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說服

一連兩天注意着村裏的動靜,張洪兒簡直不能更得意。以往李金原沒少在他面前嫌棄葉小安沒用,可偏偏最近葉小安做出的幾件事卻鬧得他抓心撓肺的難受。想到葉小安那再說下去就快要發臭的名聲,張洪兒舒心得合不攏嘴。

“什麽事這麽高興?”趙萬好帶着一身酒氣摸上床來,聽見張洪兒還在吃吃地笑,粗着嗓門問。

“關你屁事,管好你的眼珠子,可別又半夜不知道跑哪座山頭去了!”張洪兒收了笑,沒好氣地說。雖然他自己的樣貌說不上好,但也不太看得上趙萬好。年紀比他大,酗酒又不愛幹淨。不過就像李金原說的,好歹能管住家裏的錢櫃子,自從鬧出那事後對他也算服貼,地裏的活又有人頂着,他才勉強搭夥過日子。

趙萬好酒氣上頭就有了困意,聞言只是哼哼着說:“我也就看兩眼,你跟二癞子說話的時候半邊身子都不知道靠哪裏了,當村裏沒人笑話你呢?”

張洪兒氣得踹他一腳,卷着被子滾到一邊獨自睡去了。趙萬好呼着氣,也沒有理他。

第二天,葉小安揉着烏黑的眼眶去洗衣。提親一事鬧了一個白天還不夠,夢裏也盡是紅色的場景。一會兒是在現代他牽着看不清相貌的人在舅舅面前出櫃,一會兒披着葉小安外殼的人穿着紅色喜服含羞帶怯,周南這個名字更像緊箍咒一樣如影随形。

他打了個哈欠,往小路走去。村裏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都在塘東的井裏洗衣,因為這口年代久遠的井靠着一口塘,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塘裏的水和井水相通了,再也不能吃用,便漸漸被洗衣的人占據了。

往常這個時辰路上的人并不多,葉小安也是貪圖安靜才早些來,避免和其他人紮堆在一起。不過今天顯然不太正常,他剛拐進通往井邊的小路就看到前面圍了十來人,七嘴八舌說得十分熱鬧。

“二癞子?真的跟二癞子睡在一起了?難道他覺得趙萬好連二癞子都不如?”

“誰知道呢,都說家裏的不如外面的,就是沒想到他這麽大膽!以前總是擰着趙萬好的耳朵說他眼睛不老實,這回自己卻是被捉在床上,他們夫夫兩個也算是湊一起了。”

“二癞子不是要高興死了?白撿了個哥兒,就是不知道趙萬好能不能放過他……”

“你沒看見趙萬好過來的時候臉都青了?那眼神都能把張洪兒給吃了。我看他們兩人在趙萬好手裏也讨不到便宜,要是橫起來說不定就送官了。”

這條小路一邊是水塘,一邊是別人家的屋子,路并不寬敞,他們圍在一起就擋住了。葉小安聽了會兒,才想起他們口中的二癞子、趙萬好、張洪兒分別是誰。

這事聽起來大意就是張洪兒不老實,平日裏愛跟二癞子眉來眼去。偶爾有人看不過去說他還不承認,唾沫橫飛能把人一家子都罵上。結果今天早上就在這裏,二癞子的家裏,被二癞子的老爹抓了個正着。

至于大晚上的漢子在家張洪兒怎麽敢這樣做?據說昨晚趙萬好喝了點酒,他覺得半夜裏不會醒過來。沒想到二癞子的老爹天還沒亮就推兒子的門,看到他們睡在一塊兒。

葉小安想起那天去找黃師傅的時候碰見過張洪兒,他和葉禾豐加油添醋編造自己的事兒還拒不承認,心裏微微有點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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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家的小子回來問我什麽是偷漢子,可把我吓死了。問他從哪裏聽來的,才知道是張洪兒教他說的!你聽聽,這還敢讓孩子跟他說話嗎?”

“可不就是,平日裏跟二癞子說話就沒一句正經的!”

大夥兒讨論的事很快轉移到張洪兒平日的行為,仿佛此時才看清他的本性,都相互告誡以後別讓家裏的孩子從他身上學壞了。

“呀,安哥兒這麽早就要洗衣了?”兩刻鐘後,一群人終于沒有了新鮮的話題準備轉換戰場了,這才有人發現在旁邊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葉小安。

“伯麽,早。”葉小安笑着點了點頭,村裏年紀比自己大的都可以叫一聲伯麽或者叔麽,最多加上對方的名字。這樣的稱呼方式能讓人省不少麻煩,記不得人的時候很容易就混過去了。

