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季明毅是個什麽樣的人。
謝臨溪認真思索了下, 一直以來,季明毅在他眼中無非就是個和稀泥的樣子。
同時因受先皇所托,他對小皇帝很忠心, 凡事都以小皇帝的利益為先。
但比着賀國公府這樣同小皇帝有血親關系的純帝黨,季明毅看起來就是個普通忠君的臣子形象。季家同皇室沒有太多利益糾葛, 他做起事來沒有那麽多私心。
因為身份之故,朝堂上能同齊靖淵争論的也就只有季明毅, 身為齊靖淵的老師, 過分的事他不會做,該有的提點卻從來不會少。
他對齊靖淵的認同明明白白,對齊靖淵的防備也是表現的清清楚楚。
他就用那樣的姿态站在朝堂上,平日裏耷拉着眼睛, 只當聽不到朝堂的半分閑話,真睜開眼開口怼人時總能說出三分道理, 就連齊靖淵也會給三分面子。
這樣一個人,突然和皇上扯上關系, 自然讓人忍不住多想。
齊靖淵了解謝臨溪,了解到謝臨溪眉頭一皺,他就知道這人在想什麽。
上輩子也是這樣, 小皇帝最終聯姻的對象還是同一人。不過當時的情況要比現在複雜, 那時太後想要為小皇帝立後的消息一傳出。
他便站出來反對, 季明毅和賀運等人也默認他的決定。
形勢對太後很不利。
後來太後親口說出看重了季明毅這個孫女。
季明毅因此‘病’了多天沒有上朝,太後開了這個口, 不管季明毅願不願意, 他這個孫女嫁入皇家都成了必然。
要不然他這孫女怕是一輩子都沒辦法嫁人,名聲也跟着毀了。
季明毅閉門不出的态度,讓很多人覺得他對太後這提議不滿意, 在默默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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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賀運和小皇帝在內都是這麽想的。
随後太後咄咄逼人的态度更是證明了這點,小皇帝為此還特意尋了他說是要出宮去一趟季府。
那時大齊一堆爛攤子,齊靖淵每日忙的頭發都要禿了,很多事考慮的沒那麽周全,加上季明毅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樣,他根本找不出空隙來仔細琢磨這事。
但他身邊有謝臨溪。
文武百官中,謝臨溪是唯一一個認定季明毅心思不純的人。
當時謝臨溪說:“王爺,臣也沒有證據,但季太傅如果真的不想讓孫女嫁給皇上,總是有辦法的。可現在的情況顯然是季太傅在順勢而為,季府如果變成皇後的母族,不管現在季太傅如何生氣,皇後總歸是季家出來的。臣說句僭越的話,皇上身體虛弱,大婚之後身體成什麽樣誰都說不準。皇上對王爺本就多有顧忌,有了皇後在身側怕是更聽不進去王爺的勸誡,以後皇後生下小皇子,季府在朝堂上說話的分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臣知王爺一心為大齊為皇上,有些事不願多想,可文帝受禪之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文帝受禪,說的是隋文帝接受他外孫禪讓的皇位。
這外甥不是親的,這禪讓出來的皇位也是被逼無奈,可禪位的小皇帝,最終也不過九歲就亡故。
權勢面前,謝臨溪相信不管是不是親外甥,到時根本沒有人顧及這些。
謝臨溪話裏說的很清楚,季明毅如果真沒有什麽想法,那就應該同齊靖淵一樣想着皇帝的身體,而不是不上朝,任由流言蜚語傳遍大齊。
齊靖淵被謝臨溪的話震的一驚,然後他才把目光放在這個喜歡和稀泥的太傅身上。
不過那時小皇帝和他之間的關系還不如現在,他撐着國庫沒幾兩銀子的大齊,很多事都算得上無能為力。
就算那樣,他還是頂着各種猜忌為小皇帝争取了兩年時間。
直到皇帝大婚,太後朝秦家出手……他們銀子有了,自然更加不需要他這個攝政王。
他上輩子做錯兩件事,一是沒有顧念早逝的兄長,明知道自己受排擠,還非要一心一意為小皇帝着想。
第二件事就是識人不清,害的謝臨溪為救自己而喪命。
這輩子自然不一樣了,他從醒來的那日就在想着如何防備着太傅。
這輩子太後提立後之後要比上輩子早不說,朝堂上很多事都還雜亂着,秦念在他身邊,成了他的錢袋子。
一切都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太後慌了,季明毅可能也慌了。
不慌的就是站在一旁冷眼看一切發展的齊靖淵。
而他唯一沒想到的是,他早已知道結果,很多事都在提前防備着,可謝臨溪在這個時候還是把目光放在了季府。
