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楚暖并沒有為難賀冬,只是讓賀冬陪伴得更加緊密。楚暖其實很忙,因為一天的失蹤,他的書桌上積壓了很多哦文件,楚暖在處理公司事物的時候也沒忘調查這次的綁架事件。沒過幾天鄭伯就查出了結果。楚暖判斷不錯,在背後搗鬼的正是那家美國公司。

“聯系摩爾家族,讓他們去處理。”楚暖對鄭伯吩咐。

鄭伯猶豫了一下,道:“不過是一家不入流的小公司而已,暖少爺,我們自己就可以将他們處理幹淨,何必麻煩摩爾家族?”

“鄭伯,這次你調查得不仔細。”楚暖這麽說了一句,但并非嚴厲的苛責,“這家公司背後是巴布利家族,這次是巴布利和摩爾的鬥法,巴布利知道我們和摩爾家族關系密切,所以想打擊我們來分散摩爾的注意,摩爾家族順水推舟、禍水東引……哼!”

鄭伯面露羞愧,道:“對不起,暖少爺,我會整頓調查這件事的人。”

“沒關系,這件事我也是偶然知道的。”楚暖揮揮手示意鄭伯不必在意,頓了頓,吩咐道,“你轉告摩爾家族,禍水東引的把戲不是只有他們才會玩,讓他們不要傷了兩家的和氣。”

“這……”

鄭伯面露疑慮,楚暖微微蹙眉,道:“鄭伯,你不需要怕什麽。”

楚暖将身子完全放進沙發裏,神色淡漠卻帶著一分難以言語的壓迫感,慢慢道:“摩爾家族這些年來接連幾次投資失敗,這次金融危機旗下銀行又被圍攻擠兌,資金已難以周轉,雖說家底厚,要是把他們珍藏的那些傳世古董都賣了也足夠他們再揮霍幾輩子。但如果他們真這麽做了,他們摩爾家族也無法再在歐洲貴族裏立足。今時不比往日,我們楚家也非當日那個小買辦,無需事事看他們的臉色過日子。”

鄭伯知道自己是狹隘了,老臉微紅,躬身道:“是,暖少爺。”

頓了頓,楚暖又問:“陸文的下落追查的怎麽樣了?”

鄭伯道:“陸文被帶回美國了。我正在安排人将他‘帶’回來。”

沈吟片刻,楚暖說:“這件事也讓摩爾家族的人去做,不管他們怎麽做,總之我不要再聽到那個人的消息。”

“是。”鄭伯露出一抹笑意──他讨厭陸文已經很久了!

鄭伯離開後楚暖靜坐了一會兒,開口叫來賀冬:“賀冬,帶我去複健室。”

楚暖已經很多天沒有做複健,綁架回來後一直忙於處理家族事務,每天都很疲憊,這樣的情況下複健就被排出了日程。

不過賀冬感覺楚暖也不喜歡複健,可能是覺得沒效果,也可能是楚暖根本就不想走──鄭伯不是說楚暖不能站立是因為心理原因麽。賀冬對這件事漸漸有些好奇,開始以為楚暖是個精神纖細不堪一擊的男人,但後來卻發現楚暖很堅強,這麽多年獨自走來,面對綁匪面不改色,被綁架後更是冷靜地利用身體裏的通訊器聯絡鄭伯求援──這樣的男人不該是個輕易被挫折打敗的人。

是什麽原因讓楚暖寧願放棄自由行動的力量也要躲避?

賀冬不明白,想知道,究竟是什麽讓楚暖怯弱不敢面對。

支撐著楚暖的身體,賀冬帶著楚暖在複健室裏慢慢走著,其實在這樣的行進中楚暖幾乎将所有的體重都放在了賀冬身上,楚暖的腿部并沒能承受多少負重。

感覺最近兩人關系較以前緩和許多,賀冬考慮了一下,說:“少爺,你這樣複健沒什麽效果,最好是争取自己行走,不要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

“哦……是嗎?”

