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談心

後來我們一直都沒有說話。一夜過去,待得早上見雨停了,我們便準備離開這裏上路。我站在廟門,心裏感慨萬千:就是在這個毫不起眼的破地方,老子失去了XX、XXX以及XXXX等重要的東西,整個人外表上看似乎沒啥變化,內裏卻完全蛻變了,用行話來說,那是輕輕松松就可以踏上報複社會的道路啊……一個優秀的大俠倒下去,千萬個黑暗的魔頭站起來……

我胡思亂想,直到二師弟拉着我走到馬旁邊才回過神來,心裏暗道:不是已經決定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麽?我還糾結個什麽勁啊,也不要二師弟鬧別扭了,年輕人就是要慢慢勸才行……打定主意後,便深吸了一口氣去看那馬,然後才反應過來:當初我們從城中逃出來的時候太過匆忙,只騎了一匹馬出來。而今不得不兩人共乘一騎,我感覺有些別扭,可是要抱怨的話,似乎也說不出什麽,只好嘆了口氣道:“我們到了下一個城鎮後,趕快再買一匹馬吧。”

二師弟回答說:“有錢就買。”而後伸出手,似乎想要來扶,我忙推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說罷便翻身上馬。昨天休息了一整天,現在身上雖然還有一些不适,卻也能夠勉強堅持。

見我坐了上去,二師弟微蹙眉道:“我們再待一個晚上,你這樣不能趕路。”

虧你說的這麽光明正大,這還不都是你害的!我忙打斷他:“沒事沒事,您還是先別管我了。最好快點上神醫谷去求醫,再耽誤下去可以直接給你買棺材了。”

神醫谷在嶺南四季如春的一個山谷中,正好與我們出逃的方向一致,沒有走一點彎路,路途也不算遠,大概還要幾天便能到。

二師弟沒再說話,也一踩馬蹬坐到我身後來。他的雙手穿過我的腰去撈缰繩,鞍上窄小,後背與他的前胸緊貼,似乎熱氣都透了過來。我隐約覺得不太好意思,于是說道:“喂,還是讓我坐後面吧。”

他看着我不說話,眼神透露出疑問的意思。我見他一臉純良,是真的什麽都不明白,暗罵自己簡直十分猥瑣,洩氣道:“沒什麽,其實我……我只是覺得自己年紀大,應該抱着你照顧你而已。”

二師弟呆板狀道:“不用你照顧。”而後突然又改口,“不過你想的話也可以。”

我頭一次聽他這麽說,一愣之後又是一喜,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他卻一勒馬缰就開始跑了起來,害我差點咬到舌頭。其實說實話,這樣被人攬着騎馬要比平時舒服多了,花的力氣也少。只是随着馬匹跑的越來越快,一路颠簸起伏,我漸漸又覺得有些不舒服,尤其大腿內側被馬鞍磨到的地方開始隐隐作痛,心裏苦笑:也難怪,那裏有一些留下的傷痕……想到這些又不禁覺得臉紅。

雖然嘴上說要忘記,不過哪裏有可能這麽容易啊。唉,我嘆了口氣,同時湧起對小師弟的歉疚之情,我明明是喜歡他的啊……卻跟別人不清不楚了……

這時突然覺得腰間鈍痛稍減,原來二師弟将馬速放慢下來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我的情況不對才這麽做,但是心底确實是松了一口氣。馬踏着小步子,在郊外小徑上慢慢向前走,身旁有人一同在嗒嗒聲中看着路旁這春日風景,竟令人感覺十分惬意。我正惬意着呢,突地驚覺這樣很是糟糕:“喂喂,別散步看風景啊!我們應該快些趕路來着!”

二師弟的聲音在腦後響起:“可是你不行啊。”

你才不行!我惡狠狠地想,末了卻只能嘆口氣:“唉,好吧,是我拖你後腿了。也罷,我們再慢慢走一陣,之後再快馬加鞭便是。”說完我暗暗唾棄自己:變成這樣是誰害的啊!我為啥要愧疚!還有你,你昨天的歉意哪裏去啦?別拿真氣走岔做借口!那樣的話需要發洩一次又一次嗎?!

好像思路又跑到了奇怪的地方……我擦擦冷汗,這時正好想到了剛剛的對話,有意轉移自己的思緒,便對二師弟說:“對了,剛剛你說,只要我想的話就可以照顧你。其實我知道你不願意依靠別人,不過作為師兄,我很想照顧乖乖聽話的師弟啊。你以前的表現就很糟糕,完全破壞我的夢想啊……不過最近似乎變得好多了,唉,我很欣慰,你總算長大了,走出叛逆期啦……”

感覺身後的氣氛莫名地低沉了……我摸摸鼻子,難得說出心裏話,居然沒有回應……我受傷了,于是讪讪地看着在路邊盛開不知名的小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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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陣,卻聽他慢慢說道:“小時候,師父曾經說過:手中有劍,只可以保護重要之物一時。而心中有劍,總有一天,在這世間不會受制于任何人,我一直都覺得很對。”

師父有說過這句話嗎?我一時又流下來一滴冷汗,不過,這種乍一聽很有道理、仔細琢磨之後便會發現根本沒有意義的話的确是師父他老人家的最愛……雖然不明白二師弟為什麽突然說這個,但見他語氣中有些許寥落之意,不禁出口安慰道:“唉,你現在突然覺得師父說的話是錯的?感到整個人生受到了沖擊?算了算了,師父就是很固執不知變通的人,世事和道理是兩碼事也是很平常的……”

