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賀運倒不是反對小皇帝大婚。

小皇帝年幼, 為了利益選擇聯姻,那他無話可說。

可聽太後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想讓小皇帝早日完婚, 早日誕下子嗣。

在賀運眼中,小皇帝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 現在就讓他成婚生子嗣,實在是過于勉強了。若是先把親事定下來, 過個三兩年, 皇帝的身體強壯起來,再來說子嗣的事,那賀運自然不反對。

賀運把擔憂實實在在的告訴了太後。

太後也不是不領情,她望着賀國公府嘆息一聲道:“你的擔心我都考慮過了, 你也知道皇上年前生了一場大病,斷斷續續在床上躺了幾個月。禦醫那裏我也過問了, 他們含含糊糊不敢說實話,但都是一個意思, 皇上的身體不好,只能養着。子嗣方面,日後怕是同他父親一樣。”

“我不是不心疼皇上, 可有些事總要做兩手準備。”太後說到這裏很直白道:“皇上的身體狀況你也知道, 我不能不為以後打算。”

“太後, 就因如此,皇上才更要愛惜身體。”賀運不知道她到底魔怔些什麽, 盡量勸慰道:“自古美色傷人傷身, 萬一皇上大婚之後不能留下子嗣,又垮了身體,到時該怎麽辦。”

“不會的。”太後冷下臉尖聲道:“有我在旁看照着, 絕不會讓皇上出事。”

“太後。”賀運聽到這話,聲音忍不住高了半分:“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即便是為了防備攝政王,這根本也是下下策。”

太後半邊容顏藏匿在暗中,她道:“若不是他緊緊逼迫,我何至于此。”

這個他所代表的人是誰,賀運心知肚明。

賀運想不通她對齊靖淵怎麽就這麽深的成見,有種不把人除掉,誓不罷休的感覺。

也不知道這裏面到底有怎樣的往事。

賀運很想問清楚緣由,可他知道太後不會說。

一時間,他覺得渾身無力,有種拳頭揮過去落在棉花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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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內院的事,他身為外臣很多都不知道。

最後賀運看着太後道:“那皇上呢,太後可問過皇上是怎麽想的?皇上若是不同意,你缺執意如此,那豈不是要傷了母子情分?”

太後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皇上已經同意了。”

賀運震驚,而後無語。

心中無力感更勝,當事人既然已經同意,他這個外人還有什麽話可說。

賀運出宮時腦子有些沉,他從太後那裏出來後就去了乾宸殿,心裏再怎麽不想理會這事,他也不可能真當不知道,任由事情發展。

不過他去了,并沒有見到皇帝。

乾宸殿的內監說齊钰這幾天有些勞神勞力,今日身體不适,剛剛喝藥睡下了。

賀運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藥睡下,他只知道今日這一趟是見不到齊钰。

他站在乾宸殿門前停留片刻,說了句等皇上醒來,告訴皇上他來過。內監笑着應下,而後看着他離開。

賀運出了宮門,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金碧輝煌的皇宮。

他心想,也許自己不是這裏面的人,所以不知道這裏面到底發生過什麽,不知道身在裏面的人在想什麽,自然也沒辦法替這些人做什麽事。

謝臨溪出宮時,正好看到賀國公落寞的樣子。

夕陽之下,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四周風景依舊,人卻很孤寂。

明明每天都見,他卻在這一瞬間感到賀運蒼老了幾分,向來挺直的脊梁微微有些彎曲。

除了齊靖淵,謝臨溪不愛猜別人的心思,他擡腳時微重兩分,在賀運回神時,他上前道:“賀國公。”

賀運精神頭一下子好了起來,他道了聲謝統領,又問:“謝統領這是要出宮?”