“安哥兒可夠勤快,現在井裏的水還涼着呢!”那人拉開了話匣子也不急着走了,站在旁邊跟他說了幾句。

“就是貪現在涼快呢!”巳時之後太陽就會曬到這裏,不但水會升溫,井邊毫無遮擋長時間也受不了。

對方了然地點點頭,年輕的時候哪個不是畏熱不畏冷,生過孩子就不一樣了。他看看葉小安單薄的身體,忍不住又道:“可惜你來晚了,沒看到張洪兒被拖走那個狼狽樣!他可沒少埋汰你,現在算是全都還到他自己身上了。”

一旦傳播謠言的人自身難保,他以往說過的事都要受人垢病。

兩人的衣物不算多,葉小安洗完之後扛着木桶哼着不成調的歌就走了。這條路又恢複了安靜,不過他知道,張洪兒這事至少在三五個月之內都是村裏人最熱門的談資了。

二哥家早就将他們的“肥料”清理走了,老屋前現在搭了兩個木架子晾曬衣服。葉小安将衣服甩上去,拎着空桶愉快地正要離開,旁邊的人見他從頭至尾都沒有注意到自己,不得已出聲喊道:“小安!”

周南總算也知道衣服太打眼行動起來就不方便了,今日穿了一身赭色短打,站在屋檐下眼神熠熠地看着他。

葉小安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心情又被他破壞了,左右四顧周圍沒有外人,才招招手讓他過來。

周南也有些驚奇,他覺得葉小安比他以前見過的人都要出人意表。他曾見過的哥兒在說親後再見到對方都不免扭扭捏捏,從來沒有他這麽坦蕩的。

提着木桶三步并作兩步走回屋裏,葉小安等他進來了才一把将門關上。

他心裏想問周南為什麽會讓家人來提親,但忽然之間又覺得這麽問不太妥當,斟酌着用詞道:“你以前,就是那次在鎮上碰見你之前,見過我嗎?”

周南在他眼中就是個陽光的少年,這樣的人偏偏出現在村野之中,确實十分亮眼。但他們所有的交流也就只有兩次會面,他實在想不出對方怎麽會貿然上門提親。所以他難免會想到,也許周南見過以前的葉小安?

“你為什麽這麽問?”周南做生意是個好手,平日裏對身旁的事物也十分敏銳,只是剛才看到葉小安就給忽略了。聽到他的問話才覺得對方并不是歡喜,話裏還透着壓抑。

“我想我們之間是不是有誤會。”葉小安語氣盡量語氣和緩,擔心表達要退親的事讓他覺得傷了自尊心:“仔細說起來我并不是一個合适的對象,我不愛操持家事,也不想依附別人過日子。不喜歡別人事事約束我,何況還有一個要照顧的哥哥……”

周南聽他說完松了一口氣,帶着笑意道:“沒關系,你不用依附我,也不必擔心家裏的事。我不會約束你做自己的事,只要不違法亂紀就行。”

他一條條的反駁,想起以往陳喜弟讓他考慮的人家,沒有哪一個讓他覺得像看到葉小安這樣舒服的。商人的本性促使他在見了幾次之後就忍不住把人定了下來,雖然是遵循本能,但是現在看起來卻是最符合心意的。

“你麽麽能忍受得了你娶這樣的人?”葉小安忍不住懷疑道。很多人家娶個哥兒進門花的錢還不及買一頭牛多,但使喚起來可不客氣,甚至還有出手打罵的。

“我麽麽都願意提親了,怎麽會為難你?”周南以為他在害怕,又道:“你不用擔心,成親之後我們也可以分開屋子住。”他還想說,你自己數了這麽多缺點,除了我還有哪家敢接受?我們正是天作之合才對。不過生怕葉小安臉皮薄,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可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成親!”葉小安見說了這麽多還無效,忍不住道。這個周南的想法怎麽與村裏的其他人這麽不一樣?要是別家的哥兒沒進門就說不能幹活,多半要被退親了。見周南一臉吃驚,才意識到這個說法在這裏太驚世駭俗,假咳了聲補救道:“我還要留在家裏照顧哥哥。”

周南吃驚卻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他們的想法竟然如此一致:“我以前也一直不想成親,但是每次回家爹麽都要找好些人家催我。你一個小哥兒能捱得了多久?你哥哥以後也要娶親,到時候你插在中間有什麽意思?我會對你很好的,不會管你要做的事,成親之後你還是自由的。”

他絞盡腦汁也說不出什麽甜言蜜語,只能摸着葉小安話裏的意思哄他。他無論做什麽向來都是順風順水,過來之前也從未想到會聽到拒絕的話。不禁懊惱以前跟那些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太不上心,不然也可以學一兩句。

葉小安覺得自己快要被說服了。不成親,他自己也知道會惹來流言蜚語,除非他豁出去離開這裏。成親,自己還真不是勤勤懇懇忍氣吞聲的料子,萬一有摩擦同樣免不了被指指點點。而現在周南說出這麽誘人的條件--跟他成親,相對自由不受約束,不需要他做出依附的姿态。也許這門親事沒有他想得這麽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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