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孕事
事實上,是八貝勒府上的張氏最先身體不适,吃東東西越來越少。張氏的的貼身丫鬟告訴了總管高明,高明征得胤禩首肯,請了太醫過脈,才知張氏有了近三個月的身子。
胤禩自然大喜,厚賞了太醫,又想起最近這些日子毓秀似乎也總是很虛弱,食不下咽的樣子,便讓太醫順便也幫福晉診診脈。
誰知這一查,發現毓秀也有了兩個月的身子,因為時間還短,她本人都沒有覺察出來。
這下胤禩徹底蒙了,高興得都忘了說賞,一只捉着毓秀的手不肯松開。幸而那太醫老道見多識廣,高明又是個機靈,連忙帶着太醫下去付了三倍的賞錢,那太醫便笑呵呵得回宮報喜去了。
老實說,胤禩知道張氏有身孕的時候,的确很興奮,但并不驚訝。因為前一世張氏便為他生下了弘旺,但那時康熙四十七年的事情,如今整整提前了十年——這意味着冥冥之中,命運的軌跡在改動。
但毓秀有了身孕的消息,卻是堪比九天響雷一般。
前一世他與毓秀少年夫妻,十七歲成親,直至他被圈致死時四十六歲,兩人在一起相濡以沫了近三十年,甚至比良妃陪伴自己的時間更久。雖然在最後的日子裏,毓秀被老四下旨和離歸家,但他致死也将毓秀當最親近的人看待。
八福晉無子,這曾經困擾過年輕的八貝勒與八福晉許多年。雖然滿人沒有漢人那些個‘七出’的規矩,無子的嫡福晉并不會被下堂,但沒有親生孩子傍身,始終是後院女人們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君不見那些個後宮的妃子們,千方百計也要想辦法自己生一個。而毓秀前世的不生育,與反抗老爺子往自己屋裏塞人的舉動,成了壓倒自己與老爺子父子親情關系的第一個砝碼。
上一世裏,胤禩記得自己府裏另外一個女人,毛氏也是在弘旺出生的那一年給自己生了一個小格格。而這一世,毛氏已經因為毓秀先去了,自然無法再為自己養育兒女,那麽……毓秀腹中的孩子,會不會就是那個毛氏沒來得及生出的孩子呢?
命運真是個很奇妙的東西,胤禩已經有些适應了這樣的細微改動,甚至為了這些改變而樂此不疲。他迫切的需要一個證明,他能擺脫自己前一世那般可悲可嘆卻又咎由自取的結局。
……
康熙知道了胤禩府上的喜事,當即大喜,這老八的媳婦兒成親一年也沒動靜,還竟是折騰得家宅不寧,被自己送去廟裏修生養性不到一年,回來不到三個月便雙喜臨門——還是自己這個當老子的福氣多啊,鎮得住小鬼。
老爺子一喜,賞賜自然就源源不斷得下來了,比分例還要豐厚些。
接下來的日子,胤禩除了去衙門報道,入宮請安,便是在家裏陪着毓秀,鬧得幾個小阿哥怨聲載道,都說八哥有了兒子忘了弟弟,紛紛逮着老四去訴苦。胤禛也頗為無奈,他與胤禩不在一處辦差,也許久沒在私底下見過小八了,連弘晖都時常問起八叔來。
幾個月下來,毓秀被胤禩照顧的無微不至,也不知是有了身子還是別的,毓秀的性子居然沒有因為胤禩的獨寵而更加跋扈,反而慢慢沉靜下來,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張氏那邊也有丫頭細心照顧着,她本就老實安靜,從未想過要如何出頭,因此如今也不覺得爺陪着福晉有什麽不妥,只在屋裏專心養胎。