楚暖靠在賀冬身上輕輕地問,口氣有些漫不經心,賀冬覺得楚暖對自己的話其實不是很上心。

話說都說了,賀冬索性說完:“你這樣把重量都放在我身上,你的腳等於沒有得到鍛煉,有走和沒走一樣,根本沒有效果。”

“哦……”

楚暖輕輕應了一聲,頓了頓,忽然說:“如果我能走了……就不需要你了,對吧……”

“嗯?嗯,如果你自己能走了,就不需要我照顧了。”賀冬照實回答,心裏總覺得怪怪的。楚暖的話是沒錯,可是他這句話配上那個像在幽怨嘆息的口吻……

楚暖搭在賀冬肩膀上的手驟然抓緊,掐得賀冬有些疼。

第二天一早鄭伯就拿了一份新合同來找賀冬,賀冬看了有些傻眼,薪酬提高到了每月十三萬,合同期限變成了十年,十年內賀冬主動辭職的話需向楚家支付巨額違約,而如果是楚家辭退了賀冬,則一次性将剩餘年限的薪酬全部支付,也就是說如果在第四年楚家辭退了賀冬,那麽辭退時楚家将向賀冬支付剩餘六年的工資份額,每個月十三萬,一年就是一百五十六萬,六年就是……

賀冬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多錢。

賀冬受寵若驚。

受“驚”過度賀冬反而不敢簽這份合同,他不懂楚暖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收下這份“大餡餅”,但略懂法律的他在合同上也找不出任何問題。

賀冬猶豫著,鄭伯适時地補充了一句:“你妹妹在療養院的費用我們會照常支付,你可以不用擔心。”

“……”

賀冬無奈地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收起了合同,臨走前鄭伯拍拍賀冬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多陪陪暖少爺。”

賀冬沒說話,不知道為什麽又想起陸文說的那些話。

再見楚暖時,楚暖沒頭腦地問了一句:“是不是生氣了?”

賀冬愣了好半天才反應楚暖問的是簽新合同這件事,楚暖不提也罷,提了他還真覺得有點憋氣,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沒有。”

楚暖低下頭去不說話。

賀冬看著那又細又白的後頸,看到頸骨的輪廓透過皮膚一節節顯現出來,心裏突然萌生了些許罪惡感。

遲疑著,賀冬低聲道:“我沒有生氣……挺好的,能……多陪陪你……”他想說能在楚家做事挺好的,但一時不知怎麽表達,說出來就變成這樣了。楚暖聽得一頓,似乎是驚喜地擡起頭來,看著賀冬抿出一抹微笑──

“謝謝!”

過了大半個月,摩爾家族的人打來電話,後來賀冬從楚暖和鄭伯的對話中得知,陸文死了,然後再過幾天家族繼承人會過來。

摩爾家族的繼承人是一個女人,摩爾家族現任族長的二女兒。

摩爾家族現任族長已經六十多歲了,膝下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艾達,二女兒蘿芙林,按照他們的族規,大女兒和二女兒都有繼承家族的可能,關鍵就看兩個人以及各自丈夫的能力如何,家族會選擇能力強的那一家作為最後繼承人。

現在艾達已經出嫁,丈夫是現在摩爾家族旗下某公司的高層,算是能力出衆的人。蘿芙林還待嫁閨中,雖然誰都沒有明說,但雙方都知道這次蘿芙林來楚家很有可能是要和楚暖聯姻。

楚家和摩爾家族聯姻不是第一次了,楚暖的小姑就是嫁給了摩爾家族的一位旁系男性,而往上細數,雙方聯姻也不在少數,而楚家最初發跡就是因為摩爾家族的大小姐看上了楚家的先輩,不顧家中反對毅然下嫁,而這位楚家先輩也沒有辜負妻子的厚望,借著妻子的嫁妝發家,一步步成為當時社會上舉足輕重的名流,進而得到了摩爾家族的承認。之後為了保持兩個家族的聯系,平均每隔兩代就會有一人聯姻。

本來楚暖的小姑已經嫁過去了,楚暖沒有聯姻的義務,但這次據說是蘿芙林的父親很欣賞楚暖,雖然知道他雙腿殘疾,但對方看重楚暖的能力,所以希望蘿芙林能和楚暖結婚。不過──

“他們是想吃了楚家。”

楚暖被賀冬撐著慢慢挪著步子走路,他們在複健,或許是覺得沈悶無聊,楚暖說起了關於蘿芙林的事情。

賀冬默默聽著,不發表任何意見,其實他心裏對楚暖為什麽養了陸文那麽久現在卻又如此決絕地除掉比較好奇,不過楚暖似乎并不打算談論這個話題。

楚暖說:“如果我和蘿芙林結婚,不論有沒有生育後代,在我死了之後蘿芙林或者是蘿芙林的孩子都擁有楚家的繼承權,到時候楚家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并入摩爾家族。”他冷笑,“算盤打得很響,不過沒有用,我就算把楚家全部捐贈給慈善機構也不給他們!”

