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花瓶男孩
第72章 花瓶男孩
她似乎沖得比風還要更快。
擦肩而過的時候, 季和甚至只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剪影,幾乎也是立刻便反射性地去撲,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她也似乎不知疲倦, 又落腳很重, 剪影所處之處, 幾乎是所有的樓梯都在咚咚作響。而恰好外面的鼓聲也正好打到最高點, 一應一和,瞬間就把整棟大樓都吵醒了。
壞了!
這變故發生得太過, 以至于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而等他們反應過來往上沖,甚至都可以聽到三樓明顯的錯亂腳步聲。
“兩個應該還在房間裏。”
“還有一個正在朝左側的應急通道跑了!”
腳步聲大得似乎全部踩在了心口,季和聽的很清楚,緊急提醒了一聲便擡腳踹門。
木門“ 當”一下就開了,乍看一眼, 床上還大咧咧地扔着熟悉的白色短袖,然而卻已是人去樓空了。
只有拴在窗口的繩結還在微微晃動, 昭示着發生了什麽。
顯然,歹徒們是早早做好了防備,又被聞香弄出來的動靜驚醒了,于是利用床單和自帶的繩子從窗口逃跑。反應之迅速, 甚至只用了三十秒不到的時間。
任務失敗了。
回到車上, 參與的民警們無一不是耷拉着腦袋、灰頭土臉的。
見他們是這種狀态,陸亦然和寧遠對視一眼,誰也沒有說話。顯然,在看到聞香的那一刻, 他們已經預料到了這種結果。
現場當時已經夠亂了, 他們也沒辦法出去鬧得更亂,即便如此, 陸亦然還是有些難受,默默地看了眼季和,對方也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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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場行動也不是全無收獲,又等了幾分鐘,之前守在外圍的民警們也悉數趕了回來。
上了車,民警小哥還喘着粗氣,“抓了一個,她應該是從應急通道這邊跑出來的。”
“還有兩個從窗口下來沖進了廣場,他們懷裏抱着孩子,孩子還在哭鬧。有幾個同事還在追,但是也不敢追得太緊了!”
側門和正門都有人把手,只要出來,被抓住都是一眨眼的事。陸亦然應聲回頭,正好看到寧致和另一位同事押着嫌疑人上了後面的一輛車,頓時就驚了,“居然是一個女人!”
倒也不是認為女人不會犯罪,而是因為這種犯罪行為周期長、同時也極耗體力,相較而言,女性參與的可能自然就更小一些。
“不對,不是這樣的。”
旁邊就是防拐辦的同事,聽了他的疑惑甚至還苦笑了一下。
“事實上,這種拐賣團夥有相當的一部分是女性成員。”
“男人在力量上相對強勢,所以負責武力和控制。”
“而女性首先在外形上就會給被拐賣的婦女或兒童一定的信任感和安全感,在後續轉移的過程中,也能憑借性格特質給予受害人一定的安撫。”
“當然還有洗腦等行為,相較而言,她們更容易在思想上和精神上對被害人進行控制。”
“你可以多去我們那邊看看,就會清楚大致上是什麽情況了。”
确實。
雖然很多時候女性會表現得比較柔弱,但這只是由于自身的身體條件而導致的。但事實上,一旦遇到事情,她們也會表現得比看起來要堅韌許多,抗壓的能力也更強。
在特定範圍內的小團體,還能起到團結、穩固人心的作用。
這一點,早在爸爸受傷住院的時候他已經體會過了。
當時的母上大人,簡直是整個家裏的強心劑和頂梁柱,雖然有時候也會擔心、掉眼淚,但從來都不會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來。事後,他就和老爸一起自稱是兩個廢物老爺們了。
但這種特質現在被用來犯罪,就很難辦。
從回憶裏掙脫出來,再對上的,還是民警小哥苦笑的臉,“所以一會兒的審訊會很麻煩,估計要磨很長的時間。”
賓館地方特殊,場地也小。
于是後續的工作,便只能借在當地的派出所。
而事情的發展也真如民警所說一般,即便已經坐上了後悔椅,但女人卻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們。
“後悔椅”其實就是審訊室的椅子,因嫌疑人只要坐上去就會哭着喊着表示自己後悔了而得名,于是在沙雕網友們口中才會有這樣的調侃稱謂。但此時已經五點半,距離被帶過來也已經有半個小時了,但她卻是一言不發。
不配合,那就是反抗。
派出所的條件條件自然不比市局,因此整個審訊室加起來也不過幾個平方。中間除了擺着辦公桌等必要的設備,餘下的地方便只留了兩排貼牆的椅子,警方和嫌疑人就是這麽面對面坐着,大概是一旦站得猛了就會不小心碰到對方的距離。