倒是先前老爺子賜下的那兩個格格有些不滿被胤禩冷落,本以為屋裏福晉和張氏都有了身子,爺自然應該多到自己屋子裏來走動,誰知左等右等都等不見。她們自然聽過八福晉的威名,不敢去尋晦氣,倒是有個沉不住氣的見胤禩不怎麽去張氏屋裏,以為她也是個不受寵的,找了茬去尋張氏的麻煩,被及時趕到的高明一頓責罰,當着衆人的面訓斥一番之後禁足在自己屋裏六個月,不讓她再随意走動。如此一來,誰都知道爺也是看中這個孩子的,便沒人再去觸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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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大小老婆養胎這些日子,八貝勒府上異常清淨,只收下了裕親王與幾個已經成親開府的成年阿哥們送的禮,所有送禮的福晉們都被擋了回去,推脫八福晉身體虛弱需要靜養而不便見客。
當然也有幾個例外的,比如大阿哥嫡福晉伊爾根覺羅氏親自上門探視毓秀,胤禩還不敢擋回去的。此時胤禩還頗得康熙青眼,雖然明着被老爺子撸了幾次差事,但只要是經歷過的人,便知道老爺子這是在明貶暗保呢。只不過毓秀自小養在老安親王膝下,生母又是極其得寵的,怎會不了這大宅院之內的事物,她雖性子跋扈張揚些,但靜下心來卻不是個傻的,因此伊爾根覺羅氏幾次到訪,說不上幾句話兒毓秀便又是吐,又是身體不适的——幾次下來,伊爾根覺羅氏也便來的不怎麽勤了。
胤禛倒是時常趁着休沐的日子來胤禩府上,兩人喝喝茶,下下棋,相互吐吐對方的槽,聊聊宮裏憋悶出不了宮的小阿哥,倒是也挺兄友弟恭的模樣。只可惜胤禩棋藝極臭,四爺與他下棋毫無對弈的感覺,每每得勝之後,會當着胤禩的面嘆息:明明是個剔透聰明的人,怎麽還在棋藝上毫無章法,橫沖直撞?
這時胤禩總會忍不住反駁:“皇阿瑪棋藝好,四哥倒是可以多和他老人家切磋切磋。對了,納蘭師傅的棋藝也是極厲害的,怎麽不見四哥與他下下?盡是到弟弟這裏逞威風來了?”
胤禛又時會冷着臉道:“君子要善于納谏。”
胤禩便會反唇相譏道:“四哥弄錯了,是上位者才需要明辨是非善于納谏,我們這些個為人臣子的,只要勇于直言進谏便足夠了。”
胤禛聽見胤禩這番論調,真是恨鐵不成鋼:“小八你也是要做阿瑪的人了,怎能如此懈怠,這樣如何能以身作則?”胤禛與胤禩在那次醉酒事件之後,比之前說話随意了許多。
胤禩此時會斜靠着椅背,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半真半假道:“诶…四哥你可猜錯了,弟弟我早就打定主意,是兒子是女兒,弟弟都要粗着養,不會拘着他們,喜歡做什麽便去做什麽,男孩子麽……最好去做将軍,那才是我滿洲的好兒郎。”
胤禛見胤禩一派富貴閑人的模樣,只覺好笑,忍不住叨叨:“男孩子粗些倒好,最多被皇阿瑪罵做纨绔,若是格格呢?難道也整日裏舞刀弄槍,當心到時候嫁不出去回頭找你整個阿瑪算賬。”
胤禩微微垂下眼睫,苦笑道:“四哥,你也不是不知道,宮裏的這些公主格格們,哪個能活的自在?若是注定會被送去蒙古和親……性子野一些也不是壞事兒。”他記得小十三的兩個妹妹都是和親的,大妹妹和碩溫恪公主,在康熙四十五年受封并下嫁倉津,不過三年,便難産沒了;小一些的十五格格在康熙四十七年年受封和碩敦恪公主,下嫁多爾濟第二年便沒了。算起來他的皇姑姑們,不少都是青春年華,便默默消逝在了大草原上。這一世,若是他能平安做個王爺,只怕女兒也逃不脫這樣的命運。
見着胤禩忽然有些哀傷的神色,胤禛也是心有戚戚焉,他的幾個皇姐姐,除了早殇未能成年的,都和親去了草原(事實上康熙一朝只有德妃的女兒是唯一一個嫁給滿人的),這也是皇室公主格格的命啊。
