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拓跋措不知為何，握在小皇帝肩頭的雙手已經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只得越收越緊，将小皇帝的肩頭活生生捏得青紫！小皇帝臉上挂着淚珠，卻一句話都不敢說。
一直藏在四周黑暗回廊處的禁軍躍然而出，黑色的盔甲在月光下閃爍着冰涼的光影，團團圍在紅毯兩旁的權貴身前，像兩道銅牆鐵壁，将穆以軒圍在其中逃脫不出，給了一衆吓得醜态百出的皇親國戚一塊堅實的遮羞布。
堂中的穆以軒劍插入毯中，一只手緊緊地握在劍柄之上伺機而動，另一只手則是軟綿綿地垂在身旁，紅色的鮮血順着他洞穿肩膀的羽箭箭頭一點點流進掌心，再将那紅毯染色三分！他胸膛微微起伏，顫抖地喘息着。
拓跋措眯着眼睛，仔細打量着他。
驀地，穆以軒擡起頭，發髻已然散亂，垂落的幾縷額前發被汗水打濕站在額頭之上。他一言不發，眸光卻似兇獸，幾乎是一瞬間将拓跋措原本的躊躇滿志擊了個粉碎！讓他只覺得，若是自己松懈哪怕一秒鐘，穆以軒都能撲上來、直接咬碎了他的喉嚨！
北燕的攝政王爺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沫。
他想起來，莫約二十年前，他率軍圍困回風谷的時候，也見過這樣的眼神。
那深處在黑色森林之中乍然相逢的光亮不是來自于太陽的恩賜，而是敵人刀劍的寒涼！他只不過是不禁意地一個回頭，便被一根羽箭直接射下了戰馬！
他驚慌失措地順着羽箭飛來的地方看過去的時候，只在那一片斑駁地黑色碎影之中瞥見一人鎮靜的眸光，弓弦還在微微顫抖着，手上長弓穩穩地利于臉側！
那是南殷的不敗戰神，穆國公穆瀚！
他的目光，和如今眼前這人的……一模一樣！
穆以軒……不愧是穆家的兒子！
二十年前的恥辱，在二十年之後悄然相逢，拓跋措牙都恨得咬碎了！
二十年前，他也如今天這般志得意滿，哪知道只是穆瀚那一箭，戰局悄然反轉！他一直扣住的延和帝被穆瀚救了出去，被困住在回風谷那個鬼魂都懼怕的地方的人成了他！回風谷之恥，讓他死了手下最得意的将領，也讓他背上了徹頭徹尾的窮兵黩武的大罪、與皇位的距離越來越遠！
不、不！
他拓跋措苦心經營二十年才等來這一步之遙、一步登天的機會！
又怎麽會讓一個毛頭小子給廢了！
他只有一個人！他穆以軒再怎麽能也只不過是一個人！
“南殷穆家已經廢了！穆瀚和穆以晨都死了！你三弟穆以寧就是個殘廢、這一輩子連馬背都爬不上去了！”拓跋措眼睛紅得仿佛厲鬼，“戰神之後、将門世家！穆以軒！今日本王便在此将你穆家送入史冊！”
周圍禁軍齊齊擡腳，再一次向穆以軒逼近一步！那聲音将地都震地顫了三抖、貼近穆以軒喉管的冷刃又貼近了一步！
周圍權貴屏息凝神，誰都不敢開口說一句話。
看攝政王的意思……很明顯是沒有想讓他們走的意思的。
大概是想用穆以軒來血洗自己當年所受的回風谷之恥吧……不過他很明顯不覺得當年的恥辱是自己造成的，是京城權貴人雲亦雲，才逼着他多花了二十年去接近皇位！
拓跋措，他哪裏是想要雪恥啊！他明明，是做戲給眼前所有人看的，那應該叫立威吧！
周圍一片死寂，只有穆以軒的肩膀微微聳動着，這一動，血流地更快了！他卻絲毫不介意，依然聳着肩膀低聲笑着，笑聲越來越大，他不禁高昂起頭顱，仰天大笑出來：
“哈哈哈哈哈——！”
“你……”拓跋措氣得直接将小皇帝摔在一旁的椅子上，小皇帝悶哼一聲，腦袋磕在了扶手上面，幹脆撞暈過去逃過一劫！只聽耳邊拓跋措陰冷的聲音依然回蕩着：“你笑什麽？！”
穆以軒漸漸收住了自己的笑聲，撇頭看了自己的傷口一眼，渾不在意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半是嘲弄地看着拓跋措，一言不發。
無論是他扮作穆軒的時候，還是如今被揭穿了身份，拓跋措始終痛恨他這不愛說話的脾氣，此刻更是暴跳如雷，直接從離自己最近的禁軍腰間抽出長劍，指着穆以軒繼續怒吼：“說話！本王讓你說話！”
穆以軒又是一聲冷笑，微微放開了自己握着劍柄的手，轉而繞到腦後，扣住了羽箭的尾部，一邊緩緩地道：
“王爺莫不是忘了……穆家還有個小丫頭，是如今的大殷三軍總帥……”
拓跋措微愣。
“我家小妹不成器，平日也就只跟着父親在軍營學着領兵打仗，還有……喜歡自己搗鼓一些小東西。”
穆以軒懷念似的笑了一下，眸光盡是溫柔，一瞬間迷離了永嘉郡主的眼。
這樣的穆以軒……勝過了當年她見到他時候的驚豔！
“沒關系，她的三個哥哥……當然，應該是四個，”穆以軒一頓，“都會護着她。”
他悶哼一聲，猛地将羽箭抽出，鮮血頓時湧了出來！穆以軒低下身子，一個旋身将圍在他身邊所有的禁軍一腳踢翻，反手抽過自己的長劍，瞬間結果了幾人！
他飛身向後猛地沖過去，奪過一人手中弓箭，将自己藏在袖中的東西取出來，套在了那還沾染着自己鮮血的羽箭之上，然後一腳踢翻燭臺！
他這一套動作做得太快了，禁軍幾乎攔不住他！火光瞬間順着紅色的地毯蔓延開來，周圍的禁軍不由得推開了幾步。
穆以軒就這麽踏着冒着火焰的地毯，一步一步又逼近拓跋措，手上的羽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燃上了火焰。他的面龐被火光燒得扭曲，誰都看不清楚，只能聽見周圍權貴的尖叫聲！
“穆以安做的小東西，挺有趣的。我想拿來給你們看看。”
“……”
“攝政王殿下，今日大婚，您想看煙花嗎？我已經都準備妥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