賀冬想了想,說:“蘿芙林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不可能。”楚暖毫無遲疑地斷然道。

“為什麽?”賀冬未經思索就問了出來,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這個問題太隐私了,況且楚暖的性向……還真是未知。

果然,楚暖擡頭看了一眼賀冬,那眼神有點像蛇,眼睛很大,目光很直,但這次卻不像以前那麽陰冷。

賀冬剛要開口道歉,楚暖卻比他快了一步開口:“我不喜歡女人。”

他的目光直直看進賀冬的眼睛裏,說出的話讓賀冬感到莫名窘迫。

賀冬下意識地想說“沒關系”,但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合适,嘴張開了,結果什麽都沒說出來。

賀冬很怕楚暖會接著說什麽讓人尴尬的話,但事實上楚暖後來什麽都沒說。楚暖看了賀冬一會兒就再次低頭走路了,神色淡得令人看不出情緒。

事後賀冬覺得自己是太自戀了。

當晚賀冬意外的失眠了,腦子裏轉過的都是楚暖的樣子,楚暖的陰沈,楚暖的憤怒,楚暖的鄙夷,楚暖的迷糊,楚暖的淡然,楚暖那直直盯著人像蛇一樣的目光,還有楚暖細的似乎一只手就能折斷的白皙脖子……

賀冬自問不是神經纖細的敏感型人物,但楚暖總是能激發出他各種複雜的情緒。

第二天早上賀冬起床時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百年不遇地挂上了黑眼圈,眼睛裏滿是紅血絲。他郁悶地用冷水潑臉,覺得自己大概是和精神病人呆久了自己也有點不正常了。

八點半去叫早的時候,賀冬自覺已經沒有異常,但事實上楚暖在睜眼看到他後的第一句話問的就是:“昨晚沒睡好?”

賀冬覺得自己的表情變成了一個字:囧。

這個表情出現在賀冬臉上太有意思了,楚暖看著,勾起嘴角,輕輕地笑出了聲。

賀冬第一次看到楚暖冷笑和嘲笑之外的笑。

賀冬覺得“楚暖”這個名字倒也不是白取的,笑起來的楚暖意外地讓人想要親近,眉眼兒彎彎的像兩個小月牙,一閃一閃的,他的笑容看起來暖洋洋的,有點像孩子。

賀冬想起了自己還在普通部隊裏做班長時手下的一個士兵,剛來參軍的時候剛成年,訓練苦了晚上會躲起來偷偷哭鼻子。

其實楚暖就是個孩子,不冷著臉的時候看上去總比賀冬小了一輪似的,賀小妹也比賀冬小了近一輪,楚暖也是個小弟弟啊。

賀冬在心中感嘆了一句,像是在家叫小妹起床似的,随手揉了揉楚暖的頭發,溫柔道:“起床吧,我給你換衣服。”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也給妹妹換過衣服──當然,那是很小的時候。

楚暖的心情看起來很好,對賀冬的撫摸沒有任何抗拒,還張開雙臂說:“你抱我起來。”

賀冬愣了愣,有些無奈地俯下身将他抱了起來。

賀冬很快就發現了,今天楚暖的心情都很好,最直接的證明就是楚暖今天将賀冬指使的團團轉。

“賀冬,幫我拿一下xx書。”

“賀冬,幫我把那份資料拿過來。”

“賀冬,幫我泡一杯茶。”

“賀冬,我熱了。”

“賀冬,風有點大。”

“賀冬,光線太強了。”

“賀冬,你站的太遠了。”

“賀冬……”

似乎每隔十幾分锺就會有一件什麽事情,雖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過……賀冬撓撓耳朵,他覺得今天的楚暖話特別多,為什麽連他站的位置都開始講究了?

