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OK,我是新來的
多年之後,安蕾回憶起與他的紛紛擾擾,覺得最初的相遇緣于一杯香濃的咖啡,而他總淺淺一笑,說生平請人喝過無數杯咖啡,唯獨記不起給她買的那一杯。
那年那天,秋風陣陣,陽光明媚。
飛鳥掠過湖面,掀起波光粼粼。
澤南山之所以有名,因為它風景秀美,更因為它是貴族學校的寶地。附近大大小小學校近十所,其中最有實力和影響力的是坐落在山頂的聖德。
聖德是哥哥從小就向往的學府,儒雅的學風,不可多得的師資,國內數一數二的名氣,安蕾清楚地記得哥哥曾經說他一定會成為一名聖德的學子,雖然那是很多年前說的話,但在安蕾的記憶裏卻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般清晰。
安蕾來到聖德的第一天。
接待她的女老師,看起來将近三十出頭,打扮時尚,香水濃郁,聲音細細的,話說得不緊不慢。女老師在電腦裏登記了安蕾的信息,然後給她的未來的室友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一下安蕾的情況,最後交給她一把寝室的鑰匙和一本印有校園地圖的小冊子,整個過程老師幾乎沒怎麽正眼瞧她。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寝室,敲門,開門的女生稍稍有點胖,頂着蓬松的頭發,戴着沒有鏡片的黑邊鏡框,穿一件紫褐色t恤,胸前圖案是一個碩大的骷顱頭,她很大方地一邊幫安蕾把行李拖進屋裏,一邊說,“嗨,我叫小米。”發現安蕾眼光被自己t恤上的骷顱頭所吸引,她用大拇指戳戳那骷顱頭,笑着自嘲道:“嘿嘿,我是易燃易爆品哦。”
幾個月後,當安蕾想起她的這句話,感慨這樣的描述還果真不假。
小米是大二的學生,比安蕾高一年級,因為安蕾是轉學生,同年級的宿舍已經滿員,只好安排她與小米“同居”。
很幸運的是小米性格外向開朗,為人爽快話也多。
聊了幾句,小米要去辦些事情,她出門前問安蕾,“下午有開學典禮,如果有空,願意來幫幫我做些準備工作嗎?”
安蕾說,“當然願意的,只是我剛來,什麽也不懂,不會幫倒忙吧。”
小米大手一揮,“沒事,不需要什麽智商的,能搬東西就行。”
“……”
小米走後,安蕾整理好東西,也沒什麽事情可做,便打算出去逛逛新校園,熟悉熟悉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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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門的正前方是氣勢恢宏的綜合教學樓,旁邊有幾棟并不是很高的琴房,安蕾路過的時候,裏面斷斷續續傳出小提琴的聲音,讓她的思緒飄得很遠。
那年她10歲,哥哥12歲,他倆坐在荷蘭牛場的栅欄上看奶牛吃草。哥哥來回蕩着雙腳,說他要成為像伯格尼尼、海菲茨那樣偉大的小提琴家,當時的安蕾對哥哥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堅信不疑,10歲的女孩不懂伯格尼尼和海菲茨,也不懂什麽是年少輕狂。
只是如今我在這裏,哥哥你又在哪呢?
校園中央有個很大的湖,湖面上游着幾只黑色的天鵝,長長的脖子,紅色的嘴。
湖邊有幾處休閑的咖啡屋和書店。
這間咖啡店門面不大,沿湖邊擺着幾張別致的桌子,樹蔭下隐約能曬到太陽,櫃臺旁排着兩隊,一隊三兩人,咖啡店妹妹動作優雅聲音柔美,泡一杯咖啡時間不短但等着也不煩。排了一小會,店員妹妹便将安蕾的咖啡放在托盤裏輕輕推出來。安蕾嘴裏含着“謝謝”還沒說出來,旁邊插過來一人,一手端起咖啡,小小抿了一口,另一只手把錢拍在櫃臺上,說,“再來兩杯!”