謝臨溪心想,這不是明顯的事嗎,不出宮他就不出這個宮門了,面上卻是一臉客氣道:“宮裏的差事已做完,下官要回府。”

賀運倒沒有客氣:“那正好,我正還覺得有點不舒服,怕是要勞煩謝統領送我回去了。”

謝臨溪眨了下眼,若真是身體不适,皇宮就在身後,入宮去看個太醫豈不是更好。

他心裏吐槽,面上卻只做不知:“既然如此,下官送國公回府便是。”

賀運點了點頭,謝臨溪為人為官都很讓人省心,可惜不是站在他們這一方的人。

賀運坐轎,謝臨溪騎馬,把人送到賀國公府門前後,謝臨溪翻身下馬,賀運從轎中出來道:“上次的事還沒有謝過謝統領,今日時光正好,謝統領不如入府一敘,也好給我賀家一個感謝的機會。”

謝臨溪下馬後就沒想過走,于是點頭:“國公開口,下官恭敬不如從命。”

賀運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麽爽快,越發覺得謝臨溪是個有趣的人,心底再次可惜,他不是自己這一方的人。

謝臨溪還是第一次踏足賀國公府,這宅子是當年先皇所賜,裏面自然繁華。

當皇帝的可能都多疑,先皇臨死前把賀家的兵權收歸,選擇讓齊靖淵輔佐小皇帝,可同時還放了個沒什麽利益關系的季明毅盯着朝堂。

算來算去,也算是用心良苦。

賀運知道謝臨溪入府,其他人肯定會前來打探發生了什麽。

他直接把人帶入書房,沒讓人進行圍觀。

進了書房,謝臨溪的眼睛是一點也沒有亂晃悠。

書房這地方,對一個家族來說往往是最隐秘的地方。很多重要的東西都在裏面,很多重要的事都是從書房裏商量出來的。

不管賀運出于何種目的把他帶到這裏,他都要穩住面上的冷靜。

在喝下一杯茶後,賀運拿出了一個錦盒,盒子裏裝着一把斷劍,劍鞘通體漆黑,遠遠都散發着一股冷意。

謝臨溪訝然擡眸,沒想到他當真為自己準備了禮物。

賀運一臉坦然:“這東西是先皇給的,以前我時常放在身上,如今它在我這書房都快被灰塵落滿。我把它送給謝統領,也是希望它有個好歸宿。”

謝臨溪一臉凜然,他道:“既是先皇所賜,又是國公心愛之物,下官豈可奪人所愛。”

賀運搖頭:“這東西在我手裏是明珠蒙塵,謝統領若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謝臨溪這次并未推遲,一臉恭敬的接過東西,而後他一臉恭敬的看向賀運:“多謝國公。時間不早了,下官還有事要忙,國公若是沒有別的吩咐,下官告辭。”

賀運笑:“本來想留你用膳,謝統領既有事要忙,那我讓賀善送你出府。”

“豈敢麻煩小公子,随意尋個下人帶個路就是。”謝臨溪低眉垂眼道:“何況國公身體不适,小公子陪在身邊更好些。”

賀運總覺得自己受了一番挖苦,可身體不好強讓人家送自己回府的話是他說的,他也不好在這個時候把那話當做沒說過,只好裝作聽不懂,喊了自己身邊的貼身小厮,把謝臨溪給送出去了。

等人走後,賀運頹然坐在椅子上,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道,自己簡直是魔怔了。

他出宮時,心亂如麻。

看到謝臨溪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突然很想向他打聽打聽齊靖淵對小皇帝大婚的态度。

在他的想象中,這事一出,齊靖淵應該第一時間阻止反對。

可這次沒有。

賀運不願輕易懷疑齊靖淵的态度,可事到如今,他又很想知道齊靖淵的态度。

只是把人領到家門口,他突然覺得自己才是最荒唐的那個。

謝臨溪是誰,齊靖淵的左膀右臂,有些話他說不定能從齊靖淵口中得知,但絕對不會從謝臨溪口中聽到一分一毫。

何況有些話一旦問了,就成了真正的裂痕。

站在小皇帝的立場,賀運現在并不想同齊靖淵撕破臉,所以才有了送劍這麽一出。

這麽做有些自欺欺人了。

謝臨溪和齊靖淵都是聰明人,肯定會聯想到一些東西。

若是以前,面對帝黨的各種猜測懷疑,齊靖淵根本不會放在心上更不會放在眼裏,可現在,賀運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還是從前一樣的心思。

