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過了沒多久,綁架的人送來了飯菜,大約是附近哪兒買的快餐,倒也有葷有素,沒有虐待“俘虜”,只是和楚家的精細飯菜比起來那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賀冬是無所謂,再難吃的東西他都吃過,只是──
擔心地看了一眼楚暖,賀冬不得不開口叫住那送飯的人:“兄弟,能不能送碗湯或者是給瓶水?”
送飯的就是那個說話帶外國口音的男人,賀冬從他身上聞到了軍人的氣息,賀冬寧願和這種人打交道也不喜歡和陸文那種混混說話。
那男人聽了動作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賀冬,又看了一眼捧著飯盒低頭不語的楚暖,估計是看楚暖那病怏怏的樣子,遲疑了一下,微微點了頭。
男人出去鎖上了門,沒過多久就回來了,一手拎著一瓶水,另一只手上居然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還體貼地配送了調羹。
男人謹慎将湯和水放在離賀冬十米遠的地方,起身後指了指楚暖,生硬地對賀冬說:“照顧,好,不許,出事。”
賀冬點點頭,等男人出去了,才走過去拿過湯碗和水瓶。
走到楚暖面前看楚暖飯盒裏的飯一口未動,賀冬搖搖頭,道:“我知道這些飯菜肯定比不上楚家的好吃,不過還不知道要在這裏呆多久,也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麽,你還是多少吃一點比較好。這是湯,你要是嫌飯太硬就泡湯吃。”
楚暖道了聲“嗯”,但依然沒什麽動作,只是夾了幾粒米放入口中,咀嚼了很久才慢慢吞下去,然後再慢慢夾起另外幾粒米……
賀冬看不下這種小雞啄米的吃法,搬了張凳子放在楚暖身邊,把湯碗在凳子上方便楚暖取用,随後賀冬坐到一邊吃飯去了。等賀冬吃完了,回頭一看,楚暖還在幾粒幾粒地吃,盒飯裏的菜更是一點未動。
賀冬拿他沒辦法,也不好說什麽,便由著楚暖去了。
過了一會兒,楚暖突然開口:“賀冬。”
“嗯?”賀冬這才再次關注楚暖,卻見楚暖低著頭,飯盒放在了腿上,似乎在遲疑什麽。賀冬不由得追問:“怎麽了?”
楚暖的臉色似乎微微紅了紅,半天,才輕輕擠出話來:“我……想……解手……”
賀冬反應過來,一時也不好意思了。
左右看看,賀冬為難道:“這……這個倉庫裏沒有洗手間……”賀冬看了一眼大門,外面肯定有洗手間,只是不知道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允許……或許可以去問問?賀冬覺得那有軍人氣息的男人還不算不近人情。
但楚暖仿佛看穿了賀冬的心思,卻說:“我……不想去外面……”
賀冬愣了愣,突然有些明白楚暖不想被外人窺探殘缺的想法。
考慮了一下,賀冬提議:“這樣吧,我找找有沒有什麽容器……我帶你到那邊角落解決。”
楚暖沒作答,賀冬就當他默認了。
在倉庫裏找了找,很幸運地找出一個帶蓋的塑料水桶,上面沾了層層疊疊的油漆,舊是舊了點,但一點也沒破。
賀冬扶著楚暖站在桶前,伸手去幫楚暖解皮帶,但手剛剛碰上皮帶扣就被楚暖按住了。
“我自己來……”
楚暖低著頭輕聲說。
賀冬看看兩人的姿勢:楚暖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以保持站立──這樣如何解皮帶?
仿佛是看出了賀冬的心思,楚暖說:“你從後面抱著我……我自己來,你不要看……”
“哦。”
賀冬改站到楚暖身後,雙臂從腋下環抱而上,以支撐住楚暖的身體,雖然這樣比較累,不過既然楚暖要求,賀冬也就照辦了。
楚暖騰出了雙手,自己解開皮帶,正要拉下拉鏈的時候卻頓了頓,小聲道:“你轉過頭去,不要看。”
賀冬似乎看到楚暖臉紅了,心想都是男人有什麽好害羞的,不由得輕笑一聲,依言偏過頭沒有看。
一陣水聲後,楚暖解決了問題,賀冬将塑料水桶蓋好,抱著楚暖回椅子那兒。
大概剛才是被生理問題困擾著所以沒有胃口,解手之後的楚暖進食速度明顯快了很多,大概一小筷子一小筷子的吃法就是他的習慣,每次楚暖都只是夾起一小團飯送入口中,有時候賀冬看了不禁想撇嘴:這不是娘們的吃法麽!