齊靖淵自打再次睜開眼看到謝臨溪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他就想在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時候把那些肮髒的事情全部解決掉。
但是兜兜轉轉,事情若有若無的還是同謝臨溪扯上了關系。
還好的是,不管萬事如何變化,他們的關系已經不同了。
天為證地為媒,他們是最親密的人。
此時望着謝臨溪微皺着眉頭一臉思索的模樣,齊靖淵輕笑兩聲走上前伸手撫平他的眉心,道:“不要多想,既然有所懷疑,那查便是了。”
謝臨溪心裏就是這麽想的,不過他知道對季明毅,齊靖淵感情不一樣。
季明毅認真教導過齊靖淵,更是見證他和先皇兄弟情之人,要是真查到季明毅心思不純,最傷心的怕是眼前人。
但有些事不查不能讓人心安,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齊靖淵的安全第一,季明毅如果真的有問題,他自然要把人揪出來。
有敵人不令人害怕,但如果是一個笑面虎一樣的敵人,不早日□□,日後肯定會成禍患。
想到此處,謝臨溪擡頭看向齊靖淵。
他們關系不一般,在齊靖淵面前,謝臨溪很少掩飾自己心裏的想法。
這麽一擡頭,只見齊靖淵正看着他,四目相對之際,這人開口道:“你擔憂的我都明白,還好現在查證不晚。順着此事懷疑,左家被滅門,項名護送他們離京,說不定嫌疑很大。只是……”
話到此處,他沉默起來。
謝臨溪接口道:“王爺是想不通此事若真是太傅所為,到底是什麽緣由讓他這麽做。”
齊靖淵沒有吭聲。
謝臨溪眉眼上挑一派冷然,他輕笑兩聲道:“王爺心思單純,很多事不願往壞處想。太傅既然有心讓孫女入宮,怕是同太後早就通過氣。左家被滅門,許是受了左敏的牽連。事情到底為何,總是能查清楚的。”
齊靖淵沒有吭聲,靜靜的看着他。
這時外面突然有響動,謝臨溪眉頭一擰,就要轉身。
齊靖淵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謝臨溪回頭,齊靖淵道:“別追了,一聽這淩亂的腳步就知道是左家那孩子。他這幾日常常偷聽話,我讓人只做不見。左家滿門被滅同我們沒幹系,他早日知道這些也好,省的還要操心他會不會在背後捅刀子。”
謝臨溪松了口氣,他反手握住齊靖淵的手低聲道:“你別難受,我會心疼。”
齊靖淵微微一愣,随即想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說。
他是一個人,遇到一些事難過傷心郁悶在所難免。
只是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除了謝臨溪這個柔軟的存在,任何人任何事根本挑不起他的情緒。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把頭埋在謝臨溪肩膀上,低聲呢喃道:“無雙哥哥,我不想讓你心疼,我只想讓你安慰安慰我,讓我忘掉這一切,可好。”
謝臨溪把人锢在雙臂中,輕輕嗯了聲。
一場安慰下來,那些根本沒放在心上的事早被齊靖淵忘在腦後。
謝臨溪打量着他的神色,看他真沒有把那些事放在心上,這才徹底安下心。
兩人躺在床上,頭發交纏,一時都分不清誰是誰的。
齊靖淵半眯着眼睛,朝他身邊靠了靠,兩人挨在一起,然後他打了個哈欠懶懶道:“睡吧。”
謝臨溪應了聲,瞌上眼。
無論前路有什麽等着他們,日子是一天一天過的。
想要的東西全力以赴的奪取,過程再怎麽艱辛,也會努力。
翌日醒來,兩人收拾了一番入宮。
因為昨晚的事,齊靖淵心情不錯,主要表現在一個早朝都沒怎麽諷刺人。
就算朝堂上有人隐晦提起小皇帝要大婚的事,他也沒有說什麽。
謝臨溪站在衆臣中間,冷眼看着朝堂上發生的一切。
季明毅還是往日的模樣,似乎對太後的打算一點都不知道,賀運眉頭時不時不自覺的皺起來,偶然擡頭看向小皇帝。
因為早朝沒什麽事兒,很快就下朝了。
這天過去,有關小皇帝要立後的事被太後親自宣布。
後世人對這件事的評價,有人說這是攝政王的一場陰謀,有人說太後是想給小皇帝沖喜。
至于真相如何,書上寥寥幾筆無法記錄今日的情形。
身在裏面的當事人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确定要給小皇帝立後之事,賀運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不少。
在謝臨溪偶然發現這個問題時,他第一反應不是別的,而是太後想要同季家聯姻的心思,賀運不知道。
那齊靖淵是怎麽知道的?
