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吃飽就跑

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腦袋,憐舟愣在那,确定躺在床上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大白狐,心裏炸開驚喜,随之而來的又是濃稠化不開的疑惑:白貍怎麽會在這?

她一向知道這只雪團團通人性,可江南距離浔陽路途遙遠,白貍是怎麽跟來的?

一抹驚疑在心尖刻了痕。

吃飽喝足的景大狐貍抱着爪子睡得香甜,絲毫意識不到真身早已不合時宜地暴露在少女眼前。

按捺着激蕩之情,憐舟坐在床沿,手指撫過狐貍松軟幹淨的長毛:“白貍,你是怎麽過來的?”

她喃喃自語:“阿景也不知去哪了,你睡在他床上有失妥當,不如來我懷裏?”

少女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大白狐。

晝景陷在夢境無法自拔。

幽靜的山林,淙淙溪水,她喜歡放肆奔跑的感覺,爪子踩在青草地,陽光照在她毛茸茸的身子,沒事在草地打兩個滾,吃過雞胸肉,再去欺負隔壁新來的小貓崽子。

那是晝景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那時她才幾歲?七歲……

七歲的晝景是只軟綿綿的小白狐,不谙世事,養在深山裏吃了睡,睡了吃,她生得聰明,獨特而霸道的狐妖血脈使得她偶爾聽人捧卷而讀,聽過一遍就能倒背如流。

夢境內的小狐貍在日光下白得發光,狡猾的獵人拿着香噴噴的燒雞引?誘天真無邪的小狐,那是晝景第一次下山,果不其然,被逮住了。

像她這樣漂亮的狐貍任誰見了都舍不得傷害,幾經轉賣,她被賣給一位貴婦。

貴婦是江南人,乘船回鄉,晝景也被帶回江南。

小橋流水,青石板鋪砌的道路冗長,一眼望不到頭。

趕在黑漆漆的深夜,她逃了出來。月光映照在雪白小狐身上,有一瞬間她是迷茫的。

人間似乎沒有想象的有趣。這裏的人,太無趣了。抓住她對于人類來講是很簡單的事,但被抓住了,再逃出來,對于天賦異禀極擅變化之道的小狐來說,也不費吹灰之力。

陽光明媚,她誤入一家小院,院裏小姑娘坐在大青石偷偷背書。她冷不防跳到小姑娘膝蓋,惹來一聲稚嫩驚呼。

晝景得意地搖了搖尾巴,蹭吃蹭喝三天,說走就走,甚是無情。

沒走出那條街,就被拿着尋蹤鈴匆忙趕來的花姨逮回去。

回到深山,見過山下世面的小狐貍越發了不得,欺負起隔壁花貓,每天都能有令人捧腹的新花招。

夢裏晝景開心自在地不得了,這份開心延續到夢醒睜眼看到少女溫柔憐愛的表情,嘭地破滅——開心化作震驚。

“白貍,你醒了呀。”

白貍?

晝景眼睛睜得圓圓的,毛茸茸肥大的尾巴被少女撈在掌心,她無語凝噎。

行罷……

小場面……

走南闖北晝家主什麽場面沒見過?哪怕現出真身來也只是小小的慌了一下,慌過之後感受到少女懷裏別樣的溫軟。

她淡定地別過臉,嗅覺裏充斥着甜香。

“沒想到會在這見到你,白貍,你給了我好大的驚喜!”憐舟抱它坐在圓凳。

蓬松雪白的狐貍不可一世地趴在少女腿部,長長的狐身,一對狐貍眼懶洋洋眯着,任由少女将編織好的花繩戴在它脖頸。

“還有不會發出響聲的小鈴铛哦,有人和我說,你會喜歡的。白貍,答應我,不要再把它丢掉了,好嗎?”

她揉搓狐貍平滑細長的軟毛,沒忍住臉在上面蹭了蹭。

晝景合上眼底的無奈,作為友好的打招呼方式,她站直身子,兩只前爪搭在少女左肩,眼睛明燦可人。

憐舟被它取悅地眉開眼笑,紅唇落在白狐貍額頭,落下一個輕輕柔柔的吻。

舟舟啊……

晝景無聲嘆息:你好愛輕薄狐貍呀!