年前,季明毅病,齊靖淵前去探望。

季明毅開口有所試探,被他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擋了回去。

話說的太分明,以至于季明毅都無話可說。

謝臨溪從賀國公府出來後,拿着東西騎馬離開。

他并沒有回謝宅,對賀運所說的話也不過是随口之言。

他原本沒有家,如今的家在齊靖淵身邊。

齊靖淵在景華殿,他的家就在景華殿,齊靖淵在王府,他的家就在王府。

今日齊靖淵回王府,這兩天他總是念叨着想吃醉仙樓的小烤雞。

謝臨溪今日正好出宮早,打算去給他買一只回來。

小烤雞買的很順利,近來因皇帝要選後的消息傳來,街上平白熱鬧了很多。

總有人只看到繁華,看不到繁華背後的算計和虛假。

謝臨溪在回王府的路上遇到一件很有趣的事,他看到了項名,想到項名,便想到當初左家被滅門之事,謝臨溪心念一動,遠遠跟了上去。

項名去的是季府。

項名身為季明毅的孫女婿,又很得季明毅的喜歡,他去季府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很有意思的是,項名自己似乎很心虛,進去的時候很自然的四處觀望了一番,好像在看自己有沒有被跟蹤。

等項名入季府後,謝臨溪便離開了。

回王府時,齊靖淵已經回來了,看到他拿出來的小烤雞,眼睛就那麽亮了下。

謝臨溪看他喜歡,也笑了下。

當晚小烤雞是主菜,兩人吃的很歡快。

飯後随意散步時,謝臨溪說起了項名之事,他道:“項名能統領京畿營衛,季太傅功不可沒。項名這人我跟他打過幾次交道,渾身傲骨,一點都不保留。他有個好家世,身後又有季太傅,不算是個特別小心謹慎之輩,現在能這般小心謹慎,有點讓人懷疑。”

他說完,沒聽到齊靖淵出聲。

他擡眸,只見齊靖淵正定定的看着他,天上的星光落在他那雙清湛的眸中,裏面好像有星光在閃爍。

耀眼又好看。

謝臨溪被晃了下,喊了聲王爺。

齊靖淵微斂眼眸,語中含笑道:“此處無人,叫我名字就好。”

謝臨溪從善如流的改了口氣,他覺得齊靖淵此時狀态有些不對,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齊靖淵嘆息一聲,道:“季太傅有三個嫡子兩個嫡女,庶子庶女不提。單說這嫡子嫡女中,小一輩的又各自幾個。別的不說,單說這季家長房就有個小女兒也就是季太傅最小的孫女待字閨中,如今随父在京外為官。”

季明毅是太傅,身居高位,他兒子不好與他同朝為官,都在外放。

這本來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京城做官的人多,一個木棍砸下來都是大大小小的官。要想不憑白得罪人,那就要記住各個官員的家庭情況。

季明毅身為太傅,名聲又不錯,自然是很多人巴結的對象。

要說季家目前這三代的家譜,不少人能背出來,謝臨溪也不例外。

不過現在齊靖淵特意點出來,肯定不是想說季家人多昌盛之事。謝臨溪在心底細品了一番這話,心念一轉,微微一愣道:“難不成太後有意季府的這位姑娘?”

齊靖淵可有可無的哼了聲。

謝臨溪:“季太傅這最小的孫女,也比皇上年長。”

“皇上身體弱,這年長些能顧着他些。”齊靖淵淡淡道。若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指不定還以為他是很同意這婚事。

謝臨溪心思卻不在這邊,他皺眉冷然道:“太後的心思太傅若知道且同意的話,那就要好好考慮太傅的心思了。”

齊靖淵不輕不重的應了聲,然後他道:“在你心裏太傅是個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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