二師弟搖搖頭:“不,我想要在這世間,不會受制于任何人。不論是我自己,還是……身邊的人,但是現在,還是太弱了。”

“呃。”我撓撓頭,我忘了二師弟一向是個勤奮刻苦、意志堅定的孩子……雖然他的想法似乎單純的過分了,但是朝着這個目标努力,又似乎真的能成為天下第一。也許只有抱着這樣的想法,才是對自己手中劍的最大尊重吧……對比一下,還真是覺得自己真是個糟糕的人。

“我很……害怕。”二師弟有些別扭地說出這個詞,“當時,看到你被抓走之後。”

我聽到這些,忍不住側過頭看着他。二師弟說完之後便緊緊抿住嘴,拜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所賜,我得知這是他不想再說話的表現。

只是他眼珠黑漆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從前怎麽沒發現呢?明明平時是幽深帶着寒意,讓人根本看不懂的眼神,可是當它們專注地望着什麽的時候,卻似乎透徹得能讓人一眼看到心底去。要不是對象不大對,我都想用“驚豔”這個詞了。

因為實在是漂亮的要命,我一不小心就發起呆來,直到感覺到他的呼吸噴到自己脖子上,才驚醒過來:這個姿勢……兩個人的臉貼太近啦!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又行了一陣,時候也到了午後,我們便在路邊找了一處大樹休憩。我百無聊賴地看二師弟生火,無意間擡頭,卻看到天上有個小點在我們頭上盤旋。

我心裏一驚,難道我們被人綴上了?仔細一看卻又安下心來:這是我們雲潇門本門的傳信鴿。打了個手勢之後,那小點便漸漸變大,一直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撫一撫它的羽毛,将腿上信筒摘了下來之後,那小鳥便機靈地跳到一邊去了。此時我又生出另一種擔心:若非及其緊要的事,怎麽會用信鴿來找我們呢?迫不及待地打開小紙條一看,上面龍飛鳳舞寫了一行字:“我們在十裏鎮客棧等,打扮一下再來。”

“這是師叔的字跡!”我又驚又喜地叫道。十裏鎮就離這裏不遠,師叔就在附近的話,我心裏便踏實多了。可是轉念又是一憂:師叔不是在長陽鎮場子麽,怎麽來了這裏?難道真的出了什麽事?

帶着疑惑,我把信給二師弟看看。二師弟倒是沒什麽激動的表示,看完之後只問道:“打扮是什麽意思?”

二師弟你不問師叔為什麽來,問這些幹什麽啊……我無奈道:“不明白,也許是讓我們易容進城去,不是有流言說我們帶着秘籍麽?還是小心一點好。”

二師弟點點頭,我則接着拿着那張紙條研究,會不會還有什麽隐藏的信息?對着太陽照了照,又倒了點水濕一濕,都沒有什麽變化,可惜字太少,不然我還可以猜是藏頭信……我遺憾地想。另外這字跡應該是真的,不是被人模仿的吧?唔,師叔寫字這麽難看,應該沒人能學出來吧……

自覺沒有疑點之後,我擡頭一看,而後打個了寒顫:那只鴿子一直在地上蹦來蹦去,不知道怎麽的就蹦到二師弟身邊,離那堆火只有一點點距離。二師弟也不阻止,看那眼神似乎是在認真思考要不要就這樣吃掉呢!

我只好上前去抓它,還好二師弟也不執着,見我放走了鴿子便收回視線接着去翻火堆了。我跟他說了要去十裏鎮的事情,他點點頭:“前面那座小城便是,正好我們順道進城補充。”

我沉吟道:“那好,但是師叔說要打扮……我們現在什麽易容的東西都沒有,連衣服都只帶了兩套,怎麽辦啊?”

比起我來,二師弟對易容的經驗更少——他從來都不屑嘛,于是這時他說:“不用了。”

我堅持說:“還是聽師叔的話吧,既然他特意提醒了這一句……小心駛得萬年船。”

二師弟想了想,似乎接受了我的話,便有些苦惱地說:“怎麽裝。”

我想到這個又有點走神,本來我是還有替換衣物的,結果被二師弟弄壞了……哎哎,我能不能別想這些了啊。

雖然不知道這幾天消息流傳又有了什麽變化,不過應該不至于道出我們的真實姓名。想來如果有人找我們,所說的也就是衣飾樣貌特征之類的。于是一番商量之後,最後二師弟潛入附近的農莊裏,偷了人家幾套衣服,還附帶一架板車。

我心裏對那農夫過意不去,同時又覺得很為難:二師弟本來還是江湖中新一代的少俠呢,現在卻做些雞鳴狗盜的事情……可是他又堅持不讓我去。回來之後,他說已經留了銀子在那裏,我在覺得自身形象得到了維護的同時,又開始惋惜那所剩無幾的銀子。嘆了口氣,我上前去翻撿那幾套衣物,都是些農夫平日穿的粗布衣裳,看身形大小和我們相若,應該都能穿的下,我翻着翻着,發現其中居然還夾着一套女裝,想來是二師弟順手牽羊的時候沒看清一起拿回來的。于是我突地生出一個念頭,對二師弟說道:“那些人估計都是按照兩個男人的标準找人的,不如二師弟你扮成女人,雖然你個子高了點,但是長相也還不是特別粗犷,只要低着頭應該還可以混過去,這樣我們就不容易被發現了……”

二師弟聽了之後,靜靜地看着我,我也期待地看着他,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如果世上真有眼神這麽可怕的女人,那這個世界就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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