胤禛看着坐在面前的胤禩眼中流露出來的落寞神色,有些後悔提起這個話題,想要哄哄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以往兩人鬧別扭都是小八主動給自己臺階下。自己明明不想見他難過,但卻總是做着相反的事情。
胤禩自怨自艾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得察覺出氣氛有些冷凝起來,便收斂了情緒,搖搖頭開口道:“其實……去草原也沒什麽不好,也只有像科爾沁草原那樣的地方,才開得出格桑花。”
胤禛忍不住輕聲喚他名字:“小八……”
胤禩回頭對頭笑:“四哥,我許久沒見過弘晖了,下次四哥也一道把弘晖帶了玩兒罷。”
初夏的陽光灑落下來,透過胤禩院子裏的葡萄架子,斑駁的白色光點散落在兩人四周。架子上早早的接着米粒兒大小的青色小葡萄串子,架子下面的籬笆上面還爬着粉白色的牽牛花。花架下面的石桌邊放着托盤,上面有胤禛喜愛的柿餅,和胤禩喜歡吃的棗泥饽饽,配上碗上好的倚邦曼松茶正好可以消磨一個下午的時光。兩人一邊随手擺弄着棋子,間或說上幾句話,偶爾相互吐吐槽,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胤禩有時候會隐隐覺得,太子這一世不如前一世沉得住氣啊。如今許多事情都提前了,不知道那場腥風血雨又會如何。
……
沒過多久,另外一個人找上門來,正是胤禩在江南遇見的小飛。
胤禩巴不得一輩子不要再想起來那段丢臉的經歷,但卻不得不耐着性子詢問小飛為何來找他——他記得自己已經完成了與小飛的交易,江南官場被老四梳理了一遍,照理說兩人應該老死不相往來才對。
小飛卻道,江南兄弟會經此一役之後,分作兩派。小飛與許多人一樣,并不贊成以極端手段對抗朝廷,這引來許多會裏中堅力量的不滿,因此許多人心灰意冷脫離了兄弟會,各奔東西。小飛後來得知喬黒氏還有一個小女兒活着,只是因為身在賤籍,失了親人之後被送去了官辦的妓房,等她再大些才開始接客。因為小飛親眼目睹五哥殺了她阿爸和姐姐,因此一直有些愧疚,便從妓房裏将小祿救了出來,一路帶她上了京城,去找‘四阿哥’。
至于小飛如何守在四貝勒府上等了兩日,才發現自己被騙了,氣勢洶洶得轉頭沖進了八貝勒府上,差點驚動了當地巡撫——這些咱們暫時略過不提。
只說這邊胤禩頭疼地看着小飛一臉‘我就是來投奔八阿哥你的’神情,胤禩按住額角道:“小飛,你若是悄悄來,我興許還能收留你,但如今許多人看見你闖了四貝勒府又上了我這兒來……你不能留下。”太子一黨那麽多雙眼睛成天盯着自己找錯兒,自己怎麽着也不能和個疑似‘亂黨’的扯上關系啊。
小飛有些不耐煩:“那又如何?”
胤禩想了想便道:“你留在這裏,于你于我都不安全,但你卻可以去找于成龍,就說他還欠我一個情外加一頓飯,讓他帶我照顧你們兄妹……至于小祿的出身……我日後再想想辦法。”于成龍入冬的時候累的病倒了,老爺子特準他回京修養,因為大堤上有陳璜的緣故,于老頭子這次沒有犯倔脾氣,倒是乖乖回來養病了。
小飛似乎有些不願意,但也知道于成龍是個治水的好官,他一介武夫什麽也不會,親生的妹妹又是因為水患而死——他也想學治水,想像八阿哥那樣做些實事,跟着他也許能有個出路,也就點頭答應了。
胤禩原本也沒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卻不知小飛在日後卻是幫了胤禛一個天大的忙。當然,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