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重逢

場面僵持不下,我心急如焚。這時,蘇墨洵本來略有些陰沉的臉色卻變得和緩了一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說:“我道你為何這麽急着回去呢,原來是這樣……也虧你平時還能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對了,你不是還喜歡你的師弟麽,怎麽還左擁右抱的?質量還真是不錯,原來所謂名門正派也不是不會享受。”

我無語地看着他,誠如所言,現在我“左擁”二師弟“右抱”小……呃,是白旭,他看到小師弟之後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到底是把小師弟當成什麽人了啊!我咳嗽一聲,道:“你不要用奇怪的眼光看我們,我們的關系十分單純,就是……”話到嘴邊我又趕緊停下,二師弟也就罷了,是蘇墨洵見過的,而蘇墨洵卻并沒看過小師弟的臉,不知道他的身份,我又何必告訴他小師弟到底是誰呢?于是我沒再開口解釋。如今兩方對峙,小師弟舉着劍嚴陣以待,二師弟皺着眉頭打量那群虎視眈眈的黑衣人,蘇墨洵本人站在原地,既不動手,也沒有要妥協的樣子。

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蘇墨洵忽道:“我有點生氣。”他的聲音平靜,但是我聽得寒毛都豎起來了。

他說:“言兄,先前你對我說,讓我在對白道動手之前先想一想,現在我的心情卻真的有些糟糕,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我哭笑不得,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要我自願留下來保證大家的安全?我咳了一聲,強抑制着怒氣道:“我沒這麽偉大,委屈自己換來一時平靜。蘇教主,我說那些話,不僅是為自己考慮,也是希望你不要罔顧自己手下兄弟的性命……”白道實力又不弱,蘇墨洵若真的要動手,我們也不是沒有反擊的可能。只要早點做好準備,雲潇門也不會像上輩子一樣被屠殺。

但是蘇墨洵那眼睛卻如同有魔力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的話,看的我心裏倒真有點打鼓,幸好二師弟的右手握着我,不夠溫暖,卻足夠給人信心,我的心定了下來。

此時白旭卻突然悶哼一聲,我低頭一看,這人居然故意暗中發力,令得自己的脖子上被磨出一道駭人的傷痕,一縷血順着白皙的脖頸流了下來,令人望之即生出一股憐意,只是他本人表面上卻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眼中也毫無退縮之意。我心裏暗暗松口氣,白旭這樣做無疑是幫我們的忙,他越表現出剛強的樣子,蘇墨洵越不能罔顧他的安全。果然蘇墨洵一見那鮮豔的血絲,就嘆了一口氣道:“好,你們走吧,放了白旭。”

小師弟有點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眼睛發亮地盯着蘇墨洵,我生怕他比武成癡,忍不住又要去動手,連忙說:“那你要保證放我們安全離開,不能暗中做什麽手腳,之後也不要刻意為難。”

蘇墨洵說:“我答應便是,可是你會相信?”

我堅定地說:“你好歹也是一派之主,自然不可能言而無信,我相信你。”

蘇墨洵微笑道:“邪派妖人,可從來不講什麽信義。”

我還是說:“那是世人有意缪傳污蔑,你們之中肯定不全是這樣反複無常的小人,我相信你。”難道我現在還能說不相信你麽?唉,脫身事大。我都這麽誇你了,你還是快點讓我們走吧……

他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一擡手,那群黑衣人便讓開一條道路來,他說:“你們走吧。”我點點頭,招呼小師弟在前方先行,二師弟一直拉着我的手,我們慢慢退出包圍圈之後,我便将白旭向前方一推,而後被二師弟扯着用輕功飛快逃離了。

我聽到背後隐隐有蘇墨洵低沉的聲音傳來:“你放心,我們很快還會見面的。”

我聽得心慌,不知怎麽就是覺得他說的話很有可能實現,如果真是這樣,我有什麽可放心的!

小師弟前方帶路,輕車熟路地帶着我向密林深處走去,我的武功其實并沒有什麽大礙,于是就放開了二師弟的手說:“我能跟上,你自己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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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弟沒看我,還是走在我身旁并肩而行,

我早就發現他身上濕漉漉的,一直在往下滴水,擡頭一看,卻原來連小師弟都是全身濕透了,只是剛才我沒看出來。他身着白衣,浸濕之後衣服裏面露出了一點肉色,一時間不禁面紅耳赤,難怪剛剛那個蘇墨洵一臉為美色所迷的表情呢……禽獸啊。

于是我很奇怪地問二師弟:“你們怎麽身上都濕漉漉的。”

他簡練地說:“游水弄的。”

我想再聽他說點什麽,二師弟卻不開口了,還是小師弟轉過身來,親親密密地攬住我的左手道:“我們是從那個大湖游過來的……”

“什麽?!”聽他口吐驚人之語,我張大嘴巴。

小師弟狡黠地說:“我們研究過了,這蒼靈教四處戒備森嚴,要潛入十分苦難,只有那個大湖延伸百裏,又正好連接教中,他們不可能看管的面面俱到,所以我們就游過來了……”

“你們游了多久?”我忍不住問道。

“也就那麽兩三天吧……”

我無語地看着二師弟,難怪我覺得他臉色有點憔悴呢,兩天……你們沒化在水裏啊!

