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禮

雖然這頓午膳沒用好,但想來老爺子對這次請安的結果卻是頗為滿意的,接連幾日,都在朝臣面前幾番誇耀這個皇八子,讓一群朝臣們也紛紛在朝野稱頌八王‘賢能’。

這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胤禩聽到風聲之後,才覺得失策了,他只想着這輩子為民為朝廷做些實事,因此繞過了拉攏大臣王公,只琢磨着這幾個日後時常讓聖祖與老四寝食難安的朝廷大難題,想不到卻沒能逃過被推倒風口浪尖上的命運。

閉門謝客已經阻擋不了一些朝臣們的熱情,胤禩覺得自己不能在被動下去了。正在這時,康熙頒發了一道诏旨,命和碩裕親王福全重修國子監。

這是個機會!胤禩顧不得引起康熙的猜忌,主動上了折子,提到裕親王身子不大好,不宜操勞,橫豎他在工部的差事也處于半停狀态,因此希望能夠協助裕親王,重修國子監,為朝廷效力。

幸而此時康熙對胤禩仍算得上寵愛,太醫院的确提過裕親王身子有些虛症,加之胤禩身體剛剛恢複,他本就在工部當差,如今讓他去做個監工倒也合适,至少康熙覺得福全一向對這個兒子另眼相看,至少會看顧着他。

于是,從二月開始,胤禩又有了新的差事,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與這個二伯打交道了。

……

另一件事,便是小飛又找上了胤禩。這一次,八爺卻是那守株待兔的人。

胤禩在養病的時候早已将前世這些年的事情想了幾遍,他雖然會極力避禍,但也架不住總有人惦記着,如今想來,他愈發了解老四為什麽要搞那個黏杆處,在這個時局裏,手裏沒個好用的人還真是寸步難行。

但胤禩與胤禛不同,胤禛素來低調沉穩,朝中幾乎沒人看好他,這到成了他最好的掩護。倒是自己,兩世為人都這麽失敗,難道真的要碌碌無為故作平庸才能保命麽?

“八爺,你有心事?”小飛與胤禩約在茶樓,這裏人多,易被人看見,卻不易被人聽見談話內容。

胤禩低頭喝了一口茶,嘆了口氣,他手底确實沒有可用的人,前輩子都忙着拉攏大臣去了,不知道該到哪兒去尋老四手下那樣的幫手,即便是真得了,以老四的手段,若是日後讓他發現了,也不免讓他猜忌。思來想去,似乎身邊還只有小飛一個人合适。他草莽出身,無親無故,與自己也算有些交情,只是這人不能以主仆禮待之,也不知能否為己所用。

不過胤禩卻多慮了,在這件事情上,小飛也有着他自己的考量。他一開始的時候的确是想像陳璜那樣做個能吏,但這一年多以來,他也意識到他漢人的身份對他仕途的阻礙,若是不能走科舉的路子,只怕一輩子也便這樣了。但他自小武藝小成,對科考一類倒是一竅不通的,如今胤禩有意招攬他,他也便順水推舟,何況他剛一上京的時候,本也是打算投靠胤禩的。漢人講究知恩圖報,胤禩在江南的時候掃平了官場,這個恩,他一直不敢忘記。

幾乎沒費什麽力氣,胤禩便得了個幫手,他倒是不指望小飛能幫他殺人或是做探子,只用借他的手,散步些市井流言即可(八爺的老套路)。

至于這第一個差事,便是查查京城裏可是有個叫張明德的相面人,若是有,想辦法砸了他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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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胤禛使人遞了話兒,說是弘晖念叨八叔很久了,讓胤禩過府一敘。

胤禩一怔,想想還真是這樣,自從上回去京郊的莊子養病之後,便沒見過弘晖。後來雖然回來了,卻是一次都沒有上那人府上回禮過,算算都快大半個月了。

正巧弘晖的生辰快到了,胤禩年前便讓下人去尋些有趣兒的玩意兒,最後找到一只剛剛生下來才斷奶的小奶狗,蜷成一團的時候白白小小白面饅頭一樣,剛剛夠放在八爺掌心裏。狗倒是早就有了,倒是趕制狗籠、狗窩、狗墊什麽的稍微費了些時日,八爺深知四爺對此物的上心程度,自然也要求下面做得精巧細致些。