察覺了賀冬的郁悶,楚暖抿著唇微微發笑,只是站在他身後的賀冬看不到這個笑容。

沒過多久,楚暖又召喚賀冬了:“賀冬,我想吃巧克力。”

“啊?”賀冬愣了愣,下意識地去摸口袋──空空如也,忙說:“我去問問鄭伯有沒有。”

“……好。”楚暖遲疑了一下,答應了。

賀冬出去找鄭伯,鄭伯聽說楚暖要吃巧克不由得驚訝,問:“你确定少爺要吃的是巧克力?”

賀冬不解:“有什麽問題嗎?”

“這……少爺從來不吃巧克力,他不喜歡甜食。”鄭伯說,露出為難地神色,“家裏可能沒有準備巧克力,我去看看,你稍等一下。”

沒多久,鄭伯從廚房找來一版用來制作點心的巧克力。賀冬帶回書房交給楚暖。楚暖掰了一小塊吃,卻微微皺起了眉頭。賀冬便上前問:“不好吃嗎?”

楚暖眼珠子一轉,卻将巧克力遞給了賀冬,道:“你喂我。”

賀冬滿腦子問號,但還是依言接過巧克力,掰下一小塊喂給楚暖。

楚暖吃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啧啧嘴,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雖然什麽都沒說,但看那彎起眉眼,任誰都知道楚暖現在很開心。

六月天,孩子臉,說變就變──賀冬不由得想到了這句話。

果然,楚暖到了晚上又晴轉陰了──

摩爾家族的女繼承人蘿芙林來了。

出於禮貌,楚暖讓賀冬推著來到了大門口迎接蘿芙林。

借著門口暈黃的光線,賀冬看見一個典型的外國美人款款走來,昂首挺胸,修長勻稱的雙腿邁出優雅的步子,黑色高跟鞋點擊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富有節奏的叩叩腳步聲,甜蜜的香水味伴随著主人的步伐慢慢飄散開,在無形中散發出一種引人注目的氣質。

蘿芙林來到楚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撥動了一下那看起來富有彈性的長卷發,略顯傲慢地說:“你就是楚──暖?”

蘿芙林的中文帶著一點腔調,但抑揚頓挫,聽上去像是唱歌,倒是頗為悅耳。

只是蘿芙林的态度一點也不讨人喜歡。

楚暖冷淡地應道:“我就是。歡迎你,蘿芙林?莫爾西?德?蘇拉?摩爾小姐。”

蘿芙林愣了一下,多看了一眼楚暖,才說:“哦,你好,楚暖先生,我很高興你對我的名字如此清楚,不過僅憑這樣要做我的未婚夫可是不行的。”

楚暖瞳孔一斂,本就談不上好看的臉色頓時陰沈下來,頓了一下,冷冷道:“正如你那一口帶著腔調的中文一樣,僅憑這樣要做我的未婚妻是不可能的。”

蘿芙林挑起了細長的眉毛,楚暖也沈著面色與之對視,兩人之間的火藥味一下子就濃了。

“暖少爺。”

鄭伯适時地打斷了兩人的針鋒相對,微笑道:“蘿芙林小姐剛下飛機就來了,想必也累了,不如先讓蘿芙林小姐回房休整一下如何?”

楚暖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同時對賀冬吩咐:“賀冬,我們回房。”

蘿芙林覺得自己被無視很不高興,順著楚暖的聲音看去這才注意到了賀冬。

蘿芙林的目光在賀冬身上轉了轉,眼睛突然亮起來,對著賀冬展開甜美的笑容,問:“你好,你叫何……動?是嗎?”

賀冬出於禮貌想要回答,但楚暖卻突然開口:“冬,我累了。”

賀冬知道楚暖是不想讓自己和蘿芙林說話才故意插話,覺得楚暖有些孩子氣,但這種孩子氣很可愛。賀冬果真不再理會蘿芙林,應了一聲“好的”,便推著楚暖回房了。

蘿芙林撇撇嘴,盯著賀冬離去的背影,一臉不甘心。

第二天早晨賀冬照常去健身房運動,健身房的管理員依舊站在他身邊絮絮叨叨地聊天。大概是知道綁架回來後賀冬和楚暖的關系就有了變化,那管理員問:“賀冬,現在暖少爺對你很好吧?”

很好?