二師弟看我臉色難看,淡淡說道:“我們也不是一直在游,中間路過了旁邊的鎮子,在裏面休息了。”

我扶住額頭:“既然這樣,你們幹嘛不一開始就從那個鎮子出發呢?”

兩個人無語,小師弟咳了一聲說:“都是二師兄對路不熟,呃……”我想起來和二師弟在謝家莊迷路的事情,不禁微笑。他被瞪了一眼,剩下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裏,硬生生地轉成其他話題,“大師兄,我們歷盡千辛萬苦來救你了,你還挑三揀四的……”

我本來便有些心事壓着,聽了之後忙提起精神說:“我不是挑剔,是擔心你們。唉,以後再發生什麽事情,千萬不要冒這樣的險……比起我,還是你們比較重要……”

見他們兩個臉色一變,我連忙停住話音,只聽二師弟冰冷的聲音響起:“我就要來。”

師弟跟着賭氣道:“我也偏要來!”我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低着頭不吭聲了。

跑了不久之後,便發現樹木變得漸漸稀疏,馬上就要林子的邊緣了,他們應該是事先打探好方向了,有一輛馬車停在林子邊緣,馬兒正無聊地打着響鼻。車廂中還準備了衣物鬥笠之類的東西,三人改了裝束後,小師弟當仁不讓地坐在了馬夫的位子上,我皺着眉頭道:“你身子剛剛還濕着呢,萬一吹了風生病了怎麽辦,還是我來駕車吧。”他不在意地揮揮手:“沒關系,現在天氣這麽暖和,才不會生病呢,大師兄你進去躺着吧!”我忍不住笑道:“我又沒傷沒病,躺着幹什麽!”卻見那兩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不禁有點奇怪。但是也沒想太多,見他堅持,我便對二師弟說:“那我幫着駕車吧,你剛剛打了一場,一定很累,我看還是先去車廂裏休息一會兒……”

他點點頭,慢慢爬進馬車車廂裏,我見他動作緩慢,便伸手去扶,抓住他的胳膊之後,卻感覺到他的身子又是輕輕顫動,心裏一動,突然出手扣着他的脈門。二師弟一愣,卻并沒有反抗,我越探越覺得心裏愈發沉重起來,虎着臉對他說:“你給我進去。”

二師弟難得乖乖聽我的話進了車廂,我對小師弟說:“快出發。”便也跟着爬了進去,罔顧他在我背後委屈地指責:“剛剛你還說陪我的……”

我坐進了馬車裏,跟上次跟蘇墨洵坐的那輛相比,這輛馬車要簡陋多了,地方也并不大,我和二師弟面對面相對而坐,半晌無言。耳畔傳來小師弟輕輕喚馬的喊聲,不多時就聽到嗒嗒的馬蹄聲響了起來。

我刻意壓低嗓子,用小師弟聽不到的聲音問他:“你受傷了?”

二師弟默然不語,我盯着他,以為他會露出一絲動搖,但是沒有,他的眼睛仍舊平靜如同山麓深處的水潭,裏面卻透出堅定的神色來。

我一愣,倒是先氣急敗壞地去抓他的手腕:“你剛剛和蘇墨洵打的時候,用的是什麽劍法?!”

這樣随意去探別人脈門的行為,對武林人士來說是一種大忌,但是我們同門之間,從未在這上面有所顧忌。可這一次,二師弟卻手腕一彎,躲過了我。我又變爪為掌,翻過手腕去拍他,他居然就地用小擒拿手和我拆起招來,就是不讓我抓住他。我氣急敗壞,動作愈來愈急,帶起呼呼的風聲,車外小師弟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感覺到馬車速度放慢之後,他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出什麽事情了?”

我們倆人不約而同地停下手,只聽二師弟沉聲訓斥道:“沒什麽,快點趕車離開這裏。”語氣裏絲毫沒有破綻,小師弟也十分聽話地輕喝一聲,讓馬接着繼續慢慢跑了起來。見此情景,我想:二師弟果然比我要有氣勢多了,我現在,應該已經沒辦法管他了吧,一時間竟有些心灰意冷。

我不再動手,他卻主動将手伸了過來,我擡起頭,看他臉色疲憊,手掌乖乖地放在我的手心裏,似乎有些像是在讨好我,我不由暗自嘲笑了自己一下,二師弟那種打死也要站着死的人,怎會讨好別人呢?但是總算也能打起精神去探查他的脈象,手指下的脈搏在輕輕跳動,蓬勃有力,似乎一切正常,只是我試探地運起內力,立刻便能發現他的氣海中似乎有一股奇異的內力在四處亂竄,令得真氣運行變得有些雜亂無章,竟像是受了內傷一般。

我低下頭,半天才開得了口:“你……練了那本《翻雲劍法》?”