楚暖只吃了半盒的飯,倒是湯喝下了大半碗。
賀冬知道楚暖胃不好,在家的時候也都是少吃多餐,所以看楚暖吃不下了也不勉強。
楚暖吃了飯又是靜靜坐著,手指在大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像是保持著思維。
賀冬再一次審視倉庫裏的東西,他在那些雜貨堆裏翻找,試圖找出一些有用的零件,他剛才在尋找出口的時候看到牆上裝有電話口,而且還有一節斷了的電話線。賀冬想自己拼一個電話出來,雖然困難了點,但并非不可能。
夜幕漸漸來臨,倉庫裏只有通風口投進些許慘淡月光,視線變得很差,賀冬不得不停止了電話的組裝。他賀冬沮喪的是,他的組裝并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他能想到用廢棄零件組裝電話,顯然對方也能想到,賀冬基本沒找到什麽有用的零件。
郁悶地放下手裏的活,賀冬坐回楚暖身邊,但兩人沒有任何話可以交流。在靜默中,賀冬的思緒漸漸從如何脫困轉到了對小妹的思念,并進而發展為對往事的回憶。
悶坐了兩三個小時,當賀冬開始懷念剛剛參軍入伍的新兵蛋子生活時,楚暖再次開口要求解手。
賀冬上前将楚暖抱起,卻驚覺懷裏的身子冷極了。
“怎麽這麽冰?!”賀冬驚訝地捉住楚暖的手指──簡直是十根冰棍!賀冬這才想起這裏是郊區,晝夜溫差大,賀冬身體好還不覺得怎麽樣,但楚暖那虛弱的身體可是一點溫度變化都受不了!
賀冬這才發現楚暖本就沒什麽血色的唇早已凍得發紫!
賀冬真是被楚暖這不合時宜的倔強給氣到了,完全忽略了對方試圖抽手的行為,罵道:“該死的,冷為什麽不說?!”
楚暖抿著唇不說話,眼睛微微瞪起,像是生氣了。
兩個人互瞪了一會兒,楚暖提高了聲調叫了一聲:“我要解手!”
賀冬憤憤想訓斥點什麽,但在這句話面前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賀冬瞪了一會兒眼,還是抱著楚暖去解手了,只是回來之後卻沒有再讓楚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而且自己先坐了下去,随後将楚暖安放在腿上。
楚暖本來就吃了一驚,又看賀冬脫下外套,頓時瞪大了眼睛,尖聲道:“你幹什麽?”
賀冬将外套蓋在楚暖身上,沒好氣地說:“給你取暖。”
“你!”
楚暖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頓了頓,突然掙紮起來,斥道:“我不需要!”
“不需要個屁!”賀冬也爆出粗口了,惡聲道,“這裏是郊區,再過幾個小時比現在還冷,你不想凍死就收起你那不合時宜的潔癖!”
楚暖不吭聲了,垂頭坐著,任賀冬将外套反穿在他身上,又被摁進懷裏緊緊抱住,雙手也被賀冬罩在掌心裏輕輕搓揉。
賀冬的身體很熱,他的懷抱就像一個大火爐,楚暖被他這麽抱著慢慢回暖了,手指被捂著也不再那麽冷冷的像冰塊。
楚暖悶悶的,低著頭,黑暗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賀冬覺得楚暖心情一定很不好。
賀冬今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出了一身汗,剛在被人在地上踩過,外套上都是鞋印子,又在這倉庫裏翻箱倒櫃地找東西,灰頭土臉的,普通人看到了都要嫌他髒,更何況楚暖有潔癖。
賀冬不是不知道楚暖心中厭惡,但那有什麽辦法?難道要讓楚暖因為潔癖而被凍死?