或者是齊靖淵在太後身邊安插的有眼線?
可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以前齊靖淵根本沒想着做這樣的事。太後是糊塗了些,她到底是小皇帝的母親,齊靖淵看在小皇帝和先皇的份上也不可能把她怎麽樣。
齊靖淵有別的心思也就這麽些日子,即便真的安插人到太後身邊,那也需要時日。
所以齊靖淵到底是怎麽知道太後心思的?
謝臨溪心裏有些念頭,只是無論他怎麽抓都抓不住。
不過他很快沒有心思想這些了,因為賀運找上門。
賀運找的并不是謝臨溪的門,而是王府的門。
只不過謝臨溪住在王府,把王府當做自己的家,所以在心裏他認為賀運入的是他家,找的事也是他家的事。
賀運這次并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左然。
左家被滅門之後,這事交給了刑部去查證,賀家則私下一直在查這些事。
怎麽說,左敏犯了錯,他已經死了,左家其他人沒犯事,就這麽被滅了門,實在是說不過去。
只是賀運一直沒查到什麽有用的信息,直到有人往他家送了書信,說是有人看到攝政王府有個八歲的孩子,看模樣很像左家人。
消息傳到賀家,不管真假,賀運都覺得自己該走這一趟。
他沒什麽證據,只想着如果真有左家血脈流落在外,他至少要保證這孩子的安全。
當然,入了王府他不能說這話,只說有事拜訪齊靖淵。
謝臨溪對他的到來心知肚明,只做不知道:“王爺這些日子一直在為雲南稅收之事勞心,夜裏都不怎麽睡得着,今日賀國公來的不巧,王爺剛睡下。”
今年雲南稅收還沒有送到京城,雲南王已經來了幾封信,話裏話外都在哭訴,說雲南去年受災,形勢很不好,給京城交的稅收怕是不能如期,甚至數量也達不到往日的要求。
齊靖淵受到信就說了句老狐貍。
然後提筆回了句,雲南受災可嚴重,需不需要京城派有經驗的官員前去幫忙做災後工作等等。但一句沒有問雲南能送來多少稅銀。
齊靖淵對雲南稅銀能不能收上來并不慌張。
雲南近些年那點小心思,誰都明白。不過現在大齊境內老百姓的日子還能過下去,齊靖淵手頭上也有銀子,日子到不了官逼民反的地步。
雲南王想做這些什麽,不占理。
到底是太-祖時期就分出去了,想要公然從雲南踏入京城地界,成大齊的主子,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賀運自然知道齊靖淵最近在忙雲南稅銀的事,可以說朝堂上下都知道。
就因為這事,齊靖淵心情十分不好。百官心裏也明白,當初說好了稅收收上來之後就會把銀子還給秦家,現在稅收收不上來,這銀子攝政王用着燙手。
事情是真的,就是不知道這次刁難還是人真睡着了,但今日王府這一趟,他勢必要走,于是便道:“無事,我在邊境待過些日子,對雲南王行事多少知道些,說不定能幫助王爺想想辦法。”
謝臨溪聽罷客氣道:“賀國公有這份心,王爺多少能安下心。”
賀運笑了下,沒有接話。,心裏倒是在想,常常聽人說齊靖淵信任謝臨溪,朝堂上也能看出幾分。
今日一見,卻更加明顯。
謝臨溪在這王府自在的就跟在自家後院似的。
就連齊靖淵身邊最得意的內監金一都對他恭敬有加。
想到這裏,賀運的眼眸暗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