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謝臨溪被他胡亂啃一通後反客為主。
等情緒慢慢平息下來後, 謝臨溪攬着人輕聲道:“生氣了?”
齊靖淵趴在他肩頭,沉默了一會兒,悶聲道:“倒也沒有。”
他入宮去見了小皇帝, 小皇帝一句都沒有提他為什麽無緣無故不上朝, 相反,小皇帝還特別關心他的身體, 說是如果太累,就好好休養。
據說在他來之前, 太後前來見過小皇帝。
齊靖淵用腳指頭都想得到太後會對小皇帝說什麽, 無非是他如今權勢正盛,朝堂半數的官員都是他提拔上來的。如今賀家被左敏牽連, 朝堂上說話容易被攻擊, 所以小皇帝最重要的是要暫時忍耐下去。
小皇帝是真的很能隐忍。
齊靖淵心裏很清楚,小皇帝如今的處境并不怎麽好。
他要依靠自己這個攝政王,需要靠着賀運, 還需要季明毅這種可以和稀泥也可以反駁齊靖淵的朝臣。
如果他對小皇帝無心,小皇帝就危險了。
太後、季明毅甚至賀運對他的懷疑防備從來沒有停止過,他能理解。
可他理解後,所付出的代價是誰也沒想到的, 是他承受不起的。
所以這次,他能理解,但絕不會接受。
只是,事到臨頭,心情還是很不妙。很難說出的一種感覺,他歷經了世事浮沉,轉過頭來,小皇帝還是從前的小皇帝, 不知世事變化,獨自站在那裏。
謝臨溪感到齊靖淵心情不好,他把人往懷裏緊了緊。
他知道齊靖淵足夠強大,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安慰。再說有些事,用言語也根本沒辦法安慰,他能做的就是在這種特殊的時候,給一個堅硬可靠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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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這種時候,謝臨溪突然覺得話說開的感覺真好。
如果現在他同齊靖淵還止步于君臣關系,他能做的太少,哪怕再怎麽心疼,言語上也不能僭越。
這樣就好,相互擁抱汲取着暖意。
默默相互偎依了一會兒,謝臨溪含笑道:“王爺回來時風雪大了,披風都濕了,換件衣服吧。”
齊靖淵其實不想動,不過他擔心自己身上的冷意沾到謝臨溪身上,萬一這人因此病了,那他會心疼。
更何況謝臨溪這麽說也是心疼他,想到這個心裏便跟吃了嘴甜的糖一樣。于是齊靖淵退開一步道:“都聽你的,換掉換掉。我要是不舒服,你肯定會心疼的,你心疼,我就會更難受。”
也許是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的苦,很多話齊靖淵都能說的坦然自在,謝臨溪卻說不出這樣坦誠的情話,只能輕輕嗯了聲表示同意。
齊靖淵回寝殿換了衣服。
這次他沒有讓謝臨溪幫忙,王府人多眼雜,他又不敢保證所有人都全心全意信任着自己。
所以該避嫌的時候還是要避着點。
換了衣服,兩人去了書房。
這些年齊靖淵的書房謝臨溪進去過,也只有謝臨溪進去過。
齊靖淵是個很會享受的人,他不像謝臨溪,得過且過,跟個無根的浮萍似的,謝宅在心底都算不上是一個家。
齊靖淵這王府修建的很別致,當然大多物件都是先皇在世時賞賜的。他的寝殿、卧室都有地龍,地上鋪着上好的軟毯,踩在上面極為舒服,一點也感覺不到冷意。
兩人在書房裏并沒有黏糊在一起,而是在處理公事。
謝臨溪的天獄司還好,最近都沒有罪大惡極的犯人,他手頭上的事相對要少一些。
相比之下,齊靖淵就要忙碌很多。
清閑一天,未批複的折子堆積了很多。
折子裏大多是雞皮蒜毛的小事,有時齊靖淵真想在上面直接批注狗屁二字。
不過身為一個有學識的人,齊靖淵到底沒有這麽粗魯,很多折子直接寫了個駁字。
處理公事相當枯燥。
好在兩人剛剛心意相通,偶然擡頭相視一眼,心底的煩躁也會随着身邊的人消失。
時間不緊不慢的走着,在金一敲門續茶時,謝臨溪道:“什麽時辰了?”