賀冬不知道怎麽回答,他覺得楚暖對自己不算壞,但說“很好”……好像又不完全是。

賀冬搖搖頭,說:“不知道。”

管理員說:“怎麽會不知道呢?暖少爺對你好不好這還不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賀冬呵呵笑了兩聲,沒接話。

管理員看看賀冬,突然擠眉弄眼地笑得很暧昧,道:“說不定暖少爺喜歡你哦!”

賀冬一愣,差點從跑步機下掉下去,連忙跑了兩步跟上速度,這才低聲喝了一句:“不要胡說!”

“我可沒有。暖少爺他……”管理員頓了頓,壓低了聲音,說,“賀冬,我跟你說,暖少爺是不喜歡女人的……不過你可千萬不能讨厭暖少爺,暖少爺其實也是很可憐的……”

賀冬都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從其他人口裏聽到“暖少爺很可憐”這種話了,雖說雙親早逝、雙腿殘疾,之後又有親戚陸續去世确實是值得同情,不過以楚暖的性格來看,賀冬覺得楚暖需要的并不是“可憐”這個形容詞。

尚未成年就肩負起家族重擔并且一步步走過來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強者。

賀冬說:“少爺他很堅強。”

“是啊,真是,如果當初不是……或許……”管理員嘆著氣卻不把話說出來。賀冬心中是好奇的,但卻謹守沈默是金的原則,并不多問。

管理員還想絮叨什麽,卻不想旁邊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嘿,冬!原來你也在這裏!”

兩人轉眼看去,就看到一身運動裝的蘿芙林朝他們走來。

蘿芙林來到賀冬身邊,毫不掩飾她眼中的好感,說:“冬,你每天早上都會來這裏鍛煉是嗎?那太好了!我也有晨練的習慣,每天早上我都可以和你一起鍛煉!”

賀冬笑了笑,沒接話,即使沒有楚暖的原因他也不太想和這種千金大小姐有什麽牽連。

蘿芙林也不在意,跳上賀冬旁邊的那臺跑步機,設定了速率開始做她的運動。

管理員見此情景知趣地離開了。

管理員一走,蘿芙林就開腔了:“冬,不好奇暖的過去嗎?”

“他的過去?”賀冬想了想,“好奇,但沒必要。”

“冬,我發現你是個沒有激情的無趣男人!”蘿芙林聳聳肩,接著也不問賀冬想不想聽,就自顧自地說,“暖喜歡男人,但最初不是這樣的。聽說暖當初和他的哥哥有過一段感情……哦,你知道暖的哥哥嗎?就是那個Uncle Lee的兒子。”

賀冬猜測蘿芙林所說的“Uncle Lee”指的就是楚暖的叔叔,中文名是楚黎,楚黎的兒子叫楚霖,是楚暖的堂哥。

那照這樣說,楚暖不是和自己的堂哥那個啥?

賀冬一肚子疑惑,卻不想開口問。

不過蘿芙林自己又說下去了:“據說是他哥哥主動勾引暖的,後來暖真的愛上他了,他卻說他不愛暖。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哥哥是要争奪楚家的財産,所以想用這件事毀掉暖。”

賀冬不由得問:“你怎麽知道這些?”

“這些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啊。”

蘿芙林露出驚訝的表情,但賀冬覺得她很做作。

賀冬不動聲色地問:“所以呢?”

“所以?”蘿芙林瞪大了眼睛叫道,“你聽了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感覺?哦,有啊。”

賀冬從跑步機上下來,拿過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汗,在蘿芙林追問的目光下,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很不普通的經歷。”

賀冬承認自己是故意給蘿芙林添堵,他确實對楚暖的過往有那麽一點好奇心,不過他不喜歡蘿芙林這樣随便拿別人過去說事的行為,不是說外國人對隐私都很重視嗎,怎麽蘿芙林一個大家小姐反而是口沒遮攔的樣子?

賀冬叫醒了楚暖,和昨天一樣,楚暖張開手臂要求賀冬抱他起來。

賀冬看著楚暖明明滿眼期待卻還要板著臉故作嚴肅的樣子覺得很好笑,楚暖根本還是個小弟弟──需要人照顧。書香門第

賀冬将楚暖抱起,他覺得楚暖似乎很開心地抿起了嘴角,呼吸的熱氣打在脖子上,賀冬不由自主地想到管理員那句話,心髒不知怎麽地就多跳了兩下。

賀冬給楚暖穿衣服的時候,楚暖将額頭靠在賀冬的肩膀上,這個動作太過親密了,賀冬有些發怔,但楚暖卻含含糊糊地開口說:“賀冬,我不許你和蘿芙林來往……”

賀冬沒回答,在心裏思考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楚暖等不到回答,猛地擡頭,瞪著眼睛追問:“聽到沒有?!”

