剛開始挺枯燥無味的,但是時間一長,在享受着怎麽吃都不胖,怎麽放都營養後,她也逐漸迷上了那種感覺。
“咔擦”,硯晗将拍好的晚餐照片傳給鐘菁打卡,獲得了老人家們最喜歡的“微笑”表情回複。“也許适當給人生留下喘息的時間也不賴”,硯晗盯着手機上的表情,唇邊勾起難得的真實笑容。
被關在家裏的第六個月,回憶已經不算是痛了。每每想起過去,不再畏懼想起細節,想起暹初和宇寰,想起評論區裏的惡意,盡管前陣子經常從夢中驚醒,但現在明顯感覺次數變少了,精神狀态也好很多了。
有時候硯晗也覺得幸運,因為始終有人和自己站在一邊,比如:清柔、涵澤;也有老師不顧一切想護着自己,比如李教授;自己的清白沒有被黑暗吞噬,論文依舊是自己的一個研究成果;評論區有惡意但也有極其珍貴的善良;有的“惡意”也會道歉,請求自己原諒;當然最後那個罪魁禍首罪有應得也讓她非常痛快。
“如果一個人真的能做到将自身抽離,站在完全客觀的角度去分析自己遇到的困難,那麽她就真的尋找到通往幸福的入口了,因為她所有的痛苦會成為墊腳石,積累成經驗,為精神世界注入源源不斷的力量,我做到了,從黑暗與痛苦裏重生。”
将日記本塞進抽屜,硯晗安然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