金一低眉垂眼恭敬道:“快要掌燈了。”
謝臨溪起身在窗戶上推開一個小口,寒風夾雜着雪刮在臉上,淩冽的很,室內的溫度瞬間一涼。
齊靖淵擡起頭道:“怎麽了?”
“雪大了。”謝臨溪道。
這雪剛下的時候很小,現在雪花很大,落在地上染白了窗前的路。
齊靖淵起身走到他身邊,兩人站在窗邊,從那小小的窗口中往外望。
目光所及處白茫茫的一片。
金一看到這種情況,忙輕聲退下。
謝臨溪伸出手接了片雪花,雪落在手裏很涼很快又化成了水。
他輕聲道:“我以前住的地方,院子裏有一顆很大的梨樹。每到梨花飄落的時候,看着就同這雪一樣。我那時特別不喜歡雪天,太冷,還需要上山撿柴,但特別喜歡梨花飄落的季節,覺得很漂亮。”
齊靖淵沒有說話,謝臨溪很少主動提起往事。
上輩子他知道的很少,只知道他在養父養母家過的很不順暢。這輩子這人的心懷好不容易對着自己敞開了,他現在最需要做的是聆聽,而不是追問。
因為他知道,這輩子不一樣了,那些往事,他早晚有天會從謝臨溪口中知道的一清二楚。
謝臨溪說道這裏,他微轉頭望着齊靖淵笑道:“剛才我突然在想,我們青絲成雪的時候,還站在一起看落雪,那時風景應該也很漂亮。”
青絲成雪滿目蒼蒼,并肩看落雪,已是攜手共度一生。
齊靖淵知道這是謝臨溪許下的諾言。
謝臨溪願意同齊靖淵在一起一輩子,一同攜手老去。
齊靖淵覺得眼圈有些熱,不過并沒有哭出來。
他吸了吸鼻子,道:“以後我就把這窗戶外面全部種上梨樹,夏天咱們看梨花,冬天看雪。”
此時恰逢有人點燃宮燈,燈火搖曳間,雪落清晰可見。
放在往日并不是很讓人注意的場景,此刻看起來美極了。
不過很快謝臨溪就把窗戶關上了,他道:“太冷了。”
齊靖淵嗯了聲。
謝臨溪又道:“今天天冷的很,王爺早點用膳早點休息。”
齊靖淵擡了擡眼皮哼聲道:“是不是金一在你面前胡亂嚼舌根了?”
謝臨溪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這般說道:“金一的性情王爺比我了解,我有眼睛,看得出王爺休息的好不好,人疲不疲憊。”
齊靖淵非常喜歡他的說辭,也沒心情秉燭處理公務,于是道:“那你陪我一起。”
不但要同吃還要同住。
“自然。”謝臨溪幽聲道:“在王爺這裏呆上半天才知道舒服二字的含義,讓人流連的緊,昨晚……昨晚在謝宅天寒地凍的真是委屈王爺了。”
“不委屈。”齊靖淵認真糾正道:“歡喜還來不及,怎麽會委屈。”
謝臨溪心想,說話這一方面,他怕是永遠都比不上齊靖淵了。
當晚,齊靖淵讓人備了暖鍋子。
寒冬雪夜,吃這個喝點小酒最合心意。
這晚膳,兩人吃的渾身暖暖的,偶然起個話頭回憶往昔,說起來分外的甜。
等時辰差不多了,兩人随意洗漱了下便睡下了。
謝臨溪在齊靖淵這床榻上睡過,但兩人一起睡這床榻倒是第一次。
當晚,兩人只是說着話,并沒有在謝宅時的瘋狂。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迷迷糊糊的都睡着了。
屋外寒風呼嘯,屋內暖然。
金一在外間守夜,別人都離的遠遠的,大家都以為謝臨溪同金一在守夜,誰也想不到他是睡在齊靖淵身邊的。
第二天謝臨溪早早醒來,這次他沒有假裝看不到漏壺。
他把齊靖淵喊起來,因上早朝所穿的服飾多而繁雜,需要慢慢整理。
齊靖淵任由他折騰,如果穿錯了,他便出言提醒一番。