“不開心嗎?”憐舟揉它毛茸茸的腦袋:“是不喜歡我這樣嗎?”

鬼才會喜歡。

晝景做狐貍時總比做人時要任性,蓬松的大尾巴不客氣地甩在憐舟身上,少女笑容璀璨:“可我真的喜歡白貍啊,白貍太漂亮了,抱起來暖暖的,比人還聰明。”

啧。晝景聽得揚了揚頭顱,矜持優雅勉為其難地回蹭少女額頭,換來對方更為熱烈的歡喜。

舟舟待狐貍比待人熱情多了。

作為朋友,哄朋友開心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大白狐貍故作乖巧享受少女愛撫,撫到耳朵時,它呲了呲牙,表示出抗拒。

“好,不摸這裏。”憐舟笑意吟吟。

其實也不是不能摸。晝景心道:你的手太軟了,摸起來耳朵麻麻的,酥酥的,還有點燙。

眼看要到中飯時間,憐舟抱着狐貍坐在門前臺階,問:“找到阿景了嗎?”

春花秋月搖搖頭,平安握刀而立:“屬下好像沒見到家主出門。”

“怎麽會沒見到?”

“這……家主輕功蓋世,可能是故意要想瞞過屬下眼睛。”

憐舟摸狐貍的手繼續先前的動作,她松了口氣:“繼續找,只要他還在鎮子,不可能找不到。馬上要開飯了,快喊他回來。”

“是!”

晝景窩在憐舟懷裏晃動腦袋,渾身雪亮的長毛在日光下潔淨的刺眼。

她是狐妖一事被瞞得死死的,除了養大她的花姨曉得,再無第三人知悉。

看着平安大步邁出門,春花秋月隐有擔憂的模樣,她滿意地翹起小腿,還算沒白疼他們。

飯菜擺上桌,對面空無一人,憐舟看起來食欲不振,反觀晝景,被撲鼻的香味誘得眼睛亮了又亮。

狐妖飯量本就異于常人,見少女沒有動筷的打算,甚至魂不守舍地一直在撫摸狐貍毛,她張口咬在少女手背。

憐舟微微吃疼,卻無惱意:“白貍,你咬我幹嘛?”

雪白的爪子按在桌沿,晝景指指碟子裏圓滾滾的蝦球,回過頭來撲在她身上哼哼唧唧,憐舟的心霎時軟化:“是餓了嗎?抱歉,剛才忘了你。”

她執起公筷将各樣葷菜夾了一些裝滿小碟子,又額外取了幹淨筷子穩穩夾起晝景當下最想吃的蝦球:“白貍,我喂你吃好不好?”

晝景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欲言又止:舟舟你好膩歪!養只狐貍罷了!

被養的狐貍迫于美食誘?惑,乖乖張嘴,一人一狐配合的相當默契。

憐舟心喜愈甚,投喂上了瘾:“再吃一個?”

一碟子雞肉魚肉蝦球吃光,為表感謝,晝景一爪子拍在少女瘦窄圓潤的肩頭,不等憐舟笑意從唇邊溢開,大狐貍身手敏捷地跳到地面,眨眼跑沒了影。

“白貍?!”憐舟大喊一聲,急忙追出去。

狐貍有心要跑,她怎麽可能追得上?

尋了僻靜處,晝景躲進草叢現出人形,擔心回去沒法交代,踏起輕功又往白橋邊醬婆婆那裏打了壺醬油。

兩刻鐘後,拎着醬油回來的晝景恰好和追狐貍未果的少女在小院門前東西相遇。

見到他,憐舟委屈地紅了眼眶,聲音壓着哭腔:“阿景,你去哪了?”

“我去鎮子轉了轉,廚房醬油快用完了,順便打壺醬油回來。你怎麽了?”她上前兩步:“怎麽眼圈紅了?”