賀冬張張嘴,想說點什麽安撫的話,不過遲疑了一下,還是沒說出來。
懷裏的楚暖微微動了一下,突然問:“你不是讨厭我嗎?”
“啊?”賀冬愣住,完全沒反應過來,“什麽時候?”
“因為我把你妹妹送入療養院。”
“……”
賀冬不知道怎麽回答,為了這事他确實看楚暖不爽過一陣子,不過後來也就釋然了,其實只要在豪門工作就都是這樣,楚暖這麽做起碼說明楚暖準備重用賀冬,若是不這麽做,賀冬反要擔心沒過幾天就會被楚家解聘,而他現在知道楚家那麽多內情,搞不好什麽時候就被殺人滅口了。
沈默了半晌,賀冬嘆了口氣,道:“沒有,一時想不開而已。”
楚暖靜了一會兒,似是解釋地輕輕說了一句:“我沒有惡意。”
“嗯,我知道。”賀冬說,“我妹妹在療養院過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大概是心中隔閡消除了,楚暖調整了一下姿勢,将身體完全放入賀冬懷中,讓兩人靠得更加緊密。
賀冬不知楚暖的思想回路是怎麽轉的,只是下意識地将楚暖涼涼的身子抱得更緊一些。
可能是無聊,楚暖又問:“賀冬,你為什麽會來做家政?”
賀冬随口答道:“為了賺錢啊。”
“不像。”
“什麽?”
“不像。”楚暖重複了一遍。
賀冬還是沒明白:“不像什麽?”
“為錢折腰。”楚暖說。
“哈!”賀冬失笑,随即是苦笑,自嘲道,“我又不是神仙,要吃要住要娶老婆,還要給我妹妹買藥,哪樣不要錢?”賀冬覺得楚暖有些不知人間冷暖,口氣說著說著就有些發沖。
楚暖沈默了一下,說:“抱歉……”
賀冬完全沒想到楚暖會道歉,微怔之下讪讪道:“沒關系……我也是發發牢騷……”
兩個人之間再次陷入沈默,他們本來就是沒什麽交集的人,這種狀況下也無法多做交談。
懷抱著楚暖,楚暖身上淡淡的香氣若有似無地鑽入賀冬的鼻子,賀冬覺得很奇怪,為什麽男人身上也有香味。賀冬印象裏男人身上不是臭汗味就是血腥味,最好也就是肥皂的味道。
賀冬想起自己浴室裏那塊明黃色的肥皂,做工很漂亮,像個被切開的檸檬,味道也是檸檬味的,估計女孩子很喜歡,可是賀冬一個大老爺們用著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不知道楚暖用的會不會是花型的肥皂?
賀冬用力吸了吸,想确定楚暖身上的究竟是什麽味道,但聞了半天也沒聞出來。
賀冬呼吸的熱氣噴在楚暖脖子上讓楚暖感到了異樣的癢麻,楚暖不自在地縮了縮肩膀,想要避開賀冬的呼吸,只是他被賀冬緊緊抱著,想躲也躲不哪裏去。
突然意識到兩個人的姿勢有多親密,楚暖的耳朵噌地騰起了高溫。
可惜光線太暗,賀冬看不到楚暖的耳紅。
沈默中,賀冬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失禮,雖然以為楚暖沒有發現,但心裏還是尴尬,左思右想了半天,硬是憋出一句:“你餓不餓?”
“嗯?”楚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賀冬想抽自己一個耳光子,但話已經出口了,還是不得不解釋:“你晚上才吃了半碗飯,平時在家你都有吃夜宵的習慣,現在這裏沒有夜宵吃,你會不會餓?鄭伯說你不能餓,一餓胃就痛。你有沒有胃痛?”