在最後兩人又相互束了頭發,一切美好的恍然如夢。
只是再怎麽美好的夢到了宮裏都得壓抑在心底。
入了宮門,在他人眼中,齊靖淵是攝政王,謝臨溪是天獄司統領。
而他們自己也謹記着自己的身份。
這次上朝,齊靖淵到了,季明毅的病也好了,就是時不時還要那麽咳嗽兩聲,就連多日未出現的賀運都出現了。
小皇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上,看着朝堂上的這片平靜。
朝堂上沒有什麽特別新鮮的事。
昨日在朝堂上大放光彩的章顯今日都沒有說話。
齊靖淵站在那裏,就是無言的威懾。
本以為這個早朝會平平靜靜的過去,誰知道在時間快要到的時候。
金一送來錦州知府宋安送來的折子,說是被流放至西北問安的左家其他人,被馬賊全部殺了,連幼小的孩童都沒有放過。
宋安接到消息去查看時,左家人已經全部死了,護送他們的人也是死的死殘的殘,總之很凄慘。
宋安知道事情大了,忙連夜上折子送往京城。
錦州是京城去問安的必經之地,這裏一向太平,根本沒聽說過有馬賊,這事明顯有蹊跷。
最最關鍵的是,錦州知府宋安是齊靖淵一手提拔上來,最後外放到錦州的。
一時間朝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拿着折子微皺着眉頭的齊靖淵,包括龍椅上的小皇帝。
謝臨溪眉眼一凜,他上前一步道:“皇上,王爺,護送押解左家罪人的是京畿營衛,京畿營衛出京需同天獄司一般,需要調令。天獄司最近未有人拿到調令,不如微臣帶人去錦州走一趟。”
謝臨溪這話很明白,天獄司沒有人出京,別一出事,就想把屎盆子都往他們頭上扣。
要查也該查京畿營衛。
這京畿營衛的統領可是季明毅的孫女婿。
謝臨溪一開口,所有人的視線又看向季明毅。
只見季明毅捂着心口,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張臉都憋紫了,人更是一副要暈倒的模樣。
“誰能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其行為簡直是令人發指。”寂靜聲中,章顯站出身痛哭流涕道:“皇上,左敏犯下罪孽,他已經受到懲罰。左家人受皇恩留下姓名流放至問安,乃是皇恩浩蕩。此時竟然出現此等喪心病狂之事,實在是讓人心痛……此案冤魂滾滾,錦州既然是事發之地,當把宋安押送回京詢問清楚才是。望皇上明察。”
章顯這話得到一部分人的回應。
不管怎麽說,他們都覺得左家其他人死的太慘。
群臣議論紛紛時,齊靖淵拿着折子沉默不語。
惹得小皇帝頻頻朝他看去,最後忍不住道:“皇叔在想什麽?”
“皇上,我在想此事有趣的緊。”齊靖淵用折子在手上敲了敲道:“怎麽偏偏就在錦州境界出了事?錦州地界平坦開闊,無山無水,這賊人選得個好地方。”
“有人接應也說不定。”章顯這般接口道。
謝臨溪朝他看去道:“章大人這話何意?難不成章大人認為是宋大人做下的此事?”
不等章顯否認,謝臨溪便嗤笑一聲繼續說道:“宋大人要是真有這本事,去年也不會被刁民毆打,錦州這地界可沒有兵馬駐紮,宋大人手上也不過只有幾個衙役而已。宋大人能在錦州站穩,把錦州治理的有模有樣,那是他用命換來的。又或者說章大人在暗示宋大人私下有屯兵,意圖對皇上不軌?”