走之前不還好好的嗎?

她不提還好,提了,憐舟按捺不住将大白狐貍來了又走的事和她道明,末了耷拉眉眼:“是我做的不好嗎?我真心想養它,它好像不是很信任我。不知它是怎麽從浔陽跑來這的,它長得那麽漂亮,胡亂跑多危險,很有可能它就是被人逮住帶到這的!

它竟然能找到我,我原以為這是緣分所至。就在之前,我喂它吃東西,它明明很開心,可吃飽就跑了,你說它跑什麽?”

面對少女的困惑低語,晝景耳尖微不可查地竄出一抹緋紅:“狐貍這種動物本身就很難相信人啊,除非那人值得相信。也許它是吃飽跑去玩了,舟舟,不要想那麽多。”

“所以說還是我做的不夠好?對了,以後出門你記得告訴我一聲,否則平白教人擔心。”她興致缺缺,囑咐完就進了小院,中飯都沒吃。

上天掉下一塊餡餅,還沒吃到嘴裏又被收了回去,空歡喜一場。這大概就是憐舟此刻的心情。一半懊惱,一半擔憂。懊惱它說跑就跑,擔憂它再被壞人捉住。

晝景捏着筷子坐在飯桌前罕見地沒了食欲,先前被喂了半飽,眼下看着滿桌子飯菜,想到做飯菜的人,她放下筷子,陷入難以言說的糾結。

午時,出去尋人的平安看到家主安然無恙坐在家中,一顆心落回肚子,翻身到樹上假寐。

春花秋月你一言我一語說着先前之事,頻頻誇贊大狐貍聰明。之前發生了什麽難道晝景不知麽?她比誰都清楚,是以站在房門前幾度徘徊。

沒想好怎麽安慰失去愛寵的女孩子,房門打開,憐舟從裏面出來。

“想開了?”晝景讪笑看她。

“嗯,我總有種預感,它還會回來。”

抱着這股念頭,她回到餐桌,斯文用膳。

晝景憂喜參半,舟舟姑娘大概就是話本子裏寫的毛絨控罷。篤定她會出現,那她到底是出現還是不出現?若出現,又該以怎樣的方式?

“阿景,是我飯菜做的不合口味嗎?”

經歷了被大狐貍吃飽就丢,憐舟心思比往常稍加敏感,想起她紅着眼眶說大狐貍丢了的畫面,晝景笑道:“沒有,這就吃。”

憐舟莫名嘆了口氣。

午後閑暇時光,小院陸陸續續來了幾波客人,街坊四鄰排着隊來寧家蹭茶喝,無一不道憐舟好福氣。

好福氣的憐舟入夜還是沒等來她心愛的大白狐,一覺睡醒整個人透着說不出的失落。可憐兮兮的。

看得晝景很想摸摸她的腦袋,說大白狐不是不信任你,是她有難言的苦衷。念頭在腦海繞了半圈被打消。

用過早飯,日上三竿,袁麗瑰提着新鮮出爐的米糕來寧家串門。大周不講究男女大防,小鎮更沒那麽多規矩,她來時,晝景翹着二郎腿坐在小院逗貓。

頗有幾分姿色的少婦見了樹下氣度翩然的美郎君,春?心萌動:“晝公子,憐舟呢?”

“在裏屋練字。”晝景頭也不擡,正想着該怎麽從別處弄一只與她真身相似的白狐,沒注意女人看向她的眼神壓也壓不住的悸動暗喜。

女人俯下.身,緊致的衣裙裹着誘人身段,出門前她特意塗了口脂,唇瓣微張:“晝公子喜歡吃米糕嗎?很甜的……”

米糕?

晝景擡眸,猝然望進女人癡纏熱切的眼眸。

胭脂味飄來,她身子後仰,興致殘存的鳳眸悠悠一轉,漾出散漫不羁的疏冷情致。

不知何時站在門內的少女提裙而出:“麗瑰姐,你怎麽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晝景:我什麽場面沒見過?(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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