賀冬想起鄭伯的吩咐,那一點尴尬就扔到了腦後,心思全集中在了楚暖的健康上。賀冬一向把自己看成“兼職護理的保镖”,結果歹人卻在自己眼皮底下把雇主給劫走了,賀冬為此很懊惱,總想補償點什麽──比如在被綁架期間将雇主照顧好。
楚暖挪了挪,又往賀冬懷裏鑽了鑽,輕聲道:“還好,胃不痛,但……有點冷……”
“你就是身體太虛了,所以一點溫度變化都受不了……”
賀冬小聲嘀咕,同時将楚暖抱得更緊,而楚暖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縮起腳,将小腿靠在賀冬的小腿上,試圖借此得到一點溫暖。書香門第
倉庫裏沒有毯子,否則給楚暖蓋上會好很多,賀冬不自覺地去思考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楚暖暖和起來,說到吃的,賀冬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小妹給他了一塊巧克力──那可是補充熱量的好東西!
賀冬暗罵自己一聲笨,連忙掏出巧克力,卻發現巧克力已經碎了,而且因為賀冬的體溫巧克力變得軟軟的。
看著賣相糟糕的巧克力,賀冬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送到楚暖面前,說:“吃點巧克力,身子會暖和一點!”
賀冬感覺懷裏的身體微微一僵,心裏不由得疑惑莫非楚暖很讨厭巧克力?卻不想楚暖輕聲說:“我累了,不想動……你喂我好不好?”
賀冬一愣,很是納悶,但楚暖動也不動,賀冬只得隔著那包裝的錫紙涅起一小塊送到楚暖嘴邊,看著楚暖吃下去了,賀冬遲疑著問:“少爺,你該不會是餓得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讓我喂你吧?”
楚暖沒好氣地瞪了賀冬一眼。
賀冬呵呵笑了兩聲,不再問,乖乖地将小塊小塊的巧克力送到楚暖嘴邊。
巧克力量不少,看楚暖吃了大約三分一,賀冬覺得夠了,便将巧克力收了起來,解釋道:“不知道明天還有什麽事情,剩下的明天再吃。”
楚暖不知道是在想什麽,聽了這話沈默了一會兒,突然擡頭:“賀冬……”
楚暖怔怔地看著賀冬。
賀冬也有些發愣。
剛才有什麽軟軟的溫熱的東西從唇上擦過……
“……”
反應出發生了什麽,楚暖猛地低下頭去,賀冬也不自然地偏開了頭。
賀冬不自覺地想起了陸文說的那些話。
賀冬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對同性戀也沒什麽特別的想法,不讨厭,但也沒那種傾向。他抱著楚暖純粹是出於責任,根本沒想其他什麽,但剛才那出其不意的烏龍卻讓賀冬的心髒多跳了兩下。
賀冬下意識地啧啧嘴,嘗到了一點似乎是巧克力的香甜味,又猛地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很不好,一時局促,支支吾吾地岔開話題:“那個……少爺,你剛才……想說什麽?”
楚暖低著頭冷淡地說:“沒什麽。”
賀冬有些納悶,想想覺得說不定楚暖根本不是同性戀,剛才那個意外大概讓楚暖也很不舒服。
就在賀冬以為楚暖沒話說的時候,楚暖卻拉過了賀冬的手,手指在賀冬的掌心劃過,賀冬覺得癢,剛想抽手就發現楚暖是在寫字。
楚暖寫了一個字,擡頭看向賀冬,像是在問看得懂嗎。
賀冬點點頭,輕輕說出楚暖寫的那個字:我。
楚暖點點頭,接著寫了下去:“等待。”
賀冬愣了愣,一下沒明白。
楚暖像是明白了賀冬的疑惑,一筆一劃地寫道:“剛才,墨鏡的,陸文。”寫完了,楚暖擡頭以目光詢問賀冬是否理解。
賀冬知道楚暖是在說剛才戴墨鏡的男人就是陸文,既然只見過一次面的賀冬都能從含糊的聲音中聽出對方的身份,顯然和陸文相處了十幾年的楚暖也能聽出來。
賀冬點點頭,表示自己理解了。
楚暖抿抿唇,又慢慢寫:“覺得,他,怎樣?”
是在問陸文是個什麽樣的人嗎?賀冬皺著眉頭想了想,在楚暖手中寫下兩個字:“膽小。”
楚暖點頭肯定了賀冬的回答,寫:“陸文不敢。背後有人。”
賀冬一點就通,寫道:“找出背後的人?”