正巧一套狗窩等用具剛剛趕制停當,八爺便讓下人将狗籠子布置得柔軟舒适,将小狗用狗籠子拎了,自己親手拎着登門拜訪四貝勒。

弘晖真是愛玩到處找伴兒的年紀,只是他已經懂事,太小的弟弟還沒斷奶,身為四阿哥的嫡子卻被拘在府裏玩伴也少得可憐,如今見了那粉嘟嘟白嫩嫩雪團子一邊的小奶狗差點兒就在地上翻跟鬥了,幸好被他阿瑪橫了一眼才勉強沉住氣給八叔行禮道謝。

八爺着下人将制好的一套狗籠、狗窩、狗墊都擺出來細細告訴弘晖各種用具的用法,轉頭便看見四爺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想來他也是極喜歡的。

有前世經歷也不是全無好處的,這不,明着是給大侄子送生辰賀禮,順便也緩和一下和老四之間不尴不尬的關系。

弘晖抱着還不會叫的小奶狗一邊玩兒去了,連之前阿瑪交代給他的任務都忘了(對八叔撒嬌)。四爺也懶得管他,轉身便進了書房,八爺也只能跟在後面。

下人上了普洱,關上了書房的門,兩人安靜地品了一盞茶,胤禩才喟嘆一聲:“弟弟這回城也大半個月了,這許久才來登四哥的門,四哥可別見怪。”

胤禛擡起眼看着他,仍舊沒什麽表情,只道:“小八,我們之間,不必如此。”

胤禩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眼,手指摸着茶盅,覺得有些別扭。他與老四之間,不是應該面上平和親近,私底下字字誅心,句句設套麽?

胤禛放下茶盅,對他道:“小八,最近身子可好?我托人送過去的東西你用了沒?”

胤禩乖乖回道:“嗯,都讓廚房做了,最近好多了,太醫說開了春之後便能大好,騎馬射箭都不成問題。”

胤禛點了點頭,也不再說話。胤禩覺着氣氛有些冷了,便故作輕松道:“今日四哥喚我來,可是有事要問弟弟?”

胤禛擡頭看他,猶豫了一下,仍是開口道:“小八,你可知道于成龍府上那個門人身份并不簡單?他與江南那群餘孽似乎有些牽連,你同他還是遠着些才好。”

胤禩一愣,才意識到胤禛在說什麽,他有些詫異起來,老四門下耳目衆多他不奇怪,這一世他絕了自己争儲的念頭,老四愛怎麽盯人他也無所謂,只是沒想到老四這麽早便自己捅了出來,這是在和自己交底麽?

胤禩一時摸不準胤禛的意思,短暫的沉默了一下,那邊胤禛卻擔心胤禩因為自己着人監視他而惹了那人不快,忙補了一句:“小八,四哥也是擔心你,怕人舀了這件事做文章。”

胤禩不想在胤禛監視他這件事情上多做糾纏,只微微搖搖頭,笑道:“這事兒其實也怨我,沒早些同四哥說清楚,說起來,這個人在江南時,還幫過弟弟一次。”八爺喝了一口茶,将當時江南的情形細細說了一遍,包括了那份官場名單的來由,以及去年小飛帶着小祿上京投奔自己的事情。

提起小祿,胤禛也想起了喬家老少三口,也算是救了他們兩人,卻送了父女二人的性命,雖說出身賤籍,但終歸是欠了這家人一些恩情。沉吟了片刻,胤禛對胤禩道:“得了,這件事你雖沒什麽錯處,但如今盯着你的人不少,一點子小事也能翻出許多牽連來,何況那小飛當年的确參與了綁架皇子一案。”

胤禩深以為然,也覺着這件事兒他處理得的确草率了些,眼下只好示之以弱,興許老四有什麽方法也說不定:“這事是弟弟大意了,四哥,你看如今要如何……補救一番?”

