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陷空計一
五日後,江綠枝正在屋內自得其樂地烤着肉,喜鵲進來了。
“娘娘,天大的消息。”喜鵲說。
江綠枝嚼着肉說:“什麽天大的消息?秋葉,去把春花叫來,咱們再攢一局。”
喜鵲坐下來,夾着幾大片肉在鐵網上,下面的炭火被江綠枝扇旺了些,新鮮的牛肉被烤的滋滋作響。
江綠枝問:“說呀,又發生什麽事了?”
這時候秋葉和春花也進來了,四個人開始烤肉。
喜鵲說道:“玉坤宮出事了。李家姐妹雙雙中毒,現在不省人事。驚動得陛下都親自過去了。”
江綠枝問:“怎麽中的毒?誰下手的?”
喜鵲說:“聽人說,是姐妹倆十分不睦,互相下的毒。可皇後娘娘卻覺得是宮人下的毒,現在的玉坤宮真挨個審着呢,裏面哀嚎聲求饒聲不絕于耳,聽說陛下和張淑妃到的時候,被打暈過去三四個。陛下當場就發怒了呢,還說皇後連一個玉坤宮都管不好,說皇後的娘家人進了宮就惹事。總之,現在那邊是亂成一團了。”
江綠枝心裏這個開心,心中的預想實現了,這真是太解氣了,雖然抵不過那瘋馬落崖之仇,不過也算讨回來一點點。
“我們先吃,等會兒找個人傳話給太子,說今晚請他來我這裏吃飯。”江綠枝吩咐到。
這一頓中午的烤肉吃過後,江綠枝心滿意足地睡了一會兒,然後秋葉進來回到:“太子殿下應了,我這就去廚房準備。”
晚飯的時候,天空又飄起了雪花,齊澤穿着一身狐貍毛鬥篷而來,進了門,秋葉請了安,給他掃了掃身上的雪,脫了外衣,江綠枝就在廳裏靠窗的位置生了炭火,開着窗子。
齊澤說:“你這也是奇怪,好好的屋子弄得煙熏火燎,一股肉味。”
江綠枝笑着說:“殿下,妾身就愛這人間的煙火。妾身可不是那種有高雅情趣的女子,這一生要的就是平安富貴。”
“也算坦率。”齊澤說。
齊澤坐下來後,江綠枝已經開始着手烤肉,秋葉給他們端上來一壺燙好的酒。江綠枝倒滿了酒杯,端起來說:“殿下,我敬你。”
齊澤和她碰了一下酒杯,然後一飲而盡,問道:“你今天有什麽高興的事?”
“我倒是沒什麽特別開心的,只是想說說最近後宮發生的事情。”江綠枝說完又滿上了一杯酒。
“什麽事?”齊澤問。
江綠枝神秘地一笑,然後抿了一口酒,吃了一塊肉,看得齊澤心直癢癢。江綠枝于是給他講了玉坤宮發生的這些事,齊澤一邊吃着肉一邊聽着,從頭到尾都很平靜。
江綠枝講完後看着齊澤沒有什麽反應,問到:“殿下是對這個消息沒什麽興趣嗎?”
“是。”齊澤說。
江綠枝有點受打擊,不解地問:“為什麽呀?”
齊澤說:“本宮對女人之間的争強鬥狠從來沒有興趣,這些你高興就好。畢竟上次圍獵的事,李皇後欠你的。”
江綠枝的內心有點失落有點不甘,她接下來說道:“那如果我說,趁着陛下對李皇後對李家都處于越來越不滿的情況下,兵行險招呢?”
齊澤放下筷子,看着她說:“這個本宮很想聽,說吧。”
“妾身聽說後日陛下要宴請幾位重臣,太子作陪。那麽,太子考不考慮趁着這個機會讓陛下收回兵權?”江綠枝想起杯酒釋兵權的故事,想在此效仿一下,看看能否成功。
太子凝眉想了一想:“淮陽侯是不會交出兵權的,這個不用考慮了。失去兵權的李家什麽都不是。”
江綠枝說道:“這個我也知道。可如果他不交,不就是違抗聖命嗎?那他的罪名也就坐實了。”
齊澤想了想:“我想想看吧。”
江綠枝見齊澤今天的興致不高,習慣看人臉色的她開始轉移話題:“殿下,再過幾日就是您的生辰了,你想要什麽禮物?”
齊澤還真是被這一句給逗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麽禮物。何況你為我做的已經很多很好了,這個禮物娶的很值。”
江綠枝也跟着笑了:“謝謝殿下的誇獎,不過講真的,你真的沒有想要的東西嗎?”