楚暖的樣子像極了在鬧別扭的孩子。

“嗯,我聽到了。”

賀冬無奈地笑了笑,算是答應了。

楚暖像是滿意地點點頭,又壓低了聲音喃喃道:“賀冬,別和蘿芙林走的太近,她……身上的味道真難聞……她不是……”

楚暖對氣味比較敏感,大概是蘿芙林身上的香水味讓他覺得不舒服,估計一照面就不喜歡蘿芙林。賀冬沒聽清楚暖後面說了什麽,但也沒放在心上,只覺得這是楚暖的小脾氣,特別是楚暖後來又對賀冬說:“你身上的味道好聞,我喜歡。”賀冬愈發覺得這是楚暖的孩子脾氣。

白天楚暖心情還不錯,到了晚上他的臉色就陡然沈了下來。複健的時候楚暖掐著賀冬的手臂冷冷地質問:“你早上和蘿芙林一起?”

楚暖雖然是質問用的口吻卻是肯定的。

賀冬這才明白楚暖是因為知道了賀冬和蘿芙林在健身房“聊天”的事情才變臉的,只是賀冬沒想通楚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賀冬知道這時候不可能隐瞞什麽,老實地點了頭,道:“是。”

楚暖頓時瞪起了眼睛,死死盯著賀冬,像是要把賀冬吃了似的。但瞪了一會兒卻又突然洩了氣,默默地低下頭去。

賀冬不怕楚暖瞪人,卻吃不消楚暖這副模樣。

覺得應該做點什麽,於是賀冬騰出一只手摸摸楚暖的頭,輕聲問:“怎麽了?”

楚暖沈默了一下,突然爆發了,猛地将賀冬推開──

“你給我滾開!”

楚暖尖聲叫道,賀冬被推措手不及,一個踉跄向後退去,手也松開了。楚暖失去了賀冬的支撐,雙腿無法站立的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面上。楚暖的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團,蜷著身子捂住小腿,滿臉痛楚。

“你……”

賀冬很是莫名其妙,也有些惱火,可更多的卻是見不得楚暖皺眉頭的擔憂。

賀冬上前将楚暖強行扶起,氣急道:“你幹什麽!以為自己雙腳能站住是不是!”

“站不住也不要你管!”楚暖尖叫著說。

“我不管你誰管你!”

賀冬以比楚暖大了一倍的音量吼了回去,也不管楚暖的眼睛瞪德像對銅鈴,一手圈住楚暖的身體将他禁锢在懷裏,一手拉過楚暖的腳查看。楚暖掙紮,但賀冬手上力氣太大,他掙脫不了,腳踝被賀冬一把握住就被擡了起來。

楚暖的腳似乎沒什麽大礙,只是──賀冬看著那幾乎被自己的一手握住的纖細腳踝──這是男人該有的腳嗎?真是的!

“怎麽一點也不知道愛護自己……”賀冬嘀咕,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賀小妹也是個愛逞強的人,只是賀小妹總是笑眯眯地說“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可是一回頭又照樣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賀冬不過是随口抱怨了一聲,但這聲抱怨卻讓楚暖軟化下來。

楚暖漸漸地不掙紮了,只是賀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暖的腳上,沒發現到這個變化,直到楚暖靠進了他懷裏,那股熟悉的幽香飄飄然鑽進了鼻子裏,賀冬才回神。

看著懷裏靜靜偎依的人,賀冬突然感到心裏有一點緊緊的,悶悶地揪心,像是要讓人喘不過氣似的。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應該叫什麽。

楚暖忽然冷冷地說:“你知道我的事情了。”

“什麽事情?”賀冬不加思索地問。

“過去那些。”

“哦,知道一點。”

賀冬的口氣太平淡了,楚暖又瞪起了眼睛。

賀冬嘆了口氣,給楚暖順順因為剛才事故而有些淩亂的頭發,柔聲道:“過去的事情而已,而且也不是什麽大事……”

“楚霖是我殺的。”

“啊?”