“你……”章顯沒想到謝臨溪會這麽扭曲事實,他氣的滿臉通紅道:“你血口噴人。”
他心裏就算是這麽想的,也不可能說出來更不可能承認。
“皇上、王爺明鑒,微臣可沒有血口噴人。微臣是個粗人,讀的書不多,認識的字也不多,平日裏說話做事比較魯莽。但章大人是禦史臺禦史,學富五車,懂禮法知典故,教導起人來引經據典常常使人啞口無言,剛剛卻口口聲聲說要把宋大人押解回京。微臣實在不知道宋大人到底犯了什麽罪,需要押解回京。”
“章大人若硬是要說自己口誤,那微臣也沒辦法和他講道理。只是身為禦史,說話都會口誤,說出的話又這般沒分寸,這禦史臺未免也太好進了。”謝臨溪毫不留情的嘲諷道。
章顯簡直無話可說。
他對齊靖淵偏見已久,加上兒子章丘在謝臨溪手上吃了落。
這事一直憋在心裏,再者說,他本就有着不畏權貴直言直行的名號,此時好不容易有個事端可以間接落在齊靖淵頭上,他心中歡喜,一時口快,結果就被謝臨溪抓着把柄,狠狠擠兌着不說,說話間更是三言兩語就把宋安給洗的幹幹淨淨。
宋安幹淨了,齊靖淵也就幹淨了。
想到這些,章顯深吸口氣,平息下起伏的心緒道:“謝統領好口舌,本官甘拜下風,怪不得天獄司在謝統領的帶領下屢屢能破獲大案要案。”
誰都聽得出章顯這話中的諷刺意味。
謝臨溪謙虛一笑,連諷帶譏道:“我們天獄司辦案向來依照律法,講究的是實事求是,畢竟涉及他人性命,不可敷衍了事。不像章大人那般靠憑空想象,随口胡言。”
“臨溪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齊靖淵接口淡淡道:“禦史臺查驗百官一言一行,他們的職責本就是看不慣什麽上折子說什麽,他們指責皇上都要恕其無罪。至于有沒有證據,那是其他人要查證印證的。你非要讓章禦史說話句句有依據,他又不是刑部官員,這樣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謝臨溪瞬間一臉恍然大悟,他滿臉歉意道:“多謝王爺指點,臣這腦子笨,又向來一根筋,做事一板一眼,不愛想這些彎彎道道。臣剛才只想着和章大人對峙,沒想明白這些,章禦史多多包涵。”
章顯:“……”
他真想說句兩人一唱一和的真不要臉,這簡直是一個人在前面打臉,另一個在拍手叫好。只是文人書生愛面子,加上齊靖淵的身份放在那裏,謝臨溪又沒說錯什麽。這話在朝堂上他實在是說不出口,太過如同潑婦罵街,有損形象。
章顯壓下想把謝臨溪和齊靖淵吃了的沖動,他朝小皇帝躬身道:“皇上,此事疑點重重,需慎重查證。”
“皇上、王爺,老臣覺得章大人所言極是,此事一定要查清才是。”終于緩過神的季明毅也上前道,涉及到他孫女婿,那就是涉及到季家,他不能不小心對待。
唯一沒出聲的是賀運。
他臉色沉沉,左家同賀家有姻親關系,現在左家的人死的這麽凄慘,他不可能當做不知道。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齊靖淵和小皇帝身上。
小皇帝看了看衆人又看了看齊靖淵道:“皇叔認為此事當如何處置?”
“此事有些蹊跷。”齊靖淵淡然的說道:“左敏已死,按理說皇上都賜他家人流放,留他們不死已是天恩,他死後不該連累到家人。除非……”
說道這裏,齊靖淵停下,沒有繼續往下說。
小皇帝則問道:“除非什麽?”
“除非有人覺得他死了還不能夠放心,想讓他家人去地下陪他,一起守着什麽秘密。”齊靖淵笑道:“我暫時只能想到這些,別的是猜測不出來了。不過事情既然發生在錦州,就讓宋安随同那些押解左家人的京畿營衛回京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出點什麽有用的線索。”
齊靖淵說這些時,把押解二字說的格外重。
期間還特意似笑非笑的瞅了章顯一眼,似乎在告訴他,哪種情況下才可以用到這個詞兒。
章顯知道自己被鄙視了,可他根本無力反駁。
一時口快,就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而後跟随的就是赤|裸裸的鄙視。
小皇帝看着衆人,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20 21:49:57~2020-07-22 13:26: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洋 6個;很久之前有只貓 2個;再也不追連載了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時時而時 20瓶;再也不追連載了 10瓶;半溪 5瓶;鵥宇柯 2瓶;3128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