他神色坦然,只是也頓了頓才道:“嗯。”

我眼前一陣發黑,走火入魔的謝将陵臨終前的模樣猶在腦中,二師弟明明已經向我保證過不會去看的……為什麽現在變成了這樣!我的腦海裏,立刻出現了二師弟修行這玩意兒之後性情大變大肆屠殺而後我為了武林的安定和平和決戰紫禁之巅的場景……我搖搖頭把它驅逐出去。

我氣得全身都在發抖,指責道:“你!你答應過我什麽來着!我知道你喜歡鑽研劍法,當初要把那本來歷不明的劍譜給你,是相信你懂得道理,不會因為好奇釀下大錯……為什麽現在會變成這樣?!”

我又是生氣,又是傷心,更有一種惶恐,剛剛在樹林中,我便發現他對付蘇墨洵的劍法很是眼熟,但是卻不敢相信,而他卻就這樣承認了,如今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堵得自己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更多的話也再說不出來。

而二師弟默默地聽着我的訓斥,一點都沒有要辯解什麽,我怒氣沖沖地說:“你知道那劍法是什麽來路麽,就敢随便去學!”而後又道,“我們雲潇門的劍法不夠好麽,你偏要去練那邪門歪道的劍法!”

他此時卻擡起頭,認真地對我說:“我已經知道它的來路了,而且……那不是什麽邪門的劍法。”

“什麽?”

“這世上沒有邪門的劍法,只有邪惡的人。我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眼中罕見地露出有些困惑的樣子,而後還是變成了一如往常,平靜堅定的神色。他說:“我只是想盡快變強。”

我看着他的眼睛,感覺自己的喉嚨哽住了。

他說:“我要去救你,憑之前的功夫,不夠。”而後終究還是帶着點心虛說:“我不知道,能怎麽做。”

我能說什麽?我該說什麽?

是否應該懷疑他動機不純,這一番說辭只是在說謊?是否要擔心他日後會因此堕入邪道,永不翻身?

不,不,我想,我什麽都不用擔心。嘆了口氣,我不大自在地拍拍他的肩膀:“謝謝你,二師弟。”

“你們在聊什麽啊?”

坐到馬車外面,小師弟正百無聊賴地握着馬缰駕車,見我出來,開口問道。

我豎起手指噓了一聲,許是因為太累,二師弟在裏面睡着了,由于剛才我們之間的氣氛難得融洽了一會兒,我感覺十分不自在,待他眯起眼睛要睡之後,更是立刻跑出來吹風。

小師弟嘴裏叼着草葉,頭上戴着鬥笠,時間緊迫,來不及易容,他只在臉上抹了一些灰塵,掩飾過于白皙的皮膚,好僞作一個農夫的樣子,只是他那閑适潇灑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一個普通的山野農夫。我接過他手裏的缰繩,回答道:“我問了問他武林大會的狀況。”

小師弟嗤了一聲,不願多說的樣子,只說:“那幫人根本不願意出力,一直在互相商量,說是商量,我看只是争論扯皮罷了。”

我說:“唉,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每派各有自己的利益和難處,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哼道:“若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他們……唉,算了,不說這些讓人不高興的事情。”他停下話頭,對我露齒而笑。

我隐隐約約覺得他有什麽在瞞着我,不過他不願意說,我這人一向心胸寬闊,不會計較……反正等和大家會合之後去問,自然也會知道。突然小師弟嚷道:“對了對了,我還不知道那個魔教教主叫什麽名字呢!這邊消息不靈通,亂七八糟說什麽的都有。大師兄,那個人到底是叫冷清寒、還是冰酷炫、還是軒轅釋寒啊?”

我嘴角抽了抽,為什麽會傳成這樣啊……去問小師弟,他倒懵懵懂懂地說:“可是他們說,魔教教主的名字都長這樣啊……”

随後又問了些派中各人的近況,小師弟說各人都安好,就是師叔被緊急找下山來,不大高興。

我松了口氣:“現在是師叔他老人家在主持大局?那就好。”小師弟微有些不滿,嘴唇稍微翹起:“大師兄,我們當然是安排好了之後,才跑來救你啊!”

我嘿嘿一笑,倒是自己小瞧了他們倆個啊。又聽他喋喋不休地說了一些如何找到蒼靈教總壇的事情。

當日在武林大會上,雖然大部分人都中了招,無力去追捕魔教人士,但是拜先前的周詳布置所賜,仍有一些擅于追蹤的人士尋到了他們的蹤跡,但是蘇墨洵老奸巨猾,他們尋到的線索全是陷阱,最後也沒找出正主來。于是他們便和當初的我一樣,懷疑有奸細通風報信,只是梵松大師說不宜擾亂軍心,此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而當日被我揪出來在九華派卧底的那個奸細,曾經去過某個分壇一回,雖說被蒙住了雙眼,但是到底有些概念。他熬不過大刑,就把這事說了出來,于是二師弟他們兩個仔細推敲對照,聯系我曾經推測過的一些話,得出了大概結論,而後又跟着某處分壇的人前來……光聽便知道他們費了多大的功夫,我鼻子有點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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