安蕾擡眼打量這位不知從哪忽然冒出來男生,胡子刮了但青根還隐約可見,帶着墨鏡穿戴休閑,嘴邊殘留的咖啡泡沫,他用舌尖舔了舔,卻看都沒看安蕾一眼。
不為咖啡,單就這種無視他人的态度,讓安蕾心生不滿,“同學,這裏人雖然不多,但大家都排着隊。”
開始那人不打算理會安蕾,但筆直站在一旁的安蕾眼神執着,表情堅定,讓他不快,他又喝了一口咖啡,問,“你新來的吧,用這種語氣跟你哥哥說話。”
“我哥人品好從不插隊。”安蕾直視着他的墨鏡說。
“我這不叫插隊,你剛才買杯咖啡給我喝,哥哥我這領了,再另外打包兩份帶走。”
“我多等會無所謂,只是這杯咖啡原本值得等待,現在卻可惜了,你考慮過這杯咖啡的感受嗎?”
“有點意思啊妹妹,”那男生退後一步,上下打量安蕾一番,“可惜今天哥哥我趕時間不陪你玩,路邊那輛白色跑車,看到了,法拉利,車還打着火呢知道嗎?”一邊說着一邊點點手腕上的表。
“戴的手表華麗,時間就比其他人的更寶貴?”
那人把墨鏡推到頭頂架着,提高音量,“哎,你這小妞,話說得這麽趾高氣昂,你知道我老爸是誰嗎!”
見安蕾許久未答話,墨鏡男頗帶些得意,一只手肘撐在櫃臺邊上,潤了潤唇,緩緩說,“問問看你後面的人知不知道。”
身後排着隊的人瞬間不是低着頭看手機就是佯裝左顧右盼。
安蕾一雙大眼直視他,語氣天真無邪又氣定神閑地說,“你老爸是誰這個問題……是否請教過你母親呢?”。
空間與時間仿佛瞬間凍結。
兩秒鐘之後,終于有人按耐不住發出微微嗤笑。
墨鏡男的臉一陣一陣發綠,他一步逼上前,鼻孔沖着安蕾,下巴幾乎可以頂上安蕾的額頭。
周圍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氣,等待着事件的升級。
這時,一個聲音來得突然而有沖擊力:“你好,來杯咖啡,不加糖,謝謝!”
櫃臺邊突然又冒出個男生,網球帽沿壓得很低,眉眼看不清楚,微翹的嘴角卻似笑非笑很是迷人。
咖啡店妹妹激動地把他的錢接過來貼在胸前,癡癡對着網球帽帥哥笑。
安蕾心裏嘀咕:這學校裏都住着什麽仙獸,個個了不起喜歡欺負人哪!豺狼未走,又來虎豹?喝杯咖啡要被插兩次隊?
後頭排隊的人群裏有些異動,不少人神情激昂。
不一會一杯新的咖啡放在托盤上輕輕推出來,速度超快。
店員妹妹看起來不大應該也過了傻傻花癡的年紀,但她臉上洋溢着太過明顯的幸福,甚至還高興地跳了兩跳,安蕾都有些懷疑不是她在跳是自己眼睛花了。
網球帽帥哥端着咖啡經過墨鏡男,瞟了他一眼,然後過來把咖啡端到安蕾面前。
“這杯我請你。”他說。
安蕾擡頭想看清網球帽下那張臉,但他側過臉去,輕輕彈了彈墨鏡男肩上的塵土,什麽話沒說便走了。
這口氣很難咽下但墨鏡男還是咽下了,櫃臺上留下了他半杯咖啡和200元。
等網球帽帥哥走遠,旁邊一直不敢大口呼吸的女生們才開始騷動——“好帥哦!好帥哦!怎麽辦怎麽辦,今晚要睡不着了。”“真是360度無死角的帥!”“近看皮膚好好,睫毛那麽長……”“上帝好偏心,怎麽有人能長得這麽帥……”
沒有這麽誇張吧,安蕾心想。
她鑽進激動的女生堆裏,壓低聲音問,“剛才那個戴帽子的……你們都認識?”。
“他你都不知道?”一排人齊唰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空氣又凝結了兩秒。
安蕾手一攤,老實交代,“ok!我承認,我确實是新來的。”
海報上四個帥氣陽光大男生,打扮得像夢幻騎士,背景是電腦制作彩色斑斓的星辰浮雲,底下一排金邊大字“不能錯過的夜晚,**年**月**日聖德開學慶典,千樂團與你一起狂歡!”