賀冬愣了愣,才反應出楚暖說了什麽:楚霖──楚暖的堂哥,那個據說和楚暖有過暧昧的男人?!

楚暖的臉色蒼白得像死人一樣,偏偏一雙眼睛又黑又沈,眼珠子轉也不轉的直直盯著賀冬,那眼眶──仿佛随時會有什麽東西流出來似的。

他的表情不猙獰,卻比猙獰更加碜人。

賀冬猶豫了一下,将楚暖按進懷裏──他不想看到對方這幅表情。

良久,楚暖的聲音悶悶地從賀冬的胸口傳來,兩人緊貼的姿勢讓說話的共鳴都可以用身體感覺到:“賀冬……你知道楚霖怎麽死的嗎……”

“吸毒過量……是吧?”賀冬記得鄭伯是這麽說的,但他現在卻有點不敢确定。

“嗯……我讓人騙他吸毒,他毒瘾發作的時候求我,我就給他注射了海洛因,滿滿的一個針管,一點點推進去……他背叛了我,我也不會讓他好過……呵呵。”

楚暖低著頭,話音淡淡的,還輕笑了兩聲。

賀冬說不出話,心底發寒,但又覺得這樣笑著的楚暖說不出的凄涼。

賀冬想起之前聽說的事情,陸文說的,管理員說的,還有蘿芙林說的,原來楚暖真的和楚霖有過感情,只是那感情卻不是想象中那種濃烈禁忌的愛情,而是殉難在利益下的欺騙和背叛……

楚暖的聲音漸漸低沈下去:“賀冬……我是不是很殘忍……!姐姐也是因為我死的……她看到我殺了楚霖,他們兩個關系一直很好,可是她卻看到我殺了楚霖……!姐姐很難過……她以前也很疼我,但後來卻很怕我,一看到我就會恐懼地尖叫……”

這大概就是為什麽楚暖對楚!之死心懷愧疚又一直容忍陸文的原因吧?賀冬猜測。如果是普通人,或許只會對楚暖厭惡、排斥,但楚!有抑郁症,親眼看著楚暖殺死楚霖給她帶來了巨大的打擊,之後又發生父母雙亡的慘劇,她終於無法承受內心煎熬,而選擇了自殺。

以前管理員說楚!是因為“那個混蛋”死的,那個混蛋指的就是楚霖嗎?

楚暖似乎在哭泣,賀冬感覺到懷中人在輕微的顫抖。

賀冬心中不忍,想安慰點什麽,但他是口拙的人,沒有颠倒黑白的本事,此刻翻來想去也找不出可以安慰的話語。

賀冬輕拍楚暖的背部,希望可以給予楚暖一點安撫。

楚暖猛地擡起頭來,臉上還挂著淚痕。

“賀冬,你不要背叛我!不然我也會殺了你!我不許任何人背叛我!”

楚暖一字一頓地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攥住賀冬胸前的衣物,緊緊地,緊緊地,尖瘦的手指仿佛要将賀冬的衣服摳破似的。

賀冬張張嘴,覺得這樣的楚暖很可憐,就像被人抛棄了似的,用尖銳割傷世界,卻又睜著眼睛等待接納。

賀冬疼惜地摸摸楚暖的頭發,為他撥開遮在眼前的劉海,少了這層陰影,楚暖的面容看上去清爽多了。

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在賀冬身後推了一把,他不自覺地傾身在楚暖額上落下一個輕吻。賀冬沒有心思去考慮為什麽自己會這麽做,他帶著一點心疼地将楚暖按入懷中,低沈而溫柔地說:“我不會背叛你的。”

楚暖沒有掙脫賀冬的擁抱,僵硬的身體漸漸軟化下來,更加親近地偎依,他悶了一會兒,再開口時便像是在撒嬌:“那你不許在和蘿芙林來往。”

“呵呵,我沒有。”賀冬覺得楚暖陰沈背後都是孩子氣,看到楚暖不高興,他便解釋,“我每天早上都會去鍛煉,今天早上摩爾小姐自己來的,不是我約的。”

“我知道。”楚暖撇撇嘴,伏進賀冬懷裏,悶悶道,“但是我不高興。”

賀冬失笑:“那你要怎麽樣呢?”

楚暖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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