因此,這麽近的距離,陸亦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樣子。
現在天已經大亮了,但太陽還沒有升起來。
青白色的光照到女人臉上,顯得她臉上的表情更憂郁了一些,額角的細紋,也更明顯。不止,還有脖頸、眼角,以及明顯粗糙的膚質和幹燥且亂糟糟的頭發。
這是一張地道的農村婦女的臉,陳舊、枯黃,且充滿了歲月的痕跡,至于她身上的服飾,陸亦然甚至覺得這幾年只有在“鄉村”類題材的影視劇中才可以見到。
從外貌上看,她似乎都顯得有些呆,根本不像他們口中狡猾的犯罪人員,或許也并不善于溝通,但普通話大力推廣的現在,陸亦然不認為在溝通上會有什麽問題,于是繼續死盯着對方,又示意她說出基本的信息。
孩子目前還在失蹤的狀态,而歹徒們又成了惶惶不可終日的驚弓之鳥,誰也沒法保證他們會幹出什麽。
然而這些個人信息還是要問的,不只是為了知道她的社會身份,更是需要從她說話時的狀态來比對之後證詞的真假。
現在這種情況太緊急了,但他們沒法冒險。
然而還是沒有。
搜出來的身份證件是假的。
身上的随身物品也只有幹巴巴的衣服。
對視了半天,她還是不發一言,末了,居然笑了一下。
細看之下,她的臉并不難看。
頭發雖然亂糟糟的,但也是長發。
于是唇角就正好被頭發半掩着,只挑起來一點點,看起來不只嘲弄,還有不屑。
以販賣和自己同樣弱勢的婦女、兒童來獲取巨額利潤,明知道是違法行為還能如此嚣張!陸亦然即便是再心平靜氣,頓時也炸了。
但還未等他再有動作,女人卻是突然大笑了起來。
她笑得很厲害,整個人都在跟着抖。
又埋着肩,一時間竟然分不出來是在哭還是在笑。
不管是誰,瘋起來都是很難管得住的。
尤其是女人。
季和只好讓陸亦然暫時站開一點兒,轉手給寧遠發了消息。
派出所沒有專職的法醫,于是也只好讓自己這個本來只待在實驗室的人來檢查一下嫌疑人大致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了。
當然,大概率是在裝瘋,這種把戲他在隊裏簡直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能看到。寧遠本來也就在外面守着,聞言應聲去開門。
哪知道他剛拉開把手的一瞬間,卻被聞香擠了進去。
審訊室裏本來就擠了一幹警察,雖然着急,但最起碼還有本能的克制。
然而聞香一闖進來,幾乎是立刻就哭喊着撲到了女人的身上,如果不是拉開的及時,估計現在已經打起來了。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死死地抓着對方的頭發,弓着背,像頭護着幼崽到了憤怒邊沿的母獅子。
哭喊聲聽不清楚,但大致也能猜到是要她交出孩子的消息。
“哎,你先別激動!”
陸亦然一看她的樣子就頭疼。
如果沒有那會兒的沖動,或許也不至于到了現在的局面。
然而沒有如果,除去警察的身份,他可以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眼下也只好試圖把兩人分開,讓寧遠再靠近一點。
“我不是激動!”
“我是害怕!”
聞香卻是一秒就掙脫了他的手,力道之大,差點就此甩到旁邊的民警身上。
然而她卻是像完全沒有感覺到似的,越過臨時組成的人牆,恨不得把全身的硬刺都紮到女人身上。
“那會兒我在集市上看到了……”
“看到了一個孩子。”
“看臉的話也已經四五歲了,卻是生生地被塞到了一個花瓶裏面。”
“他根本沒有四肢!是被人生生砍斷的。”
“他當時就呆呆地站在祈禱的人群後面,甚至還朝我笑了一下!”
“我害怕……”
“我怕……”
由于哽咽,後面的話她根本說不出來。喉嚨裏的顫抖像放大了無數倍,頓時就炸開在這間小屋裏。
難怪!
難道她明明知道警方有部署,還是奮不顧身地沖了進去。
原是看到了這個。
記憶中,幼時在外婆家參加這種廟會等大型的活動,也确實可以看到一些或乞讨、或賣藝的孩子,都是被人為致殘的類型,他們是從哪裏來的,一猜便知。
後來他離開小鎮、漸漸長大,不會再被這種畫面挖疼心髒,便以為它早已遠去了。
辦公室裏安靜的讓人害怕。
陸亦然甚至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而下一秒,原本還在審訊椅上的女人卻猛地要站起來,奈何被手铐铐着,掙得叮當作響。
但她的眼中卻毫無悔意,甚至燃着地獄的怒火,反過來死死地盯着聞香。
“不要再裝出這麽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了!”
“那是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