“帥吧?”有人在身後拍她,安蕾回頭一看,是小米。
“真人更帥,今晚你就能見到了。”小米說。
“他們很火吧?我看見學校裏鋪天蓋地都是他們的海報。”
“大名鼎鼎千樂團,你不知道?”小米瞪大眼睛。
“我今天剛來第一次聽說也不奇怪啊。”別人不曉得她初來咋到便罷了,小米也這般驚訝。
“我還以為你也是因為他們才來聖德的呢,誰想你連千樂團都不知道。”
“我從飛機上下來,拿着地址找到這都花了半天呢,哪會認識他們。”
“千樂團四個帥哥真的很棒,不但個個長得養眼,聲音好聽,舞蹈也超棒,每次出場都high翻全場,今晚的慶典也會有很多其他學校的人到這邊看他們表演。”
安蕾指指畫報中的人,說,“今天這個人給我買了杯咖啡。”
“哈啊,是哪個?”小米小碎步湊上前。
“好像是中間這個,不太确定。”
“符千陽?”
“不知道,我問旁邊的人他是誰,她們讓我過來看海報,我看着有點像這個,但,也有可能是旁邊這個……”
“被帥哥亮花了眼嗎?是哪個都分不清?聽我來給你隆重介紹一下,左邊,是鼓手——火焰,他飙起高音來超可怕;右邊,吉他手——大頭,他最能賣萌搞怪;這個是小武,舞蹈非常棒,他會拉小提琴;中間這個是千樂團的靈魂人物——符千陽,最拿手的是鋼琴,他彈鋼琴唱歌深情款款,迷死萬千少女。符千陽是聖德公認的超級大帥哥,可惜是個千年冰山,很少有女生能靠近他。”小米講解得一臉陶醉,安蕾一旁頻頻點頭。
仔細看看符千陽眉宇間确實有股常人所沒有的貴氣,雖然經過電腦制作的海報看起來有些許欠缺真實。
“話說回來,他怎麽會給你買咖啡?”小米問。
“這個說來話長……”
找處幽靜的地方坐下,安蕾把早晨的事情娓娓道來。
小米托着腮幫聽完,根據安蕾描述的人物特點,分析早上飛揚跋扈加塞的那個應該就是聖德有名的款爺——蔣祖溢,“據說其家族擁有海外油田和港口,又是獨子,所以每次都是華麗麗一身奢侈品出場,名衣名車名表,他還有個嗜好就是特別愛顯擺,喜歡跟人細數自己身上物品的來歷,戒指是怎麽拍到的,車是啥時候的新款,太陽鏡都是量版的。他行為嚣張,聖德很多人都不喜歡他,背地裏叫他蔣霸王。不過在聖德,他還是會給千樂團幾分薄面,特別是對符千陽。聖德有錢有勢的富家子弟很多,他都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唯獨不敢惹符千陽。”
“為什麽?”
“應該是一年多前了,那時候我剛來聖德,當時地下停車場有一輛超帥的法拉利跑車很長時間都不知道是誰的,有一天蔣爺看到符千陽坐在那輛法拉利裏,僅用6秒鐘就飚出了地下停車場,看得蔣爺目瞪口呆,從此對符千陽刮目相看,多了幾分敬重;據說還有一次蔣爺不小心看到符千陽袖子裏露出來的一小截手表,從此蔣爺不敢再誇耀自己是聖德第一款爺。”
安蕾還是一頭霧水,皺着眉問,“意思是……”
“符千陽是個銀子超多的主啊!雖然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裏來,父母是誰,但是大家私底下都猜他一定不簡單!!!”
小米嘆了口氣,仰望天空繼續說,“有報道說,地球上最富有的300人擁有的財富等于最貧困的35億人的總和,這世上人與人的差距是有多大?在聖德裏也不例外,有差距,有等級區分,就比如餐廳分上下兩層,二樓有雅座;宿舍有單人有雙人間,有的能看到湖景;影院裏不是人人都坐在放映廳裏,還有vip包廂等等。貴族中的貴族在貴族學校裏也享受着與多數人不一樣的貴族待遇。像你我這種勒緊褲帶才交得起學費的跟蔣祖溢符千陽等人就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人,你剛來還不适應,以後漸漸就會習慣了。”
一時間,安蕾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突然有種莫名的暗自神傷。
見話說得有些沉重,氣氛冷場,小米趕緊換個話題,“對了,安蕾,你說你是荷蘭人?”
“是的。”
“那你的中文怎麽這麽好?”
“呵呵,說還行,寫起來會有些困難。”
“你眼睛挺漂亮,你是混血兒嗎?。”
安蕾想了一會說,“這個……我也不知道。”
小米窘了,這個都不知道,莫非沒見過父母?小米暗想大概安蕾是不願透露才這樣回答,便識趣不再追問。
其實,安蕾是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