四爺掀掀眼皮,用茶盅蓋子撇了撇浮沫兒,道:“那個小祿可以留下,若是你不方便,四哥可以接到府上做個下人,怎麽也比呆在于成龍那裏強些,至于你口中的那個小飛……他的身世四哥能查出來,別人自然也能,放在那裏早早晚晚都會出事,還是除去為好。”

話音落下,胤禩臉上果然浮現為難的神情,惹得四爺愈發不快起來,原本對小飛只有三分的殺意,頓時漲成了七分。

胤禩覺得這一輩子心軟的毛病似乎比前世重了許多,若是前一世遇上這樣的事兒,為了不給自己的對手留下把柄,只怕自己也會以個‘殺’字解決。只是眼下,他卻不是那麽想走這條路子,沉默了許久,胤禩還是向胤禛求助道:“四哥,可有別的法子?”

“你不想他出事?”

“……嗯,畢竟他也算幫過弟弟。”

胤禩難得求人,胤禛也不願讓小八覺得他為人太狠太刻薄,何況這件事情本來也不算大事,賣個人情給小八也是好的,便收斂了煞氣,淡淡道:“皇阿瑪不是不講理的人,你自己尋個時間,将這事兒和皇阿瑪說說,同他老人家備個案罷,省得到時候被動。”至于那個時候皇阿瑪要殺還是要留,都不關自己的事了。

胤禩怔了怔,才嘆了口氣,他居然都忘了老爺子是什麽樣的人,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算是忤逆他也能一笑而過,厭棄一個人的時候,從來不需要理由。他們兄弟前世你争我鬥在私底下搞得那些小動作,怕是大半都被那位看在眼裏,權當看戲罷了,若是哪個戲子出了格兒,碰了自己不能碰的東西,便是下場的時候。

如此說來,若是不能像老四那邊數十年如一日般的隐忍,那麽将自己完完全全攤開來放在老爺子面前,也的确是條出路……胤禩覺得今日這番談話,與他倒是頗有啓發。

只是,他心底最不願意碰觸的那塊瘡疤,真的也要如此麽?

胤禩不願意在想下去。

“對了。”胤禛忽然想起了什麽,擡眼看着八爺:“你今日送給弘晖的狗,可取了名字?”

胤禩思緒被打斷,一愣之下,随口便說:“有啊,叫百福。”說完才想起來‘百福’不是老四當了皇帝之後,養得兩只小狗之一麽,那時候,可是狗比人更精貴啊。

胤禛若有所思得點點頭,似乎對這個名字頗為滿意。

……

自從那日弘晖得了百福小狗,每日撒着丫子追着小狗滿院子亂跑,連吃飯睡覺都摟着不肯松手。數日之後胤禛終于看不下去,将弘晖叫到自己面前數落了一頓,說他如今都七歲了,還玩物喪志,整日不知所謂。想他皇瑪法八歲便登基,再看看他自己,整日只知道玩兒,功課也拉下不少。

弘晖平時雖然皮些,但總歸是個懂事的孩子,那拉氏将他養得很好,如今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便規規矩矩得跪在阿瑪面前認錯。

胤禛将他敲打了一番,最後以為借口将百福留在自己身邊,讓弘晖每日習完了功課,在他這裏考校過了,才能同百福玩耍一個時辰。

弘晖敢怒不敢言。

于是,老四就這麽名正言順地将八爺送給自家兒子的禮物據為己有。

後來弘晖偶爾串門跑到八爺府上抱怨這件事兒,撺掇着八叔再送一只小狗給自己的時候,八爺才知道了老四這明顯‘不厚道’的舉動,不禁啞然。

……

開春的時候,四爺在八爺府裏的池子裏種了一池蓮花,說是這樣到了秋天便有現成的蓮蓬蓮藕可以入菜,以食養身,用不着再從江南水鄉長途跋涉運到京城來。

兩人站在池邊對着仍是空空蕩蕩的池子指指點點,猜測這今年夏日這荷花滿池的妖嬈景色,都人不知有些神往。

寬大的袍袖下,四爺伸手握住八爺的手腕,回頭去看那人清貴雍容的側臉。八爺掙了掙,沒能掙開,不想讓下人看了笑話,只好由着那人擒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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