楚暖寫:“是,我已和鄭伯聯絡,那人出現後再讓鄭伯行動。”
難怪……賀冬想到楚暖之前平靜的神色,原來楚暖是早有準備。不過既然這件事有陸文參與,那楚暖的性命一般不會有問題,陸文是不會讓楚暖死的,因為楚暖死了陸文一分錢都得不到──陸文沒有繼承權,而楚暖也絕不可能立下遺囑将財産留給陸文。
但有件事賀冬很疑惑:“通訊器?”
“被動觸發,來到這裏後才啓用。”
楚暖寫完頓了頓,忽然拉著賀冬的手按上他的大腿。
賀冬怔了怔,剛才唇上不小心碰到的柔軟觸感再次浮上腦海,心緒一亂,臉上就開始發燒。但很快賀冬就發現了不對:掌心下似乎有什麽小小的硬物。
賀冬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頓時煙消雲散,專心地在楚暖的大腿上摸了摸,果然,他在楚暖的大腿上摸到了一個米粒大小的硬物,而且從手感來看明顯是埋藏在肌肉下的,如果不是用力仔細地觸摸,根本無法察覺。
賀冬驚疑不定地看向楚暖,楚暖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
楚暖開口,像是在解釋什麽:“以前也被綁架過。”
賀冬沈默。
賀冬突然覺得楚暖很可憐。
賀冬想起剛才楚暖在大腿上敲擊的行為,仔細想想那似乎是摩斯密碼。
楚暖再次拉過賀冬的手掌,寫道:“我懷疑是美國那邊的人。”
賀冬想到剛才那幾個人說話有美國口音。
“明天就會有結果了。”楚暖寫下最後一句話。
楚暖靠在賀冬懷裏,賀冬開始有些僵硬,後來是走神了,等回神的時候低頭一看,就發現楚暖已經睡著了,睡著的楚暖就像個毫無防備的孩子,不知什麽時候将臉轉進了賀冬的頸窩裏,溫熱潮濕的呼吸就噴在賀冬的脖子上,弄得賀冬脖子癢癢的。
賀冬很不自在,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想了很多,最後看了一眼楚暖。然而這一眼卻讓賀冬的心突然定了下來,面對楚暖安靜蒼白的面容,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一下子散開,最後化為一聲嘆氣悠悠飄出。
賀冬輕輕地撫摸過楚暖的頭發,頭仰在椅背上,也漸漸睡了。
第二天早晨楚暖先醒了,但賀冬睡得警覺,楚暖一動他也醒了。
整個上午都過得很平靜,賀冬雖然還在争取組裝電話,但與其說他這時候是在為脫困而努力,倒不如說他不想面對和楚暖相對無言的尴尬狀态。
早上和中午對方都送來的飯菜,楚暖還是吃得很少,賀冬将所有的巧克力都給了楚暖,不過楚暖沒吃多少。
到了下午,鄭伯來了,還帶來了一隊全副武裝的軍人。
賀冬和楚暖沒能看到戰鬥的具體過程,只聽到倉庫外乒乒乓乓地聲響,沒過多久戰鬥就結束了。陸文和那個給賀冬拿過湯的男人逃走了,剩下三個死了一個,另外兩個被抓住後自殺了。
一切結束後倉庫門被打開,賀冬被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和硝煙的味道刺激得有些熱血沸騰,但很快他就陷入了萬分沮喪之中:這次綁架事件他居然扮演了一個毫無建樹的角色,真是……暗恨!
回到楚家後鄭伯安排了其他人照顧楚暖,讓賀冬回房沐浴後再來。
賀冬匆匆梳洗了一番回到楚暖身邊,但這時楚暖才剛剛從浴室裏出來,頭發濕漉漉的,身上只包裹了一條大浴巾。楚暖看到賀冬來了便将臨時頂替的那個人揮退了,讓賀冬來幫他擦身穿衣。
擦身子的時候賀冬就看到楚暖手腳關節處擦破皮了,想來就是在倉庫摔傷的。
賀冬用幹淨的布在傷口上按了按吸去水分,拿來藥水為傷口消毒,聽到楚暖微微吸氣,賀冬擡頭看了一眼,問:“疼嗎?”