齊澤想了想,搖搖頭。江綠枝就不再說了,只是一個勁地給齊澤倒酒夾肉。
今天的齊澤情緒真的不高,江綠枝并沒有去問,畢竟她是個識時務的人,不會輕易去碰觸別人不舒服的地方。
而齊澤這個人平常是那麽溫和,很難看出有什麽情緒,能把風馳電掣狂風暴雨都深埋在內心的人,此刻的情緒波動已經足以看出能讓他表現得如此明顯的人或者事情絕對不一般。
她不能問,哄着他舒服最重要了。
果然,江綠枝随便的一轉移話題,齊澤就被她帶到她編織的情緒中,後來江綠枝幹脆把幾個大宮女都叫來陪着齊澤,說着一些有趣兒的事,齊澤由不太開心慢慢地和大家笑了起來,喝的也多,最後酩酊大醉。
醉成這樣也回不去朝旭殿了,門外面的雪也愈發的大,幾個人把齊澤扶到江綠枝床上,脫了衣服,讓他休息了。
江綠枝走了出來,秋葉驚訝地問:“娘娘,您不睡嗎?”
江綠枝說:“等一會兒再睡吧,把爐子撤了,散散味道,我就睡在外間吧。”
撤了爐子,打掃一番,江綠枝看着窗外的雪,發着呆。然後發現大門開了,來了兩個人,提着燈籠。
走近了才看清是何公公帶着一個小太監來尋太子了。
何公公看見窗戶開着,一個小腦袋在那裏歪着看自己,便上前提燈照了一下,發現是江綠枝,便急忙上前恭敬地說道:“良娣娘娘,還沒休息呢?”
“何公公冒着風雪而來是找殿下的嗎?”江綠枝問。
“正是。”何公公說道,但是眼睛也不敢往裏面看,主子的屋子尤其是晚上是不能亂看的。
江綠枝說道:“殿下喝醉了,在我這裏睡下了。”
何公公說道:“既是如此,奴才就放心了,那奴才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江綠枝叫住他。
何公公問道:“娘娘還有事?”
“殿下今天很不開心,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我也沒敢問。想來這事應該有些嚴重,否則一向風輕雲淡的殿下怎會露出了情緒。”江綠枝說道。
何公公彎腰點點頭:“事情有些不見好是真的,殿下在娘娘面前不設防也是真的。今早皇陵那邊有人來報,說是蘇皇後的靈堂有人進去過,不過還好,沒什麽大礙,但這是殿下最介意的事。”
江綠枝這下明白緣由了,又多嘴問了一句:“怎麽先皇後的棺椁還沒下葬呢?”
何公公嘆了口氣說道:“這話本不是奴才們該說的,但良娣娘娘問到這裏了,奴才便大膽說了。
先皇後去的突然,陛下愛重先皇後,每年的清明都會過去祭奠,為此陛下是哭一次就病一次。蘇皇後去了這麽多年,陛下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陛下是打算自己大行的那一天,和先皇後一起合葬。為此,先皇後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皇陵的長生殿等了十餘年之久。”
江綠枝的心忽然好想被什麽擰了一下,就有些難言的悲傷,她突然能體會到一點點齊澤的心情,也體會到陛下的那麽一點點心情。
看着滿院風雪,她不禁說出人們常感嘆的那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何公公看着她點了下頭:“诶,娘娘,那奴才便回去了。”
“回吧,何公公一路慢些。”這是江綠枝穿書以來說出的最真實的一句話。
一夜大雪,江綠枝一夜未眠,不知道是因為齊澤的心緒還是因為陛下與蘇皇後的故事,秋葉勸了幾回,她都不肯休息。
看着風住雪停,江綠枝忽然覺得自己過往的苦累和計謀一路鋪設到此,讓所謂的世間情感顯得蒼白無力的同時又十分可貴,就像眼前的這一片白色中幻化出一朵紅色玫瑰,那麽美麗卻那麽虛幻,伸手不可觸及。
她覺得,這愛情,或長或短,都是枉然。
她看向窗外,暗黑褪去,烏雲消散,一輪新日慢慢浮出。
“真美。”一個聲音輕輕說。
江綠枝回過頭去,卻見齊澤站在她身後,兩個人共同迎着初升的朝陽,一切真實又那麽虛無。
江綠枝忽然幽幽地開口:“齊澤,答應我一件事。”
“好。”齊澤說。
“在一切塵埃落定前,不要動情愛之念;在一切決斷前,不要因情愛而心軟。”
“不會很殘忍嗎?”齊澤問。
“殘忍比情容易忍受。情這個字簡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江綠枝句句發自肺腑。
齊澤沒有說話,不知道是贊同還是不贊同。
他想,若幹年後,他也許還會這樣站在她身後,與她一起看初升的朝陽。或許以後這世上沒有他們,又或者只剩下某一個人在旭日升起的時候,想到此時想到這些話,又,或者忘記。
“殿下,我幫你洗漱吧。”江綠枝說。
齊澤看了她一眼:“好。”
齊澤和江綠枝一同用過早膳才離開的,江綠枝多愁善感了一夜後,瞬間又恢複了綠茶本質,果然是算計比動情更容易更好過些。
秋葉陪了她這一夜,當然也會感同身受一些,便一個勁地給她往宮鬥上引。江綠枝也明白她的用心,便也回轉過來,畢竟動真情的人是不适合生存在殘酷的鬥争環境的。
江綠枝忽然理解了,為什麽世間那些人願意鬥來鬥去到死,也不願意真情實感地活。
可能寧願頂着另一種真實痛快地死,也不願意用柔軟之心,溫情之意去煎熬着歲月的一碗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