楚暖明明是疼得咬住了嘴唇,卻還是倔強地說:“還好。”
賀冬笑了笑,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處理好傷口,換上幹淨的睡衣,賀冬将楚暖放到床上,楚暖自己挪動身子靠坐在了床頭。
鄭伯适時地端上一杯熱茶,茶的清香彌漫在房間裏,淡淡的,卻讓人放松。
楚暖捧過差別抿了一口,道:“賀冬,你去書房把桌面上那疊黑色的文件夾給我。鄭伯,鑰匙給他。”
書房是機要重地,以往都是楚暖自己開門。
賀冬看了一眼手中的鑰匙,他知道這把鑰匙的意義非比尋常。
賀冬抱著文件回到卧房時鄭伯已經離去,楚暖閉目靠在床頭,賀冬進來也沒有讓他睜眼。
賀冬将文件放在床頭櫃上,楚暖這才睜眼看來,他那半睜的眼睛裏還透出了剛睡醒的迷糊。
賀冬猜測楚暖應該已經很累了。
“少爺,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再處理這些文件?”賀冬好心地問。
楚暖搖搖頭,坐直了身體,拿過文件翻看起來,看了兩眼,突然擡頭對賀冬:“你找張椅子坐下吧。”
“是。”賀冬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楚暖低頭繼續翻看文件,他看得很快很粗略,只有對其中一份看得比較認真,看過之後他又讓賀冬将筆記本電腦搬來。楚暖在電腦上操作了一下,随後插入耳機,不知聽什麽聽了很久,随後他合上了電腦,打了一個電話下去讓鄭伯上來。
“少爺。”鄭伯對楚暖微微躬身,靜待吩咐。
“這家公司,查一下。”楚暖遞上一份文件夾。
鄭伯翻看看了看,面上露出一絲狠厲,道:“就是他們嗎?”
“大概吧。”楚暖揉揉眉心,像是有些疲倦了,道,“他們的代表似乎吃定我沒辦法做決定似的,如果不是知道我被綁架的事情,不可能這麽篤定。而且之前我們也得罪過對方……”
“是。”鄭伯應了,頓了頓,面露關切,道,“暖少爺,昨天您太辛苦了,下午您還是休息一下吧。”
“嗯,我知道了。”楚暖不置可否地說。
鄭伯無奈,但也不好過多幹涉少爺的私生活,鄭伯退了出去,臨走前卻對賀冬使了個眼色:勸勸少爺。
賀冬明白鄭伯的意思,猶豫了一下,走到床邊勸道:“少爺……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楚暖看了一眼賀冬。
賀冬硬著頭皮說:“我幫你把窗簾放下來?”
楚暖看了賀冬好一會兒,突然又低下頭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嗯”了一聲,但總之是乖乖地躺進了被窩裏。
賀冬照例坐在屋中陪伴著,楚暖本是背對著賀冬,但沒躺多久他就轉了過來,睜著一雙大眼睛,偏偏不說話。
賀冬被看得發毛,正要問有什麽事情的時候,楚暖卻又翻身轉過去了。
賀冬一肚子的話被卡在了喉嚨裏,上不上,下不下,說不出的難受。
睡到傍晚楚暖醒了,賀冬帶著他去吃飯,将楚暖的輪椅固定在主位後賀冬準備離去,楚暖卻突然開口叫住他:“賀冬,你留下。”
“留下?”賀冬疑惑地看著楚暖。
“嗯,你和我一起吃。”楚暖說,同時對鄭伯示意:“鄭伯,把賀冬的餐具拿到這邊來。”楚暖的目光在餐桌上掃了一眼,指著離自己最近的位子說,“他坐這。”
“是。”鄭伯應了,看了一眼賀冬,神色複雜。
賀冬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楚暖直直地看著他,那閃動著光芒卻又好像故作冷淡的神色仿佛在問:你是不願意和我一起吃飯嗎?
別扭的孩子……
賀冬沒由來的心疼。
敗在這樣的目光下,賀冬在位子上坐下,然而坐定後心中怪異的感覺卻更甚,總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